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吓了一跳, 刘崇泰正是五老太爷的大名。
汪氏本来呆呆地坐在那里,看见五老太爷来了,她忽然爆喝一声, 然后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了过来。
等她走到五老太爷面前后,双眼淬毒一样看着他。五老太爷面不改色地安慰她,“二嫂, 孩子没了, 我知道你难过, 我也难过,大郎是个好孩子。你要节哀顺变, 你还有两个孙子呢。”
汪氏忽然冷笑,“刘崇泰, 你晚上睡觉会做噩梦吗?”
五老太爷忽然微笑, “二嫂,咱们好生把孩子发送出去吧。多给他烧些钱纸,希望他在阴间大大方方的, 下辈子去个富贵好人家。”
汪氏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刘崇泰, 你可真毒啊。”
五老太爷看向刘文谦,“文谦,你娘痛失长孙, 心智有些迷糊了。”
汪氏继续冷笑,“刘崇泰, 我到了这个地步, 我还怕什么呢。我这辈子, 罪也受了, 福也享了。丈夫死了,儿子都和我离心了,如今大孙子也死了。最重要的是,我还要看你这个虚伪的东西在这里道貌岸然。我原来不知道道貌岸然是什么意思,还是听三丫头念书时听到的,当时我觉得这词儿文绉绉的听不懂,现在我知道了,道貌岸然说的可不就是你这样的东西。”
刘氏族人都瞪大了眼睛,哦豁,族长平日里修身养性,像个隐士君子一样,看这样子,有什么不能对外人说的事情?
岳氏站在一边呢,“二嫂,他做了什么事情让二嫂生这么大的气?二嫂跟我说吧,他们男人家心粗。族里事情千头万绪的,他偶有照看不到的,还请二嫂谅解。”
汪氏看了岳氏一眼,然后垂下了眼帘,“五弟妹,我对不起你。但你记着,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争什么,我就是看不惯这人一辈子披着人皮人模狗样的。你和他做了一辈子夫妻,你可能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吧?”
刘文谦忽然对汪氏说道,“娘,大郎才去,咱们先把他的后事办了吧。就把他葬在爹的身边,让他们祖孙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刘文谦忽然提到死去的二老太爷,就是在提醒汪氏,陈年旧事不要再提了,不能伤及二老太爷的脸面。
汪氏看向刘文远,“老大,藏着掖着,你爹难道就没受过委屈吗?我做的错事,我认。但为了你爹的脸面,就要让一些罪人逃过吗?凭什么惩罚都是我这一脉来承受,他也该付出代价。”
刘文谦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汪氏忽然桀桀桀笑了起来,“刘崇泰,看到你孙子死了,你都没有一滴眼泪吗?”
正在一边忙碌丧事一边竖着耳朵听的族人们都惊呆了,连刘文善父子几个也感觉汪氏大概是疯了。
族人们立刻兴奋了起来,我滴个乖乖,这是什么惊天秘密?锦南那孩子,怎么成了族长的孙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文善有些生气,“二伯娘,您说的什么话。”
汪氏冷哼一声,“什么话?我说的实话!你问你爹啊,当年你二伯不在家的时候,他是怎么半夜来敲我的门的。哈哈哈,那时候,你娘还没嫁过来呢。”
岳氏顿时脸色铁青,她看了一眼五老太爷,见他只是皱紧了眉头,似乎汪氏在胡闹一般。
汪氏继续道,“老五,你不想承认是吧?我晓得,你觉得丢人。但丢人不丢人的,不都是你干的事。你装什么好人呢,你知道文谦是我们抱回来的,文远是你儿子,你就不让文谦招婿,非让他过继。”
五老太爷也哼了一声,“二嫂,让文谦过继文远家的三郎,这不是你坚持的吗?”
汪氏突然喊道,“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多心思,我要是知道你在背后做小人,我定然会看紧一些,老二家的就不敢收买稳婆。”
五老太爷冷笑,“二嫂,你都是好人,坏事都是我做的。就算文远夺了文谦的家业,享福的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汪氏见他死不承认,“你说那么多没用,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你孙子死了,你还在这里装个好人,好像和你没一点关系一样。”
岳氏忽然问五老太爷,“二嫂说的是真的吗?”
