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销魂巷巷子口,一个醉醺醺的醉汉躺在了地上。
看年纪,有个四十来岁, 满脸胡渣,身上估计好久没洗了, 有股子味道。
这醉汉也不知喝了多少酒, 醉的人事不知。
路过的一个人踢了踢他, “这位兄弟, 大晚上的,可不能躺在这里, 蚊子能把你吃了!”
醉汉丁点动静都没有。
旁边勾栏院里出来一个心满意足的糙汉子,对这人说道, “这位大官人,你管这醉鬼做甚?他上无爹娘下无兄弟妻儿, 老光棍一个, 又穷又好色, 身上没几个铜板,还肖想行院里最漂亮的姑娘。这不知在哪里骗了顿酒喝,这会子醉死过去了,他比神仙都快活呢, 哪里管有没有蚊子!”
说完,这糙汉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那人站在醉鬼旁边,犹豫了片刻之后, 拎着醉鬼的两条腿,把他拉回了自己的家。
醉鬼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睁眼一看, 居然在一间还不错的屋子里。
醉鬼掀开被子出了门, 就见到昨晚上把他拉回来的那个人。
那人笑,“兄弟醒了,昨儿晚上我见你倒在路口睡着了,多管了回闲事,把兄弟拉回来了。”
醉鬼心里顿时感动的不行,自从他老娘死了之后,平日里都是骂他的人,什么时候还有人关心过他了。
“多谢兄弟,在下姓张,今年四十一岁,也没有大名,就有个诨名,叫老赖。”
那人也拱手,“我姓贾,单名一个义字,比大哥小几岁。既然我能碰到张大哥,也是我们兄弟的缘份。不瞒张大哥,我和你一样,也是光条子一个,无妻无子,这间屋子也是赁来的,平日给人帮闲挣两口吃喝。张大哥既然醒了,稍坐片刻,我去给你买两个炊饼填填肚子。”
张老赖本来想客气,想到自己兜里一文钱没有了,只能厚着脸皮赖两个炊饼吃了。
两个炊饼和一碗汤下肚,张老赖顿时活了过来。
贾义问他,“张大哥平日里做何营生?”
张老赖嘿嘿笑,“让兄弟见笑了,我也没个正经营生,东混一顿西混一顿。如今也四十多了,再混个几年就见阎王了。”
贾义吃惊,“张大哥看起来也像条好汉,怎能如此沉沦?大哥好生把日子过起来,讨一房媳妇,现在生孩子还来得及,日子岂不美。”
张老赖哈哈笑了,“兄弟你可真会说笑话,我穷的浑身上下一个铜板都没有,岂会有人愿意跟我。”
贾义笑道,“这也急不来,大哥既然没有营生。正好,我今日接了份活儿,要给人抬棺,东家给的赏钱厚,还缺个人呢,大哥要不要一起去?”
张老赖摆摆手,“抬棺多累,又晦气,我不如找个地方睡大觉去。”
贾义劝他,“诶,大哥怎能如此想。都说见棺发财,咱们是去做好事的,岂能说晦气。再说了,大哥今日在我这里吃了两个炊饼,明日要怎么办呢?总得有些存粮才好。这死了的老爷子家里有钱,十六人抬棺呢,能累到哪里去。等做完这趟活儿,还能管顿饱饭,鸡鸭鱼肉酒,样样管够!大哥真不去?”
张老赖顿时有些心动了,他好久没吃肉了。
“行,兄弟你是个好心人,既然你说成,我跟着你去!”
张老赖跟着贾义去抬了一趟棺材,得了二百文钱,吃了顿有酒有肉的好饭菜,顿时把贾义当作了亲兄弟一般。
张老赖自己也没屋子,自此,就住在贾义这里。因他要跟着贾义出去干活,还特意把自己身上涮干净了。
这样过了十来日,贾义忽然告诉张老赖。
“大哥,大喜呀,大喜!”
张老赖奇怪,“兄弟,你捡到金子了?”
贾义一拍大腿,“大哥,不是我捡到金子了,是我给大哥说了个好媳妇!”
张老赖瞪大了眼睛,“兄弟,你莫不是睡糊涂了?”
