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论文章贵妃出家

消息传到京城, 皇帝大怒。

生完气之后,皇帝立刻又派出太医和一队御林军,去接二皇子回来。

满朝文武都噤声了, 如庄大人这些中枢重臣,心里都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大伙儿都灵敏地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氛, 但二皇子人还没回来,谁也不会说什么。

有人猜测可能是皇子之间的斗争, 但也不排除真是有人报复。不论是哪一种, 这个时候都不宜多说。

若是皇子之间的斗争, 跑不了就是大皇子和三皇子这两个, 当然,别的皇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皇位争夺, 不是说谁看起来老实就没有嫌疑了。倘若是皇子所为, 这中间牵扯的事情就大了,没有证据,谁也不敢瞎胡咧咧。

若真是有人蓄意报复,什么人这样胆大,敢刺杀刚刚立了功劳的皇子, 而且是连杀两次, 虽说刚刚遭了雪灾, 朝廷总体来说还是承平年代,这样做无疑是在打皇帝的脸。

京中顿时又风声鹤唳了起来。

本来,皇帝封成年皇子,单单落下了二皇子, 众人猜测许多, 原以为二皇子可能要扬眉吐气, 且皇帝连庆王府都收拾好了, 看来二皇子大有可为,谁知又被人刺杀。说是身受重伤,还不知小命能不能保住。

刘文谦心里也替二皇子可惜,但愿他能留住性命。

相比大皇子的蠢,二皇子在刘文谦心里还算好一些。真要是挑一个做太子,刘文谦心里是倾向二皇子的。但他不参与党争,沾都不沾这些事。

年前,郑颂贤休沐日,带着妻儿回诚王府。

魏氏正带着几个孩子在玩呢,兰姐儿和元宝见弟弟醒了,一人拿一个拨浪鼓在摇篮两旁咚咚咚摇个不停,典哥儿顿时懵了,不知道该找哪边的声音。

魏氏赶紧把他们姐弟的拨浪鼓都收了回来,在他们一人屁股上拍了一下,“不能两个一起响,弟弟耳朵要被吵坏了。”

姐弟两个都快五岁了,元宝已经开蒙读书,兰姐儿也开始学规矩,被娘打了屁股都不生气,放下拨浪波摸弟弟的小手。

刘悦蓁正在一边看家里的账本子,魏氏要带孩子,夜里经常睡不好,家里许多事情仍旧交给刘悦蓁打理。外头人都说她这个女儿大大咧咧不够文静,魏氏不服气,这回让那些笑话她女儿的人自己瞧瞧,光文静有个屁用?难道说话像蚊子哼哼必定就是个美人了?就得这样能干,日子才能过起来。

魏氏决定自己以后挑儿媳妇,一定不能光看外表。当年徐氏看起来也文静呢,那心黑的跟墨汁儿染的一样。

刘悦薇看了一眼典哥儿,“娘,弟弟长胖了好些。”

魏氏笑,“是呢,也长高了些。他能吃能睡,可不就会长。”

刘悦薇拉了拉弟弟的小手,典哥儿对着她嘿嘿笑了两声。

沛哥儿快两岁了,已经会说一些话,他看了看典哥儿,指着他对刘悦薇道,“弟弟,弟弟。”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刘悦薇抱起他亲一口,“沛哥儿乖,这不是弟弟,是舅舅。”

沛哥儿继续道,“弟弟,弟弟。”

魏氏一把拉过外孙,在怀里亲一口,“我的乖乖,真是招人疼。”

大伙儿都说那是舅舅,沛哥儿很疑惑,明明比他小,怎么不是弟弟,枫哥儿和欢哥儿都管自己叫弟弟。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总是能让大家忘掉烦恼,魏氏和刘悦薇说着养孩子的话,刘文谦和女婿说朝堂里的事情。

刘文谦先问女婿,“贤哥儿近来读书觉得如何?明年的春闱要不要参加?”