五老太爷看向岳氏,“她糊涂了。”岳氏心里顿时明白了,他只说汪氏糊涂了,并没说汪氏说的不对。
岳氏双眼冷冰冰地看着他,然后一句话不说,忽然转身而去。
汪氏继续笑,“老五啊,你这辈子也怪能的,一辈子都能装个好人。多少人装好人装不了几天,顶多也就三两年,谁能跟你似的,装一辈子都没露馅。”
汪氏记得很清楚,年轻的时候,这个人白天看到了她,就跟才认识一样,规规矩矩行礼。到了夜里他过来了,顿时又换了副面孔。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此人是个有城府之人。可她也不敢随意就说不让他来了,万一他报复起来,自己受不住。谁知她很快就怀上了,正好,岳氏进门了,五老太爷连告别都没有,说不来就不来了。
从此,二人一刀两断。后面三十多年,五老太爷就像二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汪氏有了两个儿子,二老太爷开始经常回家,她也收心好生过起日子来。
后来她明白了,二老太爷不管天多晚都回来,就是不想她再去找别人。想到这里,汪氏就觉得心痛。她伤了他的心,她却全然不知。眼前这个畜生,可能在他眼里,自己就是和窑姐儿一样吧,给他成亲前解闷用的。
正说着呢,四老太爷和九老太爷也来了。
四老太爷听到了一耳朵,他虽然也知道刘文远不是二老太爷亲生,但也没打听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反正二老太爷不能生,他认下了这个儿子,旁人无权干涉。
听见汪氏这样说,四老太爷爆喝,“二嫂,休得胡说!”
汪氏摸了摸棺木,“正老,老四老九你们都来了。趁着大家都在,我来告诉你们,你们不用再猜了,文远就是老五的儿子。”
五老太爷眯起眼睛看着汪氏,“二嫂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文远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九老太爷看看汪氏,又看看五老太爷,心里打起鼓来,老天爷,难道他二人之间,真有鬼?
刘文远忽然喊道,“娘!”
汪氏看向他,“文远,娘对不起你。你爹身子不好,我一直没孩子,我先抱了你大哥,后有了你。你大哥是你爹和我一起抱回来的,你,你是娘和你五叔生的。你爹委屈了一辈子,却一个字都没说。我是个罪人,我对不起你爹,我对不你,更对不起大郎。大郎就是心里不平,才屡次去找你五叔,去找他家里几个孙子玩。可谁知道,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意外。要是我早点说出来,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汪氏顿时又跪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站在院子里静静不动。
过了半晌,汪氏从地上爬了起来,“刘崇泰,你这个畜生,你装什么好人!当年若不是你趁着你二哥不在家一次次来找我,我岂能走错路。你提了裤子就不认账,你二哥知道自己不能生,自己咽下委屈,悄悄帮你把儿子养大,给他娶媳妇,你却包藏祸心。若是你一口回绝文谦过继的事儿,文远和他婆娘怎么会起了心思去害元宝母子两个,更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五老太爷听见她说的粗鲁,顿时丢失了平日的风范,脸色铁青,声音也大了起来,“二嫂,不是你把文远父子几个惯的无法无天,他们会整日想谋夺文谦的家业吗?”
五老太爷也觉得冤枉,刘大郎整日去问他要银子,他已经烦不胜烦。他甚至都想好了妙招,不行就找个理由把这个孙子逐出刘氏宗族,一个被家族赶出来的人,谁还能信他的话呢。既能解决麻烦,还不会连累到自己。可还没等到他动手呢,老天爷就把他收了。他一听到消息就觉得不妙,这个当口,他孙子刘锦忠也跟着一起去的,汪氏必定会以为是他授意的。万一她不管不顾报复起来,自己岂不毫无招架之力。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退无可退。
汪氏对着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呸,不是你暗地里撺掇,大郎能去衙门告状?”
