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南和吉尔伽美什的第二次见面眼看就要不欢而散。
伊南虽然和哈基什一人一狮玩得很高兴, 但是她对于出门“遛猫”不拴“猫绳”的吉尔伽美什没有什么好感。
吉尔伽美什见到伊南这么个小民夫竟然一见到自己就挂下了面孔,原本已经张了嘴准备解释的心,就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他已经想好了要向伊南致歉, 然后稍许解释一些哈基什今天确实是举动异常——以往这头小狮子还从来没有这样在人前失态过。
可是对方又没受伤, 哈基什又没真的闯祸, 凭什么……要王来道歉?
于是,吉尔伽美什看着伊南这张完美无缺的脸, 嘴一硬, 原本想说的和软言语就变成了虚张声势的:“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竟然还不去干活?”
伊南笑笑不语, 她相信自然会有人来帮她解答这些个问题。
果然一个乌鲁克官员提着袍子跑过来, 看见王身边呵着气的小狮子哈基什,吓得没敢靠近,大声说:“我王应知,恩奇都是您昨天吩咐让送到这一队来的。但您没吩咐让他做什么,我等都不敢擅自安排,所以他才……无所事事了一阵。”
吉尔伽美什高傲地扬着头,冷然道:“原来你是在无所事事啊……难怪我的哈基什会跑来找你戏耍。”
所有人听了都惊呆了在那里,他们都看到刚才的情形凶险万状,很多人已经在心里为这个瘦弱的民夫默哀了——敢情王认为是狮子只是在玩闹啊!
不过,这个瘦瘦的少年自带神奇,哈基什冲他“哧溜”了好几下,他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油皮都没有破半点。难怪王会把他从普通的民夫队里调出来。
于是, 这一组的工匠技师后勤官员,齐齐地伸出拇指, 真诚地赞许:“高, 王看人的本事实在是高!”
伊南:……
吉尔伽美什的面孔则稍稍松弛, 总算没有绷得更紧。他已经觉得面子上过得去了,于是将视线放低,俯视伊南:“原来是你。”
“我记得你力气不小,那你跟我来吧。”吉尔伽美什交代下去。
转瞬之间,刚才伊南和小狮子哈基什之间的“小插曲”就算是全了结了。工匠和技师们马上赶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后勤官员也认为“恩奇都”的差事由王来亲自安排,转身就去忙别的了。
重新出现在伊南和吉尔伽美什面前的,依旧是那个向上了发条一样,按照一成不变的节奏不断向前推动的筑城工地——当然,现在这个时代,“发条”还没有发明。
吉尔伽美什惯例巡视,伊南则默默无言地在他身边陪伴。
吉尔伽美什则完全不懂,为什么平日里在他身边,总是跟他一样气派走路的小狮子哈基什,这会儿竟然腻腻歪歪,黏黏糊糊,总是跟着身边这个瘦瘦的小民夫。
“你叫‘恩奇都’对吧?”吉尔伽美什问。
伊南“嗯”了一声,说:“你可以叫我‘朵’。”
吉尔伽美什挺了挺胸脯,庄严地说:“你应当这样回答,‘王,您可以叫我朵’。”
他一回头,看见伊南听见自己的话,竟然在偷偷憋着笑。
吉尔伽美什暗地里磨牙,真想大喊一声“不许笑”,但一想,他身为乌鲁克的王,为啥要跟一个远道而来,刚刚抵达乌鲁克的小民夫一般见识?
于是他咳嗽了两声,继续向前:“朵,我让你见识见识这乌鲁克筑城师们的绝妙技艺。”
吉尔伽美什伸手指向一件正在使用中的工具——那是一个巨大的轮子,垂直竖立在支架上。轮子上缚着长而粗的绳索,随着轮子的转动,这些绳索会被慢慢地收起来,从而拖动绳索另一头的重物。
伊南:“哦,绞盘呀!”
吉尔伽美什:……!
想不到这个外乡来的小民夫,见识还挺广博。
伊南继续说:“埃利都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有了绞盘,怎么,乌鲁克刚刚开始使用吗?”
吉尔伽美什马上大声说:“哪有——乌鲁克也是,两千多年前就开始使用绞盘了!”
不晓得是不是天气太热,吉尔伽美什额头上竟然有点儿冒汗。他当然知道绞盘是两千多年前牧人王杜木兹在世的时候就有了,但问题是,为啥身边的这个少年知道得这么清楚?竟然还知道绞盘这东西其实是先出现在埃利都?
看来还真不能小瞧这个漂亮脸孔的小民夫。
吉尔伽美什不敢再指给伊南看任何工艺简单的工具,他说:“你来看看这座吊车吧!”
