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从头顶飞过。
是香槟玫瑰和白玫瑰交织的一捧花, 是新娘的捧花,我就这么站在原地,下意识的伸出了手, 那束芬芳的鲜花便落入了我的手中。在我仍然呆立在原处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时, 就被人上前祝贺, 欢呼声淹没了我。
婚礼会场的喜悦和花海一样是带着芳香的, 这种芳香随着人群的兴致一起升高,淹没在整个会场里。
看着朝我这儿聚集而来的目光, 我只好飞快的想些吉祥的好话说:“非常感谢, 祝二位新人新婚快乐, 白头偕老。”
新人朝我微笑点头道谢, 在花海之中扭过身去继续朝其他客人播撒喜悦。
拿着幸运的捧花, 我赶紧走到旁边。今天来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和新郎新娘算不上很熟, 但还是被邀请了,一同受邀的人中,我最熟悉的是平和岛和岸谷。
他们二人正在旁边, 见到我后, 新罗说:“你太僵硬了吧?这可是新娘的捧花哦, 要是掉在我手里就好了, 这不就证明我和塞尔提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
“……那位无头骑士小姐吗?”我略有些好奇,要知道那可是位正儿八经的“非人类”。
“这大概就是爱情吧。”旁边, 原本沉默的平和岛静雄进行了总结性发言。
看得出来他对这个话题兴趣不算大, 也可能是听太多免疫了。
“对了, 你最近怎么样?”他竟是转而朝我发问。
我不知道他指的什么, 我说:“和平时差不多。”
“和男朋友……抱歉, 问这个话题是不是有点……”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开口提问这件事略显窘迫。
“挺好的。”我说, “不管怎么说也相处这么久了……”照理说,这时候我应该在别人面前夸奖他两句,但我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比较合适。
“那之后过了多久?哦,去年十二月到现在,差不多也有半年了?也就是说你们交往半年……还是我和塞尔提比较久。”
对他莫名其妙插入的炫耀当做空气,我也懒得反驳并没不是从那时候开始交往的这件事。
但是不知为何他这种强烈的竞争**刺激到了我,我补了一句:“虽然我们交往的时间不长,但是也很有默契。”
“要说有默契,当然是我和塞尔提。”新罗立即迎上反驳,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美言,并且表示塞尔提还能开发出许多有趣的玩法。
之前见过塞尔提几次,不得不说她身上迷之黑雾确实是多变又难以捉摸的,随时可以带来新鲜感。
在“谁的男/女朋友花样更多”这件事上,我们似乎进行了一次无意识的交锋。
被岸谷新罗一通狂热的厨力放出打败的我,用最后的力气想到一件小事。
“……我男朋友能用手接烟灰。”
感觉输了。
五条悟就不能来点花里胡哨的吗……
旁边的平和岛静雄惊讶的看了过来:“——你让他用手接烟灰?”
我:“……我没有。”
正当我还想反驳时,手机却响了,正好是我们这会儿提到的主人公五条悟。
“婚礼结束了吗?”他在电话里问我。我听见他那里很吵,似乎都是人声,他也意识到了,于是拿着手机移动,我才听清楚了他的声音,五条悟说:“我来找你。”
“现在吗?那我出来等你。”我看了眼婚礼的进度,现在我离场也可以了。
十分钟后,这人就出现在了婚礼会场的门口,我抱着手中这一大束捧花朝他走去。已经快要入夏了,我穿得还算凉快,但五条悟仿佛不怕热似的,还穿着黑色的外套,但没有戴眼罩。所以他站在这非常惹人瞩目,来往的行人时不时就朝这边投来目光。
我一边朝他走去,他一边举起手来高调的打招呼。结果原本凝聚在他身上的视线立刻朝我这边转了过来,我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加快了步子——因为天热,我穿了长裙,但还是会露出假肢,那些目光很快就凝聚到了我的肢体上,这让我很不舒服。
“哦?拿到捧花了?”
他看到我手中那一捧还沾着水的鲜花,用手撩着香槟玫瑰顶端略微张开的花瓣,已经有一点微微向外卷曲了。
“看来今天会一直好运了。”他说。
“希望吧。”我点点头。
接下来我们要去找与谢野医生,进行百分之五十几率的赌博。
早在那次事件后,我就打算接触与谢野医生,问她能否“治疗”我的身体,但她没有给出百分百的把握。
不过,这个提议最早不是我说的,而是五条悟建议的。
“终里一直对自己身体的事很在意吧?——现在方法就摆在眼前。”
“断肢重生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她看着我的腿,说:“时间很久了吧?这么长时间的,我没有试过,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
“可是,就算失败了我也不会损失什么。”
“会有精神损失吧。”五条悟在旁边说,“放在游戏里,就是至少损失了一次‘性命’。就像是自杀后才能用新的一命满血复活一样。”
我冷静的吐槽道:“……多少有点唯心主义了,这算是咒术师的通病吗?”
