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还记得当初我们被十万大军, 围困雁门关时,最后那一战使的那一计?”
沈星阑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眨了两下眼睛。
苏天扬面色一凛,霎时意会过来, 太子的确如他所想那般。
没多久, 苏二公子与沈星阑闹翻的传言就传得沸沸扬扬。
沈季青一如既往, 透过?宫婢将信息传到了苏长乐面前。
这一次, 仍是趁着岑景煊过?来请脉时, 偷摸着递到寝间一处。
苏长乐知道, 四喜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所以暗中观察宫婢有无无可疑之处一事,一直都是交待给江嬷嬷去做。
前?世她被宣帝关进大牢时, 唯有?四喜与江嬷嬷曾想方设法, 打点一切, 来到大理寺监牢探望她。
这件事, 在苏长乐决定让江嬷嬷去观察宫婢时,就事先询问过?沈星阑。
沈星阑承认, 江嬷嬷当初的确是受到他的命令,才会时不时到监牢为她打点一切, 并明确的告诉她, 江嬷嬷是个忠心的, 是以他才会?一处理掉林皇后安置在他身边的陈嬷嬷, 就马上把江嬷嬷提升为东宫的掌事宫女。
能进到寝间的宫婢并不多, 只要江嬷嬷留心, 的确很快就能锁定目标。
苏长乐虽然发现了那名疑似沈季青暗棋的宫婢, 却没有急着打草惊蛇,毕竟, 她还要靠这个人,让沈季青知道沈星阑究竟都对她做了什么“好事”。
殊不知她与沈星阑表面虽然已经闹翻,但两人关起门来却是甜甜蜜蜜。
※
那日岑景煊虽被四喜痛哭的模样吓到,但询问清楚之后,却是明确的告诉四喜,如今太子妃已有孕四个多月,脉象极为稳固,已可行敦伦之礼,实在不必过于?担心。
四喜一个姑娘家,哪里懂得这个,不过一听到太子妃不会有?大碍,她就又安心了。
沈星阑自然不可能真的强迫苏长乐做她不愿意的事,就算两人真的缱绻一番,那也是极尽温柔。
隔日也都会?让岑景煊过来号脉,确保她与腹中胎儿的安全与健康。
是以,太子夫妇虽然面上争吵不休,可每晚叫水的次数却是不少。
四喜一心以为自家姑娘是被逼的,日日以泪洗面。
苏长乐心疼又无奈,却不能告诉四喜,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安慰四喜,她已经渐渐习惯太子的霸道,不用太担心。
没想到四喜听了之后更难过了。
苏长乐简直哭笑不得。
一切就如苏长乐所料那般,太子夫妇日日缱绻难分的信息,很快便传到了沈季青耳中。
沈季青原以为春猎前,苏长乐与沈星阑水火不容,他们不可能再有任何接触,没想到沈星阑却是越发过分!
得知太子夫妻两人不再分房而睡,沈季青可说每日都身陷水深火热之中,痛苦难熬,恨不得马上就要沈星阑的命。
所幸,春猎这一日很快就到了。
一切照计划进行。
沈星阑与苏天扬闹翻之后,两人再不曾走在一块,春猎这一日,苏天扬并不像以前?那样,时刻跟随在沈星阑左右。
如此一来,沈星阑遭遇刺客时,苏天扬亦无法实时出手,到时他的人要带走苏长乐简直再轻而易举不过?。
沈星阑与苏长乐共乘一辆马车,两人之间虽无争吵,却时不时就能听见马车内传来摔砸东西的声音。
沈季青的座驾就跟在他们后头,轻易就能掌握状况。
得知苏长乐已经因为沈星阑的霸道不讲理,完全厌恶极了他之后,沈季青连日来,因为嫉妒沈星阑而饱受折磨的一颗心,终于好过?了一点。
甚至一想到苏长乐与自己远走高飞走,心中便再?无沈星阑,又是一阵愉悦。
春猎随驾同行人数众多,不止有皇后及妃嫔,更有?诸位皇子与其他官员,女眷众多,行进速度并不快,足足走了近四日,才抵达围场。
围场平时虽然也有?侍卫守备,但到底人数不多,极好混进去,沈季青安排的死士,早已?在禁军们抵达围场前?,就悄然隐入。
历代以来,明黄色的营帐旁,向?来就只有皇后的营帐一个,然而这一次,皇帐的另一边,却又多了个营帐。
那便是如今已贵为贵妃的阮骊姝的营帐。
她的营帐同皇后,随伴皇上左右,地?位有多高又有?多受宠,自然不言而喻。
如今宫中已?无人敢怠慢阮骊姝。
区区贵妃都能过?得这般舒心,阮骊姝完全无法想象,待自己坐上凤位的那一日,会?是何等?风光。
阮骊姝看着布置得美仑美奂的华帐,心中喜滋滋的,全然不知自己死期将至。
其他皇子及文武官员的营帐,则离皇帐有一小段距离,以皇帐为中心将其团团围绕,井然有序的排列着。
沈季青的营帐,就在太子隔壁。
太子夫妇下马车,随着引导太监去到营帐前时,他自然跟在两人后头。
苏长乐显然一点也不想与沈星阑靠得太近,一下马车就想自己先行离去。
沈星阑就如沈季青得到的信息那般的霸道不讲理。
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下,强硬地搂住苏长乐盈盈一握的纤腰,不顾她的挣扎,强势地将人按在怀中。
从沈季青的角度看过去,苏长乐就如小鸟依人一般,柔若无骨的依.偎在沈星阑怀里,两人看起来好不恩爱。
沈季青甚至能看到苏长乐羞.红得欲要滴血的耳根。
他简直恨不得冲上去与沈星阑理论一番!
