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一只爪爪

第八十一只爪爪

等艾伦差点和面前的舌长八米的蚕形魔物来了个法式深吻, 他那所谓“拿个道具五分钟就回来”的朋友才姗姗来迟。

一支闪着白光的弩|箭直接射爆了这只魔物的脑浆,艾伦偏过头躲避污血,忿忿地看向对方。

他话里的阴阳怪气简直能溢出来:“你怎么不等到我和这玩意儿缠绵之后才拿着道具回来?”

“哦。”

薛先生收起弩|箭, 礼貌道歉:“打扰了,下次一定注意。”

艾伦:“……”

他气得抬脚就过去踹。

被薛谨轻轻松松挡了下来。

“别玩了。”朋友端出了正经教导的架势,“我们在工作, 艾伦,别像高中男生那么幼稚地打闹, 这是浪费时间。”

艾伦:nmd。

“你拿个符文道具是去异次元旅游了一趟吗?”

你特么也知道什么叫浪费时间?

“异次元旅游倒是没有, 只是稍微吃了点东西。”

艾伦嗤笑:“编瞎话能走走心吗?你骗谁呢?”

——朋友这几天一直都和他在前线奔波,休息时间本就稀少, 而他又是个一毛不拔的抠鬼——

大多时候,当艾伦被其余猎人拉去消费街边小摊的零食, 往往就看见对方直接从背包里掏出保温杯与压缩饼干,几口啃过后又匆匆赶往下一个地点。

虽然此次行动是团队任务,但结算酬金时还是按老规矩、照魔物头数算——薛谨向来是把所有时间都扑在捕杀上的那个,也向来是赚得最多的一个。

总归公会悬赏兑换处那儿的钟海林知道他情况,所以薛谨每次领走的酬劳数目再夸张也绝不会伸张出去——

按照薛谨和公会高层那边达成的奇奇怪怪合作, 他的名字甚至从没上过战力排行、酬劳排行、击杀效率排行等各个榜单。

休息时间循规蹈矩变成养生的老爷爷,工作时间却昼夜颠倒只啃几口压缩饼干——薛谨自己订立的那些规则总是格外狠地针对他自己。

27小时连轴转的超额工作,五分钟的用餐时间,这大抵是社畜的最高境界。

“怎么?你去拿道具的时候突然良心发现, 觉得压缩饼干对身体不好,就做了一桌子满汉全席?”

满汉全席倒没有,切成章鱼形状的小香肠和女孩子的嘴唇稍微吃了点。

……这就是他为什么这几天都在磕速效救心丸忍受,而不是直接上手和对方玩亲亲抱抱的原因啊。

开荤和没开荤毕竟是两个概念,“浅尝即止”这种行为的难度比过去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事实上, 薛先生觉得自己真的可以被颁发一个类似“静心冷情新时代薛下惠”的奖章,直接悟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去寺庙做主持。

……这年头去做主持还能赚不少钱呢。

仅活了二十余年的人类雄性初次开个荤就要天翻地覆,起初亲亲热热暂且不提,那之后再怎么也通常会有一星期左右黏在一起的热恋期。

……哪像他这么倒霉,活了不知道几百年了好不容易尝到点肉腥味,又要紧赶慢赶投入工作。

差点没被魔物咬死的朋友怨气很足,仅仅只能多亲几口、再多的“事”完全没时间做的薛先生自己怨气也很足。

但这种私密的X生活吐槽明显不该发生在这个时候,擅长忍耐的苦逼雄性只好又忍了忍,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

“下一个猎场化地点在哪?现在提前把道具准备好吧,我拿了足量的道具。”

“嗤。”

【数小时后,不知第几个猎场化地点】

又是一次分秒必争、瞬息变化的高强度战斗,此处的魔物比前几个稍微轻松点,尸块被装袋盛好、送给教团会议室后,下一个猎场化地点还没能刷出来。

E国魔物需要他们来处理的诡异之处就是这一点:不知为何,一个个超乎寻常的变异魔物总是从L市的各个角落冒出来,与之伴随的还有以魔物为中心成形的猎场化圆形地点。

这些地点俯瞰来看,就像是L市地图上的一颗颗血斑,一次会同时出现好几个,必须要分队全部剿杀完毕,才会刷新出下一波地点、下一波魔物。

通知他们地点坐标的是坐镇会议室的卡斯与卡特,教团在整个E国都拥有庞大的资本体系,是公会的通讯手段、情报网络远远比不上的。

……如果这里不是真真实实的现实,如果死亡人数不是节节攀升,如果那些骤然刷新的魔物不是前所未有、种类奇异、甚至连经验丰富的猎魔人这几天都阵亡了几个——

这次的任务,就像是一次以整个L市为地图,L市居民为NPC展开的大型刷怪副本。

紧凑、危险、却又荒诞。

而撇除某个沉迷凹小透明人设的家伙,艾伦的确是公会不折不扣的第一猎人。

所以他直接对旁边的朋友说:“是教团?”