五老太爷冷笑,“在二嫂眼里,什么都是我的错。文远出生是我的错,徐氏要害元宝母子是我的错,大郎去告状是我的错,反正二嫂是没错的。”
汪氏拿帕子在脸上随意揉了两把,“我当然有错的,我最大的错是不守妇道,受了你的引诱办下错事。老天爷已经惩罚我了,接下来该你受罚了。”
五老太爷见她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说,转身拂袖而去。本来周围围了一圈的人,他所到之处,大伙儿顿时都让开一条路。
九老太爷见族人都在看热闹,大声说道,“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文谦他娘没了孙子,脑子坏了。你们都是姓刘的,谁家没有儿女,要是外头传出去什么,你们谁家难道还能有个好?这雪这么大,赶紧把棚子搭起来。该买菜的去买菜,该缝孝衣的缝孝衣,傻站着干什么。”
刘氏族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来族里有事,都是五老太爷和岳氏做主。现在五老太爷正在和汪氏扯皮呢,岳氏也回去了。众人正因为没了管事的手足无措,忽然九老太爷来发号施令,立刻都再次忙活起来。
九老太爷带着刘文谦夫妇把事情操办起来,刘大郎没有儿子,只有李氏和两个弟弟给他守灵。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刘文谦请的哀事班子奏起了哀乐,厨房里上了简单的晚饭。
堂兄死了,刘悦薇也不能不露脸。她让刘悦蓁在家里看着弟弟妹妹,自己过来在棺木面前烧了几张纸。
刘悦薇觉得刘大郎死的奇怪,好好的就要去打猎,吃口蛇肉就毒死了。
但刘悦薇懒得管,就算刘大郎的死因有问题,跑不了就是五老太爷的手脚。哼,你们祖孙之间的帐,你们拿着算盘慢慢算吧。给刘大郎讨公道,也不该是她的事情。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刘大郎就像条毒蛇一样,刘文谦一死,他就大杀四方。
刘悦薇烧了两张纸就回去了,连饭都没吃。魏氏要回家奶孩子,把事情托付给了九老太太,自己先回来了。
刘文谦直忙到深夜才回来,女儿们都不在,两个小的也睡着了。
魏氏问他,“官人吃饭了没?”
刘文谦点头,“略微吃了两口。”
魏氏又问,“如何了?”
刘文谦沉声回答,“我给了银子,九叔和九婶子操持的。我们已经分宗了,不该我插手。”
魏氏叹了口气,“大郎这孩子前些日子还凶的了不得,说没了就没了。”
刘文谦顿了一下,“娘子,明儿开始你就别去二房了,我一个人去就可以。薇丫头要出门子了,你带她在家里教一些管家的事情。”
魏氏悄悄捅了捅他,“官人,你是不是觉得哪里有问题?”
刘文谦点头,“老二要验尸,我总不能拦着。眼见着咱们家就要办喜事了,这是刘家内里的事情,若是闹大了,薇儿还怎么出嫁?外人可不管我们是不是分宗了。仵作今儿只是做个样子罢了,我给了他钱,他自然不会当面说出什么问题。但出去后他告诉了管家,大郎吃蛇肉之前还喝了酒,那酒里,似乎有些耗子药。”
魏氏心里一惊,“那酒,那酒是哪里来的?”
刘文谦冷笑,“那酒,就是五叔的孙子锦忠带去的。”
魏氏奇怪,“一群小子在一起喝酒吃肉,不可能单是大郎一个人喝了酒啊。”
刘文谦叹了口气,“大郎是老大,众人自然让他先喝了,可他才喝了两口,就毒发了,旁人哪里还想得到喝酒吃肉的事情,立刻忙着把他往回抬。后面我让人去找,只找到个空酒壶,里头的酒都洒了。”
魏氏问,“官人,这事儿,你要告诉老二吗?”
刘文谦想了想,“先把薇儿的事情办了再说,但目前的情况是,这事儿不知道是不是锦忠做的。”
魏氏嗯了一声,“时候不早了,官人早些歇着吧。”
刘大郎的丧事办的很快,他年轻,又横死,说起来不大吉利。九老太爷找了和尚道士念了一天的经,消了业障后直接送上了山。
等刘大郎送上山了,刘文远就不走了,连花氏和四郎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当初惩罚他去守祖坟山的是五老太爷,但五老太爷被汪氏把面子里子全部扒下来了,这会子他说的话自然也不管用了。
刘文远失了长子,满心愤懑,谁还敢说让他回祖坟山的事儿,他正想找人打架呢!