沈季青的目光实在太过放肆。
尽管苏长乐根本没有回头,也能感受到沈季青正在看她。
她心中一阵厌恶,原本还挺直的细腰,忽然就软.了下去,整个人跌进沈星阑怀中。
“沈星阑!你还不放开我!”苏长乐低声娇嗔,音量不重不轻,却恰好能让沈季青尽收耳底。
沈星阑挨骂挨得猝不及防,却是极有默契的将人揽得更紧,低下头,凑在她耳畔,轻声笑道:“不放,你再敢挣扎,再敢大呼小叫,孤就在众人面前亲.你,不止如此,明日还要带你到……”
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沈季青却听得一清二话。
沈星阑后头的那段话,简直无耻得教人面红耳赤,目瞪口呆。
让人难以相信,这样的荤话竟会从大齐储君口中听到。
苏长乐果真乖乖的噤了声,姿态娇.羞的靠在沈星阑怀中。
沈季青亲眼见着心爱之人被当众调.戏,双手攥得青筋暴起,指节青白瘆人,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压抑不住。
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忍。
※
进到营帐内,苏长乐再也撑不住,满脸通红地捏着沈星阑的耳朵,羞.耻的咬着嘴唇,细声问道:“嗯?你刚才说什么?太子哥哥是不是真的演霸道太子演上瘾啦!”
坏透了!
沈星阑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一脸无奈:“有吗?孤记得孤初二随你回相府时,也对你说过差不多的话。”
苏长乐气呼呼的嘟起嘴:“你胡说,你当时可没有后面那段话!”
沈星阑低低笑了起来,扶着她来到罗汉榻,弯眸勾唇:“囡囡难道不想试试?”
苏长乐不说话。
就在沈星阑以为自己真将人惹恼,准备凑过去道歉哄人时,小娇儿却又自己扑进他怀中,又是捶,又是咬,宛若一只炸了毛的小奶猫。
沈星阑宠溺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小姑娘羞.红的耳根,按住她软.绵.绵的小手,就要开口。
耳边却传来小姑娘娇娇滴滴的甜糯嗓音:“那也得等我肚子里不再揣着小崽子,才能试。”
男人俊美无俦微微一怔,随之而来的是任何言词皆难以言喻的甜蜜与幸福笑容。
沈星阑将人抱到结实的腿上坐好,温柔地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察觉到腹中的小崽子对着他的掌心,轻轻踹了一脚,面上笑意更越发浓厚。
“囡囡,明日你就待在营帐里,哪儿也不要去,知道吗?只要你不离开营帐,沈季青就带不走你。”
孤会把暗卫都留给你,就算孤真出了什么事,他也带不走你。
皇子的营帐与皇上离得近,周围布满了御林军及禁卫军,守卫线可说极为严密,再加上他的暗卫,沈季青再厉害也绝对带不走她。
苏长乐心中隐隐不安,扑进他怀中,娇娇道:“知道啦,你明日也要平安回来才行。”
沈星阑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匕,递到她手里。
苏长乐不解的看着他。
沈星阑执起她握着短匕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亲:“这是孤特意为你准备的护身符,就算睡梦中,囡囡亦莫要让它离身。”
※
翌日。
已时未到,一众皇子、大臣及权贵子弟,都在营区前集合,没多久,宣帝一声令下,众人齐齐翻身跃上马儿,奔向山林,营区登时空旷不少。
随行的女眷此时大都还待在帐内,大齐会骑射的贵女并不多,只有少数几个好奇的想学骑马,被人牵在营区外头漫步。
以前苏长乐还未嫁人时,随着苏父参加过几次春猎,骑射一流的她,每一次都跟在众皇子后头打猎。
其实这一次她也很想跟着沈星阑一块去,尽管沈星阑跟她说,一切都布属完毕,就等着沈季青的人自投罗网,她却仍有些不安。
苏长乐总觉得,今日会发生什么大事。
大队人马刚离开营区约莫半个时辰,营帐外便传来一阵争吵声,苏长乐听出其中一人是林皇后身边的陈姑姑的声音。
“奴婢出去看看。”四喜皱眉道。
没一会儿,四喜就又折返,一脸不可思议。
“奴婢虽有听闻阮贵妃比萧贵妃还要得宠、还要嚣张,却不想,她竟然嚣张至此。”四喜来到苏长乐身旁,凑在她耳边,音量放得极低。
“贵妃娘娘竟然派人前去皇后营帐,询问今日皇后何时要去跟她请安,陈姑姑觉得荒唐,就跟贵妃娘娘的婢女吵了起来。”
一国之母跟个贵妃请安,简直闻所未闻。
苏长乐听见四喜的话,面色冷了下来。
前世父亲被阮氏女控制心智时,她也曾做过如愚不可及之事,让身为主母的苏母,过去跟她这个姨娘请安。
当时两位兄长愤怒不已,跟父亲大吵一架,母亲也因为此事,要跟父亲和离。
苏长乐听着外头的争吵声,冷冷一笑。
没多久,争吵声停了,忽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紧接着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杂沓脚步声。
四喜面色微变,主仆两人对看一眼。
“要不要奴婢再出去打探究竟发生何事?”四喜不安的捂着心口。
苏长乐摇头:“不必。”
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事,她也答应过沈星阑,一步都不会离开营帐。
然而他们不主动惹麻烦,麻烦却总会自己找过来。
不久就有人来到营帐前:“禀太子妃,今日膳食似乎出了些问题,不少妃嫔及臣妇皆出现中毒的症状,就连贵妃娘娘都昏迷不醒,如今太医及御医们都在贵妃娘娘的营帐抢救娘娘,岑太医要我过来询问您是否有感到任何异样。”
四喜听出那是岑太医身边药僮的声音,紧张地看着苏长乐,问:“太子妃可有哪里不适?”