与谢野最后表示:“等做好准备再来找我吧。”
结果这么一等,就等到了一个月后的现在。
听起来有点傻乎乎的是,我只是单纯太忙,再加上内心对“可能会失败”的抗拒组合在一起,导致我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想去和与谢野医生见面——因为我自己也不大相信能成功。但令我改变原因的是最近的连连高温,我意识到夏日马上就要来了。
我突然迸发出一个单纯的愿望——我想穿裙子,穿短裙,露出大腿,并且不用长筒袜之类的遮掩。
就是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我重新燃起了和与谢野医生见面的想法。
我们约在今天见面,地点就在侦探社的医务室,与谢野医生的专用工作台。
理所当然的会见到熟人。
“下午好~”太宰竟然是最先打招呼的那个,他注意到了捧花,问我:“难道是刚参加婚礼?”
五条悟还扶着门框,道:“也可能是我送的。”
“嗯?不可能,一看就是从婚礼上拿到的幸运花束嘛。”太宰笑眯眯的说,“既然一路把花拿了过来,看来今天一枝小姐没有开车啊。”
我点点头。
因为担心手术,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不合适开车。
“与谢野医生的工作场所我带你们去吧。”太宰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边在前面走,嘴里还说着:“真是的,国木田君这时候到哪里去了……啊,国木田君,原来你在啊。”
刚打开与谢野医生办公室的门,就看到房间里除了与谢野医生外,国木田也在。
“在讨论一些采购工具的事,太宰你怎么来……”话还未说完,我就同他对上了目光。
“下午好,国木田先生,与谢野医生。”
与谢野倒是没管这些,她说:“先去手术台上躺下吧,我还要做些调整。”
我和五条悟对视一眼,心中突然有点没底,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复杂,他扶着我的肩像哄小孩似的把我推到了手术台上,我躺下后,才发现旁边还有些捆绑用的束缚带。
我:“……这是什么?”我抓起一条带子,材质摸起来不错。
正在戴手套的与谢野:“为了防止在‘治疗’过程中乱动的辅助工具。”
我:“……”
五条悟兴致勃勃的拿起一条腕带帮我戴上,做完还像幼儿园做手工课的小朋友似的,扭头他问医生:“这样就可以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问:“除了手呢?脚?腰?全部都要绑起来吗?”
与谢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最终没能忍住这句吐槽——
“……所以说男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以上,最终还是没让五条悟代劳,与谢野把他赶了出去。
“果然还是很在意啊。”五条悟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靠在门口,“只能在外面等的感觉可不好。”
与谢野:“放心吧,既然你把这她交到我手里,我一定会让她完好无损的从这里离开的——我可是医生啊。”
再后来的事情,就如大家所知道的那般。
……从此之后,我一定会变成天不怕地不怕的伟人吧。
“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与谢野看着我如今完整的身体,脸上也浮现出笑意,“成功了——真是太好了呢。”
“谢谢您。”我再度郑重的朝她道谢。
我特意用脚尖试着点地,这种陌生的感觉令人毛孔都打开了似的浑身通透,又凉又舒畅——有多久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我恍惚的想着——一定要再给与谢野医生加报酬。
“可以进来了。”与谢野医生对着门外喊道。
于是,我这崭新的、陌生的躯体第一时间就被五条悟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清楚楚,尤其是我失而复得的那条腿。
“我先出去了。”与谢野医生看了我们一眼,就独自离开了医务室,还体贴的把门也关上了。
我感受到一道视线,就这么在我的小腿线条蜿蜒往上打量过去,在好奇这件事上我和他没有共鸣,但是在这失而复得的喜悦里,我们好像又感受到了共鸣。
“能正常走路吗?”五条悟牵着我的手,似乎是怕我就这么摔下来。
我也有些战战兢兢的,我请求道:“那你扶着我一点,我试试。”
下一秒,双脚落地,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我夸张的呼了口气表示自己放松了下来。
“不会疼吧?”他看起来似乎比我还考虑得多。
“不疼。”
“那太好了了。”五条悟笑着扶着我,他说:“终里不会变成泡沫消失了!”
我一时间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两秒后,我才缓过神来说:“……我又不是小美人鱼,那照这么说,你是把自己代入王子了吗?”
“那可不一样,终里和我可是两情相悦的。”他用这种语气的时候,下一秒就会牵着我的手用更黏糊的语气说话了,可惜现在他得扶着我,没有多余的手了。
稍微走了几步后,我感觉问题不大,不需要被如此小心翼翼的搀扶。
“放开我吧。”
“那就牵手。”他说。
于是,最终我们牵着手,并且花还是由我抱着,就这么离开了侦探社。
假肢暂时放在了寄放处,等明天开车再过来取。
重新回到光亮的大路之下,面对洁净的街道和远处的夕幕,我竟然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渺小之感。
五条悟脱掉了外面那件黑色的外套,只穿了白衬衣,他扯着领子对我抱怨:“好热啊。”
我试着提议道:“……要去吃冰激凌吗?这附近有家很不错的店,对了,我还知道有家好吃的可丽饼。”
“——我有个更好的提议。”
“?”
