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只爪爪
悬赏处的喧闹几乎持续了整个下午——直到那个中年女人在办公人员的劝说下不情不愿地去走程序提交悬赏,而一大帮急着接私活的猎魔人们跟在她的身后离去。
而最开始惨遭怼脸怒吼的办公人员抹抹脸上的汗,关上了自己小隔间的窗户。
他左侧与右侧两个隔间的同事们对视一眼。
“小钟还好吧?”
“他一个才工作不到一年的新人,怎么就遇到了教团这种难缠的势力……唉,我工作了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撞见教团的人,那个气场……”
“要我说,他一个工作不到一年的新人,怎么就被公会分配到了悬赏处这种关键的地方……”
“嘘!小心被他听到了!”
钟海林:听不到才有鬼好吗。
钟海林,这位并不起眼的办公人员其实样貌俊朗,只不过在鱼龙混杂的猎魔公会里显得普通而平凡。
——毕竟他既没有浑身滴血,也没有cos刺客信条,更没有扛着一柄电冰箱那么大的巨斧或一把科技感十足的脉冲**走来走去……
恰恰相反,钟海林只是穿着深蓝色的西装三件套,安安稳稳地坐在悬赏处的小隔间里,从事枯燥的文件整理工作。
如果这个地方不是猎魔公会,如果这个小隔间外没有一堵巨大的透明晶石墙,你会以为他只是个从事电话销售的小白领。
此时,这位白领低头对着一边墙上的镜子,理好了自己被之前那个中年女人差点扯飞的领带。
“教团里都是一帮泼妇吗……对了,好像要去群里通知一下?”
他理完了领带又理理头发,确认自己重归完美无瑕的状态后,这才摸出手机。
【‘猎魔公会底层咸鱼’群聊】
生活就是海浪:@全体成员,大家近期收敛一点,教**来了几个高层人员,他们丢失了这届祭司,并准备委托公会展开搜索工作。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教团?嗤。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哦,嫉妒?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崽,这叫“个体户零售商对国家级金融资本集团的阶级鄙视”,谢谢。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阶级嫉妒,懂了。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崽,下次你来我店里不打折了。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九九折也不稀罕,谢谢。
赤の刀:歪?歪?拉回正题好吗?重点明明是这届的祭司丢失了——传言说这届祭司不仅强大无比掌控运势,还拥有能令人神魂颠倒的魅力!哦,那可是黑夜里的明月,顶峰的玫瑰——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中二病闭嘴。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中二病闭嘴。
普通小透明:中二病闭嘴。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哟,你上线了?前四个月的任务做完了?提交处的龙尸是不是你干的?别想着蒙骗我,我告诉你——
普通小透明:@生活就是海浪私聊。
普通小透明:不和阴阳怪气的杠精交流,谢谢。
哇。
钟海林急忙赶在另一位被怼的好友愤怒在群聊里刷屏之前退了出去,切到了私聊频道。
生活就是海浪:公会内部早就抹除了您在悬赏处或身份处的所有痕迹,放心。
生活就是海浪:就算是教团,也没有权限查阅到您。而且近几年公会和教团的关系非常紧张……您知道的,内部消息。
普通小透明:嗯,谢谢。麻烦你再确认一下,四个月前我帮一个普通人类在公会身份处办理过C国合法的身份证明……这方面资料也麻烦你删除一下。
生活就是海浪:?是那个叫沈凌的普通人类吗?您四个月前登记的?
普通小透明:是。她在我的守则保护范围内,而教团要寻找祭司一定会核查近期每一个走捷径办下的身份证明,我不希望她被打扰。
生活就是海浪:明白了,我马上就去删除。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普通小透明:暂时没有,谢谢。我发现APP上还没有关于教团的资讯,你是接触到第一线的情报了?
生活就是海浪:……害,别提了……刚才那个隶属于教团的老巫婆带着人跑过来,直接对着我的漂亮领带就是一阵生拉硬拽……简直一帮泼妇。公会与教团的关系再怎么紧张,也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走程序、走程序,这个词她们简直听不懂,好像教团的特权是全世界的特权似的,神烦。
普通小透明:领头的女人?穿着亚麻长袍,耳朵有一枚痣,看上去严肃庄重但脾气极端**?
生活就是海浪:啊?您认识她吗?有很深的抬头纹,气场很强的中年女人?有没有痣我倒没看清……
普通小透明:……中年女人……
生活就是海浪:是您的旧友?
