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悦薇的日子波澜不惊地往前走, 没过多久,忽然收到老家来的信。
信上主要说了两件事情,一是郑颂仁考上了举人, 虽然名次比较落后, 好歹也算是中了。
郑颂仁中了举人,郑太太也不厚此薄彼,在家里也备了几桌酒席,把相熟的亲朋都请过来庆贺了一番。
中了举人之后,郑颂仁不好再继续去衙门做小吏了。他知道自己想考进士太难了, 索性自己也开了家学堂,招收一些学生。虽然钱少了, 但郑家现在需要的是提高门楣, 不是多挣钱。
刘悦薇自从金缕阁和年月楼火了之后, 再没要过郑家一两银子。不仅如此, 她还买了两个小铺面,在离京城比较远的地方又买了个五百亩的田庄。
郑颂贤听说大哥中了举人也很高兴, 郑家父子四个有三个举人,明年春闱,他一定要有所斩获,不能让人家说郑家是举人窝, 却出不了个进士。
郑老爷还在信中叮嘱儿子,用心读书, 孝敬长辈,莫谈国事。远在青州的郑老爷都知道了皇子们之间的斗争,暗示儿子要远离纷争。
不消郑老爷吩咐, 郑颂贤自然知道。如今除了偶尔和五皇子说几句话, 其余时候他也见不到其他皇子, 皇子们也不会花费精力来和一个小小的举人拉关系。
刘悦薇听郑颂贤读完信,和他商议,“三哥,大哥中了举人,咱们也回不去,不如今年的年礼早些送回去,多加些东西,一则贺大哥中举人,二则告诉爹娘放心,妹妹在这里很好。”
郑颂贤点头,“娘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刘悦薇知道他近来读书越发用工,眼瞅着明年又要春闱了,他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家里的事情只和他商议,具体怎么做她从来不烦扰他。
决定送年礼后,刘悦薇把郑晗珺叫来帮忙。
郑晗珺明年就要出嫁了,刘悦薇这些日子管理家事时一直带着她。怎么走礼,规格如何,皇家规矩重,一点儿都错不得。
这回是给父母送年礼,倒不用太讲究规矩,全看心意。
刘悦薇把往年的单子给了郑晗珺,让她去和管事的打交道,等她办的差不多了,自己再查看一番。
郑晗珺这大半年间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刚从青州来时,精明的妇人打眼就能看出她是外地来的,连口音都是外地的。郑晗珺开始跟着跟前的丫头学官话,刚开始学的四不像,连刘悦薇听了都想笑,她却一点不害羞,每天拉着丫头说话,几个月的工夫,也像模像样了。
除了口音,行动坐卧间,比以往也更优雅一些。这种优雅,不能是流于表面的模仿,而是要刻进骨子里去。刘悦薇知道郑晗珺现在和真正的皇家媳妇还有些差别,但她还年轻呢,再有个一二年的浸润,到时候任谁也看不出郑晗珺是外地来的了。
往年刘悦薇送年礼都是和魏氏一起送,今年她要提前,自然要和魏氏打招呼。魏氏想着自己快要生了,索性也提前送吧,省得到时候自己忙不过来。
魏氏因为有孕,且她年纪大了,怀孕颇是吃力,王府里许多事情都交到了刘悦蓁手里。
原来京城这边的人都以为诚王府的三郡主就是个性子活泼还有些懒的丫头,没想到她却精的和猴子一样,那些采买的管事们每天回话后都要拿帕子擦擦汗。
你想蒙三郡主?门儿都没有。
哎呦,一个皇家郡主,怎么对市井里的道道知道的那么清楚。这些人不知道,刘悦蓁以前在青州什么坑蒙拐骗的手段没见过,因她是个女孩子,混在男孩子堆里读书,比学堂里所有男孩子警惕性都高一些。那些管事们架桥拨火、拈轻怕重、过河拆桥的一些小手段,到了她这里都不值一提。当年她可是跟着刘文谦到处跑生意找货谈价钱的,外头人伎俩多如牛毛,这些高门大户里的管事,在刘悦蓁眼里都单纯的很。
魏氏敢把家事都甩给女儿,自然是对这个女儿十分放心。连于嬷嬷都暗自吃惊,往常这个最惫懒的三郡主,居然管家是把好手。
魏氏交代提前送年礼,刘悦蓁两天的功夫就把东西备齐了。诚王府派一个管事几个随从,还有两个侍卫,郡主府出一个管事两个随从,几人火速往青州府去,年前还能赶回来。
送过了年礼,刘悦薇开始担心魏氏的身体。
魏氏娘家不再这里,没人送催生礼,刘悦薇和姐姐商议后,一起上门送了催生礼。
魏氏见两个女儿联袂二来,心里有些感慨,一眨眼,外孙子们都能跑了。
刘悦薇拉着魏氏的手,“娘,您感觉怎么样?我估摸着您就这几天的事儿了,稳婆都准备好了没?”