郑颂贤回道,“岳父,我和师兄都准备参加。”

刘文谦点点头,“也好,打磨了这么多年,时间也差不多了。”

郑颂贤小声道,“岳父,近来国子监里也不太平,总是拉帮结派的。”

刘文谦看了他一眼,“你莫要掺和这些事情,陛下好好的,这些人就开始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陛下心里明镜儿一样,那些人以为自己做的机密,其实陛下什么不知道。看吧,等二皇子回来,肯定又是一场闹不明白的官司,这个年大家都别想好好过了。”

正说着呢,外头管家来传,五皇子来了。

刘文谦忙让郑颂贤去迎接,他自己是叔叔,爵位也比五皇子高,倒不用去迎接他。

五皇子和郑颂贤迎碰头。

郑颂贤先行礼,“五殿下。”

五皇子微笑道,“郑兄弟不必多礼,听说你到五叔这里来了,今日休沐,我闲着无事,也来给五叔和婶子请安。”

郑颂贤做了个请的动作,把五皇子带到了正院。

五皇子进了正屋,先给叔叔婶子请安,见到一屋子孩子后,忍不住对刘文谦道,“五叔躲在家里享天人之乐,好雅兴。”

刘文谦让他坐下,“五殿下怎么不在家里陪着妻儿,倒上我这里来了。”

五皇子笑,“今日王妃与人聚会,侄儿在家里无事,想着郑兄弟必定是到五叔这里来了,就过来看看。”

刘文谦先和五皇子说了一些差事上的事情,内务府说是闲差,但也千头万绪。宫里娘娘们的针头线脑都从内务府走,一丝儿也错不得。

五皇子当差以来,兢兢业业,虚心请教,很快就上了路子,分到他手里的事情都能做的妥妥帖帖,刘文谦十分满意。都说这个侄儿有些木讷,他看倒不是。没娘的孩子,又不得父亲宠爱,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兄长们周边,可不就得小心翼翼。

刘文谦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比五皇子还好些,虽然汪氏对他只是个面子情,好歹二老太爷真心疼他,且家里只有兄弟两个,他得到了养父的许多关爱。

刘文谦问五皇子,“要过年了,五殿下府里可都妥当了?”

五皇子眼神清亮,看起来很透彻,“多谢五叔关心,侄儿也没多少亲戚要走,略微备了些东西,过年管够了。”

刘文谦知道五皇子手里紧巴,也不戳破他。自五皇子到了内务府,刘文谦对他多有照顾,让他日子不至于像以前那样难过。

五皇子知道叔叔照顾自己,故而时常来坐坐。

五皇子又对旁边的刘悦薇道,“长乐妹妹真是有胸襟之人,那么多钱,说捐就捐了。这要是换成别人家的贵妇们,不知道要淌多少眼泪呢。”

刘悦薇忍不住笑了,“五哥也会开玩笑呢。”

五皇子笑道,“也是妹妹会生财,又碰到郑兄弟这等心宽的,才不计较。妹妹不知道,如今京中人都传妹妹的好话,我听着都觉得脸上有光。”

刘悦薇笑道,“五哥夸赞了,其实我也心疼呢,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这下子彻底穷了。”

顿时,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说了几句闲话后,五皇子又开始问郑颂贤功课上的事情。两个人越说越投机,刘文谦刚开始还能勉强听懂,到了后面也有些云山雾罩的。

五皇子说到最后,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郑兄弟,我写了偏文章,你帮我看看。”

郑颂贤连忙推脱,“五殿下,您师从翰林院有学问的学士们,我连个进士都没有,岂能看您的文章。”

五皇子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怕人家晓得了嘛,反正大家都以为我是个呆子。”

这话说出来,郑颂贤就不好再推脱了。他拿过文章仔细看,越看越觉得好。五皇子因为没参加过科举,可能在行文格式上并不是特别符合科举考试的标准,但文章内容真是扎实,字字在理,句句有力。

郑颂贤把文章还给他,“我不如殿下。”

五皇子笑,“我知道郑兄弟你是谦虚话,我觉得我去参加会试,说不定也能得个同进士呢。”

郑颂贤道,“殿下这文章,稍加润色,二甲必定是跑不了的。”

五皇子眯着眼睛笑,“多谢郑兄弟抬举我,原是写着玩的。”

腊月二十九那天,二皇子终于回来了。

他睡在大车里,脸色苍白,整个人消瘦的很。众人说让他回皇子府修养,二皇子坚持要去宫里复命。

到了宫门口,因二皇子身上伤重,不能行走,皇帝让人派了轿撵过来,接二皇子去了勤政殿。

明日就过年了,各衙门已经封印,皇帝一个人在勤政殿看年前堆积的折子,几位皇子都围在他身边。

二皇子被人抬着进了勤政殿,殿内暖和的很,二皇子忽然咳嗽了起来,且越来越猛,到后面似乎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他被人一箭穿胸而过,伤到了肺腑,每咳嗽一下,心肺之间都感觉到一阵剧烈疼痛。

