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悦薇无奈, 只能又放他进来。好在他夜里老老实实的,除了要抱着睡,并没有提其他要求。
第二天早上天没亮, 刘悦薇又把他撵了回去。
小两口一起吃了早饭,去向郑太太辞行。郑太太让刘悦薇转达对刘文谦夫妇的问候, 让他们天黑之前回来就行。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沿着热闹的街道走了片刻就到了。
门口的小厮立刻对里头大喊,“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回来了,快去禀报老爷太太。”
刘悦薇才一进门,脚步就快了起来,郑颂贤紧紧跟着, 后面云锦和钟妈妈等人抱着礼物, 聿竹和招财不好进去, 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二门的婆子送了进去。
刘悦薇进了正院就喊,“爹, 娘。”
刘文谦夫妇一起从屋里出来了, 魏氏笑着回道,“二丫头回来了,快进来坐。”
刘悦薇站在正院中庭中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想起上辈子她回门之日,是去的姐姐家里, 当时闫家并未分家, 钱氏还说了几句讽刺的话,气得刘悦妍和她吵了一架。
她看着父母一起笑盈盈迎接自己的归来,眼泪就想往下冒, 吸了两下鼻子, 她笑着走上前, “爹,娘,我回来了。”
郑颂贤也上前行礼,“岳父,岳母。”
魏氏拉着女儿的手,“快进屋坐,等会你姐姐也回来,今儿晌午咱们娘儿几个一起吃顿团圆饭。”
刘文谦对女婿道,“贤哥儿进屋坐。”
姑奶奶回门,父母兄弟自然都在家里迎接。元宝还小,刘文谦就叫了闫庆才和魏家兄弟过来,又叫了九老太爷和四老太爷。
至于刘文远和刘文善,一个都没来。五老太爷死后,刘文谦和刘文善兄弟那边就不怎么走动了,他怕刘文善心里记恨,索性不来往算了,反正也分宗了,有事他找九老太爷就行。至于刘文远,他让人去请了,刘文远委婉拒绝了,没来。
刘悦薇成亲时,刘文善说家里守孝,托人送了礼来,刘文远过来送了份礼,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吃了顿酒席,又默默走了。
刘文谦也不勉强,人和人之间需要缘份,他和刘文远兄弟,可能没缘分吧。再说,今日是他女儿回门,他也不想看到那些扎眼的人。
魏氏拉着女儿的手进了屋子,把女儿上下打量了一到,见她妆容得体、气色红润,忍不住点了点头,“这几日如何,可还适应?”
刘悦薇笑,“娘放心,我好的很,就是把嫁妆理了理,出去逛了逛,别的也无事可忙。”
魏氏看了一眼女婿,然后教女儿,“有空也给你婆婆帮忙理家事,别憨吃憨睡的。”
刘悦薇点头,“好,我知道了,娘放心吧。爹娘这几日好不好?”
魏氏道,“和往常也无甚区别,就是蓁丫头有些不大习惯。”
刘悦薇拉了拉妹妹的手,“明儿有工夫去我那里玩,我买了小鸟和鱼,我还准备养几只猫,回头往金缕阁放两只。开春后老鼠多,别咬坏了我的线。”
魏氏见女儿事事安排的妥当,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正好,刘悦妍抱着儿子进门,刚好听见了,“妹妹这才嫁人,也不说多歇息几日,就忙着操心作坊。”
魏氏让大女儿坐在自己另一边,真哥儿下地就跑了。
刘悦妍问妹妹,“怎么样,这嫁人和做姑娘有什么区别?”
刘悦薇笑,“有什么区别姐姐难道不知道?不过,我倒是觉得没甚区别。”
刘悦妍啧啧两声,“你当然觉得没甚区别了,伯娘又不是刻薄人,他们兄弟几个都是一母同胞,家里也没有什么妾,贤哥儿又是个体贴的,你这嫁人了比在家做姑娘还快活呢。”
刘悦薇忽然问,“姐姐,你家里姨娘最近没有作耗吧?”