苏长乐摇头,听见药僮所言,面色微微发白,立刻吩咐四喜:“你现在就带着岑太医的药僮过去相爷的营帐一趟,看看夫人有没有事。”
沈季青跟她说过会制造一场意外,她原以为沈季青指的是派人刺杀沈星阑,没料到并不止刺杀这一个意外。
苏长乐一个人待在营帐内,心中忐忑不安,等了许久都不见四喜回来。
四喜一去不回,随着时间流逝,她逐渐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与不安的情绪之中。
※
围场上黄烟滚滚,第一日的狩猎规模较小,众皇子以小分队的形式,分路进入山林,每队近百人,边行边猎。
宣帝一向重视春猎,出发前也说了,狩猎得首名者,必有大赏。
如今萧家情况并不好,大皇子可说特别卖力。
沈星阑则刻意深入树林,想尽快将沈季青的死士引出来,好快点回到营帐让苏长乐安心。
果不其然,就在钻进林子深处不久,一群蒙面黑衣人,凭空窜出,提刀亮剑,朝太子一行人冲来。
沈星阑早有准备,立刻提剑迎敌。
没想到就在这时,原本该待在营帐周围保护苏长乐的暗卫们,却出现在他面前,为他挡下沈季青派来刺杀他的死士。
沈星阑心头一跳,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苏天扬表面上虽与太子不和,一路上都没跟在他身边,但来到围场之后,却一直不着痕迹的跟在他后头。
刺客一现身,他立刻带着人迎上来,发现太子分明没受伤,面色却异常难看。
苏天扬立刻提刀来到沈星阑身旁:“殿下可是哪里不适?”
沈星阑薄唇紧抿,脸色阴沉的可怕,一面挥刀迎敌,一面说道:“孤安排在囡囡身边的暗卫,不知为何并没有待在营区。”
一时间,原本还算宁静的树林之中,此时全是铁甲与刀剑的碰撞声。
由于有苏天扬相助的关系,不过两刻钟,刺客就被绞杀了一半以上。
苏天扬听见太子的话,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一刀刺进领头刺客的脖颈,咬牙切齿道:“这里就交给微臣,殿下现在就带着人赶回营区,看太子妃是否安全,皇上若是问起,臣定据实以告!”
沈星阑并没有跟苏天扬提过今日一事,苏天扬全凭两人之间的默契,暗自猜测极可能是有人想趁此次春猎刺杀太子,果然一切就如他所料。
苏天扬没想到的是,太子一开始竟然是要将暗卫留在营区保护太子妃,难道这一次的春猎,不止有人要对太子不利,甚至还想对太子妃下手?!
若非死士众多,沈星阑一时之间离不了身,否则早在看见暗卫现身时,就想奔回营区。
策马离去前,沈星阑头也不回道:“留活口!”
死士们的目标是太子,见太子要走,自然蜂涌而上。
“是!请殿下放心,臣绝不负使命!”
苏天扬与苏长乐一样,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射了得,利落抽箭拉弓,死士一个接着一个,纷纷中箭落马,助沈星阑得以顺利扬长而去。
※
苏长乐是在一辆正在奔驰中的马车上醒来的,整个人昏昏沉沉,手脚无力。
“醒了?”
听见一旁传来的声音,苏长乐呼吸一窒,使不上力气的手指微动。
沈季青见她眼中流露惊慌,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拿起干净帕子替她擦拭面上薄汗。
苏长乐沉默的看着沈季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失去意识前,究竟发生何事。
她记得四喜一去不回,她独自一人待在营帐,心中焦急,再接着──
再接着她便不知为何越来越困,最后完全昏睡了过去。
苏长乐心中一凛,面色煞白:“你在我的膳食中下了迷|药?”
