丹尼尔沉声下令:“立即启动营救行动。”
“重溯文明计划”的营救行动, 是指在出现诸如磁场紊乱,或者研究员因故被困异时空的时候,从实验室出发, 直接构建临时的时空隧洞,由研究人员前往目标时空, 解救被困人员。
实验室内其他人均对此表示反对:“头儿,临时‘时空隧洞’的搭建风险很大。而且……我们没有体质适合磁场的人员啊!”
实验室构建跨越时空的“时空隧洞”难度非常大, 失败的机会很高。毕竟如果这种方法靠谱, 当初丹尼尔就不必带着伊南飞临幼发拉底河上空“空投”穿越时空隧洞。
整个项目组这么多人, 也只有伊南一个人的体质适合穿过“时空隧洞”。现在要再找一个合适的人去营救,临时之间又去哪里找去?
谁知丹尼尔随手抓过抽屉里的一件防护服, 胡乱套在身上,说:“不用别人, 我去——”
“您去——”
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傻了。
丹尼尔一向被人称为“科研狂魔”,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体质不适合,他早就自己承担这项穿越任务了, 又怎么会让别人代他去?
可是现在,丹尼尔为了手下一个研究员的生命安全, 竟然想要凭借一件普通的防护服, 通过临时时空隧洞,前往古代去救援。
“头儿,您——”
研究员们说不出话来。他们还能有什么好劝的?
这么做到底有什么风险,是粉身碎骨还是魂飞魄散——没有人比丹尼尔更清楚。
而这成功的几率到底有多少?1%有没有?
头儿您不要感情冲动啊!——有人想要开口劝说,却突然反应过来:感情冲动……感情……原来头儿他,他动了真感情?
丹尼尔却表现得很镇定, 说:“各位不用劝我,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有机会与大家共事一场, 我心存感激,并感到格外荣幸。”
“但是,伊南是项目的研究员,这个项目正是由我负责。因此,她是我的责任……”
丹尼尔说毕,已经将一件轻薄金属材质的防护服穿在身上。
但这究竟能不能保护他不受时空隧洞的伤害?——同事们面面相觑,都对此并不看好。
可是此时此刻,谁都没法儿开口,不让丹尼尔亲自去救援。毕竟他都亲口说了:伊南就是他的责任。
正在这时,大屏幕上原本扭曲不已,且雪花闪现的图像突然恢复了正常。
一位同事眼尖,看见了赶紧说:“头儿,您先等等,您先看看伊南那里的状况,再做决定也不迟。”
丹尼尔转向屏幕,果然看到了伊南。她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周围甚至响彻欢呼声。
待丹尼尔看清她的模样,一颗心又忍不住揪了起来。
*
“圣光”照耀在巴比伦王庭。
信奉木星之神马尔杜克的祭司们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撒尔说的是大逆不道,不敬神明的言语,怎么会有圣光降临?
难道神明也首肯了撒尔的话,证实人们在某些时候,确实可以相信人们自己吗?
有这样的异象存在,祭司们即便心存疑惑,也不敢表现出来,只管一味拜倒,口称圣明。
谁知就在此刻,一直陪伴在王身边的王后,突然向前踏上一步,伸出手臂护在王的身前,轻声吐出两个字:“危险!”