魏氏笑道,“都准备好了,三丫头能干的很。”
刘悦妍道,“娘,我这几天还是搬回来住吧,三妹妹再能干,也没养过孩子。二妹妹家离得远,沛哥儿又小。我走两步就来了,爹整日不在家,家里没个主事的,我不放心。”
魏氏有些犹豫,“你走了,你家里一摊子事情怎么办呢?”
刘悦妍笑道,“娘放心,铺子里有二郎管着,我放心的很。您女婿整日当差不在家,真哥儿读书去了,家里没有多少事情。我让人晚上把他们爷儿两个都接到这边来,人多,也好一起照顾您。”
魏氏点头,“那就劳烦你了。”
刘悦妍笑,“娘还跟我客气,二妹妹每个月给您送几千两银子,我没银子送,来照顾娘坐月子。”
刘悦薇开玩笑,“那我就偷懒不来了。”
有两个女儿陪着,魏氏心情很好。姐妹两个轮着给她捶腿捏肩,扶她到院子里走走,还留在这里一起吃了顿午饭。
这孩子也是稀奇,好像就等着有人来催一样。两个姐姐头一天才送了催生礼,第二天他就发动了。
当时刘悦妍刚把自己的衣裳收了几件住回了娘家,正和魏氏说闲话呢。
魏氏总感觉有些不得劲,她生了四胎,经验丰富,慢慢意识到自己这可能是要生了。
魏氏不动声色把刘悦蓁支走了,对大女儿道,“妍儿,去把产婆叫来,让人烧热水,再去请个太医过来。”
刘悦妍一听就明白,“娘,您是不是要生了?”
魏氏点头,“莫慌。”
刘悦妍立刻忙活开了,于嬷嬷和喜妈妈等人都闻讯而来。
魏氏无比镇定,刘悦妍在她的带动下也不再焦急,有条不紊地一样样安排。不到一个时辰,魏氏已经收拾好进了产房,太医也侯在外头了。
魏氏虽然没让人叫刘文谦,但刘悦妍觉得她娘生孩子,还是要把他爹叫回来。
刘文谦这几日也日日揪心,听见家里人来喊,一边戴帽子一边往外跑,连告假都是让五皇子帮他去的。
刘文谦回来后站在产房门口和魏氏说了几句话,魏氏经验老道,让他不要担心。
果然,不到四个时辰,魏氏生了个五斤七两的儿子,母子平安。
诚王府立刻满府欢腾起来,只有一个世子爷,可太单薄了。有了这个弟弟,以后也能相互帮衬。混朝堂的人,家里人少了真不行,你有好缺位,却没有兄弟,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占了。
稳婆、太医都得了厚厚的封赏,家里所有下人多发两个月月钱。
刘文谦立刻让人四处去报喜,诚王府得了个哥儿!
魏氏年纪大了,生了孩子后立刻就累的睡着了,只隐隐听见说是个哥儿。
这下子满京城的人都闭嘴了,原来都说诚王妃善妒,导致府里子嗣稀薄,如今人家四十多岁还能生儿子,可着满京城的贵妇,有几个能做到呢。
说起来也是冤枉这些贵妇了。若是普通百姓人家,两口子一心一意过日子,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家里正妻可不就一直能生孩子,直到年纪大了再也生不出来为止。这些富贵人家的老爷少爷们,家里正妻稍微年纪大一些,夫妻两个就成了挂名的夫妻,孩子倒是有,都是些年轻的莺莺燕燕生出来的。
魏氏以前心里暗骂过,这些狗男人成日家说为了子嗣,既然为了子嗣,多和正妻亲近就是,嫡子难道不好?弄一屋子女人,还不是为了贪图享受。世人都鄙薄庶出,那些庶出的男人长大了,继续弄一堆女人,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后和自己当初一样艰难,世世代代不知悔改!
