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退皇位除夕蜜语

日月窗间过马, 在太子和皇帝的争吵声中,两年时间一晃而过。

这两年间,皇帝断断续续总是生病。他一病, 太子就要监国。

太子监国的时候, 往往是父子两个吵架最凶的时候。很多时候, 皇帝明明病的要死了, 太子都能把他气的从龙床上蹦起来, 拎着鞋子就去撵这个不孝子!

满朝文武都习惯了,皇帝上朝时, 太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虽然不是个应声虫,也很少提意见。就算有意见, 也是私底下提。众位大臣们也觉得私底下提意见好, 怎么打都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 要是在朝堂上吵起来了,那可太难看了,我们要怎么劝架啊。

真是的,做个官这么为难。

皇帝不上朝的时候, 太子一个人听证,处理事情的手法大多和皇帝一样,偶尔也会略有不同。庄大人和诚王现在都很自觉地退出一射之地,守好自己的本分。好在太子并不是个喜好弄权之人,他是真正在努力学习理政。

太子自小不受重视,虽然聪慧, 文采好,但缺少正统的君王教育,也没有得力的老师教导, 很多方面确实有所缺失。他深知自己的短板,从做了太子之后,每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向朝中的大臣们虚心请教。

那些老大人们感动的热泪盈眶,多好的后生啊,这么勤奋,心系百姓,虽然脾气倔了一些,但心不坏啊。眼见皇帝身体越来越差,这帮老臣们铆足了劲,一定要教导出一个合格的储君来。

太子和他爹一样也是属驴的,他爹是那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他是倔强又认死理。好在他在大事上听的进劝告,且并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做太子期间,他的生活被朝政和学习堆满了,东宫的妻妾们,除了柳王妃,其余人经常很多天见不到他的面。

柳王妃原说东宫再进几个人,连皇帝也透漏出了这个意思,被太子一口拒绝,他说他没时间陪女人,把皇帝气的又要打他。

两年已过,太子不再是刚刚入主东宫的那个太子。他沉稳了许多,惹皇帝生气的时间越来越少,理政的能力也越来越强。

刚好,皇帝要满六十岁了。

太子的日子很节俭,这回却破天荒的大方了一回,要给皇帝办六十大寿。

皇帝哼了一声,“真难得,你居然要给朕办大寿了。”

太子看了他一眼,“父皇为周朝操心了这么多年,今年国库尚充盈,给父皇办个大寿,让普天下百姓都沾一沾父皇的福气。”

皇帝哼哼唧唧的,“办大寿多费钱,咱们一家子凑在一起,一人吃一碗寿面就是了。”

太子看了他一眼,“父皇,儿臣想着,皇祖母年纪大了,听说近来又病了。老人家喜欢热闹,儿臣年纪小辈分小,不然儿臣自己都想办一场,让皇祖母热闹热闹。”

太子心里主要是担心皇帝寿数不长,六十岁不办,他都不一定能等到七十岁。不过这话他不敢说,怕皇帝又要脱鞋子揍他!

皇帝这才停止了哼唧,“办就办吧,简单些就好。”

太子点头,“父皇放心。”其实皇帝多心了,就太子这种恨不得一文钱都贴到前朝的人,他也办不出奢侈的寿宴。

皇帝又旧事重提,“你宫里人也太少了些,哪里像个太子。多进几个人,多几个重孙子,你祖母看着也高兴。”

太子这回没有硬顶嘴,“父皇,儿臣想等月哥儿成亲有嫡子了再说。”

皇帝不再多说,“你去吧,让朕歇歇。”

太子一个人出去了。

皇帝要办六十大寿,整个京城和周朝官场都轰动了起来。陛下大寿,这可是大喜事!

李太后已经八十出头了,仍旧眼不花耳不聋,比皇帝身体还好。

她和孙皇后以及太子妃叨叨,“办寿宴好啊,咱们办简单些,就图个热闹。把孩子们都叫进宫来,一起吃顿团圆饭。哀家的这些个孙子孙女,好久没聚在一起团聚了。皇后,你帮哀家数数,哀家现在有多少重孙子了?”

