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桧山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和身旁的同事找了个借口就从店里离开了。为了不跟丢,他连衣服都没换一件。好在他的目标拿着不少东西,又穿着双看起来就不怎么方便的鞋子, 速度一定是不快的。

他一跟出去,很快就找到了那职业装打扮的女性。黑色的呢大衣将她的大腿完全盖住, 然而在层层布料之下,桧山知道其中有一块身体是残缺的。

桧山注意到她, 是因为星村圆香。

在高校的文学社社团活动教室里,有一张两人的合照。她穿着制服的裙子, 能从照片中看出来假肢的部分。

星村圆香指着照片告诉他:“这是我引以为豪的前辈哦,虽然表情看起来不怎么开朗……其实是很平易近人的性格。文字也很优美——是我很敬佩的人。”

桧山想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 似乎是:“诶,是吗?那真是很厉害的人啊,被你这么推崇,我都有点想见见她了。”

说话时,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相片的边缘, 也就是大腿的部分。

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星村圆香娇俏的往他身上一靠,挽住桧山的手臂说:“可不许迷上学姐哦~”

桧山想——那是不可能的。

在对星村圆香实行完截肢和剜眼的行为之后,仍在血泊里的他开始反思自己失败的原因。

首先是自己的技艺不精,其次是下手的对象没有成为“神女”的资质。

不,不如说后者才是重点,他认为星村圆香会死亡,只是因为无法通过神的筛选, 自己分明已经替她做过处理了, 但依旧没能存活下来, 问题绝对不是在自己身上。

与此同时, 他也意识到一旦见过更好的、更接近于自己理想的成品,就没法对自己加工过后的劣质品产生**了。

(还需要练习。)

(技艺变得更精湛之后,就去找她吧。)

所以,那道倩影在自己勉强若有似无的闪烁,如今化为现实的这一刻——

真是最高的幸福降临。

……

……

桧山一路跟着她,感谢她是个无防备的女人。不过,他心中暗自甜美的想到——谁会想到自己正在被人一路尾随自家中呢?这也不能怪她。

直至公寓楼下,那女人放下手提袋,在层层格格的邮箱栏寻找自己的邮件。桧山知道这是自己的好机会。

——跟着她一起上楼的机会。

为何桧山能够平安无事的进入受害者家中,这和他的术式有关——他能够通过术式,增强对方的情感,将好感无限放大,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所以星村圆香轻易的将他视为可以依赖的男友,自闭又敏感的白野丽子能够轻易的将他放进门。

这种抽象的、影响感情和精神的术式当然不是无敌的。对方的精神越是脆弱,就越是容易得手。在刚才堂吉诃德里,他记得这女人烦躁的对他进行抱怨投诉的模样。

(怎么看也不像是精神强悍的人,想要得手是很简单的。)

于是桧山大大咧咧的喊了句:“那边的小姐——”然后上前,顺势就揽住对方的肩。在这一瞬间,他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抵触。再下一秒,又感受到怀中的人稍微放松了些。

他明白,是自己的能力奏效了。

“我们一起回去吧?”

“嗯。”

……

……

肩膀突然被人揽住,身体已经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反抗。虽然我早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过桧山会如此大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是否有什么可以倚仗的能力?

脑海中像是海浪轻抚沙子,这些沙子鼓动的在我脑海中翻卷,搅得人头脑发晕。我感受到一种外来的情感被人用注射器扎入我的脑中,这种情感的内容十分简单和粗暴,那便是——你爱着眼前的这个人。

(我爱着这个人……)

我下意识的放弃了抵抗。

桧山似乎从我的动作中得到了放心,他得意的声音盘旋在我头顶:“我们一起回去吧?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拿一点吧?”

我垂下头,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然而这种暗示并没有在我脑中停留太久。就像是急性流感,旋风一般的袭来,很快又被重新驱逐出境了。

(……这是什么心理暗示吗?)

我意识到这大概就是桧山的底牌,他的能力,或者说是术式,大约是精神相关的。先前的几位受害者十有**就是中了这招,才会毫不戒备的引狼入室。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假扮被他的能力控制住。

(也就是扮演他的爱慕者吗……)

虽然来之前就知道少不了要与犯人虚与委蛇,但没想到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牺牲太大了,我要申请奖金补贴一下。

桧山得寸进尺的走在我身边,亲密的揽着我的肩膀。没了催眠的我下意识的就一抖胳膊,下一秒我才意识到我这行为不妥,拒绝他的亲密只会让他心生疑惑。

在桧山戒备之前,我赶紧演戏圆场自救。

“……你这人真是的!”我用让自己都觉得嗲得恶心的声音娇声抱怨,“一个星期不见人影,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轻浮!讨厌鬼!”