啾啾尖厉的鸣叫声在王庭外响起。
被伊南拦在身后的撒尔一抬头,马上注意到空中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光环。
这道光环看起来并不大,正迅捷无比地向伊南这边靠近。
王庭豢养的猎隼啾啾双翼突然一沉,猛地向那道光圈飞去,似乎想要拦在最前头,帮助伊南抵御一二。
只听一声凄厉的鸟鸣,啾啾整个儿消失在光圈里,瞬间没了踪影。
而一直站在王庭窗边的女官多丽忍不住尖叫起来,她脸上溅上了几滴鲜血——啾啾的。
——这哪里是什么“圣光”,这简直是催命的凶影。
伊南却大踏步向前,大声说:“所有人,低下头——”
面前都是神庙的祭司们,他们原本就匍匐拜倒在地,现在见到了异象,更加一动也不敢动。
但是那个金黄色的光圈却像是飞快地冲着伊南而来,与其他人无涉。
这时撒尔再也无法坐视了:在他的记忆里,伊南太多次挺身而出,护住了自己。
这回终于轮到他保护他的女人了。
于是,在伊南的惊呼声中,撒尔握住了她的手臂,背转身,将她护在怀里。他周密地护着她包围着她,两人之间唯一的阻隔,就是此前撒尔交给伊南的那只狭长木匣。他抱紧了她,只有那枚木匣隔在他们两人之间。
那道金黄色的光束汇聚,最后汇成一道光箭,正正地扎入撒尔的后心。
当伊南醒悟过来的时候,撒尔已经成了一个,光线汇成的人。
他周身出现裂缝,耀眼无比的光线从这些裂缝中迸出,令人无法逼视。
伊南痛苦地伸手去拥抱他,最终抱了个空。
撒尔化成了耀眼无比的光束,在她眼前就此消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听“当啷”一声,原本在伊南手中的狭长木匣,现在滚落在巴比伦王庭内铺设的精美地毯上,滚了几滚。
伊南则怔在当地,似乎她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
撒尔,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虚空中隐隐约约地有人回应:我在,我在……我一直在。
——等着我。
这个我,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你说什么?
伊南听不清晰,再度伸手向那无尽的虚空。
——你在哪里?
她几乎忍不住要痛哭出声。
——请记住,我爱你!
虚空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回音,以至于弱不可闻,就此灭绝了踪迹。
伊南收回了手,捂住她的面孔。
终于,终于这回轮到她了——
命运这是何其公平,每一次都是她提前离开,给对方留下无限的惆怅、怀念,和……时间。
但这回是她。
是他选择了头也不回地离开,留她一个人背负所有的责任,所有的歉疚,所有的记忆。
她将独自一人,留在这世上,面对这,不知何时才是终点的人生。
伊南木然怀抱着正在迅速消失的光束,根本无法哭出声。
女官多丽迅速冲上来,抱住了伊南的腿,勉力地支撑:“王后啊!王一定是被神明接引,离开了我们这凡俗的人世,你一定要坚强,要坚强……我们,我们只有您了啊!”
*
“是的,尊敬的王后——”
马尔杜克神庙的大祭司膝行着向前一步,垂首拜倒在她脚边,姿态恭敬,却朗声开口道:
“王被神明接引,离开了这凡俗的人世。”
“但是这世俗的王权,却应当由世俗之人所接手。”
伊南强忍住起伏波澜的心绪,向大祭司微微偏头,说:“您请讲——”
巴比伦王庭,在瞬息之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身为巴比伦的王后,刚刚承受失去爱人的痛楚,现在立即面临权力即将被夺去的危机。
这世道,根本没有留给她悲伤的机会。
她的眼神迅速地冷下来,尽管撒尔留给她的温度还在,还能够勉强温暖她的心。
她冷静地伸出手,捞起了跪在她脚边的女官多丽——在这种时候,每一份助力都是极其珍贵的。
多丽瞬间醒悟过来,一拭面孔上的泪水,瞬间转了一张庄重之至的扑克脸,似乎刚才在这王庭,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祭司见到眼前这两个女人变脸比翻泥板还快,头疼了片刻,却没办法,只能继续:
“按照先王汉谟拉比留下的法典,王如果有子嗣,由子嗣继承王位;王如果没有子嗣,由其弟继承王位……如果王……不能回来……”
说到这里,大祭司顿了好久,应当是真的实在不太确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确定撒尔能不能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
“巴比伦,将在先王留下的诸王子之中,择其一,继承王……先王撒尔,留下的王位。”
随着时间的推移,撒尔重新出现的可能性似乎越来越小。以至于他的头衔,都已经从“国王陛下”变成了“先王”。
多丽佯怒着说:“巴比伦王国的规矩,为先王治丧,至少需要一个月的功夫,再说继承——”
撒尔的父亲过世时,就遵循的是这样一套程序。
但是大祭司高着嗓门大声抗议:“不,先王撒尔不需要治丧!继承之事,应当马上安排。”
多丽顿时哑住,心想也确实如此:如果撒尔真的是被神明接引,进入天堂的话。
伊南却非常平静,点头认可了大祭司的观点:“对,国王不需要治丧。”
她说完就愣在那里,沉默了很久没有出声。哀伤从她身周慢慢溢出来,不止是多丽,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位祭司,都感受到了这种情绪。
王后自己却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情绪里。
当她从沉思中醒过来的时候,她看向先前帮撒尔说话的祭司:“斯帕特,你认为呢?”