刘文谦亲自进屋看了看小儿子,个头不算很大,筋骨很强壮。他忽然想起以前几个孩子出世时的情况,魏氏从十六七岁的小媳妇变成了四十多岁的妇人,为了他的子嗣,她一直在拼命。
刘文谦鼻头有些发酸,不能再生了,有两个儿子够了,能堵住外人的嘴。
诚王府得了次子,广发喜帖,刘文谦给他取了个小名儿叫典哥儿。
典哥儿洗三那天,刘悦薇带着丈夫孩子一起去了。庞世渊一家三口也跟着去送了份礼,吃了酒。
刘悦妍照顾魏氏月子,刘悦蓁管着家事,姐妹两个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魏氏只管安心坐月子。
刘文谦办的很高调,他就是让所有人看看,你们不都是笑话老子女人少。老子一个女人,有两个嫡子四个嫡女,你们家里一堆女人,谁家能有好几个嫡出的孩子?
魏氏此次生孩子有些吃力,刘文谦怕她以后再受罪,悄悄找太医讨了些药自己吃,以防以后再怀上。太医眼珠子都瞪大了,刘文谦威胁他要是敢说出去,就把他养外室的事情捅出去。
典哥儿还没满月呢,宫里皇后也发动了。
皇后生孩子,这动静可大了。李太后亲自坐镇看守,妃嫔们跟着守了一夜。皇后的身子骨比魏氏差远了,娇养了几十年,年纪又大了,苦苦挣扎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下了六公主。
李太后有些失望,皇帝脸上带着笑,满口道好,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妃嫔们都满脸喜色,大皇子更是高兴的恨不得仰天长啸三声。母后要是生了弟弟,那也是嫡子,老父幼子,自来感情最好,他就危险了。好在是个妹妹,等个十几年,父皇还在,还能给妹妹说个有用的好人家,拉来一份助力。
皇帝看着大皇子喜形于色的样子,笑了笑,“都回去吧,淑妃,你们好生打理好后宫的事情,莫要让皇后操心。六公主洗三满月,都照着皇子的规格来。”
说完,皇帝就走了。产房里血气重,他不会进去的。倒不是皇帝不想进去,他要是往里面踏了一步,明日御史们就能炸了锅。他们不敢说皇帝,只会喷皇后不贤良。陛下九五之尊,岂能踏入产房血气重地。再说了,皇后也不会让他进去的。
皇帝并不缺儿子,却只有这一个嫡女,自然是喜欢的。洗三那天,皇帝亲自来看了女儿,还抱了两下,赐给了女儿很多东西,让人给皇后传话,公主很好,朕心甚慰。
皇后对于孩子是男是女一直都很纠结,她也不知道是该盼儿子还是盼女儿。她心里清楚,皇帝忽然对大皇子和善起来,很有可能就是对这个儿子失望了,不再抱希望就不会有奢求。爱之深责之切,整天和你笑眯眯的,哪里是盼着你有出息呢。
等大皇子的恭亲王封号出来后,皇后彻底失望了。一个恭字,说明了皇帝的意思。以后老实趴着,新太子有了后,你只管恭敬就行。
可大皇子是皇后的亲儿子,她岂能不担心。皇后开始期盼能生个儿子,要是这个儿子是个聪慧的,未必没有希望。可不管以后谁上位,大皇子嫡皇长子的身份,似乎都是一种隐隐的威胁,非死不能破局。就算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要废长立幼,除非大皇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剥夺皇族身份。即使如此,等以后新帝登基,未必能容忍。
皇后又开始盼着生个女儿,这样自己就可以一心一席辅佐大皇子,不会有别的想法。可一想到儿子那个蠢样子,皇后自己都觉得让他做太子对不起天下子民。
这回六公主出生,皇后彻底松了口气,她和大皇子的母子情分还能继续维持下去。