刘悦妍撇撇嘴,“我不搭理她,她也管不到我头上来,老太太还在呢。”
刘悦薇蹙眉,“就怕以后你们老太太去了,她要跟你摆太太款。”
刘悦妍眼睛一瞪,“跟我摆太太款?我就要问问她了,她跟人跑了那几年,到底是做太太去了还是做通房去了。”
旁边刘悦蓁噗呲笑了,刘文谦觉得大女儿说的有些粗鲁,“妍儿莫要胡说,看在你公爹的面子上,钱姨娘只要不找你的麻烦,你莫搭理她就是。等以后你们老太太不在了,钱姨娘想骑到你头上,我和你娘也不答应。”
刘悦妍嘿嘿笑,“我才不怕她呢,有爹娘和郑家伯父伯娘在,别说她只是个姨娘,就算她真是太太我也不怕她。”
魏氏忽然问,“妍儿,这已经腊月了,你家里年货办了没?你今年头一年单过,定要正正经经各样东西都备齐全了。”
刘悦妍点头,“娘放心吧,我不会马虎的。”
说完,她又对魏氏说道,“娘,前儿我们真哥儿的祖母来了。”
魏氏惊讶,“到你家了?来做什么的?”
刘悦妍见这里也没外人,索性实话实话,“也没做什么,给我们真哥儿做了一身棉袄和一双棉鞋,把家里养的鸡送了几只给我,还有她自家做得腌菜什么的,带了满满一大框子,她还把蔡家二郎带过来了。”
魏氏沉默了一下,“以我以前对她的了解,并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我估摸着就是来看看你们,毕竟是亲儿孙。”
刘悦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让真哥儿小小年纪离开我,那不是挖了我的心。母子两个走了大老远的路过来的,也没舍得坐车。我让厨下多做了几个菜,把您女婿叫了回来,我们一起吃了顿饭。临走的时候,我把家里有的吃食给她备了一份,雇了辆车,给了她十两银子。真哥儿她爹穿不下的衣服,有那半新不旧的,我都找了出来给了蔡二郎,我婆母也没拒绝。”
刘文谦在一边道,“你做得很好,她是长辈,带着蔡二郎来看你们,回头你办年货的时候,打发人给她送一些过去。给银子可以,但不要总是给,也不要一次给多了。”
刘悦妍点头,“我知道了,多谢爹娘提醒。”
魏氏笑,“好了,今日是二丫头回门,咱们不说那些陈年旧事了,庆才什么时候过来?你们表哥也来,官人,晌午看着他们,别喝多了酒。”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娘子带着丫头们玩,我和女婿去前面了。”
郑颂贤跟着刘文谦起身,嘱咐刘悦薇,“这屋里有暖墙,进出时注意些,莫要着凉了。”
刘悦薇点头,“我晓得了,你跟着爹去吧。”
翁婿两个一起走了,剩下娘儿四个在屋里。
刘悦蓁等她爹和姐夫走了,把二姐姐上下打量一番,“二姐姐,你脸上还疼不疼?”
刘悦妍顿时哈哈笑了起来,“真是个傻丫头,开个脸疼什么。”
刘悦薇摸摸妹妹头上的小辫子,“我不疼了,三妹这几日在家里怎么样?没人管你了,是不是半夜才睡?”
