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哈特真的拿了一套少年男子穿的毛线袍子给伊南, 让伊南换上。
伊南把袍子接过来看了看,觉得这衣袍虽然看起来相当陈旧,但是保存得十分完好, 触手柔软,整件衣服上也完全见不到蛀虫咬出的蛀孔。
她谢过沙哈特,换下了自己的越野服。期间沙哈特一直盯着她的身体,伊南刚开始十分疑惑, 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平”, 以至于把这位老人家都给吓到了。
但是后来伊南才反应过来, 沙哈特从来没有见过她身上穿的那些“特殊形状”的贴身衣物,所以比较好奇。
伊南赶紧手忙脚乱地套上那件蓝白色花纹的羊毛袍子。
这件袍子其实根本就是一整幅羊毛毯子, 直接对折,中间留出一截可供套头的开口, 刚好还形成了一个尖尖细细的领口。两边刚好留一个让伊南的两支胳膊伸出来的袖口, 然后这毯子的两边分别对折缝合,成为一个圆筒状的腰身。
这袍子刚好到伊南的膝盖以下,把该遮住的都遮住了。
除此之外, 袍子还很宽松,刚好藏住了她纤细腰身的曲线, 可谓相当合适。
沙哈特嬷嬷看了看,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 又取出一副疏齿的木梳,替伊南把头发轻轻地梳了一遍, 帮她把散发都别在耳后, 才说:“可以了, 这回真的像一个小伙了。”
伊南这才意识到, 在眼下的这个时代,人们不会以发饰判断一个人的性别,而主要是以衣服上花纹的颜色,以及其他女性特征来判断性别的。
“朵,你是怎么到西帕尔来的?”沙哈特问伊南。
伊南装作茫然的样子,惊讶地问:“西帕尔?这里是西帕尔?”
她一个学西亚史的,当然听说过西帕尔。西帕尔是一个幼发拉底河中游的一座小城市,位于乌鲁克的上游。它和其他两河流域的小城邦一样,曾经忽而归附于乌鲁克,忽而转脸反叛——但那都是公元前20世纪左右的事了。
而她刚才出门那片刻间看到的,则令她更相信这里只是城市附近的村落——农舍稀疏,人烟稀少,是个荒僻的所在。
“是呀,今天早上我去河边取水,看见你晕倒在河边……”
沙哈特嬷嬷专心地望着伊南那张清秀的小脸,叹息了一声,摇摇头:“朵,你不愿说,我不会逼你说的。”
“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为了躲避那个暴君才逃到西帕尔来的吧?”
伊南:……?
她算是发觉了,感情她每到一个新的时代,都会遇见爱脑补的人——正是这些想象力丰富的脑补帮她自动填充了出现在这些时代的理由。
只不过,暴君是什么鬼?
她好不容易将治理国家的权力从腐朽而自闭的神庙中夺取,交到了国王的手里,谁知又过了一段时间,“暴君”就出现了?
伊南惊异地睁圆了她的眼睛——沙哈特嬷嬷却认为她猜对了,得意洋洋地说,“别问我怎么猜到的。”
伊南:……
她只好默认,并转换话题:“那您……您说的话我一听就能听懂,您难道不是西帕尔本地人吗?”
这一下似乎拍上了老嬷嬷的马屁,沙哈特嬷嬷十分得意地扬起了头,说:“我是在西帕尔的神庙里长大的圣倡,我见过南来北往的很多人,乌鲁克人、埃利都人、尼尼微人、阿摩利人,西方大洋边的迦南人……我都见过,跟他们说过话。”
伊南听她报出一连串的城邦和国家的名字,正在感慨这个时代两河流域居民的经贸交流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和进步,但是……等等,“嬷嬷,您是说,您是‘圣倡’?”