除了那当胸一箭,他的腿上也被人砍了两刀,当时血流如注,他能留下一条命,全靠他平日里身子骨好。太医说了,他这一身伤,不养个三两年怕是好不了。而且,他的心肺受损,若是一个不好,可能以后留留下病根,天气忽冷忽热,他就会猛烈咳嗽。才刚从宫门口进来,外头冷,殿内热,冷热一激,他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大皇子立刻冲了过来,“二弟,二弟你怎么样了?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

二皇子咳嗽了半天,终于缓和了一些,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大皇子,眼光清明,他微笑着回道,“多谢大哥。”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几个弟弟也连忙围了过来。

皇帝放下手中的御笔,走了下来,等看到不成个人样子的二皇子,皇帝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他抬手摸了摸二皇子的额头,温声道,“皇儿辛苦了,此次差事办的很好,朕心甚慰。”

二皇子又笑了,“多谢父皇,请父皇原谅儿臣不能行礼,儿臣不辱使命,来向父皇复命。”

皇帝忽然对旁边的大内侍道,“传六部尚书进宫。”

等内侍走了,皇帝又看向二皇子,“你到暖阁里歇一阵子,让你母妃过来看看你。”

二皇子怔楞了一下,“父皇,儿臣这样子,还是不见母妃了吧,母妃看了岂不担心。”

皇帝摆手,“无妨。”

有人过来把二皇子抬走了,皇帝让人在偏殿好生照顾五皇子。

很快,几位重臣都来了。

众人行过礼之后,皇帝把一张圣旨给他们看,上面写着封二皇子为宁王。众人都没有意见,头先封王时,就落下了二皇子,这次二皇子立了功劳,自然该封上了。二皇子这个宁王,是自己挣来的,不像其他几个皇子,是靠着恩荫得来的。

封亲王这等大事,皇帝自然不能一个人偷偷办了,“明日就要过年了,还把诸位爱卿叫进宫,实是皇儿的样子让朕心痛,等不了年后了。”

说完,皇帝让人把二皇子又抬了过来,众人急忙给宁王行礼。二皇子听到宁王这个称呼,先谢过皇帝,又和众位官员们打招呼。

皇帝又和几位重臣们说了一些话,各给了一些赏赐,打发大家出宫了。

二皇子又回到了暖阁,等了一会子后,周贵妃来了。

周贵妃一看到儿子这个样子,立刻嚎哭了起来,声嘶力竭。

二皇子安慰她,“母妃别哭,儿臣养一养就好了。”

周贵妃想摸摸儿子,又怕伤着他,只能继续哭,“都是母妃的错,都是母妃的错。”

周贵妃自从受到皇帝冷落后,从刚开始的怨怼到后面的嫉恨,后来复宠无望,她心里渐渐比以前平静多了。现在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周贵妃悔不当初。要是自己以前能好好做人,是不是陛下就不会这样对她儿子了。

母子两个见了一面之后,皇帝打发宫里的轿撵把二皇子送回了府,连那封封王的圣旨也送到了二皇子府。

当天夜里,周贵妃就生病了。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周贵妃因为病了,连年夜饭都没去吃。皇帝这回却让人送了两样菜过来,皇后也命太医好生诊治。母子两个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都病倒了。

大过年的,皇帝暂时不去追究二皇子受伤的事情,只命太医院太医们用心给二皇子诊治,不论花多少心思,不管用什么药,务必把他治好了,不能留下任何病根。

太医们深感责任重大,好在二皇子年轻,也听话,身上的刀伤已经结痂,断掉的骨头也正在长,只有心肺之间的伤让人发愁。

二皇子妃亲自照顾丈夫,搬到二皇子的院子里,吃饭擦洗都不假他人之手。太医嘱咐,屋里面不能太暖和了,二皇子妃就跟着一起受冻。

日子很快,等过了元宵节,刘悦薇的金缕阁又开张了。汪彩凤为了弥补年前雪灾带来的损失,一心扑到了作坊里。

长乐郡主府里也渐渐紧张了起来,因为郡马二月间就要参加春闱了。

郑颂贤和庞世渊一起苦学了这几年,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师兄弟两个如平常一样吃喝,离考试还有一阵子,二人仍旧没有放松。