皇后笑眯眯地和李太后掰着手指头,一家一家的数。

李太后听了半天,反应了过来,“这样说来,也就是老五家的两个还没成亲了。”

孙皇后笑道,“母后好记性,元宝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我听说五弟妹正挑着呢。”

李太后笑着点头,“挑好了告诉哀家一声,哀家有赏赐。还有大郎那里,他回不来,该有的吃喝不能少了他的。”

孙皇后连忙道,“多谢母后关心,大郎正在真心忏悔改错。”

李太后大概知道大皇子可能办了什么不能饶恕的过错,也不替他求情,只让照顾好他的吃喝就行。

太子妃性子安静,一直坐在一边安静地听着。

李太后看了一眼太子妃,“太子妃,你公爹的寿宴,就交给你去办了。”

太子妃连忙领命。

不提宫里,刘文谦回去和魏氏商议,“皇兄过寿,咱们送什么礼好?”

魏氏喝了口茶,“我也头疼呢,陛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咱们想新奇估计是不能了,实在不行,咱们送些普通的吧。”

刘文谦也懒得操心了,“我去找郑大哥说话。”

说完,他一个人踱步去了偏院,郑老爷正在院子里伺候那一片竹林呢。自从他伤了胳膊,就直接辞了官,住在诚王府养老,顺带教养鹏哥儿。

去年鹏哥儿成了亲,小夫妻两个也跟着住在这里,伺候祖父祖母。

刘文谦慢悠悠进来了,“郑大哥好雅兴,这竹子越长越好了。等明年开春,说不定能挖到竹笋。”

郑老爷都没抬头,“王爷今儿回来的这么早。”

刘文谦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一边,“太子越发能干了,我老了,想清闲清闲。康王叔没了,皇兄说让我接下宗正的职务。我还想等我做了宗正,户部的差事就辞了算了。”

郑老爷也同意,“辞了就辞了,你不辞官,老三怎么回京。做宗正总比做户部侍郎舒服多了,好歹都是宗亲,万事有规矩在呢,错不了。”

刘文谦道,“郑大哥真是偏心,催着我辞官,可见是儿子比兄弟要亲。”

郑老爷笑,“那难道不是你女婿?老三这巡抚也快满任了,我估摸着他也快回来了。”

刘文谦感叹,“几个孩子一走,就是十年。等长乐回来了,郑大哥是不是要搬走了?”

郑老爷笑道,“我住哪里不是一样,到时候我两头住。跟儿子住在一起,也不自在。等你辞了官,咱们一起吃酒作乐,有工夫出去逛逛,不比和儿子在一起差。”

正说着呢,竹林里冲出一只老母鸡,郑老爷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你往哪里跑!”

老母鸡顿时咯咯哒叫了起来,这是郑老爷自己养的鸡,这片竹林占了半个院子,母鸡们平日就住在竹林里。

郑老爷高兴极了,大声叫郑太太,“老婆子,老婆子,你快来!”

郑太太从屋里出来了,“王爷来了。”

然后看向郑老爷,“鬼掐你了,叫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聋!”

郑老爷笑眯眯的,“晚上把这只鸡炖了,我和王爷喝两盅。”

郑太太拎着老母鸡走了。

两个老头子一边继续摆弄竹子,一边说闲话。

等鸡炖好了,老哥儿两在屋里点个大蜡烛,配着炖鸡和几样小菜,你一杯我一杯,边喝酒边说话,好不热闹。

皇帝要过大寿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西北,作为皇帝的亲侄女,刘悦薇自然要精心准备一份礼物。郑颂贤作为秦西省的巡抚,也给皇帝准备了一份大礼。

两年多的时间,郑颂贤像老牛一样苦干,终于让秦西省再次繁荣了起来。镐京城城里城外每天热闹非凡,周朝人、胡人、西域人,每天来来往往。当然,每年都能给朝廷挣不少银子。

以前镐京城还有宵禁,现在每天夜里城里的灯火从来没灭过。即使是半夜三更,随时都能在外头买到吃的,勾栏戏院更是通火通明。

太阳落山不久,郑颂贤父子陆续归来,沛哥儿手里还提着个篮子。

福姐儿问他,“哥哥,你买的什么?”

沛哥儿把篮子放在饭桌上,“新开的一家食铺,里面卖的咸口味豆花,我买了几碗,还是热的呢,妹妹快吃。”

福姐儿伸头看看,“哥你不是上学去了,怎么还知道人家开了食铺?”

