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的事情一出, 无论是苏家还是徐家都没有办法过一个好年。
孩子人被卷到江里,尸骨无存。随行的仆从报丧回来,来回过去了将近两个月,这件事已成定局。这个时节正是风雪交加的时候, 江面上结了大片的冰, 也无从打捞。没有尸首, 这么大的孩子也没有举办丧礼的规矩。徐宴便做主给立了个衣冠冢。
徐家自这一日起闭门谢客, 国公府也彻底沉寂下来。与徐宴交好的好友体谅徐宴心情悲痛, 这段时日都不曾上门来打搅。苏毓也适时关了火锅店,暂停了生意。
时日一晃儿便是来年, 会试张榜。徐宴的名字赫然列入其中,且稳居榜首。
徐宴的才名是闻名已久的。当初人还在金陵豫南书院,便偶有人提及。入京以后,徐宴时常与京中学子走动。才思敏捷, 进退自如的做派, 让他俨然成了读书人的楷模。这次徐宴下场, 早有人预估过结果。如今张榜,徐宴位列榜首是意料之中的事。
殿试还未开,徐宴已然收到不少人递出来的橄榄枝,其中就有禹王。
早在徐家一家还在国公府之时,禹王便听说过徐宴的才名。不过当时徐宴未有功名, 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罢了。禹王正在筹谋储君之位, 分不出心神对关注徐宴。如今徐宴的声名远扬, 禹王忽然意识到这是个人才, 自然就想着将徐宴收归麾下。
晋凌钺看着眼前山河为骨秋月为神的俊俏男子, 难得惊艳得愣了神。
早在晋凌云当街强抢徐宴回府, 他便料到舅父的这个寒门女婿样貌不俗。但没见着徐宴的人之前, 晋凌钺是从未想过男子能生得如此晃人眼。
他打量了徐宴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如何?本王给你几日考虑。”
徐宴垂着眼帘,嘴唇淡淡地抿着没有说话。事实上,借着长子意外夭折一事,徐宴推拒了诸多邀约。将来的路如何走,徐宴心中早有定论。为禹王效力,是最差的结果。
见徐宴不作答复,晋凌钺的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徐宴此子他是必收下不可的。不仅仅是看到了徐宴身上的潜质,禹王说白了就是冲着翰林二字而来的。
大历历来的规矩,只有科举前三甲有资格入翰林。而一入翰林就等于进入了内阁备选。翰来清贵,由来已久。无论今朝前朝,内阁辅政大臣无不是翰林出身。至于前三甲到底谁有资格入翰林,武德帝登基之前是殿试榜首,武德帝之后便由皇帝钦点……
晋凌钺的目光于是又落到徐宴脸上。别的他不敢保证,就徐宴这张脸,不出意外,只要答题不算太出格,成绩绝对跌不出殿试前三甲,且必定会被武德帝钦点入翰林。
计算如此,禹王自认今日前来,是对徐宴的一次赏识。毕竟状元每三年便会出一个,武德帝在位二十五栽,已有八位清贵的翰林学士。可内阁辅政大臣只有五个席位。且不说这些人将来必将入内阁,至少徐宴要以翰林身份进入内阁,需要强有力的扶持。
他作为慧眼识英雄的伯乐,递出橄榄枝,就是在给徐宴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徐宴若是识抬举,自然得感恩戴德。
等了片刻,徐宴还是未做出答复,晋凌钺的耐心告罄。
“怎么?为本殿效力让你很难抉择?”亲自登门拜访是他禹王殿下屈尊降贵。晋凌钺笃定了徐宴不会拒绝他,却还是免不了为徐宴犹豫不决的态度感到恼火。
“殿下容在下考虑考虑。”徐宴起身行了一礼,道,“殿试尚未有结论,此时未免过早。”
“考虑?”若非念在徐宴家中遭遇不侧,痛失长子的份上,堂堂禹王殿下不会有这么多耐心在一个寒门子弟身上耗:“徐宴,你需得明白一件事。本殿此次前来,是看在舅父的面子上特地给你一份体面,并非是非你不可。”
徐宴又是一礼,不卑不亢道:“殿下厚爱,小子铭记于心。只是殿下想要的,小子不一定能给得起。关于为殿下效力这件事,不若等殿试的结果出来以后,小子再给殿下答复?”
