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这么过去了几日, 白天只要在工作有闲余之时,我也会抽空看看书,但近几日明显工作繁忙了许多。七海也好, 伊地知也好,我都好久没见到过他们了。
而这会儿我正好手里有一份报告要交出去, 我就去了趟硝子小姐那里。
扣扣的敲门声后,我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
“打扰了。”我推门而入,“硝子小姐,这是要交给你这边的资料, 还有之前说要的空白报告模板……”我抱着文件走了进来,然而有人抢在硝子前面, 就将我放到最上面的报告给抽走了。
是五条悟, 我没想到他也在这里。
“啊,是前不久诅咒师事件的报告啊?”五条悟直接翻开文件, 往后翻了几页。
硝子根本不看他, 而是对我说:“麻烦帮我把资料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谢谢。”
“不过,还真是要了好多空白模板啊。”我放下文件, 而五条悟此时也对手中的资料失去了兴趣,走过来甩到旁边的桌子上, 他靠着桌沿, 大手一拍, 按在我拿来的厚厚一摞空白模板上。
“最近需要这么多报告书吗?”五条悟也问了一句。
硝子正忙完在旁边脱手套洗手, 对我们的疑惑表现出了不解。
“最近诅咒师的活动旺盛,送过来治疗的伤者增多, 以及需要尸检的情况也越来越多。”她说完, 也抱怨了一句:“个人时间都被挤到九霄云外了。话说, 你们不是应该比我更了解吗?”
“比起冰冷的数字和数据,还是这一摞报告感觉更直观嘛。”五条悟用手指放在最底下,然后一路往上划过纸张,发出嘶啦的响声,他吸了一口气问道:“这要写多久?”
“不知道,好了,我要继续工作了。”
这话就是在暗示我们该离开了。
我点点头:“您辛苦了。”
走廊上,五条悟和我往同一个方向走,我纳闷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今天下午不是有工作吗?”
“已经取消了,计划有变。”他说,“话说回来怎么是你去送文件,伊地知呢?”
“被喊走了。”我说,“最近工作气氛变得很紧迫,人手也不太够用。”
“谁让这一行人手不足是常态呢?”
他一路跟着我回了办公室,直到这时候我还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我买了胶囊咖啡机放在了办公室,在我悠哉的接了一杯咖啡后,才发现五条悟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和平时里那副没心没肺的欢快模样略有不同,像是被其他的什么事情分散了注意力似的,我一时半会无法辨明使他态度发生转变的原因。
“怎么了?”
在拿起咖啡杯啜了一口后,见他还是那般难以形容的模样,不由得问出了口。
“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烦恼啊……这是烦恼吗?”他竟然独自嘟囔了起来,然后身子往椅背上用力一倒,“啊,刚才是在关心我对吧?对吧?”
“有时候不知道你的情绪开关到底放在哪里了,为什么能这么轻松的就切换了。”
我放下杯子,将已经看完的资料推到旁边,一手托着腮看向他:“姑且算是在关心你吧。”
我这人又并非草木石头,他最近的行动让我的态度有所软化,我也不介意表现出来自己的善意。
“啊……那天你不在啊。”五条悟这才像是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终里已经从伊地知那边收到通知了吧——12月24日的预告。”
“诅咒师夏油杰的预告吗?”
据说那位诅咒师大摇大摆的摆出宣言那日,我似乎正好在跑外勤,处理一些和政府交接的文书工作,也是回来后才从伊地知前辈那里听到的,再加上12月24日那日的没有给我安排工作,说是留守后方。据前辈所言是,人手已经很充足了,后方的部署也不能落下,总不能所有人都往前线跑吧。
只是……
“很在意吗?”
我看他一会儿趴在桌子上,一会儿又仰头像条死鱼似的把自己晾在椅子上,说不在意才怪吧?
五条悟一摊手:“也是,新人对他的事并不了解。”
“……这背后还有什么别的故事吗?”