刘悦薇看着儿子,“怕不是豆花好吃,是做豆花的人好吧。”

沛哥儿立刻红了脸,“没有的事,娘快吃吧。”

刘悦薇不再多说,儿子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她也管不了。不过听说人家豆花姑娘一点看不上她儿子,豆花姑娘的爹都已经给她说了正经亲事。

这个傻儿子哟,白费一腔心思。

郑颂贤也吃了一碗豆花,对刘悦薇说道,“娘子什么时候送东西回京?”

刘悦薇搅了搅碗里的豆花,“三哥有什么好东西要送?”

郑颂贤放下碗,“今年的税收送回去,就足够陛下和殿下高兴了。至于寿礼,我弄了块普通的石头,上面刻了六十个寿字,有个寓意就够了。”

刘悦薇点头,“是这个理,三哥若是在寿礼上下功夫,怕秦西省的官员们都要动歪心思了。既然这样,我给皇伯父绣个寿字屏风吧,有个心意就行。”

夫妻两个说着闲话,福姐儿在一边捧着碗豆花,和大白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吃的高兴。

沛哥儿看着大白鼓鼓的肚子,和妹妹商议,“妹妹,等大白生了,你送一只小猫给我好不好?”

福姐儿多机灵,眨了眨眼睛,“哥哥,你要送给豆花姐姐吗?”

沛哥儿顿时都扭捏起来,真是的,怎么家里人都知道了!

他瞬间镇定起来,“豆花姑娘头先救我一回,我于情于理都该还礼。”

福姐儿看着她哥,满眼不信,“我还给哥哥做了荷包,哥哥怎么不记得送东西给我?”

沛哥儿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我给你的好东西还少了?我看大白的肚子肯定能生好多只小猫,你就送我一个吧。”

福姐儿皱了皱肉乎乎的脸,“那好吧,那你要对大白好一些,不然它不给你。”

沛哥儿摸了摸大白的脑袋,“放心吧,我天天给鱼它吃。”

正在吃东西的大白丝毫不知道它的孩子已经被送出去了一只。

刘悦薇和郑颂贤在一边偷听儿子女儿说话,然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又假装继续说寿礼的事情。

没过几天,西北边境贸易一年的税银,连同秦西省官员们给皇帝的寿礼,一起运送到了京城。

果然,太子一收到税银,立刻高兴的哈哈大笑,“怀瑜真是我朝栋梁!”

旁边的官员们立刻附和起来拍马屁,太子高兴过后又道,“诸位大人这一年也辛苦了,过几日父皇寿辰,请诸位大人一起进宫给父皇贺寿。”

太子仍旧按捺不住喜悦,跑去找皇帝报喜,“父皇,怀瑜送银子回来了,明年的军费不用操心了。”

皇帝嗯了一声,“既然有钱了,也别小气,让大家都跟着过个好年。”

太子点头,“儿臣预备今年过年多给百官们发些奖赏,父皇看如何?”

皇帝点头,“奖赏也不能乱发,看吏部的考评,不同的考评发的奖赏不一样。这人都不能惯,官也是一样,要是年年都发,人人都有,往后谁还肯用心当差。今年也别说什么奖赏了,就拿朕的寿辰说事,明年不发了也行,反正朕也不是年年过大寿。”

太子鞠躬,“儿臣受教了。”

等到了皇帝寿辰那一天,天还没亮呢,满宫都热闹了起来。

太子妃今日异常忙碌,皇帝六十寿宴,可不是小事。其余人只管热闹,只有她要里里外外照应。柳家原是小门小户,太子妃原来做皇子妃时,五皇子府里应酬少,她需要操心的事情也不多。自从跟着太子入主东宫,太子妃每天都在接受新的挑战。

两年过去了,太子妃感觉自己和孙皇后比起来,处理宫务的能力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回寿宴,孙皇后有心历练她,完全放手不管。太子妃兢兢业业,每天恨不得只睡两个时辰,就怕做错了事情。

连太子都忍不住劝她,“父皇过寿,你尽心就是,也不是说样样都要十全十美。我在前朝理事,也没说从来不出错的。你出错不怕,母后会给你兜着的。”

太子妃摇头,“殿下不一样,殿下错了,只要虚心请教,大臣们都会说殿下有明君之相。我要是做错了,怕是别人就要说妾无才无能不配太子妃之位了。”