“圣倡”也叫“神伎”,其实就是神庙女祭司的意思。她们之所以被冠上“倡”或者“伎”的名号,主要是因为她们的先辈确实是会在神庙里与前来祭祀的男性做一些不可描述之事——这个名号就这样被流传下来。
但是她们的身份其实与“倡伎”无关——当然这本就是游离于婚姻制度之外的一个群体。事实上,她们的职责更接近于女祭司。
“是的。”沙哈特顿时面露一副郁闷不已的模样,说,“都是乌鲁克那个该死的国王惹的祸!”
“乌鲁克那个该死的国王?”伊南一听支起了耳朵,“您说的不会是杜木兹吧?”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杜木兹从她手里接过了属于王的权杖,曾经答应过要妥善“处理”乌鲁克的神庙。将各地的神庙和对神明的信仰崇拜直接颠覆是不现实的,杜木兹的打算是慢慢地削弱神庙的影响力,同时也将神庙所占据的大量人力慢慢引导至王国的行政体系来。
所以听见沙哈特这么说,伊南想起了杜木兹。
“我的孩子,你怎么会以为是那位几千年前的贤王?”沙哈特惊异于伊南的想象力。
伊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看来杜木兹在后世的名声还不错。
“我说的,还不是乌鲁克的那个暴君?”
“他有一串长长的头衔,叫什么‘万王之王,众君之君,三分之二的神祇,三分之一的人’……你听听,这头衔明显就是在自抬身份,根本不把神庙放在眼里么!”
“他自己不敬神明也就罢了,他还迫害神庙,连远在西帕尔的神庙也不放过。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以圣倡之身,避居到这个小村落来。”
伊南听到这个号称是“万王之王,众君之君”的长头衔,觉得脑后直冒汗,心想这谁啊,这么大言不惭?
但是她又不好意思问——毕竟刚刚默认了自己是为了躲避这个“暴君”才逃到西帕尔的,总不能总追着别人问这暴君到底是谁。
伊南转了转眼珠,开始旁敲侧击地向沙哈特打听她所在的“神庙”的情况,很快打听出,沙哈特所在的神庙也是祭祀伊南娜女神的神庙——毕竟她是丰收女神,在整个幼发拉底河中下游平原,伊南娜都很有市场。
“唉,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沙哈特叹着气,“神庙早已不像以前那样兴盛,伊南娜女神得到的献祭越来越少。即便如此,王还一再地要求从各地的神庙里征调青春美貌的‘圣倡’前往乌鲁克……”
伊南总结道:“这么说来,他是个好色之徒?”
沙哈特瞅瞅伊南:“难道不是吗?否则你又何必逃出来?”
伊南:瞧这位嬷嬷帮她脑补的……关键好像还很合情理。
“不是说,乌鲁克辖内所有美丽的少女都难逃他的魔爪?每个新婚的乌鲁克新娘都要向他奉献初夜?”
伊南脸色变幻,心想:这有点儿严重啊。
奴隶主或是封建地主对于辖内的女奴或女性属民享有“初夜权”,这种极其卑劣的“权利”在很多历史时期都出现过——但是她不记得在乌鲁克这样古典时期的大都市也出现过。
如果此事属实,那么这个乌鲁克的国王正是名副其实的“暴君”。但乌鲁克的民众难道不会因此反抗暴动吗?难道还会默默忍受屈辱?——伊南很难想象她所知道的乌鲁克人,两千多年后竟然变成这孬种模样。
“所以我才把你装扮成一个小伙子呀。”沙哈特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不过,孩子,既然你已经躲到这里来了。就不要再害怕他的淫威了。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沙哈特安慰伊南,“跟在嬷嬷身边,西帕尔虽然不是什么大地方,但要护得住你的平安,总还是有办法的。”
不用这位老婆婆多说,伊南自然而然就能体会到沙哈特因为厌恶“暴君”,所以对自己格外看顾与怜惜。
不过她一向是个理性思维的人物,对于乌鲁克的那位“暴君”她还是心存疑惑,于是小声地问:“嬷嬷,那您去过乌鲁克吗?”
沙哈特一呆:“这倒没有!”