贾义见他不信,立刻拉着他的手,一五一十说来,“今日我碰到李媒婆,李媒婆告诉我,她手里有个妇人,三十来岁,有两分姿色,原是有钱人家的婆娘,因为一时不慎犯了错,被休了回来。她娘家家境一般,如今在家里白吃白喝也就罢了,还挑肥拣瘦,娘家人受不了她了,要给她说个婆家。李媒婆说大哥和她年纪相配,她娘家人说不要聘礼,我立刻满口答应了下来。大哥,这可是好事啊!”
张老赖愣住了,然后问,“她犯了什么错?”
贾义立刻道,“我说大哥,不是兄弟说实话戳你心窝子。你管她犯了什么错,她不犯错,大哥能有机会?”
张老赖平日里满嘴喷粪,这个时候却忽然扭捏了起来,“兄弟,人家给有钱人做过婆娘,能看得上我?再说了,我也养不活她啊。”
贾义神秘一笑,“大哥,人家连新媳妇都娶进门了,谁还会记得她这昨日黄花?也就她自己还把自己当回事,她娘家人早嫌弃她嫌弃的要死。大哥如今改头换面了,三天两头出去做活,手里也有了一二两银子,重新租间屋子,买两件新衣裳,怎么就不能娶妻了。她就算以前娇贵,跟了大哥,什么毛病都能给她改好了。”
张老赖顿时喜得搓搓手,“兄弟,这样说来,能行?”
贾义拍手,“对呀,能行!”
张老赖高兴的好悬没飞起来,谁能想到他张老赖四十多岁了还能娶媳妇呢。
高兴了一会子,他又问,“兄弟,这妇人多大年纪了?兄弟你也没娶妻,要不,还是给你算了?”
贾义摆摆手,“不怕大哥笑话,我还想娶个十几岁的大姑娘呢。”
张老赖哈哈大笑,“对,兄弟你比我有出息多了,就该娶个大姑娘。我不一样,我有个女人暖被窝就行了,管她大姑娘还是大姑娘的娘呢!”
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魏氏听说这醉汉上钩了,给了喜妈妈二十两银子,务必把这件事情办成。
喜妈妈拿了钱就去找贾义,让他做男方主事人,请李媒婆去提亲。
贾义去找李媒婆,“妈妈行行好,我那兄长年纪不小了,总没个屋里人怎么能行。但他一向要强,不肯欠我的人情,我把这十二两银子给妈妈,十两是聘礼,剩下的请妈妈收下喝碗茶水。等事成了,我再给妈妈二两。请妈妈替我们去徐家求亲,回头我告诉我兄长,就说徐家不要聘礼,他就会答应了。还请妈妈帮我转圜一二,千万不要说漏了陷。”
李媒婆笑,“哎呦,这张老赖真是祖坟忽然冒青烟了,得了你这么个好兄弟。贾大官人尽管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儿办成了。十两银子别说一个半老徐娘,大姑娘我都能给你说来一个。大官人不知道,那徐家太太两只眼睛只认得银子,十两银子别说一个被休回家的小姑子,亲闺女她都能嫁!”
贾义笑,“看妈妈说的,我兄长年纪不小了,说个大姑娘,他怕耽误人家,不肯答应呢。再说了,这徐氏听说在有钱人家做过正房太太,想来是个不错的,年纪大些也无妨。那外头四十多岁生儿子的一大堆呢!”
李媒婆哈哈笑了,“可不就是,仔细想来,这可是一门好亲事呢!等事情成了,我老婆子也讨一杯喜酒喝!”
贾义辞别李媒婆,回去后单独给张老赖赁了间朝阳的屋子,又给他置办了两身衣裳,张老赖高兴地就等着做新郎官了。
再说徐家那边,徐太太听说居然有人愿意出十两银子聘她那被休回家的小姑子,顿时喜出望外!
她原来还想着,就算小姑子被休回家了,好歹还有三个儿子呢,总不会不管她,自己还能继续沾光。谁知那刘大郎是个牛心左性的,心里只认得他娘。自从徐氏和徐太太吵翻,刘大郎把他娘弄了出去,徐太太再也沾不到刘家一文钱好处了!