这句问话没头没脑,但薛谨听懂了。

他点点头,回复同样没头没脑:“时间正好是我击杀Akuama之后。”

嗤。

他们没再就这个话题开展什么,艾伦转转脖子,吐出一口浊气,觉得里面的软骨噼啪作响。

薛谨在他旁边清洗脸上手上沾到的血迹,手里那条污渍斑斑的毛巾基本报废,但俭朴贫穷的屑魔人还是把它浸入清水中,洗了又洗,反复拧干,再重新清洗,如此往复。

他洗毛巾的时候把袖子高高卷在了手肘上方,艾伦稍稍一瞥,就看见他手臂上狰狞的疤痕。

……好像是几天前直接伸进魔物口器时被剐的,当时朋友不知怎的竟然在工作时接电话。

“还没愈合?”

以他那变态恢复能力,不应该啊。

薛谨摇摇头,神色有点莫名。

“那之后还重复割开几次,做了点准备。”

既然已经察觉了古怪,那么根据规则,凡事必要准备万全。

闻言,艾伦又仔细瞧了几眼,便发现了由口器导致的旧疤痕上,林林总总叠了好几层的新疤。

似乎是用匕首划出来的,切口整齐均匀、划开了口器没能咬开的皮肤组织。

“……啧,不愧是你,下手真狠。”

艾伦没问他具体做了什么准备,也没问那准备为什么要划伤他自己。

他知道薛谨那份甚至有点病态的谨慎——如果“准备万全”这种话从朋友嘴里说出来,可以直接等同于“我准备了一万种无法被破解的后手”了。

毕竟是个相亲自带灭火器的家伙。

神经质归神经质,靠谱倒是毋庸置疑——

“对了,艾伦。明天你替我代班两小时吧。”

“?”

“还有今晚我要提前走,你知道附近哪家炸鱼薯条比较有名吗?”

“?”

“就这样,我会补偿……”

“等等等等!”

刚感叹对方靠谱的艾伦:“你请假干嘛?你不是连五分钟的吃饭时间都要扑在猎杀上吗?”

而且你以为我们这儿的工作内容是坐办公室搞文件,说代班就代班?怎么代?

屑魔人:“我老婆明天工作没有排班,她缠着我说要去玩。”

而且再让这天生点满撒娇天赋的姑娘缠下去,他可怜的心脏就不是救心丸能救得了的。

“你老婆?不是还在C国吗?”

……对哦。

屑魔人自然补充:“我老婆的猫在这儿。她明天打工没有排班,要去玩。”

艾伦:“……”

他第二次愤怒地吼出声:“你编瞎话能用心点吗?!”

薛谨:“不能。”

因为这真的不是瞎话啊。

艾伦瞅瞅这混蛋,满脸的血污和手臂上的疤痕实在很凄惨。

……害,瞎话就瞎话吧。

“……行行行,你休息时间要干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随便……我会尽量帮你撑几小时的。但顶多几小时啊?”

——话虽如此,在猎杀最忙碌的时候请假简直是天方夜谈。

两位猎人的闲谈,很快就被下一只狰狞变异的巨型魔物打断。

【又是数小时后,深夜】

沈凌怀里紧紧抱着的收音机浅浅振动了一下,把她弄醒了。

她咕哝了几句梦话,扭过脑袋去蹭另一边的枕头。

……另一边的枕头冰冰凉凉的,另一边的被窝也是冰冰凉凉的。

什么都没有。

沈凌蹭清醒了,揉揉眼睛,发现旁边没有躺人。

于是她又拉开了卧室的吊灯,去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显示凌晨一点五十,而阿谨还没有回来。

……比以前他最最最晚归的时间还要晚呢。

沈凌愣了愣,刚要重新沉入“阿谨在哪里”的思绪里,睡前紧抱在怀中的收音机又振动了一下。

是阿谨的消息?

她按下第一个按钮。

“凌凌?抱歉这个时间打扰你,你正在准备上床休息吧?”

——是阿谨的消息。

沈凌又揉揉眼睛,稍微坐直了一点,重新打量了一下挂钟。

是凌晨一点五十……哦,现在是凌晨一点五十一分了,她没看错啊。

阿谨忙到忽略了时间,没工夫看钟吗?