普通小透明:不。我不认识。
普通小透明:但你近期最好注意。我猜那个中年女人是教团内部的高级领导,看来这次走失的祭司对教团意义非凡。
生活就是海浪:这次?可据我所知,祭司其实……
普通小透明:先下了,我在超市。
猜……
“您什么时候在教团方面的信息猜错过。”
钟海林放下手机,心知这份消息大概就是这位与公会的交易筹码——嘛,删除一个普通人类办理过合法身份证明的痕迹倒也是举手之劳……但这位一向习惯划清界限,遵守他自己定下守则遵守到刻板的程度。
想到这里,钟海林又对准镜子整理了一番领带。
接着,他在自己不起眼的小隔间里拨通另一个电话。
“您好,会长,是这样的,我从线人那里接到一份可靠的消息,这次教团……”
【与此同时,超市门口】
薛谨把手机放回口袋,同时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找零与冰棍。
他仔细数了数零钱,并把冰棍递给一旁迫不及待扯他袖子的沈凌。
“慢点吃,沈小姐,冰镇的东西吃太快对胃不好。”
“知道啦知道啦……嘶,这个东西挠不开!这个从哪里吃?直接舔可以吗?”
唉。
薛谨放弃了数清自己的找零,及时制止了沈凌舔包装袋的举动,帮她把袋子拆开了。
“哇!”沈凌浅葱色的大眼睛永远闪着什么小星星似的,“阿谨真厉害!”
【哇!】曾经有个小女孩站在那儿用同样惊叹的表情说,【大人真厉害!】
薛谨一愣,眨眨眼。
然后他注意到沈凌一边迫不及待把冰棍含在嘴里,一边甩甩手,把之前被包装袋上的水珠弄得又冰又湿的手指往他袖子上乱揩一通。
薛谨:……
嗯,是错觉呢。
这姑娘并不会用崇拜的眼神看人,而是理所当然表扬人伺候自己伺候得好的那种得意啊。
“我是她的丈夫,不是她的仆人”——看来这种意识教育也要尽早提上日程了。
——薛先生如是想,再次抓住了沈凌在他袖子上瞎揩的手手,从手提的华润0果购物袋里掏出纸巾来帮人一根根指头把残留水珠擦干净了,还微微用力搓了搓她的手。
薛很自然在行使仆人义务谨:“之前被冰棍冰到了?现在还冷吗?”
沈凌含着冰棍,突然皱了皱鼻子,模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
你别突然抓我爪子,阿谨,你一抓我爪子我就耳朵痒,讨厌**。
薛谨没听懂:“什么?”
沈凌再次皱皱鼻子,同时“唰”地从薛谨手中抽出了她的手,将其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她还“嗒嗒嗒”往后退了好几步,对准薛谨又皱皱鼻子。
薛谨:……
好的,这嫌弃的动作让嫌弃的意思显而易见。
索性和沈凌本就不是什么有感情基础的夫妻,也不存在“眼神一暗,心里一痛”的情况,最多就是作为仆人被用完就丢有点糟心(?)——薛谨扶扶眼镜,便打算仔细向沈凌解释“夫妻之间牵手是件正常无害的事,而除了牵手以外更过分的肢体接触你也要逐渐适应”,突然一顿。
他想起来了。
沈凌是不是……之前从某个大型卖|淫团伙逃出来,才会流浪到这个城市的?
那么,会对与异性的肢体接触感到本能的排斥,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薛谨本身并不怎么在意女孩的贞洁,相反他很佩服沈凌在之前的情况下依旧勇于抗争,跑出来流浪后仍保持着乐观积极的状态——但如今,他第一次鲜明地意识到一件事。
过去的经历,可能会导致沈凌对任何形式的异性接触产生抵触情绪。
也许还会有点应激反应。
那么,自己就不能用普通的夫妻相处之道来和沈凌“循序渐进”培养感情……
薛先生眼前一黑,突然预见了自己未来两年以上的正常婚姻生活——此处特指性生活——将是一片愁云惨淡。
普通的妻子……温婉而成熟……过着普通的婚姻生活……为什么他看着沈凌在雨里蹦蹦跳跳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这些隐患,而是失智地把人拉去领证了?
慈爱果然能唤起人类本能照顾幼崽的冲动?