太子叹了口气,不再劝她,“等明年月哥儿成亲了,他媳妇是大家子出身,比咱们都有见识,你把事情分一些出去,也省得累着你。”

太子妃心里暖烘烘的,“多谢殿□□恤。”

话转回来,皇帝今日过寿,他也十分高兴,一大早,儿女们成群结队来给他请安拜寿,皇帝笑得脸上起了褶子。

等见过了儿女们,他又去前殿和大臣们见面,商议过了政事之后,大家都甩开膀子陪皇帝太子玩乐。

后宫里,孙皇后带着内外命妇们围着李太后说笑。

李太后穿着家常的衣裳,和儿媳妇孙媳妇以及娘家女眷们说笑话。这个时候,谁嘴巴巧谁露脸。

等到吃宴席的时候,太子妃终于能歇一歇了。

很快,皇帝让人送来了两道菜,一道给老母亲,一道给皇后。过了一会子,太子让人送来了三道菜,祖母、嫡母和太子妃一人一道。

太子妃受宠若惊,被孙皇后拉着坐下,“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说完,她又当着大家的面把太子妃夸了又夸,众人也连忙附和。

过完一个寿辰,皇帝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正在大家以为皇帝要归朝听政的时候,他忽然跟发了癔症似的,要退位做太上皇!

这可把大家吓着了,好好的,退位做什么!

太子第一个不同意,“父皇,儿臣能力不足,还担不起这万里江山的重任。”

皇帝回道,“你有不懂的,来问朕就是了。”

太子毫不客气,“既然这样,父皇何必退位。退位不退权,弄两个皇帝,徒增麻烦。”

皇帝气的胡子翘,“混账,你做了皇帝,哪能和太子一样?有了正经名分,就算朕将来哪一天老糊涂了,谁也不能把你撵下台。太子算什么,说没了就没了。”

太子犹豫了片刻,“父皇,您可是哪里不舒服?不要强撑着。”

皇帝的语气轻了下来,“趁着朕还在,慢慢把事情都移交到你手里。不然等到朕死了,你一边要登基,一边还要收拢权力,那个时候朝政最危险,容易被人钻空子。因为朕的原因,先是南安王之乱,又是山石之乱,朕不能让江山一而再再而三遭受劫难。况且朕的腿早就坏了,一个皇帝,整天让人搬来搬去的,也不体面。你先把位置接了,朕在后面给你顶着,总没人敢闹事。你再慢慢培养自己的班底,过个几年,就算朕想和你争,也争不赢你了。”

太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父皇深明大义。”

皇帝又哼哼了起来,“你放心,朕做了太上皇,不会抬举你兄弟和你打擂台。”

太子笑了,“父皇要是喜欢,想怎么做都行。”

百官们也劝,苦留皇帝,是真心,也是礼节。众人已经习惯了皇帝半隐居,太子监国的状态,忽然要改变,多少还是有些本能的抗拒,谁也不知道太子登基后会不会发生变化。

在文武百官的再三恳求下,皇帝依然坚持决定退位,理由是他腿疼。

这个理由够充分,退位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眼见着要过年,皇帝快刀斩乱麻,决定之后,三天的功夫就发出了退位诏书。

诏书之中,皇帝自己总结了自己做皇帝这些年的得失。他写的很中肯,对待朝政,他兢兢业业,对待百姓,他如同亲子。然,能力有限,仍旧有天灾、兵祸、胡人之乱,连他自己也被上天惩戒,中了山石。今得天幸,有了个合格的继承人。储君德才兼备,年轻有为,可堪为帝。

皇帝把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让文武百官们再次痛哭,这样有心胸的帝王,可惜要退位了。

皇帝毫不留恋,退位第二天,就督促太子登基。太子辞了又辞,最后在文武百官三请之下,终于同意了登基。

太子登基的仪式很简单,昭告天下和祖宗,然后就完事了,真是又省钱又省事儿。

按照往常的惯例,新皇登基,总要有些施恩的举措。有人建议免税,有人建议豁免死刑犯,新上任的皇帝都驳回了,他要开恩科。

这个主意得到了老皇帝的赞同,免税什么的,不是大灾之年,不能轻易开口。死刑犯就算了,一旦皇帝点头,中间又会出现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些大官贵族又要拿钱去给家里犯了死罪的亲戚买名额了。

