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饮料, 冰冰凉的液体下肚后我咳了两声,然后接着对五条悟说:“其实你留在我家的东西也没有很多……”
何止是不多,其实是少得可怜。
说是可以随便丢掉的都不为过。
“只是一些日用品罢了。”我关上饮料瓶的盖子, 轻描淡写的说:“不想带回去的话就麻烦收拾一下丢掉吧。”
五条悟从高专出来之后仍然是没带眼罩的, 墨镜耷拉下来,垮在鼻梁上,使其双目露在外面。他不笑的时候眼睛就如同一滩冰泉, 毫无温度可言。这会儿他下身靠在厨房的桌台上半坐着,仍然是没有动身的打算。
“我要去收拾行李了, 请自便。”我只瞥了他一眼——仍是纹丝不动,我只好说:“如果不表态, 那些东西就是默认可以全部丢掉了吧?”
五条悟不亲自动手帮忙,以后还得我自己慢慢收拾。
真是麻烦。
我不再理会他, 动身前往自己的卧室找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换洗的衣物自然要全部带上,冬天的衣服本来就厚实, 很快就能塞满行李箱。我开始苦恼了, 要不少装一点?我又不是去享乐的, 衣服够用就行, 实在不行就回头再拿一点。可要是每次回来五条悟都紧随其后, 我也感觉吃不消,还是能尽量一次搞定最好。
“衣服、日用品、化妆品……”
将物品一件件整理好收入行李箱之中,就像在回顾自己在这个家中的痕迹似的, 如今我要将它们带往另一个住所。不出我所料的是, 一个行李箱果然不太够。
据我所知, 我家只有这么一个行李箱。
放在平时, 出门也不过是几日的短期旅途, 根本犯不着像现在这样, 如今称得上是小型搬家的幅度了,行李箱当然超负荷。难道要现在下楼买一个装东西的箱子吗?还是把能靠购买补上的那些东西先拿出来?
“伤脑筋了……”
……
……
在终里抱着膝盖坐在卧室的地摊上发愁时,被她留在客厅的五条悟慢条斯理的将饮料瓶子收了起来。双眼凝视着将他们隔断开来的那个房间的门——至少在从前,他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它打开,然后进入房间主人的领地。但现在情况发生了些许改变,从昨日到现在几乎过去了一天一夜,终里的态度始终未曾改变。
她以一种崭新的、决绝的,和以往没有半分相似的姿态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
但是成为这种姿态时,是带着强烈的决裂的。
语言化作刀子,其刃却是双刃。五条悟理所当然的在她的话中受到了刺伤,但这份伤口还不足以撼动他,只是使他警醒了。
在见到死者后,五条悟理所当然的和她见面了,终里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让她参与到事件的过程中是正确的选择。
五条悟也不是被动的人,在疑惑对方已经生气之后,开始了自己的方式进行试探。
他先是以和以前一样的态度对待终里,对方却不再像以往那般顺着他吊胃口的话来捧场应和,而是表现得确实没什么兴趣。然而在面对其他不熟的人时,终里依然能保持一种客客气气的态度,即使是对对方的行为并不赞同,也只会委婉的表达,配上那张能迷惑人的笑颜,没有人不买账。
(所以,我得到的待遇是独一份?)
硬要说的话就像是被冰冷的雪人偶给糊了一脸冷气吧。
于是五条悟得出了初步结论:在自己生日那天的拒绝,看来不是说着玩的、也不是威胁,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会将他作为普通同事对待的这个事实。
当这种平静的、不带任何情愫的拒绝上演了几次之后,五条悟已经没法否定自己被对方当做普通同事对待这件事了。
尤其是方才,在那张精巧得如同人偶的脸上,绝情的吐出了一句让他“收拾自己的东西扔掉”。
青年小声嘟囔:“……果然还是在生气啊?”
但他不解的是,造成如今局面的原因是什么。
(——我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吗?)
五条悟大可以不去管这些。
其实她是否生气、态度如何又关他什么事?
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他完全可以说“是吗,那我知道了。”然后同样将最后一丝线彻底斩断。
至于为什么没有那么做,他暂时还没思考过。
房间的门此刻却“咔嚓”推开了——
“这么快就整理好了吗?”
……
……
我打开门,就见到五条悟还是那个姿势坐在我家半开放的厨房台上。
他一见我就问我已经整理好了吗,我心想他在说什么鬼话?
“怎么可能。”我说。
看了眼五条悟,厨房台他不会觉得硌得慌吗……而且好冷,我又没开暖气。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我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去沙发上?”
他说:“你不是让我整理东西吗?”
哈……难道他真的乖乖整理东西了?
我问:“那你整理了吗?”