沈季青似是看出她在担心什么,温声道:“放心,药量并不重,不会伤到孩子。”
苏长乐沉默的看着他,相当冷静,脑中飞快的思考着。
围场偏远,附近只有几个小村庄及驿站,并无其他客栈,一旦她不见,沈星阑必定亲自出来寻她,并让人四处搜寻。
他们乘的是马车,马车前进度速有限,沈星阑若是骑马,很快就能追上来。
苏长乐一面思考,一面故作痛苦地捂着心口,微微的呼着气,额间冷汗涔涔涔。
指尖触碰到藏于怀中的短匕时,微微一顿。
幸好,沈星阑怕有任何意外,特地命人做了一把短匕让她随身携带。
这把短匕比寻常的匕首还要短小,只要藏在怀中,除非解开衣衫,否则很难发现。
它虽短小,刀刃却十分锋利。
沈季青觊觎她许久,她无法确定沈星阑赶过来前,他会不会对她做什么。
倘若沈季青真对她有非分之想,想对她行不轨之事,到时她会拼尽一切力气,将短匕狠狠刺向他,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得逞。
苏长乐的手脚,其实已经开始恢复力气,她看着沈季青的眼底却浮现水雾,甚至细声哽咽:“我好难受,你给我吃了什么?有孕之后,我便容易透不过气,你的药好像有什么问题……”
她的嗓音本就娇柔细软,宛若莺声燕语,悦耳动听,此时虚弱不已的气音,更是教人听了心生怜惜。
沈季青原本十分确定药量不会让她出事,见她脸色白得厉害,额间冷汗越冒越多,不由得动摇起来。
既然要逃亡,身边带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沈季青个性严谨,更是连一个人都没带,此时马车上就只有他与苏长乐二人。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的确比寻常人还要微弱,想起药僮的确说过苏长乐有透不过气的毛病,眉头越皱越紧。
原本他是打算带着苏长乐直接离京,可若是她真因为药而有什么万一,那么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
苏长乐绝对不能出任何事。
沈季青摸了摸她苍白的脸颊,柔声道:“你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沉着脸起身,掀开车帘,去到外头,低声跟车夫吩咐着什么。
苏长乐趁他转身时,飞快地取出怀中的短匕藏于袖中,紧紧握在掌心。
沈季青交待完车夫,再回来果然就坐到她躺着的软榻上,伸手想将她抱进怀中。
苏长乐眸底极快的掠过一抹光芒,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沈季青以为她难受得厉害,飞快地将人揽进怀里,手指却在触上她的肩头时,猛地顿住。
苏长乐在他碰到自己前,率?开口:“沈季青,我俩离开京城之后,你要是后悔放弃一切,还会跟前世一样,把我当成傻子骗得团团转,抛下我,自己回京吗?”
沈季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
苏长乐悲凉一笑,眼泪掉了下来,那双漂亮的凤眼里,闪烁着各种情绪,失望、愤怒、痛苦、悲伤。
那样的眼神,沈季青曾在前世见过,在她被关进天牢之后,他第一次去探监时,她便是那样看他。
她脸上无声落下的泪珠,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教他浑身血液倒流。
“你是不是还想再看我一剑撞死在你面前。”
沈季青想起当初她在他怀中气息渐失,全身冷冰的情景,想起这一世她落马之后,突然忘了所有事情,还当场给了他一巴掌。
两世种种飞快地在他脑中翻腾。
沈季青似是想到什么,浑身一震,猛地站起身,随着摇晃的车身,后退几步,扶着车厢,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早在落马时,就想起前世的一切?”他狭长漂亮的凤眸逐渐变得猩红,浮现愤怒的绝望。
苏长乐依旧佯装力气尽失,躺在榻上,侧过头看他。
眼泪顺着眼角滑过,流入耳边鬓发。
“不,我是从承天门摔下来,昏迷的那段时间才想起前世的一切,当时我已经怀了沈星阑的孩子,你也娶了温楚楚,我想我们终究无缘,才会故意对你冷淡。”
沈季青看见她如此柔弱痛苦的模样,听出她话中仍对他尚存的情.意,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人硬生生的撕裂,痛得整个人都乱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半晌,方痛苦的闭了闭眼,扑跪到她面前。
沈季青握住她的手:“这一世我不跟沈星阑争了,你也看到了,这一世我没有对沈星阑做什么,我反而被他害得身败名裂。前世的确是我负了你,可前世我没得选择,我背负了太多东西,我背负着母后的期望,背负着林氏。”
林皇后对他极为严格,更从不给他过多的疼爱,还教导他,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有软肋。
前世他以为自己并不喜欢苏长乐,对她不过是虚情假意,却在见她成为沈星阑的人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爱上了她。
他发现得太晚,一切都来不及!
“但这一世我并没有负你,我选择了你,我抛下了母后和林氏,乐乐,你给我个弥补的机会,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落马失忆时,我对你说过的话,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
沈季青知道,就算沈星阑真如计划被杀身亡,宣帝也不会因此放过林皇后与林氏一族,他是抱着放弃所有的心态,决定带着苏长乐离开的。
如今阮骊姝已死,他背叛了父皇、背叛了信任他的母后与族人,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就算苏长乐记得前世,他也不会放手!