两个孩子先后出生,李太后不偏不倚,都给了厚厚的赏赐,两个媳妇也得了婆母的东西。典哥儿和六公主堂兄妹两个,瞬间成了满宫的焦点。
典哥儿先满月,刘悦薇作为亲姐姐,打了全套的金镯子金锁,送了许多金缕阁出的上好的透气棉布,给典哥儿做衣裳。
满月礼当天,刘文谦遍请京中文武百官和宗亲勋贵,好在诚王府够大,来多少人都不用怕的。
典哥儿没有沛哥儿长得胖,但能吃能睡,一个月的工夫,也长了一些肉。魏氏这回奶水不够了,不得已找了个奶娘。魏氏自己和奶娘一起喂,好在典哥儿不挑,亲娘的和奶娘的他都吃。
典哥儿的满月礼办的热闹隆重,六公主的满月礼反倒平常一些。宫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只有宗亲勋贵、皇后娘家以及五品以上诰命们进去吃了六公主的满月酒席。
为表示对这个女儿的喜爱,皇帝亲自给女儿定了永平这个封号。
按照规矩,公主一般是出降时才取封号。六公主才满月就有了封号,可见皇帝喜爱程度。如五公主,她都快说亲了,现在还没动静,六妹妹满月就有了封号,她心里嫉妒的像猫挠的一样,可她嫉妒也没用,六公主是嫡出公主,本来就比她们这些庶出的金贵些。要是说一个皇子刚出生就有爵位,百官都会反对,一个公主,又是嫡出的,帝后愿意宠爱,只是有封号,并无封地,百官们也不想扫兴,索性都睁只眼闭只眼。
随着六公主的满月礼结束,两个孩子带来的热度慢慢归于平静。
太上皇满周年那一日,皇帝同时派了五位皇子一起去祭拜,另外把刘文谦和章郡王也捎带上了,叔侄七人一起去往皇陵去。
祭拜的时候,章郡王说刘文谦是嫡子,且是亲王,让他在前面打头。刘文谦连忙推让,说他是兄长,父亲面前,只论排行,岂能论爵位高低。
章郡王不再客气,打头站在了最前面。
刘文谦谦让了章郡王,也给二皇子解了围。他一个光头皇子,混在兄弟们之间,一直尴尬的很。祭拜皇祖父,要是按照爵位排,他可要丢大人了。
可皇帝似乎忘了这件事情似的,连六公主的封号都拟好了,二皇子这边还是没动静。
二皇子此前按下了所有的心思,当差比以前更用心,礼贤下士、虚心向学,渐渐在百官中赢得了一些好名声。
大皇子虽然也在做这些事情,可神情间偶尔略过的傲慢神色以及言谈间有时候的蠢气,岂能瞒得过那些混了朝堂几十年的人。
庄大人无数次替大皇子感到可惜,多好的身份啊,怎么就不能心胸宽阔一些。哪怕你笨一些也无妨,百官们都不是吃干饭的,可你不能心胸狭隘啊。你气量不够,谁敢跟着你呢,连皇后都被他气的动了胎气。好不好的,你哪里不高兴了就拿自己人生气,这岂是储君之相。
真是可惜了了,也不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局。
话转回来,一行人祭拜了太上皇之后,回去向皇帝复命。按例来说皇帝也该去的,可他骨子里厌恶太上皇,索性派了兄弟和儿子们去。君子不立围墙,他是帝王,出宫兴师动众,不去也没人说他。
皇帝听过章郡王的汇报后,一人给了些赏赐,打发兄弟儿子们各自回家。
入了冬月,天气越发冷了。一场大雪下来,京郊的路都被堵了。
这场雪陆陆续续下了一二十天就没停过,每次下了几天之后,雪停了,大伙儿以为要晴了,歇个一天半天,太阳还没出来呢,又开始下。不光下的大,且波及范围广,京城周边的几个省许多地方都遭了灾,冻死人畜无数,压倒房屋无数。
新政才推行了两年,刚刚有了些成效,国库眼见着好不容易丰盈了一些,忽然遭受这么大的灾难,皇帝急的嘴角都起了火泡。
大小朝会天天不断,百官们怎么商议也没有个十全十美的法子,没办法,就算救不了所有的灾民,也要硬着头皮去干一件事,赈灾!