斯帕特,正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祭司的大名。
祭司斯帕特,万万没有想到王后既然能记住他这么个小人物的姓名,料想他以后跟着王后,一定有奔头。他心中顿时一喜,浑身有了干劲儿。他哪儿还会说任何反对王后、支持大祭司的言语?只听斯帕特开口说:
“王不是刚刚才透露过,他已经将王权转交给了王后——”
“大祭司,难道您忘了,我们所有人都是见证!”
经过斯帕特的提醒,大祭司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原本想将这一桩经历给赖掉的。
“王后,您手里的这一枚匣子,不正是信物?”
伊南这才记起,王庭中厚厚的地毯上,尚且躺着这样一枚狭长的匣子。
撒尔四年之前,就把这枚匣子送给了她;她却还从未看过里面的物事。
“是呀,王后,您看看,王在这匣子里给您留了什么吧!”多丽也在一旁劝说。
伊南点点头,当即俯身拾起匣子,身后将匣子一侧的翻扣轻轻一揿,匣子的盖子“啪”的一声弹开。
她的目光落在匣子里的东西上,眼光顿时变得温柔,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匣子里的东西——这下,将王庭里所有的祭司都给急坏了。
这匣子里到底盛的是什么东西:值得王这样珍而重之地交给王后,王后又如此郑重而温柔地凝望着匣子。
而站在伊南身边的多丽,则露出迷茫的神色。她似乎根本不明白这只匣子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王后与女官两人截然不同的两副表情,把所有祭司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伊南却根本不顾那些人好奇的眼神,只管自己凝视良久,才一伸手,将之从匣子里取了出来,举在手中。
这是一枚,造型格外古朴的,权杖。
权杖分成杖头和杖身两个部分,杖头用黄铜铸成,杖身则是打磨光滑的硬木。杖头是一个简约的“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伊南送给牧人王杜木兹的权杖。
苏美尔王表上记载着:王权从天而降,落在埃利都,再由女神伊南娜带去乌鲁克,将它授予人间的王。
只不过这匣子中盛放的权杖是一枚复制品。伊南伸手入匣子,将这枚权杖取出来,稳稳地托在手中。
直到这时,跪在巴比伦王庭中的祭司们才看清了匣中物品的模样。人人大惊失色,大祭司尤其如此,他瑟瑟发抖地说:“这是……神赐给牧人王杜木兹的权杖——”
没人想到撒尔竟然送了这样一枚物事给他的王后。
一定程度上讲,刚才斯帕特声称,撒尔将王权转交给了他的王后:转交的是这样一枚权杖,又有这么多祭司作为见证,确实——这种权力的移交,可能比父承子继,兄终弟及的传统“继承”来得更加靠谱。
因为伊南手中得到的,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王权的象征。
——为什么所有的祭司都能认出这枚权杖?
这是因为牧人王杜木兹在两河流域的历史上实在是太重要了——人类的第一次从神明手中接过权力。几乎所有神庙的浮雕像上,都描绘有这一场景。
但是只有伊南一人心里清楚,撒尔绝非是从那座神庙的浮雕上看来的;毕竟数千年前遗留下的浮雕不会显示材质。只有亲身经历过那个年代,那些事的人,才会记得她授予的权杖,是硬木为柄,黄铜做杖,镶嵌着孔雀石;选取的形状,则是曾在远古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回旋镖”?