“那关于那位‘暴君’的说法,都是听别人说的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沙哈特点头承认了,“但是我亲眼看到乌鲁克来的人从西帕尔神庙里带走圣倡,从西帕尔的乡村征调民夫去服劳役……我虽然老了,可还没有老眼昏花到这程度。”说着,嬷嬷低下头伸手抹泪,眼眶里挤出了两滴浑浊的泪水。
伊南相信了这位老祭司的话,她托着腮心想,看起来:现在乌鲁克的实力确实很强,已经将周边的小城邦都纳入了它的势力范围之内。只不过任意征调圣倡和民夫的行为很有点过分。
想到这里,她已经拿定主意,要去乌鲁克,亲眼见识一下那位“万王之王,众君之君”,去看一看现在的乌鲁克到底是怎样一个政体。
但是在这之前,她需要先在西帕尔看一看,体验一下公元2800年幼发拉底河中下游小村落的生活——毕竟沙哈特对她十分关怀,她也不能当真直接推拒对方的好意,转身就离开。
“嬷嬷,您有什么活儿需要干的?”伊南站起来问。
她看见沙哈特警惕的眼神,顿时尴尬地双手直摇,说:“我,我我……不再动您那扇门总行了吧?”
“对了,您有什么力气活要干的?”伊南指指自己,“我真没什么本事,就是力气还行,干活能吃苦!”
沙哈特原本不信,但再转头看看她家门板的“残骸”,就不由得不信了。
于是伊南被带去了借了村里唯一一柄斧头,来到村子里储存木柴的地方,开始劈柴。
伊南目测这个村落位于幼发拉底河中游,附近有丘陵起伏,植被茂盛。所以村里的主要燃料不是羊粪牛粪,而是采伐来的柴火。
斧头递到伊南手里的时候,伊南笑了,伸手指在斧身上弹了弹,只听见清脆的“叮”的一声脆响——
青铜铸的铜斧啊这是。
她仿佛能看见,当初在乌鲁克的陶窑里慢慢熔化的铜矿石,被铸成坚硬的利斧,代替了原先粗重脆弱的石斧,成为了所向披靡的利器——对象当然是她面前一截一截的粗树枝。
“朵,你悠着点儿,村里拢共就只有这一柄斧头。”
“放心吧!”伊南搓搓双手,她的力气还不至于大到连铜斧都破坏的程度。
虽然她也不怎么会劈柴,可是胜在力气大,一斧下去碗口粗的树枝就被劈成两半,再劈两斧,原本粗壮的树枝分分秒秒变成轻易能够点燃的木柴。
伊南还有一个妙处——普通人劈柴,用力挥斧之际手掌会因摩擦而疼痛。但是她一概没感觉,甚至手心里连个茧子都不会起,还是雪白的一片肌肤。
小村里的人只听见“笃”一声,片刻后又是“笃”一声。
过了一会儿则是“笃笃笃”连续的数声。
再过一阵,只听伊南放粗了声音问:“请问这儿还有别的柴要劈吗?现在有的我全劈完了。”
什么——柴全劈完了?
那可不是一家一户的柴,那是全村所有的柴啊!——这座小村落里,只有一柄用来劈柴的斧头由大家共用,所以木柴全都堆放在一起。
可是……这哪来的憨憨把全村所有的木柴都给劈了呀?
村民们都不敢相信,一起涌到柴棚那头去围观。果然只见村里积累了一阵子的树枝与原木这会儿全都被劈成了粗细大小长短均匀的柴爿,整齐地垒在柴棚里。
大伙儿这是……十天半月不用劈柴了?
而伊南却一手扶着斧头柄,一手叉腰,微笑着望着大伙儿,又问一声:“还有柴要劈吗?”
她脸不红、气不喘,脸色轻松,就像是刚在村子附近散了个步似的,而现在又像是在问:还要我再去散一圈步吗?
村里人大多点点头,有个人说:“好吧,我现在信他不是个姑娘了。哪有姑娘家有这么大力气的?”
另一个说:“那好,我现在信他不是个野人了。哪有野人能把柴劈得这么整齐?”