刘悦薇和林檀姝一起把家里管了起来,整个长乐郡主府,水泼不进,外人一个字也打听不出来。

家里的事情刘悦薇一概不让郑颂贤操心,连沛哥儿都感觉到了,爹似乎要去做一件大事情,他也不像往常那样动不动让爹抱他玩。

春闱开始之前,皇帝想把二皇子遇刺的事情了结了。

经过多方查问,确实是有人蓄意报复。第一批刺杀的人,已经找到了事主。皇帝下令,满门抄斩,财产充公。

第二批刺杀的人,刑部的人却找不到来源了。那一批人,看着像死士。二皇子这边的人留下了一些证据,那刺客的一把刀被二皇子的侍卫夺了过来,刀上面有印记。皇帝把刑部的人撤了,让自己身边的御前侍卫副统领循着印记找,结果找到了三皇子头上。

皇帝叫了三皇子过来。

三皇子进门先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让他坐下,开门见山和他说,“你二哥遇刺,是不是你做的?”

三皇子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立刻起身道,“父皇,不是儿臣,儿臣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帝笑了,“朕怎么知道呢,御前侍卫查到了你头上,你总有不干净的地方。”

三皇子立刻跪下了,“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儿臣冤枉,儿臣为什么要刺杀二哥。儿臣说句不怕父皇生气的话,父皇春秋鼎盛,儿臣现在封了亲王,还有哪里不满足的。”

皇帝冷笑,“谁甘愿做个亲王呢,做太子多好。”

三皇子立刻跪下了,砰砰磕了两个头,“父皇,儿臣对天发誓,要是儿臣害了二哥,让儿臣穿肠烂肚而死。”

皇帝继续冷笑,“你是没刺杀,但你在中间牵线搭桥,就该死!”

三皇子继续喊冤,皇帝走了下来,对着他心口就踢了一脚,然后大骂道,“混账东西,你二哥在外头出生入死,你不说帮着一起分担,还下这样的黑手!朕还没死呢,你们就为了个太子之位这样残杀手足,朕看你就是好日子过够了!”

皇帝知道,三皇子肯定不会承认,但御前的人查到了,三皇子并不是直接凶手,他只是在大皇子的人找死士时,悄悄帮着牵线搭桥一把。

可大皇子也不是傻子,干这种事情,万一败露,父皇不得活剥了他,所以,死士们在打斗的过程中,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二皇子。二皇子当时看起来确实是活不了了,死士假装被侍卫抢下了刀,见二皇子被扎成了刺猬,迅速撤了。

然后,御前侍卫按图索骥,就找到了三皇子头上。三皇子没招,但他身边的人已经招了。

皇帝震怒,但这种丑事他都没脸说出去。大正月间的,三皇子的亲王爵位变成了郡王。皇帝对外的说辞是,三皇子顶撞君父。

至于大皇子,皇帝一个字都没说。

还没等皇帝想好如何处置大皇子,皇后把大皇子叫去了。

大皇子听到三皇子被降爵,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他如论如何也想不到,老二居然没死,活着回来了!

谁知父皇处置了老三,并没有找自己的麻烦,大皇子虽然有些不安,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

皇后等儿子行完礼,让他坐下。

大皇子体贴了问候了母后的身体,又问了妹妹吃的怎么样,夜里醒几次,看起来倒是个好儿子好兄长。

皇后也和颜悦色地跟儿子说了半天家常,问了问大皇子妃和孙子孙女们的情况。

母子两个高兴地说了半天话,忽然,皇后叹了口气,“皇儿,母后多么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和和睦睦地说话。”

大皇子心里开始打鼓,“母后,我们自然会永远这样说话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儿臣心里都把母后当做最重要的人。”

皇后让宫门人都下去了,对着大皇子摆手,“皇儿,坐到母后身边来。”

大皇子起身,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

皇后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好像大皇子还是那个小孩子一样。大皇子以为母后近来这样疼妹妹,故而也把自己当小孩子,忍不住笑了,“母后。”

皇后笑,“皇儿,母后还记得你刚出生时,当时你父皇还是个皇子呢,整个皇子府都欢腾起来,你父皇有了嫡长子,连太上皇都多给了你父皇两个笑脸。”

大皇子眯着眼睛笑,他对自己嫡长子的身份非常在意,也很喜欢。

皇后眼神缥缈,继续道,“母后当时也很高兴,有了你,母后这辈子都不用发愁了。后来你渐渐长大,读书习武、娶妻生子,到了现在,连你也是儿女成群了。”