这一世,苏长乐只能是他的!
苏长乐任凭眼泪肆意奔流:“你看着我爱上沈星阑又对他绝望,看着我们和前世一样吵得天翻地覆,是不是特别开心?我多希望我没有想起一切,这样我就能跟沈星阑好好过,也不会明知你不会放过我大哥,却还是同意与你私奔,明知前世你只是将我当成一颗棋子,却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沈季青眼瞳微缩,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她看着自己的双眼,的确流露着情.意。
这一瞬间,沈季青只觉得自己仿佛身陷美梦之中。
苏长乐还记得前世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这辈子与她再不可能,如今听见她说她对沈星阑绝望,听见她说,明知这是陷阱,她却还是意无反顾,一脚踏了进来。
还说她对他念念不忘。
她还是跟前世一样爱着他?只是前世他们之间横了太多的仇恨,她无法一个人苟且偷生,才会在那时选择死在他的剑下,死在他的怀中。
她其实一直都是爱着他的。
这一世她的家人都还活得好好的,所以她愿意原谅他,决定跟他共度一生?
沈季青的心脏飞快地跳了起来。
像是为了确认这不是梦,他双臂微抖,近乎手足无措地将眼前哭成泪人儿的苏长乐,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
“前世我负你的一切,都会想尽办法弥补给你,乐乐,你再给我一次机,再信我一次,”
沈季青两世为人,第一次如此紧张。
“前世你嫁给沈星阑时,我就后悔了,真的,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心剜出来给你看。”
沈季青见她没有反抗,没有像以前一样被她碰了就一脸抗拒,甚至一碰就吐,紧绷的俊容终于泛起一丝笑意。
“好。”苏长乐破涕为笑,将泪流满面的小脸埋进他怀中时,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沈季青仍有些不敢相信,心中涌起巨大的满足与幸福。
就在他笑着低下头,想亲一亲怀中日思夜想的美人儿时,胸-口蓦地传来一阵剧痛。
大量的鲜血自他心口漫出,迅速地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袍。
他下意识将人狠狠一推,因为动作过大,口中随之呕出一口鲜血,一个踉跄,整个人重重地摔落在车厢内的地板。
苏长乐飞快地拿起被沈季青置在一旁的刀,迅速拔刀,干净利落,一把横在他脖子上。
就如同前世他拿着刀抵在她脖子上那般。
“沈季青,你刚才不是说想把心剜出来给我看吗?”
苏长乐用一双泪眼狠狠的盯着他,几滴晶莹的泪珠悬在小巧精致的下颚上,楚楚动人,令人怜惜,看起来柔弱又可怜。
“剜啊!”她又在他脖子上狠狠划了一刀。
利刃划开他的肌肤,嵌进肉里,鲜红血液顺着刀锋淌下。
这情景仿佛再熟悉不过,只是他们俩人之间的位置换了过来。
沈季青躺在柔软毛毯上,下意识地摀住脖颈上的伤口,鲜血却仍然从他的指缝,淌淌而流,将底下的毛毯渐次染红。
他错愕的看着她,眼里尽是不敢置信,仰头粗.喘,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困兽,双眸赤红得似要流出血来一般。
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没入心口的匕首,仿佛从云端狠狠摔到地面,浑身骨头都摔碎那般的剧.烈疼痛。
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沈季青看着她,愣怔了许久,直到浑身力气渐失,意识到她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才疯狂的大笑起来。
他边笑边流泪,边笑边吐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为了她做了这么多,放弃了所有,却换来她如此无情的对待!
他最开始的时候,也是风光霁月、名动天下的翩翩公子。
他也曾真心的对她好,她也曾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
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让他们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呢!
为什么老天要对他这么残忍,就连重生也不愿给他重来的机会?
既然不给他机会,为何又要让他想起前世的一切!
苏长乐看出他眼中的不甘,慢条斯理的抹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沈季青,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哪怕重活一世,哪怕再如何的弥补与示好,也永远追不回来。”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沈季青从牙缝从挤出一句话:“可这一世……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苏长乐一点也没被他感动,只可觉得荒唐可笑至极:“一开始就抱持着利用心态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真心,若真的有,那你的真心当真是廉价得厉害!”
“你前世将我当成棋子,你机关算尽,为江山弃我,直到我一无所有,家人都死在你手中,你才大发慈悲的跟我说,要给我贵妃之位,要给我无上殊荣与宠爱。这一世也是,你想后悔便后悔,你想真心待我,我就一定要接受。”
苏长乐嗤笑一声:“沈季青,我早就不要你了。”
沈季青看着她,不甘的泪水不停的从他眼角滑下,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他苦苦等待了两辈子的爱情,一直都不属于他。
前世他以为坐上皇位,就能和苏长乐在一起,最后却一无所有。
这一世他以为他带着她远离京城,他们就能永远在一块,他还是一无所有。
苏长乐笑了起来:“难道你有没有发现,你不是真的爱我,你前世也不是真的没得选,你爱的只是你自己,因为不论何时,你永远只想着自己。”
“你想干嘛就干嘛,就连为了与我离京,也不惜让你的母后及你的族人为你赔命,你的爱永远是那么地自私!”