他挥了挥空空如也的双手:“没有。”
还挺理直气壮的。
我走到沙发旁,把我回来的时候随手搭在上面的外套取下来重新披上,一边扣扣子一边说:“我现在要去楼下堂吉诃德买行李箱。”
本来是想不需要的东西就重新买的,但是换算了一下,还是买个新的行李箱算了。
“一个行李箱竟然不够装吗?”
五条悟真情实感的表现出了些许惊愕,我解释道:“不够。光是换洗的衣服就要好几套,虽然可以一直穿制服,但休息的时候总要换上私服吧?还有睡衣也要至少两套……除此之外,护肤品、化妆品、洗漱用品、平时要备着的药……”一些能不用带的我已经放弃了,然而还是不够。
我干嘛和他讲这么多?
我粗略的转移话题,说:“反正……就是不够。我要下去了,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和我一起?”
五条悟站直身子,走过来对我说:“当然是和你一起,否则不就没意义了吗?”
在电梯里,他又突然说道:“行李箱啊……我也买一个好了。”
我眼皮一翻:“买来做什么?”
“终里不是让我收拾东西?”
“用行李箱装?”
“装走了带回去。”他说,“避免浪费。”
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找不到怀疑他的地方,只好说了声“哦”。
堂吉诃德距离我家也就五分钟的路程,我们挑选行李箱,五条悟和我买了一样的。
“鼠灰色啊,我还以为你会挑更鲜艳的颜色。”他跟在我后面去结账,还对我买的行李箱做评价。
“只是随便装东西用的,什么颜色都无所谓吧?”
我觉得耐脏就行。
我此时已经走到了收银台旁,还不忘吐槽:“倒是五条先生,为什么也选了这个颜色。”
堂吉诃德的廉价行李箱要将拉杆拉到头,对五条悟竟然才只是勉强合适。
我选堂吉诃德当然是因为便宜又离家近,但五条悟……抛开一起我对他的滤镜,说老实话,这个衬衫都二十来万不含税价的人,竟然要和我一起买同款便宜货……
嗯……好微妙。
五条悟显然是没察觉到我复杂的感情,他还在我身后笑眯眯的说:“同样的款式不是可以彰显我们之间是亲切的前后辈关系吗?”
“那不如五条先生明天开始也穿西装制服如何?”我扯了扯里面的那件黑色西服,对他说,“这也是同款哦。”
五条悟故作烦恼:“这样不就没法和别人区分开了吗?”
“可是,堂吉诃德的行李箱也很常见,哪有区分开的效果?”我不再继续和他猜哑谜,而是转头对收银员小哥说:“麻烦帮我结账,谢谢。”
我正欲低头找钱包,然而在我垂头的前一秒,才发现了异样。
方才一直在和五条悟斗嘴,我才注意到收银员小哥的肩上有一只蝇头。在我抬头时,那小东西明显和我对上了眼睛,还得意洋洋的眯着眼睛作威,一手捂着嘴吃吃的笑着。我盯着看了一秒,然后低下头继续找出钱。
“您好,这边一共是○○円,收您○○円不找零——”
“谢谢。”
五条悟在我后面结账,方才结账时有人插到了他前面,让他又等了好久。我只好在门口,坐在行李箱上等他。等五条悟出来,我才发现他脸上大写的不爽。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谁敢让他不爽了?
与其说是不爽,不如说是嫌弃。
出于好奇,我问了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前面的大叔突然插队,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
“计划?”
只是买个东西,还能有什么计划?
“我本来打算一起给你买单的。”他遗憾的说。
我这才回过神来——因为付的钱是整数不用找零,在五条悟被人插队的那短短几秒我就已经付完账走了,没有给他花钱的机会。
但我搞不明白的是——
“……你为什么要帮我付钱?”
当我朝他投去困惑的眼神时,就对上五条悟澄澈的双目,他眉毛上挑,对自己的回答显然是信心十足。
“你不是心情不好所以在生气吗?”
“……没有。”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五条悟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难道说我今天表现得太咄咄逼人了?所以他以为我在生气?
我反思了一下,我今天对他的确有点咄咄逼人,每句话都像在和他唱反调,也难怪他误会我在生气和心情不好。看来是我表现得太极端了,说到底“只对五条悟一个人生气”和“只对五条悟一个人格外温柔”本质上不都是“对五条悟特别对待”吗?
唔……我犯错了。
我思考着我平时是怎么对五条悟之外的人的——
大概是温和、客气、时常保持委婉的笑容吧?
那以后对五条悟也这样不就好了?
不,应该说从现在开始就这么做。
“没有的事。”我一改先前冷漠的态度,换上和颜悦色的笑容,尽可能的让自己亲切,对他说:“五条先生,我并没有在生气,也没有心情不好……可能只是睡眠不足,状态有点差,实在是抱歉,让您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