这么多年,徐太太早习惯了占小姑子的便宜,忽然断了奶,她真是浑身难受。如今能白得十两银子,多好!
但徐氏已经搬出去了,徐太太又开始动脑筋。
至于徐氏那边,她也急了,因为刘大郎好久没来了。
刘大郎原来以为自己能发大财,手里散漫,给徐氏租的是个小院子,还请了个婆子,又给她留了些钱,徐氏一个人过的还挺滋润。
但现在他手里渐渐空了,连家用他都拿不出来了,全靠汪氏补贴。
汪氏不傻,她看得出来,在刘大郎眼中,自己这个祖母,连徐氏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汪氏有时候也挺羡慕徐氏的,不知道怎么教的孩子,把刘大郎教的心里眼里只认一个亲娘。亲娘要杀人了,他还觉得理所当然,杀的好!
以前汪氏心疼孙子,这些日子她渐渐想开了,孙子是别人的儿子,她这个祖母总隔了一层。如今又让孩子们跟着丢脸,她更没立场去让孙子听她话了。
但她手里有钱,刘大郎碍于刘文谦的话,也不敢对汪氏不敬。汪氏只给家用,而且,她都是交到李氏手里,三个孙子,她一文钱都不给。
刘大郎想问李氏要钱,汪氏却只给了吃喝的钱,多的也没有了。
刘大郎十分焦躁,像头随时想要发狂的野兽。
汪氏仍旧睁只眼闭只眼,你可以对你娘好,但休想拿我的钱去养那贱人!若不是她黑了心肝想要害人,我何至于会有今天!
刘大郎没钱,徐氏这里渐渐就要断粮了。没办法,她先把婆子辞了,这样苦等了几日,儿子仍旧没来,房东却来催房钱了。
这宅子一个月得三两银子呢,徐氏没办法,又把宅子退了,自己去赁了一间单独的厢房住。
有些人家的宅子是整体租赁,这样的贵一些。有一些宅子是按间租赁,正房价格高,厢房便宜一些。倒座房没有太阳,就更便宜了。
徐氏搬家了,但徐太太很快还是找上了门。
“我的老天爷,他姑,不是听说你过上了好日子?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这院子里闹哄哄的,什么人都有,你岂能住在这里?快跟我家去吧!”
徐氏把脸一扭,“我如今是个只会吃喝的废人,不敢回去吃了侄儿们的口粮。我在这里好得很,大郎给了我钱,我就是嫌那宅子太大,一个人住空荡荡的,才搬到这里来。这院里,对门陈太太和我关系好得很,我也有个人说话。嫂子回去吧,我得闲了回去看你们。”
徐太太立刻笑到,“他姑,咱们都是骨肉至亲,你还真跟我计较不成。我一向口没遮拦,你看在你哥的份上,就别跟我计较了吧。这里再好,你一个人,我们如何能放心。你哥已经把我骂了好几回了,让我一定要把你找回去。谁晓得你忽然就搬家了,我找了好几天才找到呢。”
徐氏仍旧不上当,“嫂子坐吧,好容易来一趟,咱们说说话就好。至于回去的话,就别说了。”
徐太太有些急,“他姑,你真不肯原谅我了?我,我也是有嘴无心啊。刘家不明不白就把你赶回来了,我怎能不急。我原想着,刘家也就是一时之气,你有三个儿子呢,早晚还不是要接你回去。如今听说他们两房彻底闹翻了,他姑,我这心里害怕的很呢,急着就来找你了。”
徐氏立刻惊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太太觑了她一眼,“他姑,你还不知道啊。你们大郎跑到衙门敲堂鼓,状告他大伯非刘家亲生子,却占了刘家财产,要把你们大老爷赶出刘家,退还家产。最后也不知道怎么闹的,财产人家是一文没退,长房反倒是分宗单过了。连你们老太太,这会子也正在你家里呢。”
徐氏呆住了,她等儿子等了好久没来,她也没有渠道去打听消息,谁知道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徐氏立刻拉住徐太太的袖子,“你说的是真的?”