祭司大人想了想,屈起双腿,把收音机捧在了膝上。

“没关系啦阿谨,我还在看电视呢,待会儿再准备睡觉。怎么啦?”

音响里传来一声稍微放松了点的叹息。

“没打扰你休息就好。凌凌,是这样的,我今晚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来……艾伦,注意后面!”

背景音很嘈杂,声音忽远忽近,沈凌还听见了某个人怒吼道“都说了让你工作时不要打电话”。

真的很忙啊。

沈凌后知后觉地心虚起来——她想起了下午见到阿谨时缠着对方让他答应的事,明天和她一起出去玩——

那时他们刚刚在玄关完成一个极深入的吻,再次丢脸腿软的祭司大人满脑子都是吻她的仆人,再考虑不到什么别的事。

喘过气后,她抬起头,下意识就想撒撒娇,便与对方“提什么要求都可以”的温柔眼神撞在了一起。

任性的要求一下就冒了出来:“明天我不需要去别人店里帮忙,阿谨带我出去玩!不准工作!陪我玩一整天!”

任性的要求也一下就被满足:“好的,凌凌。”

——事后冷静想想,好像太为难对方了。

明明就忙成了这样,还要专门抽时间陪她玩。

“很忙吗?比平时还忙?”

沈凌纠结地抠了抠收音机的手提把手,“阿谨,其实今天我……”

“嗯,抱歉。”

对方说:“我打电话过来想说,凌凌,今晚答应给你带的宵夜可能有点困难。我最早回来也要到凌晨了,你还是别等我,先睡吧,明早我走之前会把宵夜放在桌上的。”

……可现在就是凌晨一点五十。

这下,无论对方的语气多平静多轻松,沈凌都深刻察觉到他的工作有多忙碌,他现在的状态有多疲惫。

时间概念完全混乱了。

她攥紧了收音机把手。

“其实我……”

不同的地点,两句话同时响起。

“我和别人商量好了,凌凌,现在还要再多工作几小时,这样明天可以腾出一整天陪你。”

“我改主意了,阿谨,明天我不想让你陪着我去外面玩了。我想自己去玩。”

“……”

“……”

那边没了声息。

沈凌咬紧嘴唇,感觉事情陡然变得糟糕起来——比刚才还要糟糕。

出尔反尔,取消约定,不理会他已经订好的行程……似乎更任性了?

任性到讨人厌吗?

半晌,薛谨再次开口,沈凌缩缩脖子。

——但他所回复的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责骂。

“好的,凌凌。你自己去玩的话,要注意安全,提前做好行程规划。我明早会把便当放到你包里,但如果你想在外面的小餐馆吃饭,我会在零钱包里多放点零钱。早点休息,别看电视了,洗漱一下准备上床睡觉吧。”

很絮叨的叮嘱,很平和的口气。

“……阿谨你真的不辛苦吗?你刚才说已经和别人商量好,所以现在要多工作几小时,回不来……”

“嗯,不辛苦。”

那边嘈杂的背景音远了一些,也许是某人极细心地稍微挪了几步,远离发出噪声的源头,以此来表达自身清闲。

“只是像电视里那样的额外加班而已,凌凌。你知道我没什么能力,帮同事顶班是不会做很忙碌的工作的。只是暂时不能回来……但放心,明早我会替你准备好外出的便当。”

“……真的真的不辛苦?”

“嗯。早点休息吧,晚安。”

通话挂断。

沈凌呆呆地坐在床上,继续抱着收音机。

明明是想替对方分担,收回之前提出的“陪我玩”。

可她刚才误打误撞地提出了一个更加任性的要求。

而这个更加任性的要求也被满足了——即使此时薛谨不在她身边,即使此时他们并没有进行什么亲密的接触,没有吻或抚摸来或多或少软化他的态度心情——

阿谨也答应了。

究竟是为什么呢?

沈凌往枕头里倒了倒,觉得很苦恼。

答应自己的一切要求,服侍自己的一切需要,本就是祭司仆人理所应当的义务。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突然意识到,她竟对这理所应当的事实惴惴不安了。

如果这个仆人是阿谨,她竟然开始考虑是否过分,是否任性。

而她的这些考虑也只有在阿谨不在身边时才会冒出来,一旦看到阿谨的眼睛,就会情不自禁地提出更过分、更任性的要求。

这种要求被满足后……

心脏里仿佛有什么浓缩的东西胀开。

既开心,又难受,很奇怪,所有的情绪都好像被阿谨的手指搅拌在一起。

“不行。”

沈凌从枕头里猛地坐起,掀开被子:“我要去找阿谨。”

去为自己的任性道歉吧?好好说明一下那个要求的本意只是不想让他辛苦?