“也不是什么秘密。”五条悟呼出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
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人,伊地知出去办其他的事了。他将窗帘拉上半边,然后背朝窗户靠了上去,没有被挡住的阳光从他身后两侧漏进来落入办公室冰冷的白色地板上。
“我来告诉你吧。”
……
……
“原来如此……”
我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听他讲完了这个看似复杂又并不复杂的故事,当我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咖啡杯时,才发现里面的咖啡已经凉了。看来我刚才完全被他所讲述的内容所吸引,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怎么说呢……虽然知道咒术师经常要面对各种难以预估的情况,但从身边亲近的人口中得知背后沉重的故事……”
感觉同样跟着心情复杂了起来。
这段往事中,无论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的行为和思想,都不是我能够三言两语去评价的,我也会轻飘飘的说什么“我理解”,或者“我谴责”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这人双手环胸,微微低下下巴然后朝我微笑。
“就当做是一段逸闻好了,我可不是为了看你这么沉重的表情才说这些的。”
我摇了摇头:“就算你现在立刻用这么轻松的口吻对我这么说……”
可是知道了背后的故事又怎么可能像之前一样把这当做是一次普通的“工作”?
就像是螺旋阶梯,不走到顶端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在等待,但即使是螺旋阶梯,中间也有可能出现通往其他结局的通道。
这两个人究竟在阶梯的哪里,又会在哪个端口重新相逢,我也不得而知。
即使是最强又如何?
不也一样要无可奈何的攀爬这看不到终点的阶梯。
我在沉默中思考良久,最后,拿起我的咖啡杯将已经凉了的咖啡一饮而尽。
……
……
当日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惨烈不少,清理现场时,光是记录和我一样穿着黑西装的辅助人员死亡情况,就已经叫人开始作呕了,然而这是我的工作。很快手机里就存了不少不和谐的现场照片,记事本上也被我随手记了很多零零散散的东西。
压抑着复杂的心情,我面无表情、机械的进行着工作录入,在处理完现场后,我感觉鼻子里都是浓郁的血腥味无法散去。离开现场没几步我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旁边的同事还亲切的递了张纸巾我。
至今为止,我都没有看到五条悟。
我吸了吸鼻子,往空气清新一点的位置走去,喉咙干渴得要命,还未走到自动贩卖机旁,就在旁边的小巷子里见到了五条悟。
几刻钟前,大家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关于五条悟动手这件事。
他没带眼罩之类的东西,倚靠在墙边举目向上望着灰霾的天空。
“不会下雨吧……”
“要喝点什么吗?”我走到他身旁问道。
他乍看之下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发尾甚至都因为静电还微微翘起来了些。我不去过度揣摩他的内心,只是在旁边静静的站着,然后学他仰头看天,视线里只有一片灰蒙蒙。
“嗯……”他的回答让我等了许久,甚至显得有些没那么所谓了,“和你一样的。”
“那你稍微等我一会儿。”
我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他喜欢的饮料,两罐。
“给你。”我高高举起然后塞进他怀里。
成功的听到他“嘶——”了一声,低声说:“好冰。”
我在他身旁蹲下,背抵着墙壁。方才闻到的血腥气已经散去了,我的心也跟着一同沉静了下来。
我小口啜着和他一样的饮料,心里想这么甜的东西也只有他喜欢喝了。
我看向他,问道:“对悟来说,他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他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是唯一的朋友啊。”
“……这样啊。”
我不再说什么了。
如今,我们被一种柔和的静谧所包围,谁也没有出声。
只有碳酸饮料的气泡在空气中进行它的小规模运动,发出咝咝啦啦的细碎的声音。
“啊。”五条悟发出轻微的惊呼,脖子向后仰着面朝天。
他手指抓着易拉罐上部,手臂轻轻垂下,对我说:“唔啊,下雨了。”
“现在回去吗?”我站起身来,一手拍了拍小腿上的浮灰,问道:“我接下来已经没有工作了,你呢?”
“啧,我也回去好了,从中午开始就什么都没吃,肚子饿了。”
“……今天晚餐我请客吧。”
“欸?多不好意思啊?不过既然是终里要求的那我就大方的接受了……对了,你刚才是喊的‘悟’吧?再喊一次嘛——”
“你听错了。”
没错,我认为五条悟并不需要我的安慰。
但是,这和我今天想稍微对他温柔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