话方落,原本急速前行的马车,蓦地急停了下来。
苏长乐飞快地扶住车厢,稳住自己,沈季青则差点整个人从马车上滚下去。
“沈季青!”
马车停下的同时,外头跟着响起一声震天的怒吼声。
那是沈星阑的声音。
沈季青意识渐消,目光迷离。
他有想过沈星阑能活,却没想到沈星阑能这么快就追上来。
他养的那群死士都是一群废物吗!
沈季青又笑了起来。
心如死灰的。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这个世间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他用真心换来的,只有她的狠心与绝情。
一放弃就是全盘皆输!
※
沈星阑刚掀开车帘,浓厚的血腥味立刻扑面而来,甜腻得令人作呕,马车上血渗了一地,视线所及之处一片腥红,他的心尖不由得狠狠一.颤。
“囡囡!”
他立刻提着刀冲进马车内。
“沈星阑。”
苏长乐见他来了,手一松,沾满鲜血的刀哐当落下。
她捂着心口,面色煞白的跌回软榻。
仅管前世她恨极了沈季青,想过无数次要亲手杀了他,当她真的动手,却仍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不管沈季青是不是真的挟持了她,杀了皇子可是大罪。
沈星阑冷冷扫了倒在地上的沈季青一眼,透着一股子瘆人的狠戾,眉如寒霜眸如雪,整个人宛若罗剎。
似是怕沈季青没死透一般,他提起刀,又朝着沈季青的心口狠狠一捅。
沈星阑本就染着刺客鲜血的俊美脸庞,此时再度溅上几滴沈季青的血。
确定沈季青的确死了,才松了口气,大步上前将苏长乐揽入怀中。
“对不起,是孤的错,暗护们不知为何不听我的指令,他们没有留在营区保护你,我……”
沈星阑心跳如雷,嗓音犹带几分森然寒意。
他只要一想起自己万一没能追上他们,他再也见不到苏长乐,她被沈季青欺负,便痛苦得无法呼吸。
幸好她没事。
沈星阑松开她,大手抚上她依旧泪痕错纵的双颊,仔仔细细地将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见她毫发无伤,他才低头,不停的亲.着她的脸,眼中净是疼惜与自责:“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护好你……”
他反复的道着歉,好似再多的道歉,也无法描述他究竟有自责,与害怕她会受到伤害。
苏长乐抱住他,摇头道:“没有,他没有对我做什么,我趁他想抱我时,我、我杀了他,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那是头一次杀人之后再自然不过的恐惧,沈星阑却误以为,沈季青是要对她行不轨之事,她为了自保才会杀人。
沈星阑双目赤红,眼底再次漫上杀意,再次松开她,回头提刀连刺沈季青数下。
“沈星阑!”
听见苏长乐的声音,沈星阑才逐渐恢复理智,又回去将人抱回怀中。
他低下头,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没事,不怕,孤相信你的,孤知道,囡囡向来厉害,小时候就算跟孤打架也从来没输过。”
沈星阑当初就是被苏长乐揍得鼻青脸肿,才会下定决心认真习武。
苏长乐原本又害怕又紧张,听见沈星阑的话,脸上终于露出被沈季青带走之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杀了沈季青,要如何跟皇上交待?”苏长乐抱着他,想将脸埋进他怀中,这才发现沈星阑身上也全是血。
她慌张的在他身上乱摸,想确认他伤到了哪儿。
沈星阑闷哼一声,无奈地捉住她不停捣乱的小手,气息微沉:“孤没受伤,天扬来帮我了。”
苏长乐这才松了口气,重心窝回他怀中。
他的身上都是血,明明脏兮兮的,这样温暖的怀抱却教她无比安心。
“没事,孤会跟父皇说是孤一时冲动,才会失手杀了他。”
“不行!你刚刚在他身上捅了这么多刀,皇上不会相信你只是一时冲动,不如、不如……”苏长乐闭了闭眼,声音都是颤的。
沈星阑温声哄道:“别怕,别怕了,你别担心,孤不会有事的。”
苏长乐满眼疑惑。
直到苏泽与苏天扬两人双双策马追了上来,沈星阑让她站在父亲身旁,自己却与苏天扬去到一旁,苏长乐才惊觉不对。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苏长乐追了上去。
苏天扬目光复杂的看着妹妹,又看着太子,道:“臣觉得殿下这个方子并不好,不如直接与皇上如实禀报,说是晋王意图染指太子妃,殿下才会一时──”
沈星阑冷声打断:“如此一来,旁人会如何看她?不成,按孤说的做。”
苏天扬解决完刺客之后,立刻就跟皇上禀报此事,没想到皇上那头也出了事,原本打猎打得好好的皇上,不知为何突然陷入昏迷,从狂奔的马上摔了下来,跟在宣帝身边的大臣与几位皇子,可说急得一乱团。
没想到回到营区就更乱了。
不止阮贵妃意外身亡,就连太子妃不见人影!