禹王一想也可,点点头:“那你可慎重考虑好了,莫让本殿失望。”
事情这般说定,接下来,禹王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事实上,这次入京赶考的学子水平都不错,其中有不少资质不错。禹王未曾亲自留意学子的动态,但府中自有客卿实时关注,再禀告于他。徐宴的名声不必多说,还有一个锦州学府的蒋烨,金陵豫南书院的严毅,似乎也都不错。
巧了,这两人一个与徐宴往来甚密,一个是徐宴的同窗。他于是瞥了一眼徐宴,便又问起了这两人的事。
这两人,徐宴当然熟识,不仅熟识,且颇有些投契。这蒋烨与徐宴经历差不多,他也是锦州学府武德二十三年的乡试解元出身。与徐宴,算是不打不相识。蒋烨出身锦州商贾之家,年二十一,比徐宴大上两岁,为人有些书生意气,但心性还算豁达。当初两人在天下书局因一次争论撞上,他几次被徐宴当众驳得哑口无言。不过蒋烨此人有意思,不仅没有记恨徐宴,反倒以徐宴为挚友,对他十分推崇。
严毅就不必说,徐家的老熟人。当初徐家还在金陵梨花巷子之时,两家比邻而居。严毅为人虽低调,但学识扎实,颇有城府。严家一家子是去年六月份入京,如今一家三口就住在城北。两人在天下书局碰过几次面,由于彼此的学业都十分抓紧,倒是未曾上门。
徐宴眸光幽幽的,只挑了些两人众所周知的事情说给禹王听。
索性禹王此行并非是来打听这两个人,真要了解蒋烨严毅,他自有渠道。此时在徐家坐了一会儿,不得苏毓的点心送过来便已经起身离开。
临走之前,他不忘拍着徐宴的肩膀丢下一句:“好好考虑。”
徐宴躬身一礼,目送他的马车离开。
日子一晃儿就过去,春风一吹,杨柳抽枝,又是一年暖春。
这几个月里,除了莫聪几次上门以外与徐宴关起门来详谈以外,徐家倒是显得门庭冷落。徐宴几乎没有出过门。每日除了温书,就是在陪孩子逗趣。毫无旁人那般头悬梁锥刺股的紧迫,显得十分从容。
不过这般也正常,他读书本就刻苦。十几年下来,功底扎实。书中的东西他早已滚瓜烂熟,文章也做了不下几千篇。各种难题,在白启山老爷子三日一题的鞭笞下,早已熟能生巧。日常保持着读书的习惯,不过是为人自律罢了。
四月初,殿试如期举行。
经过这一次会试,苏毓对徐宴的殿试已经完全丧失了紧张感。原以为她的出现,蝴蝶效应有可能会影响徐宴的发挥。现如今看来,她多虑了,徐宴的心性稳得不需要任何人操心。
苏毓派了仆从在宫外等着,自己则筹办起她的新生意。
火锅店的火爆给了苏毓非常大的自信,在已有的资产支撑下,苏毓如今有了更大的胆魄。早先被她搁置的化妆品生意,重新提上日程。
这一次筹办化妆品,无论是人力物力还是财力,她绰绰有余。
说起来,徐家闭门谢客这一段时日。徐宴在家温书逗孩子,苏毓则全心投入到化妆品的研制中。说到底,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古代这种地方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困于生产条件,她用简陋的生产工具生产出第一批样品,就已经耗费了她三个月的时间。
不得不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当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苏毓选择的第一披投入市场的东西是粉底液和卸妆水。古代胭脂水粉既成的水平苏毓不做评价。但总体来说,颜色种类太少了。只有一种,那便是纯粹的白。这也造成了许多妇人妆后的效果,无论多好的皮肤底子,都像是顶着一张雪白的假面具。
作为一个见多了现代裸妆效果的都市女性,苏毓来古代这么久最熟能生巧的事情并非是用柴火做饭,而是用古代已有的胭脂水粉,手动调配出适合皮肤的水粉颜色。
不同种色号的粉底液样品出来以后,苏毓便找了不同肤色的侍女试过妆。从中选出了四种能适用于大众市场的粉底液,预备在新店开业之前生产出来。
不过在粉底液推向市场之前,苏毓做得最仔细的就是卸妆水。古代的胭脂水粉含铅量太高,长期上妆或多或少会有烂脸的后果。苏毓当然有自制的卸妆水。但是她的卸妆水是针对自己的皮肤所调制,若是推向市场,还得考虑诸多因素。
所以在此之前,她前期要花费大量的力气去做调研,搜集数据。
苏毓手头要做的事情太多,倒是分不出心神去关心徐宴的殿试。这几个月,苏毓从设计调查问卷到想法子收集数据,分析数据资料,到针对地调配出适合不同种类皮肤的浓度的卸妆水,再到店铺的选址,装修,再到前期的营销方式,忙得是天昏地暗。
徐宴殿试的这一日,苏毓调制出卸妆水才将将出了第一批样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