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只爪爪
王晓晓卡住了。
事实上, 她以为自己发生了幻听。
“性……什么?”
“性生活!”
漂亮姑娘响亮、清晰、轻快地说,“这是什么呀?”
王晓晓同学缓慢地、再次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姑娘。
她的皮肤又白又嫩,眼睛里戴着前卫的美瞳(能够hold住薄荷色美瞳的女孩的确神仙颜值), 金灿灿的小卷发一点都看不出烫染的痕迹。
她的手指甲意外得有点长,还有点尖, 但指甲上没有丝毫的磨损, 指甲里更是一丁点污垢都没有。
——所以,这个姑娘可能家境优渥, 娇生惯养, 而且——
她戴着一顶呢绒的贝雷帽,穿着一件米色的大毛衣, 下装则是一条过膝的咖啡色长筒裙。
圆领的毛衣突出了那根形状是金色风信子的闪亮毛衣链, 而毛衣下摆则被掖紧在裙子里达成了收腰的效果, 筒裙的裙边微微卷起露出脚踝, 白白圆圆的脚踝下是一双漆皮的松糕坡跟鞋。
暖和又可爱的打扮, 没有大面积暴露什么身体部位,但就是亮眼而好看, 甚至穿在她身上有点高级感。
沈·总之阿谨把什么衣服摆在床脚今天就捡什么衣服穿·凌:?
薛·最近沉迷奇迹凌凌·谨:男人为了打扮可爱老婆翻看女性杂志学习有什么不对吗.jpg
王·永远不知道屑魔人能做到什么地步·晓晓:这姑娘不仅家境优渥,娇生惯养,时尚品味也很好——绝对不是什么从山沟沟里跑出来的21世纪还缺乏生理常识的山顶洞人啊?
现在是21世纪了吧?的确是21世纪了吧?应该不存在那种完完全全的深闺大小姐吧?
沈凌:“到底是什么意思呀?你的表情现在好奇怪, 这个问题不应该问吗?”
↑被教团圈养一百多年、压根不需要性别知识的猫崽
……等等,也许是措辞的问题?可能她只是单纯不懂“性生活”这个词?
王晓晓咳嗽一声, 重新在她身边坐下,稍稍压低了声音。
21世纪的大学生:“房事?”
沈凌歪头。
“羞羞?”
沈凌歪头。
“**?”
沈凌歪头。
“造人?”
沈凌歪头。
“发生关系?”
沈凌歪头。
21世纪且知识丰富的大学生词穷了。
21世纪且知识丰富的大学生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了黄|片里那些不太文雅的称呼——而她一个女孩子直接对陌生人讲出来好歹是有点害羞的。
王晓晓只能挠挠头:“啪啪啪?”
沈凌眼前一亮,沈凌终于点点头。
她举手回答:“嘭嘭嘭!”
王晓晓:“……”
【五分钟后,男宾区】
王晓晓还没完全走到门口,就看见之前的那个男客人沧桑捂着胃站在那儿, 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他似乎就是在等王晓晓的出现,并在看到被王晓晓拽过来的一脸懵逼的妻子时,露出了更胃疼的表情。
王晓晓还没开口,对方就提前表示理解。
“不需要拨打110,我没有进行人口拐卖、哄骗未成年结婚、或任何违法行为。”
薛先生沧桑地说:“这个是结婚证,这个是我妻子成年的身份证,你可以核对一下日期。小姐,请把110电话号码按掉。”
王晓晓:“……”
她颇为尴尬地按掉了自己的手机。
“特殊情况,我来帮我妻子填问卷吧。问卷答案应该是一模一样的,辛苦你了。”
“哦……我刚才其实没有拨打110……”
“不用解释,小姐,我能理解。请问你能把我妻子带到旁边继续吃爆米花吗?”
沈凌:“不要!阿谨我要看你填问卷!这个问卷好像很有意思!”