大皇子笑道,“儿臣多谢母后对儿臣的栽培和疼爱。”

皇后哽咽了一下,“可是皇儿,嫡长子的大好局面,为什么被你弄得面目全非。”

大皇子的笑容卡在了脸上,讷讷道,“母后。”

皇后劈手就抽了他一个嘴巴子,指着他骂了起来,“你个蠢材,谁让你去动老二的!我让你去赈灾,你推托不肯去,老二去了你又眼红。人家做出了功劳,你要是心里嫉妒,后面好生办两样差事也就罢了,你为何要起了杀心!你这个蠢材,本宫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本宫现在真后悔,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个样子,还不如生个公主呢!”

大皇子辩解了起来,“母后,儿臣没有,是三弟做的。”

皇后冷笑,“你别把人家都当傻子,你父皇不动你,是已经彻底放弃你了。你这个蠢东西,滚,离我远远的,本宫看见你这幅蠢样子就想生气。”

大皇子被皇后赶走了,等儿子走了之后,皇后哭了一大场。

哭过之后,皇后披散着头发,穿了一件普通的棉袍,一个宫人都不带,独自一人出门,跪在了勤政殿门口。

皇帝没有查大皇子,但皇后知道,自己这个蠢儿子肯定脱不了干系。

皇后在勤政殿门口磕了三个头,“臣妾有罪,没有教导好皇子,特来向陛下请罪。”大皇子没有被定罪,皇后含糊着说,也是给儿子留一分脸面。

勤政殿里头的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内侍不停地对皇帝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在外头跪着呢。”

直说了三遍,皇帝放下了朱笔,“知道了。”

皇帝起身到了宫门口,见到了不施粉黛、钗环全无的皇后。

皇后再次磕头请罪,皇帝亲自扶起了她,“皇后,何必如此。”

皇后忍住了泪水,“都是臣妾的错。”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发,“梓潼,大郎不中用了,你不要怪朕。”

皇后立刻哭了起来,扑进了皇帝怀中,“陛下,臣妾都知道,都是臣妾的错,没有教好他。求陛下,留他一条性命。”

皇帝搂紧了皇后,“梓潼放心,不论如何,朕会保住你的。”

皇后听到这话,立刻嚎啕大哭了起来,哭的眼睛都肿了,哪里还像个一国之母的样子。

等她哭够了,皇帝带着她进了殿内,让人服侍皇后洗漱,并留她在殿内歇息。皇后留宿,这是正宫娘娘的特权,任何妃子都不可以。

皇后脱簪请罪的事情像一阵风一样传遍了京城,不知道的人以为皇后是因为三皇子的事情,觉得皇后有些小题大做,虽然她是嫡母,但高淑妃位份也不低,就算请罪,也该是高淑妃才对。

如庄大人这些人心里清楚,大皇子怕是不成了。能让孙皇后这样做的,只能是自己的儿子了。

高淑妃自从儿子被降爵,连宫门都不怎么出了。听说皇后去请罪,高淑妃哈哈笑了半天。

高淑妃知道,刺杀之事,大皇子肯定也跑不了。原来她以为是儿子一个人干的,这下子好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她不用担心了。

高淑妃有样学样,也去脱簪请罪,皇帝并没有出来亲自迎接他,而是让内侍传了一句话,恕淑妃无罪。

高淑妃得了这句话,起身回宫去了,照样吃喝,只让人给儿子传话,好生修身养性。

周贵妃那里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除了隔两日让人去问问儿子的病情。

在二皇子妃的精心照顾下,二皇子已经好了很多,拄着拐杖能走几步,除了还会咳嗽,身上的伤估计要不了多久都会痊愈。

宫里看似太太平平的,诸妃之间的暗流涌动一刻都没少过。

郑颂贤要考试了,对于皇子们之间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评价。只有刘文谦再次老生重弹,要求两个女儿莫要牵扯到几个皇子中间去。连五皇子,刘文谦都提醒他不要过于偏向哪个兄长。

刘悦薇现在哪里还管的上皇子们的事情,她两只眼睛都盯在春闱上面。她和林檀姝一起,用金缕阁的青州棉给师兄弟两人各做了好几身单层衣裳,新做了两双鞋,报考的事情早就妥当了,再把考篮里的东西准备好,就准备下场了。

