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我距离咬牙切齿差的不远了, 风间都有一瞬间被我的气势给迷惑住。他本来夹着配菜的动作停下来,问我:“……是很严重的事吗?”
同时还有两句其他人的嘘寒问暖响起。
“是身体不舒服吗?”
“工作上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
风间的同事也抬眸看着我这边,有几分真情实感的关切在其中。
这场景让我梦回高中时代——穿着白色的夏季衬衣和改短过的校服百褶裙, 在座位上无聊的玩弄领结都会有人凑上来问“一枝同学心情不好吗?”的那个年纪, 夏季微热的空气和透明的碳酸水, 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们,和只是坐在那里就会有人朝我递来爱意的目光的十几岁的一枝终里。
……时隔太久,我已经忘记了自己还算异性缘不错这件事, 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还真是羞耻满分。
我客客气气的微笑着将他们的关怀回应了回去:“不是的,我很健康, 工作上前辈们也都很照顾我,只是一些私人原因导致前段时间心情欠佳, 其实现在已经完全缓过来了。”
我理直气壮的表示:“就像新的一年把不要的旧衣服丢掉一样, 换个发型也是和过去时间里的自己道别嘛——把讨厌的、让人心烦的记忆就永远留在今年吧。”
明年嘛……
果然还是找个靠谱的男朋友吧。
……
……
我还以为这桌晚餐很快就会结束,然而大家简直越聊越嗨,兴致高昂。尤其是几位社畜把酒言欢。除了不能喝酒的伊地知,他只能狂喝果汁, 可惜的是和他对饮的几位小年轻都不胜酒力一个个快趴下了,没有喝酒的他还孤独的保持清醒。
餐桌上响起大家此起彼伏的声音:
“等等,前辈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这么下去被嫂子骂的人就是我们了啊啊啊——!”
“醒酒药,你们难道没人带了醒酒药吗?”
“呜呜呜美智子我是真的爱你你为什么要和那个男人跑了……”
看着这群醉鬼,竟让我产生了这个小小的酒桌刻满了现代社畜缩影的错觉。
其实我已经想走了, 但回去也不过是去高专的宿舍躺着发呆, 或者玩手机。那我在这里玩儿也没什么区别。
我打开手机刷了刷论坛, 竟然又是羽岛幽平的电影屠版。
“世纪绝恋——以爱之名为世界献上美好的祝福。”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后面凑了过来, 对着屏幕上夸张的新闻念道:“不得不看的恋爱电影年度精选……爱情片啊。”
这部片就是我失恋那日,独自一人去电影院里看的那部。
在四周都是酸臭的情侣簇拥之下,我完全不记得内容了,依稀还记得的是羽岛幽平的俊脸和拉着我疯狂安利还试图拉我进后援会的电影院工作人员。
我点开大图海报,说:“这部片我看过。”
五条悟眉毛都要跳起来了:“什么时候?”
“前几天心情不好的时候。”
然后我指着羽岛幽平的脸,说:“只记得男主角长得很好看这件事了,剧情内容完全没有印象。”
这么一想,内容大概是没有报道上吹得这么厉害吧,毕竟我完全没记住情节。
我一边喝水一边继续玩手机,旁边的五条悟也是一副不想走的样子,到最后竟然拉着我玩起纸牌游戏。
我本来是不想理他的,但是他提出了筹码制度。
“如果我输了,一次一万円。”说着,五条悟就从钱包里取出钞票一张压在杯子下面,就像生怕我现场拒绝他。
我看了旁边:本来东倒西歪的奥村竟然偶尔会趁着风间不注意爬起来,抱着酒瓶子又喝一口。年轻的新人抱着伊地知前辈大哭说自己被女友甩了不想活了,两个人一起上京住在小公寓的时光是多么幸福之类的,而风间则是和七海正经的聊着天,我听了下竟然是职场上的事,最后又变成了经济新闻和国际局势……
算了,那还不如和五条悟打游戏呢。
他找店家拿了副花札,我们本都是跪坐的姿势,如今为了打牌,便稍微调整了下坐姿:现在我是背对着七海的侧面,然后五条悟也转过身来和我面对面,因为位置有点小,我们的膝盖距离都只有一拳了,我右手是桌子,只能将花牌放在左手的地上。
有种背过大家偷偷做什么坏事的感觉。
刚发完牌,五条悟就说:“终里不觉得很不公平吗?倘若输了,受到惩罚的只有我欸?”