刘悦蓁叹了口气,“唉,原来没人管也没意思的很。自由自在的,一天两天觉得很好,时间久了,心里空荡荡的。”
魏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小年纪,说话跟老和尚似的。明儿开始每天早上到我这里来,我给你分派活儿干。下午你自己读书写字,要是有不懂的,就去找珺丫头或者你三哥问问,虽然从学堂回来了,不能真就把书本丢下了,总得多认几个字。”
正说这话,忽然外头婆子来报,“太太,表姑娘来了。”
魏氏连忙让人把她迎接进来,刘悦薇要起身迎接,刘悦妍按住了她,“今日你是客,我来接表妹。”
谁知汪彩凤自己掀帘子进来了,“表姐不用忙,我又不是客,自进来就行。”
魏氏让汪彩凤坐下,“彩凤以后来了就直接进来,不用让人传话。”汪彩凤非常守规矩,凡是到正院来,必定让丫头先通传,得到允许再进来。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伯娘不用客气。今日表妹回门,我把作坊里都安排好了,知道伯娘这里晌午饭好,我就来沾光吃顿好的。”
魏氏笑眯眯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那不要脸皮的后娘最近没去问你要钱吧?”
汪彩凤摇头,“她不敢来。”
魏氏嗯了一声,“那就好,你辛苦挣几个钱,都留着以后给自己傍身。你的卖身银一百两,也还了你爹的骨肉之情,以后呀,你就好好为自己活吧。”
汪彩凤点头,“我都晓得,多谢伯娘为我操心。”
娘儿几个在屋里说着闲话,魏氏说话的工夫,悄悄打量了二女儿好几回,见她神色间毫无异色,刚才来的时候走路姿态和往常一样,看来两个孩子还算守规矩。刚成婚的小夫妻,男孩子都没个餍足,小媳妇就要受苦,走路都歪歪扭扭的。
魏氏看女儿的同时,刘悦妍也在看妹妹,心里想的和魏氏一样。
前院里,九老太爷和四老太爷一起来了。
郑颂贤虽然是晚辈,但他是新姑爷,岳家自然要请人来陪。
两个老头子联袂而来,郑颂贤忙起身迎接,九老太爷摆摆手,“坐下坐下,你是贵客,我们两个糟老头子今日沾孙女婿的光来吃顿好酒席。”
刘文谦笑,“四叔和九叔能来,是给我脸面呢。”
四老太爷方正些,礼节性地问过郑老爷好,家中可好,郑颂贤一一认真回答。
九老太爷笑,“四哥,板着脸做甚,今日是来高兴的。”
四老太爷也忍不住笑了,“你如今好歹是族里的掌事人,就不能正经些。”
九老太爷哼了一声,“光正经有个屁用,办事公道就行,老五倒是看起来正经呢。”
刘文谦忙岔开话题,“我请了一个说书的先生,等会子就来了,二位叔叔赏个脸一起听听,咱们也热闹热闹。”
九老太爷一拍大腿,“着啊,还是文谦你孝顺。那天桥底下也有说书的,但每天人挤人,我老头子哪里挤的过那些闲汉,说书的什么时候来?”
话音刚落,魏大郎来了,刘文谦留下他陪郑颂贤,人一多话就多,屋里也热闹些。
很快,说书先生来了,摆上茶水果子,人老三代听的快活极了。
后院刘悦妍不干了,“娘,咱们也请个女先生来快活快活。”
魏氏笑,“放心吧,我还能委屈自己,马上就来了。”
魏氏不光请了说书的女先生,还有一个走街串巷的婆子。这婆子先来的,行过礼之后就开始讲故事,说的都是自己平日听来的各种故事,自己再润色一番,听起来匪夷所思的很。
魏二郎和闫庆才因为要帮刘文谦照看铺子,来的迟一些。
刘悦薇回门日子热闹的很,父母虽然没有请太多宾客,但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听故事,说笑话,吃酒席。上辈子刘悦妍虽然也用心招待她,但钱姨娘在一边叽叽歪歪,不免让人扫兴。
这一次,她把所有缺失的都找回来了。
下午回家后,刘悦薇一直兴高采烈。
郑颂贤问她,“娘子今日可高兴?”
刘悦薇抚了抚帕子,“高兴地很。”
郑颂贤又笑,“三奶奶高兴了,可有赏赐给小的?”