他一回来,二房顿时有了主心骨。李氏新寡,一个人呆呆地守在屋子里。原来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在打理,现在她无心理事,都交给了汪氏的两个婆子。
但花氏回来后,见徐氏不在,顿时蠢蠢欲动了起来。她若有若无地一样样插手家里的事情,婆子们也不想当家,干脆都听她的,没过几天,花氏竟然在家里当家做主了起来。
五老太爷那天被汪氏骂了之后就直接回家了,然后再没出过门。
他把自己关在他待客用的小厅堂里,谁来都不见。岳氏比他提前一步回来的,回来后躺下了。
岳氏觉得自己这辈子太讽刺了,都说她嫁给了刘家最好的子弟,长得好,读过书,家里略有薄产。说话斯文有礼,待人接物也是个中翘楚。
从成亲到现在,三十多年了,五老太爷从来没有和她生过气。就算她偶尔闹小脾气,他也是一笑而过。从年轻时起,他就是族长了。岳氏见到自己的丈夫在族里一言九鼎,心里骄傲、自豪,越发觉得自己嫁的好。
可今日汪氏当面说刘文远是她丈夫的儿子,岳氏想和汪氏吵架,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只觉得愤怒,她心里眼里的那个完美丈夫,居然干了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算算时间,那时候,她还没嫁过来呢,他一个小叔子,就和族嫂好上了,还让人家给他生了儿子。
想想刘文远的相貌,岳氏越来越觉得汪氏没骗人。且,今日五老太爷的举动,也没有明着反对。
岳氏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
刘文善屋里人方氏过来劝,“娘,饭好了,您起来吃点吧。”
岳氏摆摆手,“你们吃吧,让我躺一躺就行。”
那头,五老太爷也没出来吃饭。刘文善也去劝,“爹,吃饭吧。”
五老太爷正在写字,刘大郎突然去世,不仅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还让他颜面尽失。
他的族长位置,怕是保不住了。他做不成族长,刘文善自然也无法接任了。
五老太爷抬头看向刘文善,眼神毫无温度,“老大,爹对不起你。”
刘文善三十多岁的人了,对他爹以前那点旧事不好评判,“爹,都过去了。儿子不怪爹,只是,娘那里……”
五老太爷放下了笔,出了屋子,然后去了正房。
他掀开帘子进去了,岳氏脸朝里躺着。
五老太爷坐到了窗前,“阿岳,我对不起你。”
岳氏一动不动,一个字没回。
五老太爷继续道,“我不想把责任推给二嫂,都是我的错,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这一句,顿时让岳氏眼泪掉下来了。
五老太爷就是这样,他两句话就能让女人家心软。
岳氏擦了擦眼泪,“当年,你也是这样哄二嫂的吗?”
五老太爷叹了口气,“都是我的错,阿岳,你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的。”
一个老头子,说这种肉麻的话一点不打盹,五老太爷也是个能人了。
岳氏冷笑一声,“二嫂不说,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瞒着我?”
五老太爷轻声回道,“我也没想到,文远是我的儿子。若是知道此事,我不会让他出生的。”
这句话忽然激怒了岳氏,“怎么,有了孩子就要打了?孩子有什么错?女人打胎不受罪?”
五老太爷想了想,立刻明白岳氏在意什么,“阿岳,事已至此,我认打认罚,只求你不要和我生风。自从你嫁过来,我再也没出去过一次。阿岳,你才是我的妻。”
岳氏叹了口气,“你出去吧,我累了,想歇歇。”
五老太爷也不勉强,又去了小厅堂里。自此,老两口正式分居。五老太爷知道,岳氏现在不想看到他,他索性就一个人待着。
他没脸管事了,索性把族里的事情都托付给了九老太爷。
除了老两口,家里其他人都去刘文远家里帮忙,等忙活完了,才终于安定下来。
这一日早上,方氏在屋里找来找去,翻箱倒柜的。
刘文善奇怪,“你不去做饭,在这里找什么呢?”
方氏一遍翻柜子一遍嘟囔,“我那个糖包去哪里了你看见了吗?”
刘锦忠在一边问,“娘,是不是用红纸包着的?”
方氏看向儿子,“你看到了?”
刘锦忠点头,“祖父泡酒差了点糖,让我拿糖,我看那纸单独包了一些,就没有拿糖罐,直接把纸包拿去用了。”
方氏顿时双目圆睁,“你,你拿去,拿去泡酒了?”
刘锦忠再次点头,“是啊,祖父说还没泡好,暂时不让喝。前儿我偷偷打了半壶出去,可以我还没尝呢,因为锦南哥中毒了,酒也洒了。”
方氏吓的一屁股差点坐到了地上,“我的个老天爷啊,造孽了啊,那糖里头我放了老鼠药啊!”