开恩科好,给新皇培养班底。老皇帝的那帮臣子们许多多老了,要不了几年都得告老。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主动告老,还能得个体面,要是等到后面人来挤,就难看了。

明年的春闱肯定来不及了,先开个秋闱恩科吧。

皇帝刚登基十几天,又到了新春佳节。

大年三十晚上,郑颂贤把庞世渊一家子叫到了家里一起吃年夜饭。两家人这几年一直都这样过,年三十在郑家,正月十五在庞家,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枫哥儿已经定亲了,说的是本地的一位书香门第大户家的嫡女,听说很是不错。

刘悦薇忍不住感叹,“我总感觉林姐姐才出嫁,一眨眼姐姐就要做婆婆了。”

林檀姝忍不住笑了,“郡主莫急,过两年你也能抱孙子了。”

福姐儿和慧姐儿坐在一起唧唧呱呱说话,连哥儿总想去摸大白,他一伸手,大白就挠他。

等饭菜都齐了之后,两家人团团坐在一起,举杯相庆。

庞世渊喝了几杯酒之后就忍不住对郑颂贤道,“师弟啊,陛下登基了,你是不是快回京了?”

郑颂贤的脸也喝得有些发红,“师兄,陛下让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唯一遗憾的是,没参加陛下的登基大典。”

庞世渊给他倒酒,“师弟在这西北待了十年,西北百姓,谁人不知郑大人。师弟一走,西北百姓少了父母啊。”

郑颂贤笑,“大过年的,师兄给我倒酒就罢了,怎么还灌起**汤来了。”

枫哥儿接过酒壶,给郑颂贤满上,“叔父,我爹说的是实话。侄儿和沛哥儿外出,百姓谁不感激叔父呢。秦西省能有今天,都是拖赖叔父的功劳。”

郑颂贤笑看他一眼,“到外头可别这么说,我也不想走呢,西北才建立好,我还想让它再往上走一走。但若是陛下有令,哪里当差都是为朝廷效力。”

庞世渊开玩笑,“我主要是担心师弟走了,新来的巡抚要是不肯罩着我,以后我的日子岂不难过。”

大伙儿都被他逗笑了。

刘悦薇看着慧姐儿,这丫头还没说亲呢。她又忍不住手痒了,真哥儿到现在还没说上一门好亲事。

因着闫家门第低,真哥儿非说考上了举人再说亲事,蹉跎到了现在,刘悦妍操心的不行。

慧姐儿虽然年纪小,但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真哥儿刚中了秀才,考举人不还得好几年。等他考上举人,哎哟,黄花菜都凉了。差个六七岁才好呢,可以等她慢慢长大。

不过这事儿不能轻易开口,庞家就这一个女儿,金贵的很。说媒说媒,得双方有意才行,不能勉强。

两家人凑在一起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然后一起出门逛去了。

大年夜的镐京城,满城灯火,吃过了年夜饭的百姓都跑出来了。

街边的食铺子、小摊子,都还开着呢。今日大年三十,各家都给客人们备了许多小礼物。

福姐儿最小,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慧姐儿拉着她的手,一会儿问她渴不渴,一会儿问她要不要更衣,非常的贴心。

刘悦薇越看慧姐儿越喜欢,多好的姑娘啊,可惜她儿子沛哥儿眼睛劈叉了,只看中了街角泼辣的豆花姑娘,而且豆花姑娘比沛哥儿大了两三岁,眼见着就要嫁人了,看见沛哥儿就跟看家里光屁股弟弟一样。

哎呦,真是糟心。

刘悦薇决定不想了,她以后再也不要吃豆花了。好姑娘都是别人家的媳妇,让这个臭小子打光棍去吧。

沛哥儿忽然接收到了来自他娘的敌意,摸了摸后脑勺,赶紧躲到了他爹身后。

枫哥儿咳嗽了两声,拉着他到一边去,兄弟两个闪进了一家脂粉店里。

沛哥儿开玩笑,“可见是要娶媳妇了,居然来买这个。”

枫哥儿瞥了他一眼,“婶子看着你总是眼睛冒火,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她生气了?”