百官们投在几个皇子之间的眼光也被春闱抢走了,能在京中做官的,谁家没有读书的孩子呢,就算自己的孩子不考,亲戚家将来也总有人要考试。

趁着大家都关注春闱去了,皇帝又悄悄干了件事情。

二月初六那天夜里,皇帝破天荒去了周贵妃的宫里。

宫女和嬷嬷们都大喜,陛下有多久没来了?三个月?半年?一年?大伙儿都快忘了,长春宫住着曾经盛宠二十多年的周贵妃。

周贵妃进皇子府时就是侧妃,这么多年,她得的宠爱,孙皇后和高淑妃加起来也比不上。

曾经,周贵妃以为自己是皇帝心里最重要的人,她享受着帝王的宠爱,自己的儿子也很优秀,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和嫡长子分庭抗礼。周贵妃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用发愁了,孙皇后是皇后又怎么样,早晚自己会让她来磕头行礼。

可是变故来的让人猝不及防,周贵妃没有任何理由就失宠了。她没有犯错,儿子也没有犯错,娘家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侵占冯家古董那点小事,简直不叫事儿。

周贵妃骤然经历这种变故,如同从凌霄宝殿跌入凡尘。自从她儿子受了重伤,三皇子降爵、孙皇后请罪,连谢贵嫔都敢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地说话了。

周贵妃所有的好胜之心都在这一年多里头磨平了,她渐渐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异常可笑。陛下宠她二十多年,大概是不想让孙皇后一家独大吧。孙皇后贤后名声传了那么久,又有嫡长子,自己不过是个捧起来打擂台的,可笑自己还在孙皇后面前飞扬跋扈。

周贵妃一想到皇后可能把自己当个傻子,就羞愧的无地自容。

到了现在,大皇子可能不重用了,皇后又获宠了。自己的儿子受了重伤,陛下又到自己这里来了。

周贵妃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脸上端起最标准的笑容,到外面迎接皇帝,“臣妾见过陛下。”

皇帝伸手扶起了她,“爱妃不必多礼。”

皇帝牵着她的手进了正殿,跟以前一样,问候她的衣食起居,仿佛周贵妃从来没有失宠一样。

周贵妃也和从前一样,和皇帝说着家常话,唯一的变化就是,她再也不提儿子一个字,也没抱怨一个字。

皇帝心里清楚,四十多岁的周贵妃终于长大了。他心里有些叹息,也有些不舍。

他宠爱周贵妃,一是为了平衡后宫,二也是因为她心思单纯。虽然她娇蛮跋扈,但她把最真实的自己显露给皇帝看了。不像现在,皇帝感觉眼前这人不是周贵妃,反而是另一个孙皇后。

曾经单纯的周贵妃,一去不复返。

皇帝在心里叹口气,挥了挥手,让贵妃宫里的人都下去了。

周贵妃见状笑道,“陛下,您有什么悄悄话要对臣妾说不成?”

皇帝忽然伸手,摸了摸周贵妃头上的发簪,这簪子有些旧了,还是早年他赐给贵妃的。周贵妃看似心如止水,不再苛求皇帝的宠爱,可她内心深处还是留恋以前和皇帝恩爱的日子。她除了不是正宫,别的方面,和皇帝在一起时,就和那民间的夫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根簪子,是她那年过生日时,皇帝亲自从内库里挑的。皇帝赏赐了她许多东西,别的东西都是让御前服侍的人挑的,唯有这一根,是皇帝自己挑的。

不管她怎么克制自己,不经意间,周贵妃还是流露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皇帝轻声道,“若兰,朕对不起你。”

听到这话,周贵妃的眼眶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瓮声道,“陛下宠爱了臣妾二十多年,又让臣妾做了贵妃,皇儿封了宁王,臣妾再没有不知足的了。”

皇帝觉得这不是周贵妃的真心话。

这世上的男人都有这种劣根性,曾经喜欢过自己的女人忽然不在意自己了,他们都觉得她肯定是装的。看,她还戴着我给她挑的簪子。

可周贵妃心里怀念的是以前那个无私宠爱自己的陛下,不是眼前这个工于心计的帝王。她戴这根簪子,是告诉自己,二十多年的宠爱,该知足了,也该清醒了。

皇帝伸手把周贵妃揽进怀里,“若兰,朕不是故意要冷落你,朕也有自己的难处。”