我不假思索道:“那,我也赌一万円好了。”
“可是我不缺钱啊。”五条悟立刻抢答。
我:“……您若无其事的说了很令人嫉妒的话呢,五条先生。”
然而更过分的是——
“这是事实。”他说着,还将手中本来码开成开屏状的花牌收拢,他手很大,花牌在他手里显得更小了,然后他将这一摞手牌放到榻榻米上,对我问道:“换成别的奖励吧?”
我提起警惕,问他:“五条先生希望改成什么奖励?我认为大家各付一万円是很公平的赌注。”
“嗯——比如说,答应我一个条件怎么样?”
五条悟式的得寸进尺悄悄掀开了序幕,可惜最近我都在对他进行“保持距离大作战”,此时竟然没有识破他小伎俩的伏笔。
我说:“这么一来,我就吃亏了。一万円和答应一个要求,价值也太不对等了,你认为我会答应吗?”
五条悟一摊手,空荡荡掌心上朝上,就像在表示自己是童叟无欺的诚实人,他说:“那么,如果我输了,我也答应终里一个要求。”
“不需……”
等等。
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想起我还真有件事可能用得上五条悟。
没错,就是去染发和购置个人物品。先前走得太匆忙,发现还是有些东西要买,但我一个人离开高专单独行动太荒唐了,可为了这种私事找我的同事们提出请求,好像太儿戏了,更别提我要找,估计也只能找五条悟。
出于私情,我感觉怪怪的。
但如果是我靠游戏堂堂正正赢来的,那就没问题了。
我只是在享受胜利者的果实罢了,和私情毫无关系。
改变主意的我也看着他,说:“好,我同意了。”
我们打的六局,花札这游戏其实运气的成分也占很大,所以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输,每次甩牌都是抱着胜利的想法打出去的。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局,决胜之际,我毫不留情的甩出决胜的那张牌——
“三光,这局是我胜了。”
五条悟把手牌往地上一摊,嘴上还在懊悔:“啊,早知道就不喊继续再来(こいこい)了。”
我也有些不解,照理说我已经收回两张光牌了,场上的牌让我凑出三光的可能性非常大,五条悟本来已经凑齐了牌,可以停止的,但他仍然选择喊“こいこい”继续,虽然这之后他的手牌分数会翻倍,但是这情况被我拿到好牌反杀的可能性更大,除非他手中的牌非常值得他一赌……
我心中困惑,看着他手中的牌组被他背面朝上随意的放在地上,反正游戏已经结束了,我看看他之前的手牌不就知道了吗?然而我刚垂下身,伸手打算去碰他的牌,就被五条悟灵巧的将牌收走,混到旁边的公牌里藏了起来。
还无辜的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我:“……”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忍着没理他,而是将牌堆上方他方才混进去的牌粗粗翻了翻——果然如我所料,他根本没有大牌和好牌可以翻倍,刚才他应该直接喊停,那么分数就正好比我高1文。
我感觉五条悟就好像是故意希望我赢得这一局似的。
如果他千方百计的让我输掉那我还能想明白,但他故意让自己输?
——这又有什么好处?
在我思考时,五条悟把牌全都收了起来,然后放进牌盒里,末了,笑眯眯的都我说:“这样我就只能听终里的命令了。还请好·好·使·用·我·哦~”
事已至此,我算是弄明白五条悟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了。
是了,如果是我输了,我就要听他的要求,搞不好会让我反感。可换成我赢了他,他就有正当的理由来找我了,不是吗?往常我一定会讽刺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但今天,五条悟的各种反应告诉我,他正在进行某种改变,或者说转变,如今却在一个暧昧不清的状态之中,大约是凭借着本能在进行行动。
可是在我看来,我宁肯他决绝一点,别再用这个微妙的社交距离了。会让我有种五条悟似乎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的感觉,越是得出这个结论,我就越发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几分恼火。
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再得到当时想要的东西,未必会让人开怀,甚至会平添心塞。
但是——
“既然五条先生都这么说了。”我说,“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充分的使用你的。”
这可是你自己主动提出要当工具人的。
……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