刘悦薇把帕子甩到他脸上,“赏你晚上多吃一碗饭。”
郑颂贤哈哈笑着把她搂进怀里,“明日我就要去学堂了,娘子以后一个人在家里,吃了早饭先去娘那里看看有什么吩咐。娘要是无事,你找嫂子们玩也行,回去找岳母也行,只要和娘说一声就好。”
刘悦薇两只手放在他胸前摆弄他的衣襟,“三哥不在家,我一个人好无趣。”
郑颂贤在她脸上亲一口,“我十天休沐一次,等过年的时候还有半个月的假,到时候我读书读半天,剩下的时间都陪娘子玩。”
刘悦薇笑,“那怎么能行,你要多读书,明年争取再考个案首。以后举人进士都要考回来,我还等着你给我挣个诰命呢。那姓冯的不过是七品官的女儿,就敢瞧不起我,以后三哥做大官,我让她给我磕头行礼。”
郑颂贤忍不住笑,“好,让她给你磕头行礼。”
刘悦薇看了看外面的天,“咱们去看看小鸟儿吧,那八哥机灵的很,咱们教它多说几句话。”
小夫妻手拉手到了廊下,八哥立刻张嘴喊,“贵人好,贵人好。”
这是原来的摊主教的,就因为会说这句话,八哥的身价倍增。
刘悦薇喂它吃点东西,然后教它,“三哥,三哥。”
谁知八哥立刻跳着脚骂了起来,“臭婆娘,臭婆娘,饭做好了没,老子饿了,老子饿了。”
旁边的丫头婆子们都笑了,钟妈妈赶紧解围,“想来那摊主平日和家里婆娘说话时嘴上没个把门的,被这扁毛畜生听到了,竟然学会了。”
刘悦薇笑着骂它,“不许骂人!”
八哥又叫,“死鬼,死鬼!”
大家都捂着肚子笑,刘悦薇就和它对着说,你一句我一句,牛头不对马嘴,郑颂贤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这鸟儿果然买的不吃亏,虽然贵了些。
郑家这边小两口热热闹闹高兴的很,刘家那边,刘文谦夫妇才送走了两个女儿,家里又来了人。
不是别人,正是二房李氏的父亲。
刘文谦把李老爷迎进了前院客厅,“亲家老爷来了。”
亲事原来是刘文谦做的媒,李老爷信服刘文谦的人品,才把女儿嫁了过来,谁知道刘大郎死的这么早,他女儿还不到十七岁就守了寡。
李老爷就这一个女儿,如何舍得女儿守一辈子,况且,连个孩子都没有,还守个屁。
“亲家大老爷,我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就来叨扰您了,还担心您不在家,是我多虑了。”
李老爷有事相求,更加客气了。
刘文谦让人上茶,“亲家老爷客气了,今日家中小女回门,才让人送走。”
李老爷连忙道,“恭喜亲家大老爷,得了个好女婿,郑家哥儿真是青州府万一挑一的好人才,也就贵府姑娘配得上了。”
刘文谦忙谦虚,“亲家老爷客气了,两个孩子情分好罢了,我们做长辈的,哪个不盼着孩子好呢。”
李老爷叹了口气,“亲家大老爷说的有道理,唉,我原不知道今日贵府姑奶奶回门,不然我等两天来好,败了您的好兴致,真是对不住。”
刘文谦摆摆手,“无妨,亲家老爷来,无非就是为了侄媳妇的事情,我心里有谱。”
李老爷顿时红了眼眶,“当年亲家大老爷从中牵线,我敬佩您的人品,看贵府大郎长得一表人才,想着将来得您照看,孩子总不会缺碗饭吃,我家丫头老实,能有个本分日子过就好,谁知,谁知就成了这样的结局。”
刘文谦也叹气,“我对不住亲家老爷,大郎小时候虽然有些倔,但还算听我这个大伯的话,后来我们两家闹的事情,亲家老爷也知道了,他娘要害我妻儿性命,我总不能还忍着不吭气。但我从来没想着迁怒孩子们,谁知这孩子自己却记恨上我了。不瞒亲家老爷,我虽然教训大郎,但侄媳妇是个好孩子,老二不在家时,我每次去都叮嘱他们兄弟三个,都要敬重侄媳妇。唉,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李老爷强忍着泪水,刘家姑奶奶回门之日,他不能在人家家里哭泣,“亲家大老爷,还请您帮忙在从中间转圜一回,让我把丫头接回去。她年纪轻轻的,我不忍心呀,她娘的眼睛都要哭肿了。要是说有外孙子,那没的说,她要走我都不答应。可,可这守不着呀。她娘问她,她还死犟着不肯点头,说女婿才没了,她不能走。”