五条悟说的提议,竟然是海水浴场。
尽管现在已经快进入初夏了,但玩水还是早了点——我心中这么想着,却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试试短装,我没有穿泳装,而是买了条很短的短裤。
然而这一切的雀跃,都比不上我脚踩在沙子上的那个瞬间,砂砾的感觉从脚趾的指缝传了过来,那种粗糙又细小的感觉,似乎能包裹住所有渴望感知的神经,重获新生的躯体碰到这种触感,简直让人浑身战栗。
我愣在原地,细细感受着,甚至激动的蜷缩起脚趾,感受踩踏沙子的感觉。
“有点痒……”
时隔多年,我终于像个健全的人一样,完整的感受到了这种并不可爱、甚至有点烦人的沙子带来的碎碎的粗糙感。
要不是五条悟拉着我,我怀疑我能就这么踩沙子踩到天黑。
他给我塞了个巧克力的甜筒,而他已经嘎嘣嘎嘣的咬到最底下的蛋筒了。
吃完后还评价道:“不好吃。”他说,“还是上个月在新宿吃的那个比较好。”
我舔了一口,倒是感觉没什么差别,我说:“巧克力味的挺好吃啊。”
五条悟摆出一副上当受骗的表情,他说:“那我就不吃草莓味了。”
“……尝尝?”
我伸出手,他毫不客气的抓着我的手腕,然后咬下来一大块冰激凌,我看得都觉得头皮发麻——他就不怕冰吗?
然而他毫无不良反应,满足的舔了舔唇角,提议道:“我们再去买一个吧。”
我心不在焉的把蛋筒抢救回来,答应了陪他去旁边的海之家,可还未等我们走到店门口,就看到门口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冰柜旁边,将东西偷偷往衣服里塞。
我皱起眉头——这是小偷吧?
旁边的五条悟嘴更快一步:“唔啊,光天化日之下行窃吗?”
下一秒,我的手中被五条悟塞了一个硬邦邦的小玩意儿,我摊开手一看,竟然是一块石头。我扭头想问他把这个给我干什么,就见他一挥手,一块石头扔了出去正确的砸到了那人后脑勺,等小偷转头看过来,五条悟立刻用手指着我——
我:“……”
这又是在做什么啊!!
被他激怒的小偷立刻作势要朝我们奔来,我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旁边的五条悟竟然拉着我的手就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喊:“有——小——偷——!”
我还没适应这条腿,跑步自然不利索,再加上又是在沙地上,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甜筒,更加不好保持平衡,没跑出去多少米我就开始混乱了,然而在我步伐刚慢下来的那一刻,就被五条悟拦腰抱起——
我:“等等、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徐徐夜风迎面拂了过来,在五条悟豪放的奔跑下,微凉的小风变大了好几度,我头发都要糊在脸上了,只好赶忙用手去撩到耳后。
风和呼吸。
浮着金色光粒的海面折起波浪。
五条悟停了下来,然后——
凑上前来把我剩下的甜筒全部吃掉了。
我:“……”我把甜筒底端,最后一口索性也喂到他嘴里。
此时的暮色已经转化成了一种泛着金光的褐色,在彻底降临的夜幕之前,我们似乎抓到了尾巴。在风中的奔跑彻底结束,我们在沙地上躺下,我感受着沙子摩擦着大腿的感觉。
旁边玩沙滩排球的孩子的球从头顶上飞过。
就像是第二个太阳。
直到现在,我好像才稍微褪去了一点兴奋的感觉,活像是第一次春游的小学生,如今终于到了尾声,对玩乐开始疲惫了。
我们扣着手躺在沙地,头顶没多远就是海浪。
“刚才一直在跑……有点热了。”
“把外套脱掉不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我还想反驳几句,就感觉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五条悟竟然就这么弓起双腿,将我压在下面,接着,他就用手捏起一把沙子往我腿上撒。
“好痒……”
我伸手就要去抓他,被他灵活的避开了,还不忘又给我浇上一捧沙子,我叹气道:“所以说刚才为什么要跑?”
五条悟笑着说:“嗯?当然是因为有趣啊。而且,不想试着用这双腿奔跑一次吗?感觉不错吧?”
“嗯……”
“这么一来夏天就能穿泳装了吧?”
“嗯。”
如果夏天还有空玩的话。
“今天晚上吃拉面怎么样?”
“……嗯。”
又吃拉面吗?
“还有啊,昨天我把牙刷搞坏了。”
“嗯。”
得买新的了。
“终里。”
“嗯?”
这次又是什么事?
“我们结婚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