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公元前2800年

听见远处林中野兽的嘶吼, 吉尔伽美什立即号令所有人检查他们手中的武器。

虽然人数不占优,但是整个探险团队里人手配备了至少两件武器。吉尔伽美什手里提着两支长矛,腰里还别着一支。伊南也是这样的配置。

他们之中还有擅长弓箭的弓手, 弓箭是远程武器, 因此弓手是被保护在队伍的最中间的。这时听见远处的动静,弓手们不敢怠慢, 纷纷解下了背上的弓,抽出铜簇箭,张弓搭箭,做好攻击的准备。

一行人就这样缓慢移动, 向生长着参天巨木的森林深处走去。

一向冷雾缭绕的森林里, 今天一反常态地能见度颇高。清晰的视野给人们带来了不少信心。

队伍一面行进,伊南一面提醒所有人:“保持队形,所有人跟上, 不要掉队。”

她在队伍前面走着走着, 忽然心里觉得不对劲, 猛地喊了停:“清点人数!”

经过毒蘑菇和银柳枝这两件事之后, 伊南在这支队伍里, 俨然拥有了不输于吉尔伽美什的权威,不管是乌鲁克王的卫士还是阿摩利的猎户, 人人都知道这位西帕尔出身的少年是个相当聪明而机警的人。

吉尔伽美什听见伊南说的话, 也立即转过身。他的记忆力超出一般人,只在队伍里扫了一眼,就说:“阿摩利的猎户少了一人。”

二十四人的队伍, 现在变成了二十三人。

“是啊, 阿桑不见了。”一个阿摩利的猎户这时才惊悉, 同伴竟然失去了踪影。

吉尔伽美什立即下令:“所有人围成两个圈, 弓手在内圈,其他人在外圈,提高戒备,慢慢向来路返回,寻找阿桑。”

阿摩利人对这个决定相当感激,但又都为阿桑的莫名失踪而心生恐惧——情况不妙。

谁知刚刚退回去一百步左右,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身材高大,很像是失踪的阿摩利猎户阿桑。

“原来你在这儿啊!”他的同伴赶紧向他招呼,“还不快赶上来?你看,为了你,连王的行程都耽误了。”

远处的人影却纹丝不动。

其他的阿摩利猎户开始觉得不耐烦:“我说阿桑啊……”

忽听身后伊南高声道:“不对,那人不是阿桑!戒备,小心攻击!”

她话音刚落,就见远处那个人影猛地抬起头,向天一声大吼,那吼声,与早先听见的野兽嘶吼声丝毫无异,将林中雪松树梢上栖息着的鸟雀全都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向高空。

“真的,不是……”

阿摩利的猎户这才看清了远处的高大人影——那的确是个直立行走的人,但是他身上穿着的可不是阿摩利猎户日常穿着的羊毛袍子,而是一片兽皮,只遮住了关键部位。那人袒露在外的肌肤黝黑,但是肌肉虬结,似乎力大无穷。

更加可怖的是,听见伊南的喊声,远处的高大人影慢慢抬起头。在他那一蓬乱发之下,人们看见了一张僵硬的脸,和一对血红色的眼睛。

无论是猎户还是卫兵,谁都没见过这样不知是人是兽的生物。

伊南却在这一瞬间突然想起了四千多年前死在她面前的白头——远处的高大人影,拥有和白头一样的血色眼眸,而且看起来像白头一样残暴。

远处的“怪人”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人身上。伊南也是如此,却听身边吉尔伽美什暴喝一声。她吓得一个激灵,扭头看自己身后,只见吉尔伽美什手中的长矛递出,直接将一个同样围着兽皮的“怪人”胸口戳出了一个大窟窿。

那“怪人”明显是冲着伊南来的——伊南是所有人之中,身材最矮小的一个。她又正巧站在队伍的最外沿。

所幸吉尔伽美什极其警醒,在那怪人冲向伊南的时候,毫不客气地给了对方一矛。

“嘶——”