徐太太把自己袖子撤了过来,“他姑,我骗你做甚,如今都传遍了。我看你是回不成刘家了,跟我回家吧。”
徐氏立刻疯了一般就往外跑。
她一口气跑到家门口,站在门口踟蹰不前。自从被休后,她再也没回来过。她在这家里做了十几年当家主母,如今一回来,却是个陌生人。
徐氏踌躇了半天,迈出了坚定的一步,跨进了院门。
她静悄悄走到了院子中间,李氏正带着婆子在做饭,她在厨房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徐氏。
李氏讷讷喊了一声,“娘。”
徐氏勉强笑了笑,她想到这个儿媳妇的贤惠,心里十分后悔,以前应该对她好一些。
很快,家人里都出来了。三个儿子都亲亲热热地围了过来,一个一个喊着娘。汪氏走到门口看了看,然后转身回去了。
徐氏拉着刘大郎问,“大郎,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好久没去我那里了。”
刘大郎低下了头,“娘,儿子没用。”
徐氏的心往下沉,知道徐太太没有骗自己。她刚才也看到汪氏了,汪氏的眼神冷冰冰的。
徐氏犹豫了片刻,还是去了正房。虽然她被休了,汪氏总是她儿子们的亲祖母。于情于理,她都要给她问个好。
徐氏让孩子们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去了。
“娘,您身子骨好不好?”
汪氏冷哼一声,“我不是你娘,你莫要叫错了。”
徐氏陪笑,“娘,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我娘。如今几个孩子们,还要辛苦娘教导呢。”
汪氏缓缓喝着茶,“我老了,教导不了什么。我连自己儿子都教导不好,别人的儿子,我更教不好了。再说了,我教导他们又不听,我说了让大郎好生听话,有我在,永远不会少了你们的吃喝。可他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非要下狠手想把他大伯撵走。不自量力,如今文谦一个月仍旧给我五两银子,够我吃喝,我何苦去做那个恶人。”
五两银子不少了,但跟以前比起来,那真是少多了。汪氏以前在大房,刘文谦一年少说也能孝敬她二三百银子,这还不包括平日的吃穿。
徐氏默不作声,“娘,外头传的都是真的吗?”
汪氏抬眼看着她,面无表情,“对啊,是真的。文谦本来不准备把这事儿抖搂出来的,都是你那好儿子,非要去招惹他,这下子好了,鸡飞蛋打,你们都满意了?”
徐氏顿时肠子都青了,她怎么知道刘文远居然不是二老太爷亲生的!她本来也巴巴地等着刘大郎的好消息呢。
她看了汪氏一眼,什么都没说。
汪氏喝了口茶,“怎么,你也想看我的笑话吗?”
徐氏扯了扯嘴角,“娘说笑了,我不敢。”
汪氏问她,“你来有什么事情?”
徐氏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来看看几个孩子。”
汪氏忽然笑了,“咱们两个啊,都是没干好事。文谦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没把文远的身世捅出去。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大家都会知道,到时候,我这辈子就不用再出门了。你也是一样,贪心不足,平日里你帮着元宝他娘办事情,难道油水少捞了?文谦哪个月不贴补你们?我哪个月不给你们银子?可是啊,人都是贪心的。这下子都好了,以后我安生守着这个小院子,至于你,哪里来的哪里去吧。”
徐氏忽然咬牙跪了下来,“娘,儿媳求您,让我回来好不好?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如何能放心?娘,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去招惹大哥大嫂。娘,我嫁给文远快二十年,怎么能说断就断了。就算,就算他和那寡妇好了,我,我让她进门就是了。娘,我离不开这个家啊,我的根在这里啊!”
汪氏轻笑,“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过一天算一天。等什么时候我死了,两腿一蹬,我管你们怎么闹呢。”
徐氏擦了擦眼泪,“娘真的见死不救吗?娘,儿媳原来对您不够孝顺吗?”