似乎是,似乎也不是。

奇奇怪怪地被搅拌,沈凌压根分不开。

她只知道,现在……

想见他。

【十五分钟后,凌晨两点零六分】

好冷。

秋冬季节的昼夜温差本就较大,而莽莽撞撞跑出来找薛谨的沈凌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连衣裙。

她在原地跺了跺脚,把发红的鼻子藏到收音机后拱了拱,按下了第二个按键。

【按下这个可以自动导航我的位置,但只有在我认为周围比较安全时,它才会直接带你过来。大多数情况下,它只会向你显示我所在的大概区域范围。】

收音机浅浅振动了一会儿,便以机身为中心,投射出浅紫色的光芒,光线在半空绘制出了一张地形图。

……阿谨果然拒绝导航功能了啊,话说这个按钮的导航功能她就没能用过。

阿谨似乎总觉得他身边的环境很危险?

但这张地形图对幸运的祭司已经足够了:图上有很明显的河流标识,看宽度和长度,大抵是L市最有名的那条河吧。

那顺着河岸一路走过去找他就是咯,再试着感知感知结界之类的地方。

说干就干,沈凌又按了按第二个按钮收起这张地形图,很快就抱着古董收音机跑向了河边。

她沿着河岸一路小跑,偶尔遇到被桥梁或柏油马路截断的地方,就蹬着岸边的石面跳上去,灵活又敏捷。

不过这条河是L市乃至整个E国的象征,作为一个文化象征,它蜿蜒的河岸并没有很多被堵塞的地方,E国政府反而依照河流趋势建了很多的观景步行街,沈凌跑得很顺利,大多时候都只需要翻过栏杆。

跑着跑着,路灯愈发稀少,气温也越来越低,景色从朦胧变为了黑黢黢一片。

她的手脚反而没有因为运动热起来,河面上潮湿的风和冷气直往沈凌脖子里钻,像是什么人往她的脖子里倒了整整一杯冰沙似的。

沈凌猛地顿住了脚步。

她蹲下来把收音机夹在膝盖间,收拢双手,费力搓了搓,还往指尖吹了点热气。

太冷了。

太潮湿了。

沈凌又呼呼掌心,这次从口中呼出来的白气也看不太清了,凌晨的河岸灯光稀少,这里几乎就是个黑黢黢的抛尸现场。

……不太正常。

沈凌从打工的咖啡店稍微知道了一点常识:L市的这条河是极受游客欢迎的,就算夜间,河上的塔桥或河边的建筑物也应该亮着五光十色的彩灯。

她起初跑来的地方是有很多彩灯的,但现在一颗都没有了。

沈凌打了个小喷嚏,喷嚏声在静寂的河上格外鲜明。

等等……为什么从刚才起,她连河水的流动声都听不见?

这条河里,是死水吗?

【撕裂。】

【沈凌。】

【……撕裂!】

某种生物充满怨恨的嗥叫在远处响起,且越逼越近,愈来愈快,飞速袭向她的后背。

沈凌迅速后撤一步,猛地弹出指甲,用力划过观景栏杆,想把金属切成铁片,从而掀过去挡住——

指甲在栏杆上发出了刺耳的剐蹭声。

金属完好无损,指尖倒是有点疼痛。

沈凌一愣。

黑暗中嗥叫的生物从河面上扑来,直直朝着她的方向张开——

下一个毫秒,一切都是无声的。

风的温度升高了,呼出的白气缓缓凝结出形状,死水流淌起来,一枚弩|箭般的紫影直接跨河横穿而来,在河面上掀起一道漆黑的辙痕,水花淹没在夜里。

瞬息万变。

当然,这其中,最能被也是唯一能被沈凌鲜明捕捉到的,是弓弦声。

悦耳到她抿嘴笑起来,笑出了一枚小酒窝。

——只有阿谨在附近时,她身上的利器才会无效。

“嘭。”

无声的这一毫秒眨眼间便结束了,随着弓弦声响起,沈凌周围的黑暗被融化开来,再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河岸上正常的彩灯与河里正常流动的水。