“吊车?”伊南倒真的很感兴趣,她早先一看见那座高大的吊车就很想看个究竟,虽然这些“大型”机械与后世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但是这已经是她开始“重溯文明计划”以来,见到过最高大的人工机械了。
另一架小型的吊车也很有意思:虽然现在这个时代比阿基米德“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地球”要早了两千多年,但人们似乎已经开始应用杠杆原理了。
现在见到吉尔伽美什一副想要显摆的模样,伊南觉得正中下怀,于是假装恭顺:“好的,王,您给我讲讲吊车吧!”
吉尔伽美什立马高兴了,一开口就摆出了详细介绍的架势:“这座吊车上的吊臂,是用能找到最坚硬的橡木制成的,与下面的支架之间安载了一枚巨大的铜轴,让这吊臂可以左右转动。还有另一种吊车,吊臂可以上下移动,能把最沉重的巨石从码头撬起来,方便工人在石头下面加入滚木,巨石就能在滚木上推动了……”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段,才突然省过来,怎么对方让他讲解,他就给讲解了呢?
这么一来,好像他这个乌鲁克的王听命于一个小民夫?
但是伊南站在吉尔伽美什身边,异常专注地听着,一面听一面点头,表示她全都听懂了。吉尔伽美什看见她那张饱含求知欲的侧脸,到底还是没有就此打住,而是一口气说了下去——
谁知,伊南在他讲解完之后竟然还胆敢提出问题:“论理,是悬挂重物一头的力臂越长,操作这吊车的人就越省力。王有没有考虑过,在吊车的铜轴上加一条铜轨,能够调节力臂的长短呢?”
吉尔伽美什彻底无语。
原来你全都懂啊!
我费了这么多口舌为你讲解,你竟还反过来问我这些?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好胜,他竟然就着伊南的话继续说下去:“你说的这个,但凡是乌鲁克的匠人技师都知道。”
“哦?”伊南偏过头来,一对明净的大眼睛望着吉尔伽美什,眼神竟然是在鼓励他往下讲。
吉尔伽美什果然被鼓励到了:“工匠用很多不同长度的橡木树干做成了力臂,要撬起不同重量的重物我们可以换……”
等长长的一番话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顿时黑了脸——这小子的表情,哪里是在求教?他是在“鼓励”自己往下讲,是在“鼓励”!
他一个乌鲁克的王,他用得着一个小民夫“鼓励”?
“不说这些了。”吉尔伽美什果断决定切换话题,“让王来给你找个差事,你力气很大,一定有用武之地……”
谁知身边这个小民夫好死不死,开口继续问:“王知道昨天工地上出了事故,一段城墙崩塌的事吗?”
吉尔伽美什继续黑脸: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知道……”
他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耐性,竟然真的向对方解释:“倒塌的那一段城墙是先王卢伽班达时期修的……地基有点儿问题。”
卢伽班达也是苏美尔王表上的王,如果伊南记得不错,卢伽班达正是吉尔伽美什的父亲。
原来卢伽班达时期,已经开始修筑乌鲁克的城墙了?
伊南倒确实是知道乌鲁克的城墙存在问题。后世考古学家从两河流域挖掘出的成千上万片泥板文本上分析得知,乌鲁克地区缺少石料和木材,城墙完全是用陶砖和泥土建成的。后来在苏美尔人与阿卡德人的战争之中,阿卡德人曾经在乌鲁克城墙外挖地洞,只要挖到城墙跟前,就能导致城墙的倒塌。
现在看起来,这个问题在吉尔伽美什时期就已经发现了?
吉尔伽美什却在继续自我辩解:“那段墙是乌鲁克城墙最早被筑成的一段。新筑起的墙都会用大量的石块做墙基,这样的问题不会再有……”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确实是有些道德压力的,毕竟他自己主持的工程中出现了民夫伤亡的问题,但是他却甩锅甩到了老爹卢伽班达头上。
谁知身边这个小民夫开口继续问:“你知道昨天伤亡了多少民夫吗?”
吉尔伽美什被噎了一噎,他确实是知道的——乌鲁克主管人事的官员每天晚上会把这个数字报给他:乌鲁克需要向其他小城邦再征召多少民夫,需要向哪些城邦发送多少抚恤,人手如何分配,后勤如何准备……都与这个数字息息相关。
每天都有伤亡,这是残酷的事实,但也是很难避免的——除非他吉尔伽美什不修这城墙。
“我知道——”吉尔伽美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三个字。
“那么,先王时期修筑的所有城墙,是否都做过安全检查了?”
吉尔伽美什:……?
“民夫们接近或者使用旧墙基,是否给了他们新的指令?让他们执行安全的工作程序?”
“在已经发生事故的前提下,民夫们的工作环境,今天比昨天,可有半点改善?”
“今天大家是不是比昨天更安全了?还是没有?”
这些问题,或许应该由主管工程的官员去过问的,但现在,这个小民夫却一口气直接冲乌鲁克这位年轻的王,问了个遍。
吉尔伽美什:……你这是在教王做事?