汪氏抬眼看着她,“不是我不管,是我管不了了。我现在除了做个会吃喝的废人,我什么都管不了。你们不要逼我,逼急了,我找根绳子吊死算了。反正我如今什么脸面都没有了,我还怕什么呢。”
徐氏见她不肯松口,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娘多保重,我先回去了。”
几个孩子留她,徐氏自己擦了擦眼泪,转身走了。
等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对门陈太太告诉她,“你嫂子久等你不回来,自己先走了,她说她明儿再来。”
第二天,徐太太果然又来了。
徐氏有些落寞,一个人住在这里,她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她以为儿子能成事,才搬了出来。等儿子成了刘家掌权人,她就能回去了。可现在儿子什么都没有,还被刘氏族人唾弃,他救不了自己了。
徐氏手里没钱,她做惯了刘二太太,从嫁人后她就没吃过苦,她也不会找活儿干,这样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
徐太太来了三次之后,终于把徐氏接回去了。
徐太太完成了第一步,第二步就好说了,她拐着弯劝徐氏,不要再想刘家了,还不如想想以后的日子。
徐氏渐渐听懂了她的意思,断然不肯,姑嫂二人又吵了起来。
徐氏哭了一大场,又去找了刘大郎,刘大郎听说舅母十分要给亲娘找婆家,非常生气,跑到徐家大闹一场,被他亲舅舅打了一顿。
刘大郎是个愣头青,当场和亲舅舅和表兄们打了起来。他双全拳头敌四手,鼻青脸肿回家了。
刘大郎临走前放狠话,他舅舅告诉他,要是三天之内不能说动刘家人来接她娘回去,从此就当没这门亲了。
徐氏恨透了兄嫂,要再次搬出去,可徐太太早把她当作一块肥肉,岂容她再跑了。
徐氏被兄嫂关了起来。
徐老大有那么一丁点是为了妹妹着想,他威逼刘大郎,就是想让他去找人来把妹妹接回去。要是真能再回去,刘家家境总是不差的,比那个老光棍强多了。
徐太太给徐氏说的这门亲事,徐老大当时是不同意的。
徐太太一再劝他,并把十两聘银拿了出来。徐老大见到了银子,心软了一半,婆娘再劝一劝,他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徐氏抵死不从,姑嫂两个又吵了起来。
徐氏指着徐太太的鼻子骂,“你个没心肝的贼妇人,我这么多年贴了你们多少银子,如今不过吃了你两顿饭,就要把我称斤做两卖了,你不怕爹娘半夜来站你的床头!”
徐太太冷笑,“他姑,我问你,我和你哥还能管你,等我们死了,谁还管你?”
徐氏呸了一口,“大郎暂时遇到了困难,等过几年,我几个儿子都大了,我还能没好日子过。”
徐太太又笑了,“他姑,你可别做美梦了。以前你是刘二太太,如今你们家老大分宗单过。大郎往死里得罪了他,你还出手害过人家婆娘儿子的性命,你想一想,你这辈子还想回去?回不去,你哪里来的好日子?指望你几个儿子?要不是靠着你们老太太,他们这会子自己都快要没饭吃了。过两年二郎三郎长大了,要成家,哪一样不花钱?你能为他们做什么?”
徐氏被徐太太说的哑口无言。
徐太太继续威逼,“他姑,我说句凉薄的话。这做父母的,不能为孩子做任何事情,光拖后腿,你自己好意思?他们的娘被休了,他们兄弟以后娶妻都难。你要是离得远远的,时间久了,大伙儿把你忘了,倒也罢了。你成天过去点眼,怕人家不知道他们的亲娘干了谋财害命的事儿?”