——以及河面上被定格的这一幕。

一只龙头、蛇身、长着蜥蜴四脚、嘴上两枚口钳的狰狞怪物正仰着脑袋,维持从水里上扑的姿势,停在半空。

它散发着冰冷而潮湿的臭味,腰身大约有四头大象肚子的宽度,堪比一副恶心猎奇的浮世绘。

但把它定格在半空的,是一支极美的武器。

从高高的千禧之轮上坠落、兜帽被河风卷起的猎人。

这支极美的武器只被风挽起了一缕薰衣草色的头发,眼尾的泪痣在摩天轮巨大的蓝色彩灯照耀下闪了闪。

他没往河岸这里瞥一眼,便直直向下伸出手臂,搭在肩上固定风衣外套的符文闪出一圈又一圈叠加的小阵法,便传递到了手臂紧握的十|字|弩上,瞬间在弓弦上装填了一枚淡紫色的小箭。

瞄准,扣动,反手,借着后坐力改变下落轨迹,和出膛箭以同样速度旋身绕到魔物的脖颈的鳞上,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转开,指尖闪过暗芒。

脑浆与血液从上被箭迸开,头颅与皮肉从下被匕首割开。

猎杀完成,而割到战利品的猎人微微弓腰停在了距河面不到十厘米的位置,踩着即将倒下的魔物尸体翻过河岸,撑臂落在了沈凌面前的观景栏杆上。

沈凌张张嘴巴。

但他却没有停留。

撑臂直接翻过栏杆,疾驰的雨燕直接扑击而来,无指手套里再次闪现了暗芒,弓弦声奏起。

沈凌这才发现,那另一只割下魔物头颅的凶器根本就不是匕首。

那是支小提琴的琴弓。

——而它此刻就抵在她脆弱白皙的喉咙上。

刚单独完成一场猎杀,可能今晚也单独就此完成了无数场猎杀的猎人,用琴弓抵着这个闯入结界的生物喉咙,用手臂把它困在了河岸的石墙上,眼神与其余一切都掩在浸泡着鲜血的兜帽下。

沉重浓郁的杀意。

凌晨的泰晤士河静静流淌,千禧之轮的彩灯缓缓转动着,沈凌嗅到了他无指手套上皮革与血混在一起的锈味,看到了他颜色极淡、紧抿在一起的嘴唇。

阿谨。

没见过的阿谨。

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他瞧。

好像还不属于我的阿谨。

他们僵持了大约三秒,困住她的家伙才仿佛幡然醒悟,急忙撤下了琴弓,并急退几步。

“凌凌?”

连绵不断的猎杀状态里,连时间都混乱的薛先生慌忙解释:“你怎么会……不,抱歉,我刚才是……”

妻子似乎是被吓到了,依旧瞪大了薄荷色的眼睛盯着他。

他狼狈地拽着兜帽一角往下压:“对不起,那个,咳,你先回家——”

浑身是血的这个样子怎么能让喜欢的女孩看见?

“停。”

呆愣的沈凌逼近几步,直接粗鲁地拉开了他的兜帽,粗鲁得和这姑娘咬抱枕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惊叹地盯着他狰狞的眼睛,惊叹地拽过他尾稍滴血的头发,直直扑了过来。

亲吻。

——与其说是亲吻,说是啃咬还更贴切些。

这个阿谨没见过。

这个阿谨还没属于我。

沈凌踮脚咬过他眼角的泪痣,舔掉他脸颊上的血迹,兴奋地拉扯他裹紧的风衣夹克,还想顺着去咬无指手套泛着铁锈味的边缘。

她现在一点都不冷了,从看到他开始就浑身滚烫。

我是来向他道歉的?

【我想见他。】

我是要为自己的任性要求澄清?

【我想吻他。】

我是因为被一次次纵容所以有点开心?

【我想……】

“你这个样子真美。”

不论是温柔的眼神,还是狰狞的兽瞳。

竟然都没有区别。搞得她之前想来想去的那些理由都成了借口。

在对方眼睛前,永远只能提出任性要求的祭司大人,再次把理智抛到脑后:“这个样子的阿谨不是我的。快变成我的。”

“成为我的。快点。”

总归她从来不是那个扮演忍耐者的角色。

扮演忍耐者角色的那个因为她莽莽撞撞的举动,半推半就被撞到了河边的护栏上,还有点懵。

他下意识用手抵住后方的栏杆,防止沈凌瞎撞瞎拱的行为把他们俩都带到河里去。

而打算去咬无指手套的沈凌这下咬不到了,便生气地哼唧一声,转而去咬他的喉结。

薛谨闷闷哼了一下,哼的这声比刚才的弓弦声还好听。

沈凌这下不是往他怀里撞了,是软着腿往他怀里倒。

她啃了半天,见仆人只是虚虚揽着自己防止她摔倒,便气愤地继续催促:“快点快点快点!阿谨快点快点!”

“……尽知道撒娇。”

一如既往地,这个被提出的任性要求被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