薛谨:“……好。”
于是男客人捂着胃,拿过笔,接过问卷,开始“唰唰唰”往上面快速填答案。
他把问卷光明正大摊平在桌上给她们俩看,而那的确是一模一样的答案。
王晓晓知道自己应该回避,但她忍不住瞅了几眼。
【1.请问您的性生活和谐吗?一个月平均几次?】
【答:O】
【2.请问您与配偶最近一次的性生活是在几天前?是否感觉愉快?】
【答:0】
【3.请问您与配偶是否育有子女?如果是,您是否觉得自己或配偶在子女的身上花费太多,以至于忽视了对方的感受?如果没有子女,请直接填写0。】
【答:0】
【4.是什么原因导致您与配偶没有子女?您认为原因偏向于性生活的极端匮乏、还是纯粹追求性的享乐行为?请以此为标准评分,评分范围是0~100】
【答:0】
【5.会为了增进感情在性生活中尝试新的花样吗?具体有几次?】
【答:0】
【6.……】
一共40个问题,而男客人捂着胃,沉默而坚忍地一路写零。
……王晓晓注意到每个题目他都是稍稍停顿,仔细看过再回答的——这也许说明这个男人努力想寻找一个不必回答0的问题,尽管他已经答过一张一模一样的试卷——她不禁对其升起一种强烈的景仰之情,具体可比拟于满脑子享乐的凡人看向资深苦行僧(。)
但与此同时,不可避免的,王晓晓同学景仰的感情里又掺杂了一点健全凡人看向老太监的怜悯(。)
“好了。”
几分钟后,资深苦行僧全部写完,他把问卷叠好递给王晓晓,把笔盖合上,仔细放平。
旁观的沈凌恍然大悟:“我懂了阿谨!所以这是个一直画圈的问卷对吗?”
薛谨:“……”
他努力微笑:“对。”
接着,努力转过头来对王晓晓说:“这样能拿到大闸蟹了吗?”
王晓晓:嘶,这位男客人好像要胃穿孔了。
“咳,呃,那么感谢你们的配合与参与,我把问卷交过去后就带你们领取奖品……”
“好耶!”
“嗯。”
望着两位客人截然不同的反应,王晓晓顿了顿。
年轻的她突然升起了一个小小的大胆想法,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可这个女孩真的好可爱,这个男人真的好可怜啊。
“那个,客人。”
年轻的学生挠挠头:“你要不要去那边的沙发坐一会儿休息一下?喝杯温水?我带这位小姐去领奖品就好。”
可怜的薛先生的确快胃穿孔了,为了一箱大闸蟹接连填完两张问卷,写下相同的答案——其中一张还是在男宾区所有男同胞诧异且同情的目光下艰难填完的——这不是自制力的问题,这相当于含笑按着自己的男性自尊心在地上摩擦,是常人所不能及——
“好,麻烦你了。”
去拿一箱大闸蟹,沈凌应该不会再遭遇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索性今天的运气不可能更糟糕了。
他缓缓坐在沙发上,抖着手捧过了王晓晓给他倒好的一杯温水。
沈凌看看抖着手喝水的低等鸟类,又看看那只脸色尴尬的低等老鼠。
她觉得这里只有自己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确外界的有些常识她不知道,但大多数阿谨都是会仔细向她解释说明的——
可这次似乎不同。
这次阿谨似乎不打算向她解释,而他和这只低等老鼠都心照不宣。
……本喵才是最聪明伟大的祭司!本喵的学习能力超级快,就连小时候那种穿一次摔三跤的祭司服,本喵后来都学会驾驭了——本喵可是全世界最高等的生物!
他们俩瞒着本喵什么呢?是什么共同的小秘密吗?为什么不可以对本喵说?
这种猛然袭来的排外感,让沈凌很不开心。
但她没有说出来,因为这种不开心的理由很莫名其妙——阿谨是第一个会详尽回答她所有问题,耐心向她解释说明的仆人,而他只是疏忽了这么一次而已,自己不应该因为仆人唯独一次的疏忽就生气,自己应该宽宏大量,包容他的错误。
……上次自己因为仆人的疏忽而生气时,那些人都跪下来恳求她的谅解,脑袋磕得到处是血。
身边那个姓黎的女人说了,所有惹她生气的仆人都应该抹除。
沈凌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她才不希望仆人跪下来用那种讨厌的声音反复哀求,把脑袋磕出血——尤其是自己最喜欢的这个仆人。
“那我走啦?阿谨,我去拿大闸蟹吃,马上就回来!”
其实她也很擅长遮掩自己情绪的,在教团里时,为了保护卡斯卡特,沈凌早就学会了这个技能。
毕竟其余仆人听到她下沉的尾音就恨不得直接杀掉她周围的人嘛——一直用这种向上扬起的口气说话,好像就改不过来了,慢慢变成了她性格里凝固的东西。
薛谨闭着眼睛在揉太阳穴,闻言只是点点头。
沈凌踮着脚跟在王晓晓身后离开,依旧把坡跟鞋踏出了欢快的响声。
转过墙角,前面的低等老鼠突然停住脚步。
“那个……我有点忍不住,可能有点多管闲事。”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说,又挠挠头:“客人,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性生活’是什么意思?”