刘文谦叹了口气,“亲家大老爷放心,等会子我们去老二家里坐坐,看看老二是什么意思。”
说完,他叫来管家,“去打听打听,二老爷在不在家。”
过了一会儿,下人来报,“二老爷不在家,天黑了才能回来。”
刘文谦点头,“亲家老爷,您在我家里稍坐,我去看看老母亲。要过年了,我给她送些吃的穿的。等老二回来了,我把他叫过来,咱们一起在我家里吃顿便饭。”
李老爷连忙道,“我也去给老太太请安。”
刘文谦摇头,“亲家老爷不要去了,如今家母有些神志不清,大郎他娘也有些神神叨叨的,亲家老爷去了,怕她们两个闹起来,岂不难看。只要能说动老二,这事儿就好办了。”
李老爷再次拱手,“多谢亲家大老爷。”
刘文谦让人去后院叫了魏氏过来,“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娘,我和娘说话,你问问大郎媳妇的意思。”
魏氏道好,李老爷再次向他们夫妻道谢。
刘文谦和魏氏带着一堆的东西去了二房,说是看望汪氏。
汪氏正在屋里骂骂咧咧,“老五,你不得好死,你来啊,我不怕你……”
二郎带着弟弟过来给伯父伯娘请安,夫妻二人给汪氏问好。
汪氏看了他们一眼,低下眼帘,继续骂。
刘文谦看了魏氏一眼,“你去侄媳妇那里看看。”
魏氏应声而去。
李氏自从刘大郎死后一直窝在屋里不出来,见到魏氏来了,她连忙过来行礼,脸色有些颓败,似乎刚哭过了。
魏氏拉着她坐了下来,“好孩子,要过年了,虽然大郎不在了,你也不能一味的消沉,打起精神来,人总要往前看的。”
李氏低垂着眼帘,“伯娘,多谢您来看我。官人他才走,我现在什么都不想。”
魏氏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讲情义。只是啊,你还年轻呢,过几年二郎三郎都大了,各自娶妻,你要怎么办呢。哎,我不是说要逼你立刻就走,你家里父母想念你,又不敢来说,怕你伤心难过。要不你回家住几天,你娘整日为你的事操心,听说眼睛都哭肿了。”
李氏立刻又哭了起来,“伯娘,是我命苦。”
魏氏连忙安慰她,“没有的事,你是个好孩子。我跟你说实话,你爹到我家里来了。走不走的先不说,等会子你伯父跟你公爹说通,你回去住几天,安一安你父母的亲。你没孩子不知道,将心比心,我最能理解你娘的心。”
李氏擦了擦眼泪,“我爹来了吗?他怎么不到我这里来。”
魏氏又叹口气,“你祖母神志不清,大郎他娘还在门口坐着呢,你爹来了,万一刺激的她们两个闹了起来,你公爹回来了,要是不同意你回去住,岂不是不好,不如先让你伯父去和你公爹说。”
李氏的眼泪又下来了,“多谢伯父伯娘为我操心,官人他,他做了对不起诸位长辈的事情,你们还这样照看我,我,呜呜呜……”
魏氏见她身上一身孝衣,心里有些难过,把她揽进怀里,“都过去了,别想了,人死债消,不管大郎做了什么,我们都晓得,你是个好孩子。”
正说着呢,花寡妇忽然推门掀开帘子进来了,“大太太来了,真是的,我也没出门迎接,失礼了。”
她给魏氏行了个礼,然后坐在了一边,像主人一样,“大太太年货都备好了没?我们家里整日闹哄哄的,老太太也不怎么好好吃饭,大郎媳妇如今也不管事了,哎哟,我一个人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
魏氏忽然皱起眉头,“谁让你进来的,你们大奶奶的屋子里,你连问都不问一声,直接就进来了,真把自己当二太太了?”