伊南:……
但无论“不是姑娘”还是“不是野人”,伊南这一通柴一劈,帮她赢得了全村人的尊重。人们不仅认可了沙哈特嬷嬷想要“收留”伊南的决定,而且还很欢迎——
毕竟有个人总能帮着劈柴多好呀。
除了劈柴之外,村里的男人们还邀请了伊南和他们一起去捕猎。
伊南答应了——虽然沙哈特嬷嬷有些不放心,生怕她一个女孩子,混在一群猎手之中“露馅”,可是想想伊南这一身的好力气,留在村里也实在是浪费,就让她去了。
伊南倒是觉得跟猎手出去打猎挺有趣:上回公元前6900年的时候,她就没怎么亲眼观察过猎手们捕猎,现在正好弥补这个遗憾。
她趁此机会,观察了猎手们所使用的各种工具:长矛的矛头依旧是用石头做的,但是猎人们已经开始使用铜制箭簇的弓箭——这些弓箭很宝贵,没有把握不会轻易射出,毕竟箭簇是要回收的。要是被哪个猎物带着跑了,没法儿收回,这损失可就大了。
而猎手们捕猎的方式也很多样,除了围猎,使用矛、弓这样的工具捕获猎物之外,各种陷阱也被设置在树林中,大小都有,猎物也五花八门:鹿、麂子、山羊、野兔、豪猪……
伊南还见到一只可爱的刺猬,悄悄放走了,后来说给猎人们听,猎人们都觉得那玩意儿没什么肉,放走了也没大事。
在闲聊之中,伊南也打听到了他们那些金属工具都是从哪里来的。
“什么斧头啦,箭簇啦,都是从西帕尔城里来的。”
“嗐,说到底,还不是从乌鲁克来的?”另一个猎手插嘴,“最好的工艺,最优秀的匠人都在乌鲁克,往来的商旅收集到了矿石什么的也都往那里送。西帕尔那些,都是从乌鲁克转卖出来的。”
敢情现在乌鲁克已经成了个冶炼金属、打制各种工具的中心与集散地。
伊南想着想着,就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旁边那些猎手看见她这副笑脸都有些受不了——
“朵,依我说,这造人的神真是不公平,为啥你力气大,身手好,偏偏长了这么一张比女人还能迷死人的脸。”
伊南赶紧放粗了嗓子:“别把我跟女人比,我一个老粗——”
她顺手背起堆放在地上的猎物。好几件猎物,在她肩上层层叠叠,垒了快有半人高,伊南像没事人似的,背起就走。
猎手们一起咋舌,心想确实不能把这少年跟女人相比——哪个女人有他这么大的力气。
但是伊南干了他们的活儿,这下回程就轻松了。猎手们一个个都追上了伊南,在她身边聊起了天。
“朵,说实话,你刚被嬷嬷捡回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是神刚刚造出来的——”
“都说神是用泥巴捏成的人,我主要是看了一眼当时你那身衣裳,觉得神刚造出来的,那可不就是个野人?……现在看就顺眼多了。”
伊南:好么……原来西帕尔也有神明用泥土造人的创世神话①。
“朵,我以后再也不管你叫‘野人’了。”这个曾经对伊南不大友善的猎手向她道歉。
伊南挺满意,感觉自己再一次被土著们迅速地接纳了。
*
她在这个西帕尔附近的小村落多住了几天,并且在沙哈特嬷嬷的指点下观察这个时代男人们的言行举止,力争让自己说话做事更有男子气概。
她第二次跟随猎手们进山林打猎,两天之后才回到村落。猎手们此行收获颇丰,伊南照例扛了绝大多数猎物,轻轻松松地跟随大家往回走。
谁知在村口聚集了一大群人。
伊南身边的一个猎手见到,顿时低呼一声:“坏了!”