刘文善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娘,你胡说个啥?”
刘锦忠顿时又哆嗦了起来,“娘,娘,那里头,里头有老鼠药?”
方氏也慌了,“家里耗子多,老猫又死了,小猫还没逮到,我就买了些耗子药,怕耗子不吃,加了糖的,那耗子药可是最毒的耗子药啊。锦忠,那酒可不能喝,赶紧,去告诉你祖父,都倒了!”
刘锦忠忽然哭了,“娘,娘,锦南哥,锦南哥他喝了那酒哇,他喝了酒哇,他年龄最大,我们就让他先喝的,他觉得味道不错,喝了好几口,又吃了口蛇肉,然后就开始口吐白沫了。娘,娘啊!”
方氏顿时吓傻了,嘴巴也哆嗦了起来,反应过来后,劈手抽了儿子一巴掌,“胡说八道,他明明是吃了毒蛇肉死的!”
岳氏在屋里听到了,觉得不对劲,披上棉袄出来问,“什么事情一大早吵吵嚷嚷的。”
方氏哆哆嗦嗦把事情告诉了岳氏,岳氏先呆了片刻,忽然呵呵冷笑起来,把棉袄一拢,就去找五老太爷。
五老太爷已经起来了,没有岳氏照顾他,他这几天头发都有些乱糟糟的。
他见岳氏进来了,有些高兴,“阿岳来了。”
岳氏面无表情,“刘崇泰,你的报应来了。”
五老太爷不明所以,“阿岳,发生了何事?”
岳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孙子,锦南,是被你害死的。”岳氏三两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五老太爷愣了片刻,忽然道,“胡说,要是喝了毒酒,当日仵作怎么一点也查不出来?”
岳氏伸手拉着他就往外去,到了家里的小库房里,她把酒坛子打开,用旁边的小竹筒打了一点酒,“要不,你尝尝?”
后面,刘文善一家子也跟了过来。
刘文善一把抢过小竹筒,跑到院子里抓了家里的一只鸡,喂了一点酒,那鸡喝了酒之后,没挣扎几下就死了。
一家子都沉默了。
忽然,刘锦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娘,娘啊,锦南哥临死前两只眼睛死死瞪着我,他,他肯定是知道了,他知道酒里有毒。娘啊,娘,锦南哥会来找我的……”
方氏见儿子吓得发抖,立刻抱住他,“锦忠,锦忠,你别怕,你别怕,你也不知道酒里有毒,你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非要去打猎,他喝了一口酒还不够,还要再喝,他命该的。乖,别怕,他不会来找你的。就算要找,也是找我,那老鼠药是我买的。”
五老太爷忽然也呵呵笑了起来,“阿岳,你说的对,我的报应来了。”
他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刘文谦积极主动让人来验尸,还亲自找了人来。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但他捂住了不说,就是想留下这把柄。
刘文谦肯定认为人是他们一家子杀的,可谁也想不到,这一连串的巧合,造成了刘锦南之死。
五老太爷看向孙子,“锦忠,你莫怕,祖父在呢。酒是祖父泡的,糖是祖父让你拿的,锦南不会来找你的。你莫怕,祖父会解决好的。”
刘锦忠哭的满脸鼻涕,“祖父,祖父,您让我暂时不要喝那酒,我,我没听您的话。”
五老太爷只能用重话劝孙子,“别怕,要是你真的听话不偷着打酒,说不定死的就是我们爷儿几个了。”
一家子的心都跟着重重跳了一下,人性啊,有时候就是这样。五老太爷这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五老太爷挥挥袖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又回了自己的小厅堂里。
五老太爷想了两天,也没想出好办法破这个局。以他对刘文谦的了解,毒酒的事儿,刘文谦肯定知道。他想到分宗那天,刘文谦只说自己是抱养来的,又揭出刘文远非二老太爷亲生之事,却始终不提刘文远生父的事情。
看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真相了。
汪氏把实情告诉大孙子,这中间说不定也有他的手笔。
五老太爷一阵阵冷笑,好个怜贫惜老的刘大老爷,好个义薄云天的刘大老爷,手段一环套一环,真是让我老头子刮目相看了。
但五老太爷知道,他们一家子,欠了一条人命。就算他们出去说是误会,谁也不会相信。
最麻烦的是,毒酒是刘锦忠给的。外人知道后只会浮想联翩,什么嫡孙和野种之争,什么族长为遮盖丑事让孙子送出一壶毒酒。
五老太爷应该庆幸,刘锦南先吃的蛇肉,要是他先吃兔子肉死了,那这事儿当天就遮盖不住了,刘锦忠说不定还要下大狱。
刘锦忠是无辜的,刘锦南死的也冤。都是他的孙子,却成了这个死结。
五老太爷叹了口气,“二哥,我对不起你,但我的报应也来了。”
还没等五老太爷想明白,家里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不是旁人,正是徐氏。
岳氏亲自接待了徐氏,“侄媳妇来了。”
虽然徐氏被休了,岳氏还是习惯以前的称呼。
徐氏似乎才哭过,“五婶子好。”
岳氏勉强笑了笑,“你来有什么事?”