怪人嘶声长呼。

即便被吉尔伽美什活生生扎在了矛尖上,这人还是没办法抑制对新鲜血肉的渴望。他抱着长矛的矛身,硬生生从吉尔伽美什手中挣脱,奋力向伊南伸出尖利的手爪,血红的眼珠突出,直直地盯着伊南。

伊南被吓了一大跳,一脚将人踹飞,一偏头向吉尔伽美什点点头,表示感谢。

“多亏有王——”

吉尔伽美什沉着脸:“应该的。”接着又马上回过头去不看她。

伊南还完全不知道吉尔伽美什心里对她生了别扭,但又顾念她是个姑娘,所以处处为她格外留心——她以为是吉尔伽美什突然遇到这样的“野人”,精神高度紧绷,所以不愿意与她多说什么。

她只管留心那个被吉尔伽美什伤到怪人。

怪人受了重创濒死,却仿佛无法抵御对面的诱惑,向伊南伸出手,高声叫道:“人……人,新鲜的……活的……”

伊南睁圆了眼睛,心想:要命了这是。

她竟然听懂了对面的人说的话。

原来,盘踞在雪松森林里的,不是什么凶兽,而是一群,和他们完全一样的,人类。

他们遇上的这是——食人部落。

伊南脸色一变,吉尔伽美什也立即反应过来:“难道这不是什么妖兽,这是……人?!”

他一个“人”字刚刚出口,面前就出现了更多的“人”,几个同样围着兽皮的野人似乎是被血腥味儿所吸引,突然冲吉尔伽美什这边一拥而上。

他们在吉尔伽美什面前拖住了被他刺伤的那人,硬生生从矛尖上扯了下来,拖到一边,已经有人急不可耐地凑到伤口上去,刚刚啃食了两口,立即被同伴拖了下来扔到一边。这家伙满口是血地抬头,望着神情惊恐的外来者们,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血红的双眼放着光,仿佛看见了更多的食物。

吉尔伽美什还算镇定,他身边的卫士和阿摩利的猎手则几乎完全被吓软了手脚。原本面对攻击应当放箭的箭手愣是连一枚弓箭都没能放出来。众人看见面前这最野蛮、最残暴、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彻底被惊呆了。

伊南却很疑惑:这与她的认知是冲突的。

对方可能是一直生活在深山里的部族,闭塞不通往来,因此当外面的人类部族不断进步的时候,雪松森林里的部落就只能原地踏步——

他们有可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文明倒退,但是对方已经发展出了能被理解的“语言”,而且知道羞耻,晓得为自己的身体加以遮蔽,甚至能轻轻松松地提着从同伴们身上起出来的长矛——这证明他们是懂得使用工具的。文明就算再倒退,也不可能退到比当年白头的卡山部落更原始。

这样的部落,怎么可能会演化成为以“食人”为乐的部落?

伊南这时忽然大声问阿摩利的猎户:“你们的执政官提过的……雪松森林最早变得危险,是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阿摩利的猎户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哆哆嗦嗦地说:“没命了……我们在这里要没命了!”

唯有一个还有些理智,大声回答伊南:“大约是一代人以前!”

一代人以前?——现在的人类寿命稍短,一代人也就是二十多年的事。

她脑海里飞速闪过念头:眼前的这些“人”,嗜血,食人……拥有一对可怕的红眸——也许这是一种疾病,因为食人而产生的疾病呢?