“是西帕尔城里的执政官。”
“他们来想必是来征税的——”
伊南将背上扛着的猎物托了托,将其中一只麂子丢下来扔在路边,用脚扫起一捧落叶,暂时将这只猎物遮住。
猎手们见到纷纷效法,个个小声串供:“记得说今天没打到多少猎物。”
谁知他们到了村口,竟然发现西帕尔的执政官竟然不是来征税,而是来征民夫的。
“乌鲁克现在正在修城墙,缺乏人手。乌鲁克伟大的王前来征调民夫,前往乌鲁克。本村至少要出一人。”
“你们也知道乌鲁克那边是什么情形,民夫么……在那里总归是有口饭吃,干得好了没准在那里还能升官。怎么样,有自愿要去的吗?”执政官大声地问。
伊南身边的猎手齐刷刷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伊南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见到自己像是鹤立鸡群一样,站在众猎手的最前面。
谁知执政官却不大满意,他大约嫌伊南长得太瘦弱了,随口说:“这小子清秀是清秀,但是看起来没什么力气。”
猎手们齐声喊:“不——他最有劲儿!”
伊南冷静地把身上尚且背着的一只羊、一只豪猪和两只兔子用力甩下来,扔在地面上,给那执政官看——你管这叫“看起来没什么力气”?
执政官立刻改了一副面孔,眉花眼笑地说:“可以了,可以了。”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愿不愿意去乌鲁克当民夫?”
还没等伊南回答,沙哈特嬷嬷从村子里冲了出来,冲伊南身边那几个猎手大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
“吵什么吵?”执政官拉下了脸说,“反正你们这村无论如何都得出一个人,不然就等着交税吧!”
几个猎手都流露出惭愧,其中一个伸手挠挠头,说:“嬷嬷,他毕竟是个外乡人——”
如果本村一定要出一个民夫前往乌鲁克,那么自然是和本村毫无瓜葛,被嬷嬷捡回来的“朵”比较合适。
伊南打定了主意要去乌鲁克,见到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推拒。她双手拉着老嬷嬷的手,小声说:“嬷嬷,你让我去吧!你想,我有这么大的力气,现在又打扮成……又是这一副模样,就算去了乌鲁克我也不怕的。”
沙哈特嬷嬷担忧地望着伊南,见她神色坚定,早已拿定了主意,知道再也劝不动了。这位老人家当即转身望着西帕尔的执政官,毫不畏惧地大声说:“你们给我听好了。”
“这个孩子是神明赐给西帕尔的。他来时浑身泥土,是神明刚刚创造出的样子。”
沙哈特嬷嬷一边说,伊南身边的那些猎手们纷纷点头附和:“我们作证,确实如此。”
“请你们转告乌鲁克那位王,这个孩子是天赐的珍宝,但凡受到半点欺负与侮辱,整个乌鲁克都会受到神明的诅咒!”
沙哈特嬷嬷说得激动,西帕尔的执政官却瞅瞅伊南,说:“放心吧嬷嬷,你这位珍宝么……只要能干活,在乌鲁克就一定能得到良好的对待。”
“但你的名字到底叫什么?”
在伊南开口之前,沙哈特嬷嬷抢着开口:“天神用大地塑造的人类,一概冠以‘恩基’之名②,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做——恩基朵。”
伊南头回听见沙哈特嬷嬷帮自己脑补的名字——恩基朵。为什么这个名字听来如此熟悉?
她像瞬间被雷劈了一样,呆站在原地。
恩基朵……将发音稍稍转换,不就是,“恩奇都”吗?
下一刻,西帕尔的执政官庄严地宣布:“恩基朵,我代表‘万王之王,众君之君,三分之二的神祇三分之一的人类,乌鲁克和埃利都共同的领袖、统帅暨保护者’吉尔伽美什,宣召你前往乌鲁克,共同完成乌鲁克伟大城墙的修建!”
伊南站在原地迟迟没能动弹——
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听说这个乌鲁克“暴君”的名字?为什么头一回听说自己其实叫恩奇都?
所以这一次是“吉尔伽美什”对上了“恩奇都”?
她有那么一个瞬间,真的有点想骂一句脏话。
——这该死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