徐氏看了眼岳氏,“婶子,大郎没了,再也没人管我了。婶子,你能不能让我回来?以前是大浪媳妇管事,她贤惠,我自然放心了。现在家里让那个小寡妇把持了,二郎老实,三郎又小,长此以往,我两个孩子还能有活路?”
岳氏面无表情,“侄媳妇回来不回来,这事儿我已经管不了了。”
徐氏抬眼看向她,“五婶子,五叔在不在?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岳氏指了指倒座房,“他在前厅里呢,你自己去吧。”
徐氏知道,岳氏现在肯定不想见五老太爷,“那我自己去了,五婶子保重。”
徐氏到了小厅堂,给五老太爷见礼,“见过五叔。”
五老太爷面无表情,“你来有何事?”
徐氏直接了当,“五叔,刘文远的惩罚结束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回来了”
五老太爷看着她,“你不是嫁人了?”
徐氏立刻道,“我没有,我被娘家人惯了药迷倒了,我是被逼的。我现在仍旧是一个人住,我和那个无赖子什么关系都没有。”
五老太爷把头靠在躺椅上,“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你去问文远,他要是答应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吧。”
徐氏顿时笑了,“多谢五叔。”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话,徐氏高兴地走了,去找刘文远。
刘文远见到她就来气,“你来做什么?”
徐氏却忽然哭了,“官人,官人,你让我回来好不好?当日我做错了事,也是为了这个家。我已经受到报应了,大郎没了,我被哥嫂下了药迷倒卖了,官人,官人啊,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刘文远冷笑,“大郎没了还不是被你害的?从他小时候你就教他,要争,要抢。大哥没儿子,你心里有想法也就算了,整日嘴里叨叨个没完,弄得几个孩子都觉得自己合该去大房当少爷才对。我好好的儿子,都被你教歪了。一个个对你倒是孝顺了,对老子却横眉竖眼的。好了,现在他死了,你满意了。”
徐氏嚎哭了起来,“刘文远,刘文远,你怎么能这样伤我的心。我所做的一切,难道是为了我自己。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要是有点本事,我能去起了黑心害人。你搂着小寡妇快活的时候,我在娘家被嫂子奚落。现在我好好的孩子们,还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刘文远,我告诉你,她要是敢对我孩子有一点不好,我回来杀了你们。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最孝顺的大郎也没了,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徐氏回来闹了一场,刘文远不答应让她回来。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连三天,每天都回来。刘二郎和刘三郎天天拉着她哭,刘文远无奈,只能给她出难题,让她查明儿子的死因再答应她回来。
这世上,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刘文谦虽然把刘锦南的死因掩盖了下来,但那日仵作带来的小童嘴巴却没那么严实。
徐氏豁出去了,陪着张老赖睡了一觉,让张老赖去打听。张老赖一文钱没花,就撬开了小童的嘴巴。
徐氏得知儿子的死因后,顿时愤怒不已。她想去衙门告状,可那天仵作的验尸单子都已经在衙门封档了,儿子也下葬了,肯定没法再更改。她想去找刘文谦,质问他为什么要掩盖儿子的死因,可她害怕刘文谦继续报复她。大郎已经没了,她不能再给二郎和三郎招祸。
最后,她单独去找了五老太爷。
第二天早上,刘文善推开小厅堂的门,发现五老太爷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全身都已经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