同类相食的后果之一,是一种名为“朊病毒”的病毒核酸在生物体之间传播,羊会因此得“瘙痒症”,牛会因而患上“疯牛病”,而鹿感染了这种病毒之后,会变成类似丧尸一般的“僵尸鹿”。

朊病毒在人类之间传播,则会干扰人类的大脑,令患者出现精神错乱,行为不受控制,乃至丧失意识。

伊南假想,在二十多年前,有阿摩利的猎人误入雪松森林,正好遇上雪松森林里的部落发生了食物匮乏。于是部落里的人一合议,让可怜的猎人做了他们腹中之鬼。从此“食人”的禁忌被打破,成了被这个部落可以公开接受的事实,也为疾病的传播大开方便之门。

于是,这个能够使用口头语言,懂得使用工具的部落,现在成了这副样貌——他们不仅将外来人视作送上门的新鲜美味,他们连受了伤的自己人也……

看着眼前那些满嘴是血,一个个却又抬起头,用那一对对红眸左右打量着他们的野蛮人,伊南心里沉重——这些人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甚至,都不能算是人。

伊南一凛,大声说:“大家小心,千万不要被他们咬到……”

她满脑子想的是朊病毒的传播,因此只顾上提醒这个。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伊南和吉尔伽美什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名乌鲁克的亲卫被一个从斜刺里突然扑来的野蛮人咬住了咽喉。两人一起扭打着滚倒在地面上。

另一个野蛮人从此前被吉尔伽美什所伤的同伴身上取下了那一柄长矛,托在手里,似乎想要帮助那个和乌鲁克卫士一道扭打着的同伴。

野蛮人手持长矛,地面上的两个人却反复扭打,无法分开。那个野蛮人看了半天,大约觉得无从下手,一急躁,突然提起长矛,直接向地面上一钉,立刻将同伴和敌人同时钉在地面上,双双死去。他却张开血盆大口,呵呵地笑起来。

伊南心头一凉,脱口而出:“他们不是人!”

对方的兽性超过了人性,早已脱离了“人”的范畴。

是的,哪怕有人的躯壳,甚至是人的头脑,但是没有人的意识和道德,都不能算是个活人。

吉尔伽美什眼看这陪伴了多时的卫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死去,用的还是他掷出的长矛,气得目眦欲裂。但是情势太不乐观,他果断下令:“撤退!”

道路的两头都有野蛮人朝他们围了上来,余下的二十二人立即向路边的一片空地后撤。

伊南大声提醒:“冷静,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不懂得分工与战术。”

“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不是单独的个体,只要我们在一起合作,我们的力量会比他们的大百倍!”

“当一场硬仗来打!”吉尔伽美什寒声说。

流淌在吉尔伽美什身体里的英雄血,在阿摩利蛰伏了太久,这时终于开始沸腾。

眼看着野蛮人会合向他们追来,吉尔伽美什掂了掂手中的长矛,辨认清楚方向,奋力向一株参天的巨树掷去——他这是故技重施,但是下手更快更狠。巨树当即被拦腰斩断,朝着他们这边轰然倒下,正好倒在探险小队和野蛮人之间。

这树大约有一人合抱那么粗,倒下的时候连枝带叶,刚好形成了一道屏障,顿时将野蛮人拦了拦。

阿摩利的猎户看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心想若是有乌鲁克的王一直在,他们哪里还需要伐木工?

吉尔伽美什却丝毫未停留,一扬手下令:“弓手上前!”

一排弓手整齐地踏上前——

野蛮人吵吵嚷嚷着拨开巨树的枝叶,爬过树干,向这边靠近。

吉尔伽美什却冷酷无情地说:“全都给王瞄准了,不允许有虚发的箭。”

弓手们手中的弦立刻缓了缓,没有马上射出,而是等到野蛮人再靠近一些,第一排箭手手中的箭“嗖”地都射了出去。

前排的野蛮人就像是被收割的大麦,整个一茬儿倒了下去。

他们身后的野蛮人就像没有留意到同伴的牺牲似的,继续向前直冲。

第二排弓手这时站了出来,举起他们早已拉开的弓,搭上铜箭簇的箭,箭支嗖嗖地又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第一排弓手往后退,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备用的羽箭,搭在弓上。

阿摩利的猎户看了,才知道乌鲁克人在攻打他们的时候根本没有用全力。这样行云流水的配合,如果对面是他们,根本就无法抵挡。

也有个小心眼的猎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想:乌鲁克人这种打仗的打法,他们现在看到了,往后还不是能学去?这又有什么稀奇的?