沛哥儿挠头,“我给我娘买点东西,哄哄她。”

枫哥儿笑道,“你不光要给婶子买,也多孝敬些叔父。你哪里能哄好婶子,还是要叔父才行。”

兄弟两个买了一堆的胭脂水粉,看的老板目瞪口呆,这是谁家的纨绔子弟哟。

沛哥儿得了指点,又跑去给他爹和他妹妹买了了许多好东西。

果然,哄老娘这个事儿,还是要亲爹才行。

等逛了一圈之后,庞家人自去了。郑颂贤拉着刘悦薇的手在前面走,沛哥儿牵着妹妹,手里拿着零食喂她。

等到了家里,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守夜。

福姐儿困了,点头如小鸡啄米,迷迷糊糊还在说话,“我不睡,我要接年。”

郑颂贤抱着女儿,在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一口,然后让人把女儿抱走了。

郑颂贤也不顾儿子在身边,拉着刘悦薇的手,忽然往她手里塞了个红包,“又是一年了,娘子辛苦了。”

刘悦薇顿时也双脸红扑扑的,“多谢官人。”

郑颂贤眯着眼睛笑,非常喜欢这个称呼。

刘悦薇摸了摸郑颂贤手里的茧子,“三哥也辛苦,每日风里来雨里去当差。”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挂在他腰间,“愿三哥鹏程万里、青云直上。”

郑颂贤把娘子的椅子往身边拉了拉,两口子依偎在一起。

屋里的烛光有些暗,面前炭盆里的火红红的,郑颂贤也摸了摸她的指甲,从袖子里摸出一只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薇儿一点都没变。”

刘悦薇偏头看着他,“三郎也没变,对我还是这么好。”

郑颂贤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咱们是要过一辈子的,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说完,两个人继续说小话,仿佛沛哥儿不存在一般。

他们从小时候青州街巷里的一片瓦一棵草说起,说到长大后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又慢慢说到了朝政。

沛哥儿刚开始有些不好意思,爹平日里正经的很,极少听到他说这么多肉麻的话。等听到爹娘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玩耍,沛哥儿又很羡慕,爹娘的感情真好。到后面又听到爹娘一起面对的风雨和磨难,沛哥儿渐渐似乎有了些了悟。这世间,人动感情容易,能长相厮守不变初心,太难了。

正在沛哥儿所有所思的时候,郑颂贤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的沛哥儿眼神有些闪躲,他还以为他爹要问他什么,谁知他爹就是单纯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很温柔地继续和他娘说话。

这样守了一会子,郑颂贤见沛哥儿似乎开了些窍,打发他先回去歇着。

等儿子一走,刘悦薇把椅子转了个方向,趴在郑颂贤腿上吃吃笑,“三哥,你太坏了。”

郑颂贤哦了一声,“娘子冤枉我,我哪里坏了?”

刘悦薇在他腿上轻轻掐了一下,“孩子还小呢,慢慢来。”

郑颂贤低头在她头发上亲了一下,“我不急,我怕娘子急。”

刘悦薇在他腿上蹭了蹭,“我就是担心他白费心思,到时候岂不可怜。”

郑颂贤笑,“娘子别急,过了年豆花姑娘就要嫁人了,到时候他就想开了。他才多大,小孩子呢。”

刘悦薇也哦了一声,“他多大?翻年他都十三了,三哥你十五岁就晓得耍流氓了。”

郑颂贤抬手在她后面拍了一下,“胡说,我甚个时候耍流氓了。”

刘悦薇想起他以前干的那些个事儿,忍不住揶揄,“郑大人现在不认账了?”

郑颂贤赶紧在他刚才拍的地方摸了摸,“打疼了没?谁说我不认账了,娘子要怎么算账?要不娘子也耍回来?”

说完,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问,“还是说,娘子觉得吃亏了?”

刘悦薇坐直了腰,“别瞎说,大过年的。”

郑颂贤打住了话题,又把她按进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给她唱小时候二人在一起时唱的青州小调。

那时候两个人都是小娃,经常并排躺在一起,你哄我睡我哄你睡,最后也不知道谁先睡着了。

刘悦薇听着小调,仿佛感觉到了时光倒流。

她仰着头问郑颂贤,“三郎,你告诉我,这不是一场梦?”

郑颂贤轻轻抚摸她的脸,“娘子,这不是梦,我们都好好的呢。”

刘悦薇忽然泪流满面,她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又趴在他腿上,“三郎,我好喜欢现在的日子,我感觉自己整天泡在蜜罐里。”

郑颂贤双手搂住她,“以后会一直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