徐氏的心顿时往下沉,她无力反驳徐太太的话。
徐氏病了,卧床不起。
刘家那边,刘悦薇的日子越发充实了起来。在和刘文谦商议后,她挑了棺材铺附近的那一家宅子。
见棺发财,这个没什么好避讳的。第二,那宅子附近店铺多,人也多,不怕有宵小之辈偷偷来闹事。第三,离家更近一些,方便刘悦薇随时去查看。
定下了宅子,刘悦薇带着汪彩凤一起去买纺线小车。刘悦薇准备第一批买十台小车,先把摊子铺开再说。
汪彩凤刚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在刘悦薇的鼓励下,她开始跟着表妹到处跑。表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都能出去开作坊,她不过是普通女子,长得又没有表妹好看,想来也不碍事。
刘悦薇知道,汪彩凤是个性子十分坚韧的人,她决定了要做的事情,就会踏踏实实做好。以后等她退了王家的亲事,汪家势必会想着把她卖出更高的价格。只要她自己提前立了起来,有了谋生的本事,到时候就可以和汪家谈判。
当然,这些话刘悦薇没和她说,只是带着她学写字、记账、出去和人打交道,等以后她的丝织坊开起来,让汪彩凤做个管事的,倒是不错。
刘悦薇一边忙着作坊,一边关注着徐氏的事情。
贾义那边听说徐氏病了,立刻掏了二两银子让张老赖亲自送了过来。
张老赖这回打扮的人模狗样,他近来也学好了,每天跟着贾义出去干活,也能挣些钱。贾义人脉广,找的活儿都是轻省钱多的,张老赖为了娶婆娘,咬咬牙一直忍着。
徐太太见张老赖送来银子给徐氏看病,顿时把张老赖夸了又夸,“他姑,你嫁给刘文远快二十年,说把你休了就休了。如今你病了,他搂着小寡妇快活,哪里管你死活。你看张老赖多有心肠,听说你病了,买了肉抓了药。他姑,我跟你说,刘文远也就是靠着个有本事的哥,这才人模狗样的,要是没有他哥,他说不定还不如张老赖呢。”
徐氏面无表情,脸朝里睡着,始终不说一句话。
徐太太又问,“他姑,要不,我替你答应了?你看人家聘礼也给了,吃的喝的用的,都准备了不少呢,可见是真心待你的。”
徐氏忽然笑了,“嫂子,让我答应可以,聘礼都归我。”
徐太太顿时卡住了嗓子,“他姑,这些日子,你吃喝也花用了不少呢。”
徐氏冷笑,不再搭理她。
过了几日,徐太太发现徐氏病好了,只是不愿意起来罢了。徐太太咬咬牙,想了个歹毒的主意。
她去了药店,买了包蒙汗药来。蒙汗药不能随便买的,须得写下姓名和住址,还要说明缘由,不然店家也不敢卖。徐太太谎称家里的猪乱窜,要发疯,留下了家里姓名,还按了手印,买了一包能把猪放倒的蒙汗药。
药买回去后,她和贾义那边商量好,因小姑子被休回来的,不好大张旗鼓,干脆简单些,晚上换上嫁衣直接送过去。张老赖哪里管那么多,忙不迭答应了。
徐太太回家给徐氏做了顿好吃的,并劝她想开些,真不想嫁就算了,先在娘家住着,徐氏这才吃下了那碗下了猛药的饭。
一碗饭下去,徐氏就倒下了。徐太太念了句阿弥陀佛,和儿媳妇一起给徐氏擦了擦身子,换上了衣裳,交给了前来娶亲的张老赖。
说是娶亲,其实也就是贾义和张老赖两个人,张老赖还人模狗样地换了身喜袍。
等到了家里,贾义说让二人拜天地。
张老赖把手一摆,“兄弟也忒讲究,我一个老光棍,拜个屁的天地,直接洞房吧。”
贾义笑,“那也行,大哥过日子重要。”
张老赖搓搓手,“这回,全靠兄弟替我周全。明儿等你嫂子醒了,我让她做两个好菜,我们请你吃酒。”
贾义继续笑,“那我就等着兄长的酒了,天色已晚,我先走了,恭喜大哥。”
张老赖高兴地送走了贾义,回来后就和徐氏做了夫妻。
第二天一大早,徐氏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等她扭头一看身边的人……
徐氏发出了一声长啸。
张老赖被吓的一骨碌滚到了地上,自己爬了起来,“大清早的,鬼叫什么。我是你男人,又不是贼!”
徐氏什么都明白了,眼泪顿时顺着脸颊滚了下来,“你滚,你滚,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流氓,你快滚!”
张老赖前些日子为了娶婆娘,装了多少天的好人,这会子终于原形必露了,“都是老子的人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妇。咱们睡也睡过了,你就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好生跟我过日子吧。”
徐氏顿时又是一顿叫骂,拿起床头的东西就去打他,张老赖也不再客气,和她打了起来。
徐氏悄没声息嫁人了,等刘大郎知道时,他连后爹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