“阿谨?阿谨?阿谨阿谨——你发什么呆?这个超好吃!但它一直在淌水……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沈凌可完全不知道薛谨已经某种意义上预见了未来两年的生活,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怀疑他自己是个男妈妈。
她舔了两三口冰棍后有点冰牙,但看到上面不停化开的糖水又很不舍得,便张着嘴巴“哈哈”呼了几口气,同时把冰棍焦急地举到薛谨面前,指望他想想办法制止美味的流失。
薛谨木然地看了她一眼,从华润O果购物袋里掏出了一只干净的小纸杯,将其放在冰棍下面,盛到了淌下来的糖水。
沈凌看看他万能而神奇的华润O果购物袋,又看看一滴没浪费的冰棍,赞叹道:“哇塞!”
她“哈哈”着吐着舌头缓过一点温度,又开开心心地重新舔冰棍,金色的卷毛一翘一翘的:“唔唔唔呜呜!”
这次薛谨听懂了,她是在口齿不清地表达“阿谨最好啦”。
……算了,他原本娶妻也不是为了这档子事,更没有繁衍后代的必要需求……不能做就不能做吧,这姑娘从各种意义上而言都适合被当作儿童好好照顾。
这位从各种意义上而言都比较佛系的普通人斟酌片刻,自觉“普通人守则”里的婚姻生活应该把妻子的需求放在第一位,便做下了决定。
“阿谨,我吃完啦!这个真好吃!”
“好的,沈小姐,记得把吃完的木棍扔到垃圾桶。”
薛谨发出一个较之前长度更大的叹气,意思意思哀悼了一下注定一辈子处男的自己——毕竟如无意外婚姻是要维持一辈子的,不是吗——便伸手揉了揉了沈凌的卷毛。
这姑娘的发质就和她的皮肤一样又滑又嫩,所以薛谨本打算揉一下就放开的手停留得久了一点。
“吃完了吗?沈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建材市场吧,你有什么想采购的家具吗?”
被揉脑袋倒是挺舒服,比起抖耳朵的冲动,沈凌更想“咕噜咕噜”往他掌心里蹭脸。
但这个形态不可以往阿谨掌心里蹭脸她还是知道的,于是沈凌为了忍耐用力咬了咬被自己舔干净的冰棍——不,如今是小木棍了。
薛谨:“沈小姐,请不要咬木棍,这不雅观。”
沈凌皱皱鼻子,把木棍的末端咬折了。
她之前突兀抽出手时的动作就是皱鼻子,薛谨仔细观察了一下,判断这是沈凌感到烦躁不耐的表现,便直接伸出手,打算把她嘴里的木棍扯出来。
不想要和异性进行肢体接触惯着没问题,乱咬不能吃的东西可不是健康的好习惯。
“沈小姐,这种木棍是不能吃的,我理解你觉得它还有点冰棍的糖味所以要含在嘴里,但请不……”
沈凌望着伸到自己面前晃悠的手,这只手恰好是之前接她离开娃娃机、让她稳稳坐上去的右手。
非常、非常好看也非常、非常好玩的手,如今无名指上还带着银环。
这枚银环不是阿谨送给她的漂亮小宝藏,也没有另一枚上面镶嵌的闪亮亮的白色小石头,沈凌一直觉得它又灰又丑。
——但戴在低等鸟类的手上,竟然和她那些宝藏一样好看。
唔。
呜呜呜。
沈凌又想抖耳朵了,为了防止耳朵从头发里蹦出来,她忿忿咬断了嘴里的小木棍,吐掉木渣,生气地把脑袋探过去。
“你烦死啦!不要再对着我晃爪子了!阿谨烦人!”
——下巴垫在他的手掌上蹭了蹭,又侧过脸滚过他的掌心,然后整只埋进去用鼻子在里面嗅嗅,确定薰衣草和雨水的味道与窝里的抱枕被套相同,便再次磨磨他的掌纹,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声。
爽了,虽然咬他羽毛也爽,但果然还是一边被摸脑袋一边蹭手下败鸡的爪爪最爽了。
薛谨:“……”
面对这一幕,随着抽搐的神经,他不禁抽搐了一下自己的食指。
沈凌敏捷地张嘴咬过去,刚吃过冰棍的舌头泛着一点点凉意,却让被舔被咬的受害者直接感到那里的血管仿佛被冰冻了三十天——冻伤导致了奇怪的灼烧感,而这灼烧感却直接从指尖传递到大脑——
薛先生“唰”地抽出手。
和之前沈凌“唰”地抽出手如出一辙。
“沈小姐。”没蹭爽的沈凌鼓着脸抬头看他时,就发现这人眼镜上的白光几乎遮住了一切。
“请不要再做这种行为了。你会害我去做截肢手术。”
而且动摇我刚刚下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