魏氏一句话,顿时让花寡妇哑然,她立刻红了眼眶,“大太太说的是,我原不配给大太太请安,我这就出去,请大太太赎罪。”
说完,她红着眼眶,屈膝行个礼就出去了。
魏氏又对李氏说道,“侄媳妇,你看到了没。不是伯娘说话刻薄,这家里,你待不长久的。大郎在还好,你是长嫂,家里你做主。如今大郎不在了,谁能给你撑腰呢。到时候别说兄弟妯娌们不把你当回事,连个妾都要爬到你头上来了。”
李氏顿时又呜呜哭了起来。
魏氏继续道,“你悄悄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回娘家住几天?这家里乱糟糟的,你如今也不好管事,索性放手吧。”
李氏哭了好久,终于不再哭泣,“多谢伯娘来看我,既然我爹来接我,要是公爹同意,我就回去住一阵子。”
魏氏立刻笑道,“好,你果然是个好孩子。”李氏心里也难过,她不想父母为自己操心,但她现在压根不想去改嫁什么的。好在魏氏会说话,只说回娘家住一阵子,这才劝动了她。只要回了娘家,有父母拴着,这边说通了刘文远,她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魏氏看了看这屋子,“侄媳妇回娘家,衣裳什么的就别带了,只把你的贵重体己带上,我看这花氏如今上头没人管她,越来越不规矩,她要是把你东西摸走了,你也要不回来。”
李氏也厌恶花寡妇,被刘文远宠的有些不知身份,以前见了她叫大少奶奶,现在直接叫大郎媳妇,好像是她正经婆母似的。但李氏不喜与人争执,最多也就是不理她罢了。
“我听伯娘的,把东西带上。”
魏氏劝动了她,拉她起身,“走,你跟我去看看你祖母。”
二人一起到了正房,汪氏似乎在和刘文谦争执。
刘文谦态度很好,“娘,您别想那么多了,好生过日子。儿子给您送了一些东西过来,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娘放宽了心,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魏氏带着李氏进来了,一起给汪氏请安。
汪氏看到李氏,拉着她的手哭了起来,“好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过两年,二郎或者三郎成亲了,生了儿子过继一个给你,保证你老了会有依靠。”
魏氏顿时心里骂了起来,黑了心的老贼婆,我还以为你人疯了就能变好了,算计人时倒是一点不疯,十六七岁的小媳妇,又没个孩子,守个屁的寡,还过继!