四喜见到苏天扬,就像抓到救命草一样,将一切都跟他说。
原来四喜随着药僮离开之后,就被人从后头用绢布捂着嘴,迷晕过去,再醒来时太子妃已不见人影。
苏天扬立刻跟父亲说这件事,父子二人立马分头寻找太子及太子妃。
苏天扬比较幸运,很快就追上沈星阑,沈星阑简短的跟苏天扬发生何事之后,两人就又分头寻起苏长乐,之后父子两又会合,双双赶了过来。
苏长乐问沈星阑:“你要做什么?”
沈星阑原本不想让苏长乐担心,见她一再坚持,不得不松口,如实以告。
苏长乐听见沈星阑要让苏天扬提剑,狠狠地在他背上划上几刀,立刻瞪着双眼摇头道:“不行!你不能伤害自己!”
她索性把心一横,抬手就要将襦裙撕毁,沈星阑却猛地按住她的手。
“囡囡,这一次便让孤任性一次,即便孤知道你什么事都没发生,孤也不想见你被旁人指指点点。”
流言蜚语有多可怕,沈星阑最是清楚。
前世苏长乐就是因为京城中,那些人前对她恭敬、人后却对她轻蔑辱骂的两面三刀之人,那些流言蜚语,那些异样的眼光,痛苦了一辈子。
这辈子,他绝对不会再让她身陷风暴之中。
既然沈季青安排了刺客,那最好,他便用这个理由,反将沈季青一军。
他的眼神温柔又宠溺。
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以她为重。
他没有问她发生何事,彻头彻尾,毫无条件的信任她。
他对她是那么、那么、那么的好。
苏长乐看着沈星阑,眼中再度浮现泪意。
他们前世为什么就这么错过了呢?
苏长乐扑进他怀中,哭得不能自己。
沈星阑最后还是让苏天扬动手,并要苏天扬不要手下留情。
宣帝出了事,营区一片混乱,本就没有多少人发现太子妃失踪,跟着沈星阑出来找人的都是他的心腹,太子妃被四皇子掳走一事,几乎没人知晓。
※
宣帝醒来时,发现爱妃死了,太子身受重伤,如今还卧榻不起,霎时勃然大怒。
尤其是在听见太子之所以受了如此重的伤,不是因为遭受刺客围杀,而是被同样养在林皇后膝下的沈季青,从背后偷袭之后,更是大发雷霆。
春猎发生了这么多事,自然再也无法进行下去,大队人马立刻拔营回朝。
回宫不久,锦衣卫们便从刺杀太子的死士口中,拷问出幕后主使者。
死士是沈季青的人,自然如沈季青当初的计划那般,将一切罪由全推给禁军统领。
沈季青死了,林皇后虽然痛苦不已,但为了保住自己及林氏一族,只能硬着头皮,按着计划,命人将禁军统领元妻为萧氏远房一事,上告到宣帝面前。
可惜宣帝并没有林皇后与沈季青预想中的那么好愚弄,此时他已经不再受情蛊所控,是清醒且理智的帝王,很快就嗅出这其中的不对劲。
就在宣帝来到凤仪宫,打算亲自审问林皇后一切事宜时,一直伺候在林皇后身边的陈姑姑,突然上前,跪在帝王面前。
不止将当初林皇后熬煮了有害汤药,欲要逼迫太子妃饮下,意图谋害皇孙的事抖了出来,就连阮骊姝其实是林皇后安排的人,也全说了。
宣帝震怒:“你说什么!”
陈姑姑跪伏于地,瑟瑟发抖,不敢直视帝王。
“不止如此,阮贵妃她来自云南边境,擅下情蛊,当初奴婢已经劝过皇后娘娘不可将巫蛊一事,引进京,皇后娘娘却如何也不肯听劝,一直说、一直说……”
“你住嘴!胡说八道什么!”林皇后看着陈姑姑,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心腹居然会在这时对污蔑她。
“皇上,臣妾是无辜的,您莫要听她血口喷人!”
宣帝怒声道:“给朕继续说!若有半分虚假,朕便教你五马分尸!”