看来,撒尔应当已经早已拾起了属于“前人”们的记忆——但是却一直没告诉伊南。
伊南默默地想:这解释了为什么撒尔那次表白时没能触动“任务完成”的标准。
——他都想起来了。
他却没有告诉伊南,或许是想等到自己亲自证明了属于“人”的能力之后,再让伊南知道这一点的。
而现在,这只匣子,这枚权杖,却成了撒尔留给伊南的——信物,能够帮助她掌握巴比伦王国的唯一物件。
“是的,国王撒尔,不需要治丧——”
“他是被神明接引,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伊南说着觉得有些违心:撒尔明明已经超越了这个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得到了属于人类的自我认知和自由意志,她却不得不把他说成是被神明带走。于是她改口:“有朝一日他终将归来!”
伊南说得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在场所有的祭司都俯身屏息,不敢搭腔。
伊南低头望着手中这枚权杖,心生感慨。
这是怎样的一个轮回:当年是她将这枚权杖交给杜木兹,将权力从“巫”手中,交到了“人”手中;
现在撒尔却把同一枚权杖还了给她,防止神庙从她手中将保护人民福祉的权力夺走。
既然如此,伊南还有什么理由,不接下巴比伦这个国家?
撒尔因救助她而离开,她有责任替撒尔背负原本属于他的担子,带领这个国度,和这片热土上的人民,继续往前走。
这样想着,伊南伸手握住了权杖的木柄,朗声说:“我感谢王的信任——从今日起,我接下王交予的重担,负担这个国家,直到我的能力不足以胜任……”
祭司斯帕特一脸兴奋,伊南的话还未说完,他已经在目视同侪,想让其他祭司们也一起首肯并拥戴。
谁知大祭司先开口质疑:“王后,如果这真是牧人王杜木兹时代的权杖……不说别的,那枚木柄应当早已烂了。”
伊南冷笑一声,将原先盛放权杖的匣子丢了出去,扔在大祭司脚边,说:“自己看!”
大祭司惊讶地拾起匣子,顿时看见木匣内密密麻麻的刻着都是楔形文字:那是撒尔的自白。撒尔自述他曾经做了一梦,梦中神明带他前往古代的乌鲁克。在梦中他成为牧人王杜木兹,从金星女神伊南娜手中接过了象征王权的权杖。
他深感巴比伦王国亦需要这样一枚王权的象征,便请专职为神庙铸造金银器皿的高手工匠,按照梦中的景象打造了这样一枚权杖。
“如果大祭司您不愿相信,尽可以亲自去询问那位铸造权杖的工匠。王将这重任交付于他,想必曾向他透露过什么。”伊南说。
大祭司这时也没有办法了,只得悻悻地捡起这枚木匣,道:“会去的!”
他缓缓转身,满心里都在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动手,逼迫这位王后能够自动放弃手中的王权,将权力交给更为“正统”的,王的继承人,如说,撒尔的某个兄弟……
他还没有走出多远,忽听背后昔日的祭司下属们齐齐的一声:“女王陛下——”
大祭司大惊失色。
他万万没有想到过,女人,竟然也能够即位为王。
更可况这女人既没有王族的血脉,也不是巴比伦人——她只不过是巴比伦王的妻子而已,从未替王养育过一男半女……纵然王将象征王权的权杖交给了她,她又有什么资格,称自己为女王。
于是大祭司转身,向王庭冲了回来。
却见一排王庭卫士一拥而上,将大祭司密密围住,他的嘴迅速被堵上,他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他这时才反应过来:王后经营巴比伦王国已有数年,现在的王庭,全都是她的人。
大祭司远远地听见伊南在问:“斯帕特,以你的资历,距离大祭司还有多远?”