赈灾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首先就得要银子。
国库里那点银子,想要把所有的受灾省份都照顾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皇帝为了省钱,自己裁夺了自己的用度,皇后带领满宫嫔妃开始节俭度日。除此之外,皇后把内务府云总管叫了去,宫里所有人的用度都减半,连勋贵宗亲的份礼也被皇后砍了一半。大伙儿心里咒骂,嘴上却不得不夸赞皇后贤良。
在帝后的带领下,百官和宗亲都开始节俭度日。可光节俭,也不能解决问题。
许多人嘴上说着节俭,只是少花一些,家里库房里又不会少一粒米,国库里也不会增加一两银子。
李太后和皇后商议后,婆媳两个各自捐了三万两银子,连皇帝也把自己的私库掏了一大半出来。皇帝一家子开了头,刘文谦第一个响应,捐了两万两银子。随后,宗亲百官纷纷解囊。
刘悦薇早就有这个想头,可自己一个郡主,不好出头。除了和魏氏一起在成外舍一些粥米,她也做不了什么。如今大伙儿都捐款了,她直接掏出了六万两银子,这在一众公主郡主中都是领先的,比她爹刘文谦捐的还多。
好在众人知道长乐郡主开的金缕阁能挣钱,也无人怀疑她这钱的来路。
这六万两银子,刘悦薇攒了快一年。她也不晓得自己攒钱能做什么,但家里没有那么大的开销,索性都留在了手里。
她要捐款,郑颂贤十分赞同。六万两出去了,家里虽然去了十之七八,也不至于不能过日子。
除了百官皇亲,京城一些大商家大富豪也开始捐赠。有钱的捐钱,没钱的捐物资也行。这个时候,粮食、棉花、布匹什么都是好东西。
刘悦薇让汪彩凤把金缕阁库房里存的下等棉布取了三分之一出来,送到户部衙门捐掉。太好的不能捐,怕到不了百姓手里。除了棉布,她还把庄子上库存的粮食也捐了一些。
此次捐赠,刘悦薇在宗室女中是出血最多的。
真要论财富,她不是最富有的。她们家到京城才几年,金缕阁和年月楼再挣钱,也比不上那些积攒了多少年的老郡主和公主们,可刘悦薇毫不犹豫把钱粮布匹都捐了出去。
她一是图名声,而是为自己心安。
诚亲王一系虽然回京了,似乎除了得太后和皇帝宠爱,并没有做过太多让人侧目的事情。论能力,刘文谦虽然是个二品,内务府也不是什么重要权力衙门。论才干,除了有个解元女婿,家里没有别的能人了。刘悦薇拿钱砸,六万两银子对赈灾来说杯水车薪,却可以让人觉得长乐郡主虽然出生市井,却能体恤民间疾苦,掏空家底去赈灾,实乃巾帼英雄也。
二则,刘悦薇觉得自己回京后过的太顺利了。虽则有些小波折,总体却是越来越好。丈夫得了解元,明年春闱不出意外还会中榜。儿子活泼可爱,健健康康,父母姐妹兄弟都好好的,上辈子那些疾苦似乎都远离她而去。
如果真的是上苍开恩,她现在拥有这么多,舍了一些钱财,又能算什么呢。
六万两银子啊,魏氏都替女儿心疼。外头也有人说刘悦薇是个大傻子,败家娘们。刘文谦却对女儿赞不绝口,有魄力,不贪财,好样的。
短短几天的工夫,第一批赈灾银子和物资都齐全了。有了东西,就差赈灾的人选了。
皇帝派了户部侍郎亲自去遭灾最厉害的地方赈灾,为了体现天恩,庄大人建议皇帝派个皇子过去。
赈灾可不是好差事,明眼人都知道,虽然筹集的东西多,但一到了灾区,只能应付一阵子。无数的灾民嗷嗷待哺,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消耗殆尽。到那个时候,如果朝廷后续的物资不能接上,百姓可不管那么多,就会骂赈灾官员们贪污,要是有人故意煽动百姓,饿极了眼的灾民,当场打死赈灾官员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要是差事干得好,是皇帝恩赐,朝廷恩赐。
总而言之,赈灾不是个好差事。
皇后劝大皇子把差事接了,大皇子在犹豫。还没等他下决定,二皇子主动请缨,随户部侍郎去赈灾。
这下子大皇子急了,他不想要放着烂掉都行,二皇子敢和他抢,当然不行!
大皇子立刻也要去赈灾,皇帝把他留下了,理由冠冕堂皇,他是长子,要帮父君分忧。
皇帝立刻下旨,命二皇子随户部官员和一对京畿大营的将士们一起,前往北边两个省赈灾。除了赈灾,皇帝还赋予了二皇子钦差大臣的职务。京城送过去的东西分发完后,赈灾官员就地取材,拿银子从各省省城州府买粮,赈济灾民。同时监察百官和各行业,有贪污赈灾米粮的,一律革职查办。有哄抬粮食价格、囤积居奇的奸商,就地处置,财产充公!