他身边这个年轻的小民夫,却转过头来,异常认真地看着他,说:“你是乌鲁克的王,为乌鲁克修成环卫城市的城墙将是记在你名下的万世伟业,你将来自然是功勋盖世……”
他一条细细的胳膊从身上那件陈旧的羊毛袍子里伸出来,指指远处正在劳作的民夫:“可是他们呢?他们和你一样是爹妈生出来的人,他们凭什么要承受这些苦难?”
吉尔伽美什的火蹭地就冒了出来。
他自认为已经比别人做得好——他没有像先王或者是其他城邦的执政官那样,直接征发奴隶,所有的民夫在乌鲁克都享有相当优越的待遇。
工程确实有伤亡,但是他已经下令让官员们尽力抚恤与补偿。
而且,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手指着远处那些正在工作的普通人,告诉他,那些人和他都是一样的人,然后质问他,凭什么那些人和他拥有不同的命运?
他哪里知道?
他一出生的时候卢伽班达就向世人宣布,吉尔伽美什,三分之二的神祇三分之一的人,生来,注定,就是乌鲁克的王!
此时此刻,吉尔伽美什心里因为早先没有给哈基什栓绳而心中存着的愧疚与歉意,早已荡然无存。
对方只是个小民,不仅在他的狮子跟前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现在甚至在大放厥词,横加指责他身为乌鲁克之王的过错。
“你——”
吉尔伽美什长这么大,登上王位也有好几年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当面说这些——
吉尔伽美什怒意勃发,马上握紧了双拳。
以往,若是他表露出如此怒意,寸步不离跟在身边的哈基什会立即低下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弓起背,摆出一副会随时发动进攻的样子。
可是现在,哈基什正蹲在这个“恩奇都”身边,尾巴甩甩,“嗷呜”一声,恨不得甩头在“恩奇都”身边蹭蹭。
吉尔伽美什:……你这家伙,怎么不干脆“喵呜”呢?
他养的小狮子竟然这么快就“背叛”了他,让这位年轻的王更加愤懑,一股怒气无处宣泄。他的拳头几乎握不住,马上就要递出去——
但……真的,从来没有人这样,从来没有人敢在“王”的面前对他说这些,说完了竟然还一动不动,扬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格外认真地等待他的回应。
吉尔伽美什的拳头几乎已经提起来了,但愣是没砸下去。
如果他因为一个小民的言论而动怒,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只和一个小民一般见识?
他忍了又忍,到底是把拳头放了下来,庄严地说:“你对王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你说的这些,王怎么可能没想到?”他提高声音。
“不就是检查所有先王时建的墙基,要求民夫在动工之前确认是否安全……”
他记性很好,刚才“恩奇都”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待会儿复述给负责工程的官员也不是什么难事。按照“恩奇都”说的去做,没准真能减少事故的发生也说不定。
而他看见面前这个小人儿面露喜色,一个劲儿地点头,心情竟然莫名地有点儿好。
“倒是你……既有一身的力气,又这么关心这工地上的民夫。这里的一应安全事项就全交给你吧!”
他眼见这个“恩奇都”面露吃惊,顿时心生得意,继续说:“这里要是出半点事故,死伤任何一个民夫,全都唯你是问!”
“恩奇都”真的吃惊不小——他伸手指着自己:“我……担这么大的责任?”
吉尔伽美什彻底舒服了,仰天哈哈一声长笑,“对,就是这里的一整片工程,全归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吉尔伽美什说完,就直接拍了拍哈基什的头,让这不省心的小狮子直接跟着自己走,将那个面露困惑的“恩奇都”留在自己身后。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吉尔伽美什小声说。
为乌鲁克全城修建城墙,偌大的工程,千头万绪,真要将所设想的都落到实处绝非易事。
吉尔伽美什索性让这爱说大话的小家伙自己亲手去做一点实事,他若是真能管好了,那是王“目光如炬”“慧眼识才”,若是他管不了,那么就让他哭着喊着来求自己。
吉尔伽美什自己则去找总管工程的官员,去将“恩奇都”说的那一二三都复述一遍,交待下去——毕竟他深心里也相信,老爹卢伽班达留下的那些城墙不靠谱,加一两道预防的措施或许真的能减小伤亡。
*
伊南没想到自己今天撸过一只大猫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工地的安全监督员。