陈姑姑立刻哆嗦着,将林皇后原本要对相爷做的事,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皇后娘娘本意是要按排阮贵妃在分香时引起苏相的注意,不知为何,礼部的人听错了吩咐,竟将她安排到皇上跟前,才会、才会……”陈姑姑不敢再说。
自此,皇后与林氏一脉,大势已去。
林皇后被废除皇后之位,幽禁于冷宫之中,再也得不到宠幸,孤老终死。
宣帝不止下令斩杀林氏两位国舅,甚至诛连九族,就连安排阮骊姝进镇国寺的礼部也难辞其咎,礼部尚书亦是诛连九族。
萧家虽没有倒,在这一次混乱不堪的局势中存活下来,萧嫔却因为之前皇上对自己与萧家的无情无??,再也无法面对帝王。
大皇子倒是还有争皇位之心,只可惜事与愿违。
原本解除情蛊之后,就恢复元气的宣帝,在处决完林皇后及林氏一族不久,一夜之间满头满白,苍老许多。
无论众御医及太医们如何诊断都无果,最后才从一名游医口中得知,原来一旦中了云南的情蛊,便难逃一死,无药可医。
下蛊死了之后,中蛊之人虽然能恢复神智,却会快速衰老,最多活不过半年。
宣帝听见自己不久于世,一开始虽然难以接受,但他到底是冷静的帝王,不过数月,便快速地将皇位传给太子。
他知道,他的儿子太多,个个野心勃勃,是以才会连与太子一块长大的沈季青,都要对他下此毒手。
宣帝不愿自己死后沈星阑又陷入皇权争夺之中,在自己尚未离世之前,就将皇位传给太子,自己则决定在最后的日子里,再不管宫中之事,出宫历游。
元庆十三年,盛夏,齐宣帝退位,太子沈星阑即位,次年正月,改年号永和。
※
两个月前,元庆十三年,仲夏
苏玉原本就是被冤枉的,没有沈季青从后阻扰,在沈星阑的帮助下,罪名很快就被洗刷。
只是当初他被带离苏府时,还是京城女子们见到都会忍不住回头的“琢玉公子”。
如今旁人见了他,虽然也会回头,但见他的眼神却都不一般。
苏玉倒是无所谓,他身陷囹圄那么多天,就连他自己都嫌自己。
就在他准备乘上太子为他准备的马车回府时,却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由分说,朝他扑来。
苏玉愣怔了好半晌,才慌张地将人从怀中扯开。
“脏!”
江子菁却是不发一语,再度扑回他怀中。
苏天扬就跟在江子菁身后,见到大哥一身狼狈的模样,不由得笑道:“看来嫂嫂对大哥的确是真心的,哎哟,大哥如今这模样,连我都嫌弃,也就只有嫂嫂能忍受得了。”
江子菁听见苏天扬的称呼,更是羞.得不敢抬头。
苏玉微微一怔:“你方才喊子菁什么?”
“二哥喊的,自然是嫂嫂。”苏天扬还未开口,就见苏长乐扶着腰,捏着帕子,掩着口鼻,笑脸盈盈的从一旁马车被扶了下来。
这搀扶着下马车的不是旁人,正是太子沈星阑。
苏玉见到太子夫妇居然亲自来到大理寺门口,脑袋有点发晕,甚至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怀中温香暖玉紧紧揽着自己,一再告诉他,这是真实的。
苏玉蓬头垢面,再也不似往日那般的翩翩公子,见到这么多人来接自己,饶是素来极为淡定的他,此刻也不免有些难为情。
苏长乐此时有孕五个月近六个月,肚子已经完全显了出来。
沈星阑其实是不想让她出宫跑这一趟的。
只是她实在太不放心,前世她连兄长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一世兄长又是因为被她牵连的关系,才会被沈季青害得入狱。
她心中疚愧难安,无论如何也要亲眼见大哥平安无事的从大理寺监牢出来,才能安心。
沈星阑一向说不过她,最后也只能陪她过来。
苏玉松开江子菁,拉着她一块行礼。
接着才又听苏长乐说,原来早在一个月前,苏父在苏母的坚持下,已经点头同意他与江子菁的婚事。
苏玉没想到自己坐一顿冤狱,再出来居然连媳妇儿都有了,心中激动难以言喻。
苏长乐看着大哥喜滋滋的模样,不由得跟着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那头苏天扬还在与苏玉说什么,这头沈星阑却是迫不及待,又揽着人往回走去。
苏长乐与大哥相见连一刻钟都不到,居然就又被沈星阑带回马车上。
“沈星阑,你干嘛!”苏长乐恼怒地娇嗔一声,却不是真的生气。
沈星阑皱了皱眉,一脸嫌弃:“那里太脏。”
苏长乐哭笑不得,依.偎在他怀中,绵.软的小手在他背上反复的摸着。
“真的好了吗?”
之前沈星阑要她二哥下手重一点,她那傻二哥居然真的就对他下狠手。
要不是她上前阻止,沈星阑说不定到现在还下不了榻。
沈星阑静默片刻,摇头道:“还没。”
苏长乐这下急了:“所以你又和岑太医一块连手骗我?”
她再三跟岑景煊确认过沈星阑的伤势,岑景煊一再保证沈星阑已无大碍,她才会吵着要出宫见大哥。
若是知道沈星阑的伤还没好,她也不会仗着他的宠爱,如此坚持。
沈星阑笑着将小娇儿轻揽入怀,另一只大手,温柔的覆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肚子里的小家伙,依然顽皮的很,他的手才一贴上去,就迫不及待地咚咚踹着。
沈星阑感受着掌心底下,强而有力的震动,看着一脸焦急的苏长乐,心中充满无以言喻的极大喜乐与满足。
他安抚地吻了吻.她的脸,温热的薄唇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没有骗你,只是,囡囡还没给我呼呼哎,所以还没好。”
苏长乐顿了下,想起不久前,沈星阑一直在她面前装疼时,她心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雪腮迅速地蔓上一抹羞.涩的红。
“沈、星、阑!”
太子座驾内,一开始传出太子妃羞答答的嗔怒声,接着便是太子低沉而愉悦的爽朗笑声。
坐在座驾外头的秦七与四喜,听见太子夫妇两人的嬉笑声,不由得相视而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