但只要看到弓手们手中那些安装着铜箭簇的箭一波接着一波地射出去,猎户马上死了心——这样的实力的确只有乌鲁克才有,只有乌鲁克那些兴旺发达的铸铜作坊才能生产出足够使用的箭簇。

乌鲁克——应该就是不可战胜的城邦了吧?

伊南一回头,发现这些猎户们全都在发呆,顿时皱了皱眉头:“别发呆,赶紧戍卫弓手背后,小心有人从背后偷袭……”

她的话还未说完,忽然有松针落在了她的面孔上。伊南与她身边的猎户同时抬头,仰头向上看。只见一个黑影从头顶的树枝上一跃而下,耳边则响起一声怪叫——

原来有野蛮人乘乱爬上了林中高大的雪松,顺着松枝一直攀到探险队的头顶,从那里一跃而下,毫不费力地突破了人们的防守,直接落到了队伍正中。

这是个身材不算高大,但是透着一脸机灵与精明的野蛮人。如果不是那一对明显带着病态的红眸,可能会被认为是一个英气勃勃的帅小伙。

这个野蛮人也确实有些头脑,他一落地,直接冲着背对着他的吉尔伽美什冲过去,可能是意识到了吉尔伽美什是这支队伍里最为强壮的,同时也是首脑。只要将吉尔伽美什干掉,这支队伍的士气自然而然会土崩瓦解,

吉尔伽美什在最后一刻才惊觉背后遇袭。他回头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把喉咙要害暴露给了对方。

眼看着对方张开了口,一口尖锐的牙齿直冲自己的脖子过来,吉尔伽美什没来得及摸出腰里别着的最后一枝矛,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去格挡,突然想起伊南说过的话,眼看着对方的血盆大口已经凑了上来,心头一寒。

谁知伊南正好在他身旁,这时突然伸出一只胳膊。

“给你啃给你啃!你要是能啃得动算你赢!”她竟然还在小声嘀咕。

伊南的手臂就像是用雪花石膏雕刻的,伸到对方口边,那野蛮人恶狠狠地咬上一大口,却直接啃了个空,上下牙咬合在一起,震得生疼。

接着吉尔伽美什一拳伸出,打在野蛮人的腹部,跟着又是一脚直接踹飞,那人口吐鲜血,眼看活不了了。

伊南向吉尔伽美什一笑:“王不用客气,这是还王的人情。”

吉尔伽美什立刻又黑了脸:他自觉护住伊南是理所应当,伊南这个家伙,明明是个女人,却想着要还他的人情,而且还是以这种自我牺牲的方式……还有比这个更气人的事吗?

伊南却哪里知道吉尔伽美什的想法,她指指周围正在向树上攀登的“威胁”,直接塞了一枚长矛到吉尔伽美什手里——她的力量或许是够了,但是准头却万万及不上这位王者。

吉尔伽美什冷着一张脸,伸手接过伊南递过来的长矛,环视一圈,看见周围高大的松树上攀着六七个野蛮人,他心中已经定下了目标和计划——虽然对方的位置高低错落,随时都在变动,但是一切都逃不过王的计算。

只见吉尔伽美什长矛掷出,宛如流星赶月,正中目标。

伊南那里又立即递来了第二枚、第三枚长矛……一刻不停地递到吉尔伽美什的左手里,再由他右手边接二连三地掷出。

一个、两个、三个野蛮人从高大的松树上像石头一般坠落下来。

第六枚长矛掷出之后,伊南再递,吉尔伽美什却已经不接了。他甩手一矛,击中已经攀到最高处的一个对手。那个野蛮人高叫着从空中跌落,随手乱抓乱攀,刚好抓住了低处的一个同伴,那股从高处坠落的冲劲太大,两人一同摔落,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吉尔伽美什,六枚长矛,解决了七个对手。

这回不仅仅是阿摩利的猎户们,就连乌鲁克的卫士们,也都一脸崇拜地望着他们的王——

伊南也是如此,她豪迈地伸出手,拍拍吉尔伽美什的肩膀:“真有你的!”