怪不得刘文谦一直耐着性子劝,原来汪氏想让刘文谦帮着安抚李家那边,让李氏以后安心守寡,以后过继个孩子,继承刘大郎的香火。
刘文谦见魏氏拉下了脸,李氏面无表情,连忙道,“娘,您坐下,侄媳妇心情不好,咱们不要提这事儿,等过了年再说。过继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有几个能养的亲。我以前难道对大郎不好,不过是让她娘回娘家了,他就记恨上我了。”
汪氏似乎有些暴躁,“老大,不一样,大郎又不是你亲侄儿。”
刘文谦冷笑一声,“娘,谁家过继还能过继亲侄儿。你辛苦养大,他惦记亲生爹娘,还不如找那无父无母的孤儿,那才能养的熟呢,比如儿子这样被人贩子拐来的也行,反正找不到亲生爹娘了。”
汪氏虽然有些神神叨叨,但并不是傻子,顿时哭了起来,“老大,我知道这么多年你怨恨我偏心,但我也遭报应了啊。大郎才十七啊,就这样走了,挖了我的心啊。”
刘文谦眼皮都没撩,“娘,都过去了。马上就要过年了,您好生过日子,不要想别的了。”
汪氏还想说什么,刘文远回来了。
他见到刘文谦夫妇很吃惊,仍旧照着规矩打招呼,“大哥大嫂来了。”
李氏给刘文远屈膝行礼,然后默默站在一边,一句话不说。
刘文谦道,“老二,我给娘送些年货过来,顺道和她说几句话。”
刘文远点头,“大哥大嫂有心了,天黑了,就在这边吃饭吧。”
刘文谦见刘文远神色之间还是有些颓废,“老二,我请你出去吃酒吧,家里闹哄哄的,孩子又多,咱们兄弟好久没在一起吃酒了。如今大郎去了,过去的恩怨就让它都过去吧。”
刘文远沉吟了片刻,并未拒绝,“那就多谢大哥,我却之不恭了。”
刘文谦对汪氏道,“娘,您好生歇着,过几日我再来看您。”
说完,他就起身了,带着魏氏一起往外走,刘文远也跟上了。
汪氏急了,“老大,我说的事情。”
刘文谦声音敷衍,“过几日再说吧。”
刘文远还以为大哥会带他去哪家酒楼,谁知直接去了大房前院客厅,一进门,就见到了李老爷,他顿时心里有了谱。
两亲家见面后相互见礼,刘文谦招呼他们一起坐下,厨房开始上席面。
席面还没上完,九老太爷又来了,“文谦啊,这一天吃你家两顿酒席,今日我肚子里油水够了。”
几人都起身给九老太爷行礼,九老太爷笑眯眯地让他们都坐下。
家里准备的酒席料足,比外头酒楼也不差什么了,上的酒比许多酒楼里的都要好。
刘文谦客气道,“天这样冷,老二辛苦一天回来,今日九叔帮我招待新女婿,亲家老爷特意来看望我,我也没别的,准备几样小菜,咱们兄弟几个陪着九叔一起喝两盅。”
几人多说了许多客气话,然后开始吃酒划拳。
等酒过三巡,李老爷开始对刘文远道,“亲家啊,大郎没了,我也痛心啊。”
刘文远不说话,拿着酒壶自斟自酌。
李老爷继续道,“亲家啊,我女儿还不满十七周岁呢,自嫁入你家,虽不说多好,但我也敢保证,必定是孝顺公婆、操持家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给你们老刘家添个一男半女,但他们才成亲一年多一点呢。唉,亲家啊,这以后要怎么办啊。”
李老爷实在忍不住哭了起来。
刘文远放下酒杯,“亲家,我娘的意思,以后等二郎三郎成亲了,谁家先生了第二个儿子,过继给大郎,大郎媳妇就有依靠了。”
九老太爷皱了皱眉头,他也觉得这想法太过狠毒了些。
刘文谦忽然道,“老二,娘糊涂了,你是怎么想的?”