一百多岁的祭司一愣,继而猛烈点头。
要说了吗要说了吗?要把阿谨藏起来的秘密分享给自己吗?果然比起钵钵鸡她更喜欢老鼠!
“那你听好……”
她附耳过来,压低了嗓音。
沈凌微微瞪大了眼睛。
【二十分钟后】
终于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心理咨询室。
薛先生的胃还是有点疼,但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大闸蟹,他稍微好转了不少。
是悲惨鸟生中第一次白|嫖到的实惠礼品呢.jpg
大闸蟹……蒸炸煮炒都……凌凌很喜欢吃炸小黄鱼,那应该也会喜欢香辣蟹?不,香辣蟹吃太多对女孩子皮肤不好,万一凌凌不擅长吃辣呢……也许回去可以研究研究避风塘炒蟹?
避风塘炒蟹……搭配……
薛谨思考了一会儿,同时留意着另一只手握着的毛线绳,确保沈凌好好牵着那根绳子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经过某条小巷,正准备继续向商场进发,猎魔人灵敏的耳朵里突然传来了铃铛的响声。
——那有点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佩戴的白铃铛。
……但只是有点像而已,他不会忘记那两枚铃铛的真正响声。
薛谨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发现有铃铛响声的是一家小小的音像店。
有点旧的铜铃铛,悬垂在音像店小木门的门檐上,被风稍稍吹动。
音像店,这很少见,薛谨记得这种类型的小店是几十年前风靡的……那个时候他的生活方式还不算80岁老爷爷(顶多是60岁老爷爷),而录像带播放机与老式DVD机还很流行。
……如今随着那些东西的淘汰,大型音像店已经从C国消失了好几年,只有去E国或A国才能看到。
不过80岁老爷爷的家里还存着那些机子就是了,毕竟是养盆仙人掌都能养一百多年的家伙。
薛老爷爷颇为怀念地又多看了一眼,看到小店的橱窗里贴出的海报还很新。
最新院线电影录影带,盗版高清……咦?
海报上有一枚白白的小铃铛,正是沈凌几天前吵吵嚷嚷说过想看的电影——后来她开头都没看完就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他脚步一转。
“叮铃。”
沈凌依旧低头想着刚才那只小老鼠告诉自己的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清晰的铃铛响声。
她的脚步顿了顿,手里的毛线绳一收一紧,鼻子直接撞到了某人的后背。
……这次不是故意的。
“阿谨?”
“小心。”
薛谨放弃了毛线绳,直接拉过她的手把她带进了店里,防止低头看鞋尖的姑娘被台阶绊倒。
沈凌表情愣愣的,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什么过激反应。
“我们租部电影回家看吧。”薛谨握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小小的货架前,“这是你上次在电影院里很想看的电影,对吧?”
“啊?电影?我……”
沈凌的小贝雷帽被揉了揉。
不是粗鲁的揉搓,是隔着帽子抚摸了一下她的耳朵。
“你刚才去领大闸蟹时好像不太开心。”
最喜欢的仆人漫不经心地挑选着影碟,随口问道,“是在女宾区时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凌凌,租完你想看的电影,再吃根冰激凌会让你开心一点吗?”
沈凌:“……”
她后知后觉地抽出了手手。
她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帽子。
她后知后觉地低下了脑袋。
她后知后觉地揉了揉脸颊,那里又出现了过高的热度。
“你知道啊。我还以为……我很厉害呢,哼。”
“凌凌,我们是夫妻。”对方带着笑意说,“我为什么听不出你不开心?那很明显。”
明显吗?
可我才认识你不到一年,却骗了教团里那些人一百多年呢。
呸。
臭钵钵鸡。
他继续解释,一如既往地耐心:“而且,这种事上没有厉不厉害的问题。你很厉害很帅气,与‘不开心时需要被哄’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我可以不去探求你心情不好的原因,但哄你开心是我的个人义务。”
“……知道啦知道啦,阿谨,你刚才说租电影?这里是租电影的地方吗?”
“嗯。除了这部,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沈凌回忆了一下刚才王晓晓说的名字。
“我想看《五十度灰》《五十度黑》和《五十度飞》。”她费力把那几个拗口的名字背出来,“有人给我推荐说很好看,还是三部曲呢!”
《五十度灰》?那是什么?小姑娘喜欢的文艺爱情片?类似《暮光之城》三部曲那样的东西?
跟不上时代的薛爷爷有点奇怪,但印象里这个名字的确在电影院里上映过,那就应该不是什么很差的片子吧——
“好。我们回家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