吉尔伽美什这时也没办法再对伊南板着脸,他那行云流水一般的“连珠矛”,如果没有伊南在他身边配合精妙,也是万万做不到那样流畅的。

能和王配合得这样的好,这世上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就因为这个,吉尔伽美什觉得大约他这辈子都得被绑在这个小姑娘身边,不作二想。

但是伊南拍着他肩膀的动作,依旧带着男子的豪爽,她说话也还在用着男子的强调——这么说吧,这个女人,一直把自己视作一个男人在这个世上生活着。她即便陪伴着王,也还是以一个少年的心理和身份。

她从头至尾,把自己当成了王的哥儿们。

想到这里,吉尔伽美什突然觉得,这座雪松森林里的野蛮人……可能也并不是那么艰巨难以解决的问题。

*

除掉了树上的对手之后,探险小队占尽了优势,将余下的野蛮人屠戮殆尽,也找到了早先失踪猎户阿桑的遗体。

阿摩利人提出要将桑的遗体带走,伊南出于防止疾病传播的目的,还是劝阻了。甚至连所有使用过的武器也都没有回收,而是统统送去了火葬的柴堆里。

甚至那些头破血流的野蛮人尸骸,也都是伊南背到火葬地点去的。

她向众人解释时用了沙哈特嬷嬷给她编派的借口:她是神明用土捏出来的人类,所以她不用惧怕某些会导致野蛮人发疯的疾病——但是作为普通的人类们,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王也是,虽然王只是“三分之一的人类”,但是事实证明,这三分之一,也是会生病的。

出乎伊南的意料,吉尔伽美什听进了她的劝阻,并且破天荒地全程袖手旁观,甚至劝阻了卫士和猎户去帮忙的冲动。

“由着她去——”

王一面这么说,一面暗暗观察,单看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会喊苦叫累,他好赶上去亲自搭一把手。

但是他的算盘完全打错了,伊南的体力根本用之不竭,她瘦小的身躯能让她在没有片刻休息的情况下连轴转,完成了十几个男人也未必能够连续完成的工作。

旁人只是震惊于“泥土捏成的”人类竟然拥有这样的耐力。

而吉尔伽美什则震惊于眼前“女人”竟然拥有不输于王的力量,甚至拥有比王更加顽强的意志。

如果这一路行来,队伍里没有“朵”这个女人……雪松森林里的冒险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一想到这里,吉尔伽美什倏地站起来——没有人知道肃然立着的王心中正在默默地向“女人”致以敬意。

王的认知被刷新。

他觉得自己重新认识了“女人”。

当用来火葬的柴堆熊熊燃起烈焰的时候,阿摩利人跪在火堆跟前,为他们的同伴祷祝。

乌鲁克的卫士们则沉默着为逝去的同伴们哀悼。

另一边,是被后世文明所带来的武器和战术杀死的野蛮人,他们静静地卧在火堆之中,血红的眼眸依旧圆睁着。

吉尔伽美什望着这些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躯体,回想起此前的历险,多少有些心有余悸。

却见伊南走来,在他身边悄声说:“别为他们感到难过——如果他们曾经拥有清明的神智,那么他们的神智与人性一定会被病痛和野性深刻困扰着。现在这样,也许是一种解脱。”

吉尔伽美什顿时又魔怔了,困惑地重复:“对于被困扰的灵魂,生命的终结,也会是一种解脱吗?”

伊南反应极快,马上伸手就拍在吉尔伽美什的额头上:“你又没被困扰,胡思乱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