周贵妃沉默了半晌,然后低声道,“臣妾知道,陛下肩上担子重。臣妾以前不懂事,总是胡闹,还请陛下原谅,臣妾以后再也不会惹事了。”

皇帝松开了她,“若兰,朕过来,是想求你一件事情。”

周贵妃奇怪,“陛下,有什么事情是臣妾能做的,陛下请吩咐。”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若兰,皇儿是个好孩子,朕有意让他做太子,可惜他不是嫡出。”

周贵妃愣住了,她以前不大关注朝政,现在忽然懂事,也不能一下子变得清明,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皇儿不是嫡子,她心里也清楚啊。她是贵妃,又不是皇后。

周贵妃曾经无数次梦想过,有一天皇帝会立她做皇后,皇儿做太子。但到了现在,周贵妃觉得皇帝的话里面肯定有圈套在等着她。她已经不相信皇帝了。

周贵妃还是像个小孩子,以前全心全意相信皇帝,现在被他伤了一次,就丁点不肯信他了。

周贵妃讷讷道,“陛下,臣妾能做什么呢?”

谁知皇帝避而不答,“若兰,朕还有几本折子没批,你先歇着。”

周贵妃嗯了一声,起身送皇帝,皇帝走到宫门口,回首又看了她一眼。他把周贵妃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似乎要把她这模样记在心里。

皇帝对着周贵妃笑了笑,周贵妃也对他笑了笑。

皇帝点点头,转身走了。

陛下又去了长春宫!整个宫里都炸了锅!

连皇后的昭阳宫都惊动了,嬷嬷来报,皇后却毫无异色,“贵妃是陛下的妃子,陛下去长春宫坐坐,多大个事儿,别一惊一乍的。”

把皇帝送走了之后,周贵妃回去琢磨皇帝的话。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要封我做皇后?呸呸,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了。

周贵妃唾弃了一顿自己的痴心妄想。

可惜皇儿不是嫡子?难道说,要把我儿子抢走?不不不,她死也不能让人把儿子抢走,儿子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

不过也不可能,她是贵妃,就算不受宠,除了皇后,谁也没她大,陛下不可能把她儿子抢走。

但是,如果自己不在了呢?

周贵妃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陛下,陛下他不至于想要自己的命吧。她已经好久没有闹事了,见了皇后都是规规矩矩行礼。

她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走了,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周贵妃还在琢磨皇帝的话。陛下说想封皇儿做太子,难道是真的?可前头还有大皇子呢。周贵妃虽然知道,儿子遇刺肯定和其他几个皇子跑不了干系,但皇帝不愿意治罪大皇子,周贵妃也没有办法。

大皇子还在,她儿子一个庶子就不可能上位。

周贵妃想来想去,忽然开了窍。

二月初九就是春闱了,二月初八,周贵妃忽然向皇帝请求,要求出家。

这话一出,满朝震动。虽然周贵妃是个妃子,文武百官眼里只认皇后,但周贵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背后有周家,还有许多姻亲,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她提出出家,自然会惊动到大家。

但一个妃子的去留,百官们也无权置喙。

皇帝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当日就下旨,封周贵妃为静安居士,去贵妃之位,服道服,仍旧居住在长春宫。

这道旨意一出,所有人都觉得贵妃大概是疯了。

皇后若有所思,陛下去了一趟长春宫,周贵妃转脸就要出家,肯定是陛下授意。但贵妃出家有什么意图?

皇后看了看宫外,难道是为了二皇子的身份?

皇帝下了旨意后,立刻命人将长春宫重新布置了起来。周贵妃,不,静安居士受宠二十多年,库房里的东西堆的跟小山一样。经过皇帝准许后,静安居士让人把库房里一大半的东西都拉到了宁王府,她自己只留下了一些素净的东西。

听说周贵妃出家做了居士,正在拄着拐杖走路的二皇子当场摔到地上去了。

二皇子妃哭着扶他起来。

二皇子自己去了书房,一整天没吃没喝。第二天,他出来了,继续养身体,每顿饭还多吃了一些。

长春宫里,静安居士已经换上了道服,一头青丝挽了起来,插了一根碧玉簪子,不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净。

她还在偏殿里摆上了木鱼,供奉上了三清老祖的画像,当日就戒了荤腥,开始静心吃斋。

宫外头,郑颂贤和庞世渊正在考场奋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