她还挺满意的,毕竟有了吉尔伽美什的这句话,她顶着这个“头衔”可以任意查看任何用来筑城的机械,可以过问工程的一切事物——这对本职工作其实是“观察”的伊南来说其实是个天大的利好。
但是吉尔伽美什也并不能算是个周全的领袖,他把责任一股脑全交给了伊南,却既没有向其他人宣布她的新职责,也没有给她相应的权柄。
因此现在伊南既不能像是个“监工”一样,主动去检查各种安全隐患,也不能向现场的官员和工匠提出要求——别人都不认得她,不知道吉尔伽美什给她“强加”的责任。
她只能让自己成为一块砖,哪儿有用往哪儿搬——用一双善于发现风险的眼睛及时察觉危险,阻止事故发生……这听起来就不大靠谱。
眼前,整个工地都在良好运转,用缆绳拴着的巨石被推上了滚木,通过一座向下的斜坡,慢慢放落到城墙事先挖好的地基之内。
地基坑洞里站着几个民夫,其中一个还是手持泥板的工程师。看起来他们的责任是让这些石块慢慢下降,准确地落到它们该在的位置上去。
伊南走过去,向一名站在地面上负责指挥的工匠询问,她问的内容很简单:绳子检查过了没有。
这已经不是当初埃利都码头堆放原木的情景了,乌鲁克人用的绳子也与当初埃利都人的麻绳大不相同。他们的绳子基础材料也是亚麻与胡麻,但是其中混入了马鬃、猪鬃等其它材料以增加强度,每十枚绳编成一股,十股再编成一根巨大的粗绳。
但伊南知道,这种粗绳受力时会整体绷紧,内部一旦有哪一枚绳质料不佳,受不住力而断裂,就会酿成大祸。巨大的反抽力会让断裂的绳子迅速弹开,单是这瞬间断裂弹开的绳头,崩到人,就是非死即伤的大祸。更别提现在还待在地基坑洞里的那些民夫。
伊南的担忧显然对方也明白。那名工匠点头确认,绳子在使用之前都已经检查过。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的定律在这公元前两千多年的古代也一样适用。就在伊南和身边那名负责指挥的工匠说话的时候,那枚在他们两人面前绷直了的巨大绳索上,突然出现了一枚毛刺。
伊南身边的工匠就像是直接被钉在了地上一样,盯着那枚小小的毛刺,整个人被恐惧笼罩,喉咙似乎在动,却无法发出声音。
这枚毛刺就像是平滑的绳索上突然绽放了一朵小小的花儿,很可爱,但却正是绳索出现问题的先兆。
如果这绳索就在眼前断开,最先丧命的,恐怕还不是地基里站着的民夫们,而是他们俩。
伊南的反应比那个工匠慢了一拍。她刚刚明白发生了什么,已经下意识地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握住了缆绳。
旁人甚至都不知道她这样是在干什么。
伊南:可能是我内心坚信“大力出奇迹”。
当她双手紧握缆绳之后,那个小小的毛刺,瞬间扩大为一个小小的裂口,转眼绳中已经断了一枚,然后是一股、两股……整枚绳索。
这一整截缆绳完全断裂开的时候,伊南正双手抱着缆绳。她觉得陡然间一股大力传导至手中,这枚缆绳拖着的巨石所有的重量全都由她的身体承担着。缠在她手臂上的粗绳似乎瞬间就能将她纤细的胳膊绞断。
她的身体向下沉,双足向下蹬,向拔河时那样,尽量让重心向反方向倒过去,同时两脚用力,立刻就在这面人工垒起的斜坡上蹬出两个深坑,几乎一直没膝。
身边那枚工匠如梦方醒,“啊呀”了一声赶紧叫人来帮忙,也叫地基坑洞里的民夫赶紧避让逃散。
在这一瞬间,伊南似乎回到了当初埃利都的码头边。
那时的她,完全没有力量,但是有朋友。
现在她终于有了力量——
在这世上她却孤独一人,只有她一人,在为了突然落到肩上的责任,为了许许多多的生命而抗争。
是的,她是有力量的,理应承担相应的责任。但是按照她对丹尼尔的了解,她所要求的“力大无穷”属性,绝不可能表示她的力量“=”无穷大。毕竟那样质能恐怕就不守恒了。丹尼尔很可能给她安排了大于等三到五个成年男性的爆发力……十个,十个绝对顶天了。
而且这力量会有一个隐患——伊南也没试过,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会发作。
这时候伊南默默地想:她到底还是太好强了。
还有为啥总要跟绳子过不去?
身边乌鲁克的工匠连滚带爬地逃开,大声召唤所有人及时躲避,只留伊南一个人在原地,抱着比她手臂还要粗壮的缆绳,不知道自己要撑到什么时候再放手。
在这一刻,她突然记起了哈姆提、阿克,那些从水边奋力冲上来一起帮忙抵住重物的埃利都人,还有那只在她几乎失败的时候,从她身边突然伸出的援助之手。
就在这时,伊南忽然见到面前突然伸出了一只大手,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一用力,手上青筋毕现,在她面前,一把握住整枚缆绳。这在伊南看来,几乎像是情景再现,又或是记忆闪回。
一个豪情万丈的声音在伊南耳边响起:
“别怕,有王在!”
一切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