桧山脸上有一点尴尬。然而很快他就调整好了,上来又要靠近我。

“好了好了,我这边也很忙……不可能每天都来看你啊,别和我闹脾气了,你都多大的人了,嗯?”

桧山自然得就像我们的确是一对恋爱中的小情侣,而我就是那个聒噪的小女友。我很高兴能把他骗过去,但心里也希望这恶心的闹剧赶紧结束。

因为真的太恶心了。

见桧山还一副要上来亲近的模样,我就继续用“无理取闹发脾气”这招躲开了——

“笨蛋!”我把头扭过去,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都甩给他,“给我提着!”

“哎,好,好。这么做你就不生气了吧?”

桧山似乎对这个虚假的男友角色乐在其中,真的帮我提起手里的提袋。然后作势就要一起上楼。

不过,桧山的能力看来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

看他现在完全配合我自己捏造的男友设定来演戏,就证明他只能改变我对他的亲密度,但无法给我植入他自己捏造的虚假记忆,也就是说全靠受害者自己脑补理想状态。

上楼之后,我一边往钥匙孔里插钥匙,一边还问他:“对了,你今晚吃点什么吗?”

桧山略微惊讶的说:“我看你买了便当。”

我用看傻子的眼神瞪了他一眼:“便当当然只够我一个人吃啊,你是笨蛋吗?你要是吃东西我就另外给你做一份。”

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犹豫了。我只好继续露出破绽,背朝他开门走了进去。

这会儿五条悟应该是藏在我家衣柜或者浴室里。

……你别说,这场景的确有点像电视剧里的捉奸现场。

在我进门之后,桧山才装模作样的抛出一句:“不用了,你工作已经很辛苦了,我也不是很饿。”

“哦?那你自己看电视吧。我要去换衣服了。”

我刚走进卧室,桧山就跟了进来。

我不太高兴的责骂他:“干嘛啦——换衣服你也要看吗?”

然而桧山竟是一脸平静的在我后面阖上了门。

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方才兴致勃勃的陪我演戏时的神采,变成了满是盘算的目光。

“——你听说过名为‘久延毗古’的神明吗?如果没听说过也没关系,还有一种更通俗的说法‘知晓万物的智慧之神’。”

看来是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

……

终里有一个百叶窗格子式的衣柜,之前被五条悟不小心把其中的一层给弄断了,如今那一处比别的位置缝隙更大,也正好方便了五条悟看着卧室内的情况。

“从衣柜到床的距离,对你来说近乎于无吧?”计划开始前,终里这么问过他。

“这个距离完全OK——对我来说和瞬间移动过去救援没有区别。”五条悟信誓旦旦的朝她保证。

他们计划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矛盾的,五条悟倾向于将桧山引来之后就直接捉住他。终里没有赞同,而是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桧山如果直接自杀呢?”她说,“我们没法对狂热的信徒的精神状况做出合适的判断,至少也要从他嘴里撬出来一点信息再说。”

“更何况——”说到这里时,她停顿了。

在长达几秒的沉默之后,五条悟意识到终里一定是在做一个很难言之于口的决定。

“更何况什么?”

终里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去说这些,但是……被他杀死的那几个女孩都是在活生生被他切下腿,剜去眼睛,忍受了非人的痛苦之后才断气的。我之前问过伊地知先生,像他这样触犯条例的诅咒师,被处死也是理所当然,可是——”

“我不希望他死得太轻松。”

说这些话似乎要了她不少勇气,五条悟这才想起终里前不久还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守法好公民,唯一一次直面生和死,还全是和自己的双亲有关。

看着她耷拉下来的脑袋,五条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他伸出手盖在终里的头顶,仗着自己个子高,将她头顶柔软的发丝揉了个蓬蓬乱。

在终里喊他的名字抱怨之前,五条悟以飞扬着自信的笑容,将她的不安全部斩断。

“别摆出一副这么严肃的表情嘛,脸会变难看的——”

“不用操心太多,这之后的事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