大皇子悔的肠子都青了,他不该犹豫的,就算赈灾艰难,要是运气好,好歹也能捞些功劳。
看着二皇子意气风发地走了,大皇子眯了眯眼睛。哼,功劳也不是那么好得的。
第一批赈灾物资发出去了,运往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还有别的地方呢,皇帝这回开了国库,派出了好几批人到处安抚灾民。
京郊附近,也有许多人的房子塌了。
刘悦薇让聿竹和吴管事亲自到家里的庄子上查看,佃户家里房子有毁损的,帮着修补,眼瞅着要过年了,各家再发点东西,好歹把这个年糊弄过去。
腊月初,大雪还在下。
刘悦薇带着沛哥儿在暖阁里玩,外头冰天雪地,暖阁里温暖如春。
一下次捐出去六万两银子,刘悦薇也元气大伤,她又开始节俭度日。且这些日子因为京郊的路堵上了,外地客商过不来,金缕阁的生意大打折扣。相反的是,年月楼却比往常生意更好了。
一下大雪,许多人无事可做,都跑到年月楼去听故事。刘悦薇知道近来满京城人不管有钱没钱,都开始节俭度日,让上官灵犀把那些名贵的菜色都撤了,加了许多普通人家吃的菜。这样一来,那些闲着的市井老少爷们,也有个吃酒消遣的地方。
年月楼本来门脸就小,达官贵人不会上门的,京城里面只有那些普通人家会来,普通菜色他们都能吃的起。
来的人多了,年月楼的后厨异常忙碌,虽然受了雪灾,酒楼里的生意反倒变好了。
年月楼虽然在城内,论起挣银子,一直比金缕阁差了许多,这回终于赶上了。
刘悦薇倒也不计较两处产业哪里挣钱更多,上官灵犀和汪彩凤都是肯干会干之人,不论多少,都是他们两口子努力挣来的。
郡主府这两个的收益因为大雪减少了许多,并没影响过日子。家里的暖墙一刻也没听过,沛哥儿和枫哥儿就在屋子里玩各种东西。有时候屋子里玩够了,还跑到外面去玩雪。
小哥儿两整日形影不离,吃东西一起吃,玩耍的时候虽然会抢东西打架,转脸又自己好上了。
刘悦薇问林檀姝,“林姐姐,明年枫哥儿他爹中了,你们要回去吗?”
林檀姝笑,“自然要回去的,我们都出来好几年了。公婆年纪也大了,小叔子还没成亲,我们却不能在膝下敬孝,枫哥儿也好几年没看见祖父母了。”
刘悦薇也出来好几年了,她离开青州已经整整四年零三个月了。
林檀姝问她,“郡主和郡马要回去吗?”
刘悦薇嗯了一声,“也该回去了,沛哥儿到现在还没见过祖父母呢。当年不得已离开,后来又是阴差阳错,明年他们要是能中了,咱们一起回去。”
林檀姝顿时高兴起来,“那才好呢,郡主说的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刘悦薇笑,“姐姐莫期待,也要他们能中了再说。”
林檀姝笑道,“不怕的,郡马肯定是实打实会中,不是我自卖自夸,我家官人,我觉好歹也能捞个进士。”
刘悦薇哈哈笑了起来,“林姐姐真是。”
旁边钟妈妈开玩笑,“庞大奶奶见庞大爷,真是没有一处不好的。”
林檀姝也不害羞,“哟,钟妈妈,您不也是觉得钟大叔样样都好。”
钟妈妈就更不害羞了,“嗐,我家的死老头子,我现在看见他就烦。”
说的大伙儿都哈哈笑了起来。
女人们说起家常话,那真是没完没了。
京城这边的日子仍旧不紧不慢地过,刘悦薇开始给郑晗珺备嫁妆。
郑太太当日给了一万两,这钱可以置办一份相当厚实的嫁妆了。
刘悦薇先给她买了全套的家具,挑的都是上好的木料。皇家人的富贵不是体现在穿金戴银,而是在这些起居用具方方面面里头。
这些日子京城里家具铺的生意萧条,刘悦薇很是捡了不少便宜。
家具买了,就是古董摆件了。刘悦薇从库房里扒了十几件好东西出来,郑晗珺非要给她两千两银子,不然她就不要,刘悦薇也不拒绝。
这两样准备好了,就是首饰了。