刘文远又开始喝酒,“九叔,大哥,亲家,我心里也难过啊。我说让大郎媳妇守吧,她还不满十七整岁,说出去人家都要骂我。我若说不让她守吧,大郎这一脉就断了。大郎毕竟是我的长子啊,我怎么忍心他以后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
李老爷继续哭,“亲家,亲家啊,我女儿才十七岁,我怎么忍心让她以后几十年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亲家心里又何尝不清楚,这过继来的孩子,有几个能像亲家大老爷一样孝顺的。更别说亲生爹娘就在眼前了,到时候我女儿无依无靠,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刘文远继续喝酒,“亲家,那你说怎么办呢。”
李老爷也说不出个好办法,但他无论如何不能同意女儿守寡。
九老太爷忽然道,“文远,这过继香火也分两种。一种嘛,就是把儿子从小就给别人养,以后长大了也是给养父母养老送终。还有一种,只过继名分。有许多人家的孩子没长成就没了,父母若是疼爱的狠了,随意从哪个兄弟家里挑一个男孩子,过继到夭折孩子的名下,也就是个名头,在家里仍旧管自己爹娘叫爹娘。”
刘文远看了九老太爷一眼,“九叔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若孩子不是大郎媳妇养大的,怎么肯给大郎添坟上土。”
刘文谦劝道,“老二,这就要看你的了。谁若是过继给了大郎,就是长房唯一的孩子,继承家业时就能单独算一房。而且,这是长房,理应更多一些才对。若是继承了大郎的家业,还不肯照看大郎的坟茔,族里人也不会答应的。再说了,孩子仍旧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总比小时候管亲爹娘叫叔叔婶子要好一些。”
刘文远继续喝酒不说话,刘文谦看了一眼李老爷。
李老爷咬了咬牙,“亲家,这样,哪个孩子若是过继给大郎,以后也算是我女儿的晚辈。我,我把女儿的嫁妆留下一半,以后给这孩子,算全了我女儿和大郎的情意。”
刘文远见众人都劝他,心里知道自己无法再强留李氏给儿子守寡。十七岁的小媳妇,别说他只是普通人家,就算是大户人家,若是娘家不同意,迟早也是留不住的。
他越喝越凶猛,忽然哭了起来,“你们说的我都知道啊,大郎媳妇还在,我就感觉大郎好像还在。等大郎媳妇走了,大郎就好像彻底没了一样。我心里难过啊,那是我的长子,我的第一个孩子。”
刘大郎就算再混账,在他父母心里,他也是个宝贝。
众人都不说话了,刘文远一个人哭了一会儿,渐渐停住了。
“九叔,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照第二种法子过继吧。亲家,你明儿就来把大郎媳妇接到你家去住。既然要走,就早些走。她本来就是个孝顺听话的好孩子,留的久了,我就更舍不得了。嫁妆什么的,就算了吧。自从到了我家,她孝顺的很,我怎么还能要她那点嫁妆。我只有一个要求,亲家无论如何也要答应我。”
李老爷立刻问道,“什么要求?”
刘文远道,“要是,要是大郎媳妇以后再往前走一步,至少得等一年以后。回头大郎满五七,满周年,让她回来给大郎烧两张纸。”
李老爷想了想,立刻点头道,“好,亲家仁义,我自然要办到,一年定是要守的。”
见双方达成了一致,刘文谦立刻道,“好,老二这事儿办的体面,以后虽然侄媳妇回娘家了,咱们还是亲戚,见了面了可不能假装不认识。”
李老爷立刻起身,给三人倒酒,“当初我就说,你们老刘家人品都贵重,自然都是没错的。”
刘文远嘴角扯了扯,喝下了酒。
九老太爷见他们两家说妥了,在一边圆场,“吃菜吃菜,文谦家的酒席,比外头许多酒楼都好。嗐,要是你们婶子在,又要笑话我,死老头子,你才去了几家酒楼。”
一句话说的刘文谦和李老爷都笑了起来,连刘文远的脸色都好了许多。
九老太爷并不在意自己能逗笑孩子们,什么长辈晚辈,晚辈心里难过了,你一个做长辈的,更应该好生安抚。成天摆个架子,人家敬重是敬重你了,却不敢亲近。
魏氏在后院听到后,心里长出口气,对刘悦蓁道,“这回你二叔还算通人情,你祖母说那话的时候,我真是气得头都要炸了。想起以前她逼我和你爹过继三郎的事情,亲生爹娘在一边,你就是把心掏给他,怕是也养不熟。”
刘悦蓁冷哼一声,“祖母眼里只有她儿子孙子,媳妇和孙媳妇算个什么呢。幸亏爹办事稳妥,把二叔叫到咱们家来说。看吧,等大嫂走了,祖母到时候又要在家里骂了。”
魏氏轻笑一声,“随她去吧,咱们把自己的日过好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