斯帕特在谦虚:“一步之遥,一步之遥。”他知道今天帮了女王一个大忙,女王一定会有所表示。
只听伊南寒声道:“没有一步之遥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巴比伦王国的大祭司!”
原本的大祭司,已经被堵上了嘴带走了。斯帕特欣喜若狂,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今日这般见风使舵,就轻易得来了这大祭司的位置。
他带领同侪,一起向伊南拜倒,恭贺女王登位,却忽视了伊南语气中的寒意——他可没想到,伊南是不会允许神庙的权力大到足以干预王权的。
这时巴比伦城中的数万百姓,已经聚在了王宫周围。
早先他们都亲眼目睹了巴比伦王宫沐浴在“圣光”之中,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聚拢过来,焦急地等待消息。
终于,王宫里传出消息:他们的国王撒尔,由神明指引,暂时离开了巴比伦王国。国王已经将“王权”交给了他的王后——在神庙大祭司的主持下,王后已经登位为女王,继续领导这个国家。
“王万岁,女王万岁!”
百姓们的反应是——一片欢腾。
不过谁也没想到,百姓们对国王撒尔的离开并不像大祭司那么在意。相反,他们为女王的即位而感到欣慰不已。
毕竟女王兢兢业业地打理巴比伦的政务已有这么多年。有她在,意味着短期之内巴比伦不会发生任何对他们不利的变化。
随着王宫外百姓的呼声越来越响亮,王后……不,他们的女王,出现在了王国最外侧的露台上,在那里向人们高举权杖致意。
巴比伦人顿时被这副景象倾倒不已。人们狂热地呼唤着伊南的名字,迎接新王的到来。
始终陪伴在女王身边的米底女官多丽却一直担心地注视着伊南。
这么多年来,多丽早已不再视伊南为偶然在巴比伦城外邂逅的犹地亚奴隶,她将伊南视为最重要的伙伴和……主人。
适才连所有的祭司都以为撒尔只是被“圣光”带走了,只有多丽知道撒尔是真正遇上了危险——因为她脸上溅上了猎隼啾啾的鲜血。
后来虽然王后控制住了局面,并且顺势即位,成为女王。可是多丽留心伊南的神情,就知道伊南心里缺了一块极为重要的东西;似乎有什么自此休眠,不知何时才能重新苏醒。
此刻伊南站在露台上向巴比伦人挥手。她美艳如斯,光芒万丈,却从没有笑过,一直是一副端严而肃穆的神情。
多丽担心至极,她真怕伊南从此憋坏了。她有心想要劝伊南:哪怕暂时离开公众片刻,找个僻静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也比现在这样硬撑着好啊!
她却看见伊南那副如玉的面颊上,缓缓地爬下两道细细的泪线。
多丽浑身颤抖,忍不住伸出手掩住口,止住自己的呜咽:她与伊南相识十年,她从没见过伊南落泪。
不知过了多久,这两道细细的泪线里竟混入了几许血丝,透明无色的泪水转为淡淡的红色。伊南却保持了她神色不变,依旧仪态万方,这两道细细的血线丝毫无损她完美的容貌与神态。
她还是那个巴比伦人心中最精明最能干的伊南。
可是她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你的灵魂,现在置于何处,你将何时再次在我面前……出现?
*
丹尼尔望着屏幕上伊南的面庞,清清楚楚地看见伊南面庞上那两条缓缓爬下的淡红色血线,心里当然不会好受。
唯一欣慰的是,磁场总算是稳定了。伊南在古代社会里,暂时是安全的,她的观察任务也将继续下去。
“前人”和他一样,都果断选择了牺牲自己,保全伊南。
只是那位“前人”尽管被磁场击中,却不能像猎隼啾啾一样被传送到现代社会里来。这进一步证实了丹尼尔的猜测,撒尔,其实就是他本人。
伊南吾爱——丹尼尔在心中默默地想。接下来,在目标时空,全都要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