郑晗珺刚来时,刘悦薇给她买了两套名贵的首饰,花了两千多两。后来陆陆续续的,这个月一根钗,下个月一个镯子。刘悦薇的金缕阁跟下金蛋的母鸡似的,有了钱,唯一的小姑子,她自然舍得了。
这都算哥哥嫂子给的添妆,刘悦薇原来还想买个小铺面送给小姑子,听说嫂子捐了那么多银子,郑晗珺死活不要,只让刘悦薇用郑家送来的嫁妆银子买东西。
郑晗珺自己的首饰匣子里已经有不少首饰,再加上这两套,直接出嫁都可以,刘悦薇又去给她买了两套赤金的。妇人家的首饰,除了做嫁妆,关键时候还能直接当做钱财应急用。
除了金的,还备了两套银的,留着白事的时候应急用。料子先不买,等快要出阁时再准备。
刘悦薇不光自己忙活,也没让郑晗珺闲着,她陪嫁用的那些针线,都要开始预备了。好在家里丫头婆子多,倒不用太累着她。
远在几百里之外的地方,已经走了十几天的二皇子却正忙的脚打后脑勺。
灾民实在太多了,首先要解决吃的。各州府开始施粥,二皇子刚开始没经验,让人把粥熬稠一些。可粥太稠了,连那些能吃饱饭的人家也来领粥。二皇子自己担起了骂名,让人把粥变稀一些,并亲自写折子向皇帝请罪。
皇帝把折子压了下来。
二皇子吃了一次亏,开始事事小心。他身边也带了几个能人,原来有人建议他熬稀粥,他觉得有损皇家名声。自此,二皇子事事先问过他人,综合许多人的意见,把能堵的漏洞都堵上。
赈灾有条不紊地进行,他和户部官员们一起走了许多州府,见识到了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当然,他见得最多的,还是灾民。
没有封王爵对二皇子来说度日如年,等见到灾民为了一口吃的把孩子卖了,二皇子觉得这世上再有没有别的事情比活着更重要了。
他精打细算,一粒粮食都不敢浪费。朝廷拨的用完了,低价到那些大粮商和富豪手里买。在保证谁敢不卖的,二皇子直接以阻挠朝廷赈灾的由头就地处斩。砍了几颗脑袋以后,二皇子渐渐有了威名。他身边的人会造势,把二皇子不畏强权,为了灾民和地方豪强斗争的事迹润色好了传出去,连京城里的皇帝都听到了。
皇帝什么都没说,让人把原庆王府收拾好了。百官们心里都有数,二皇子这一趟回来,肯定能捞个王爵了。庆王府规格可不小,比东宫都不差了。
满京城的人都跟着高兴,住在皇城根的百信虽然有时候有些傲慢,会看不起外来之人。真等到外地同胞有难,谁能不心痛呢。再说了,京城的繁荣都是靠外地无数的州府百姓供养出来的,百姓安则京城安,这个道理三岁小孩子都懂。
大雪渐渐停了,还出了太阳,大伙儿更高兴了。
金缕阁重新开业,汪彩凤这些日子咬牙撑着,每个月只交了二三千银子,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可大雪封路,谁也没办法。
腊月中,京城周边的路终于都通了。汪彩凤带着金缕阁所有的女工们一起,赶出了年前最后也是最多的一批货,外地的客商也在年前来京城最后一次淘了一批货往回赶。
赈灾开始慢慢收尾,二皇子处理灾民十分妥当,并不是一味供养吃喝,而是拉着他们一起修路挖渠,以工代赈。除此之外,发动地方豪强捐款捐粮,让各州府督促灾民返乡,预备明年的春耕。
皇帝觉得赈灾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户部官员和地方州府就行了。他发出一卷圣旨,召二皇子回京过年。
然而,还没等二皇子回京,坏消息先传来了。
二皇子之前利用手里的一队军队,杀了许多地方阻挠赈灾的豪强。有人不满,蓄意报复,在他回京路上两次伏击,第一次二皇子躲过了,第二次的刺杀更加猛烈,二皇子身受重伤,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