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苏毓特地找人定制的木盒子用来装面膜粉, 是真心想将这门生意做下去。她不喜欢走窄路,既然确定了要在徐家待下去。有更多的方式赚钱,她当然会尽力去尝试。

去找工匠手艺人当天, 苏毓便让木匠当场做了一个木盒出来给她瞧过。木匠手艺不错, 做出来的东西也精细。但这回是第一批木盒出来, 作为面膜生意的第一步,苏毓当然得尽善尽美。所以苏毓打算去木匠家里看看,若是不好, 还能当场修改。

徐宴如今人在书院, 入学当日苏毓没跟去, 他一个人去的。今日苏毓要出门,家里没大人。正准备将小屁娃子丢到隔壁去,就感觉到裙摆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低头往后头一看,徐乘风这皱着个小眉头拽着她的裙摆不放。

“……作甚?”苏毓手里还端着一碟子点心。

送的多了, 苏毓如今连隔壁严家小媳妇儿爱吃那一口都弄清楚了。有时候去点心铺子,还特地挑一挑口味儿。左右徐乘风这小孩儿甜食控,点心只要是甜的, 他都喜欢。

小眉头拧得打结:“娘你去哪儿?”

苏毓眨巴了两下眼睛,“去陈木匠家里走一趟。”

“我要跟你一起去!”小屁娃子梗着脖子喊得好大声, 特别理直气壮, “我得照顾你!”

苏毓:“……你跟去了确定是照顾我?”

“我可以给你提东西,娘你忘了吗!”小屁娃子喊得更大声了, 昂扬挺胸。

苏毓:“……”就两大包的点心,瞧把他给得意的。

“娘我跟你一起去!”喊最大声。

“行行行,”耳朵都要被炸聋了,苏毓瞬间放弃了挣扎。带他去也不是不行,摸着良心说, 小屁孩儿其实挺听话的。就算馋一口吃的,也不会在大街上闹腾。必要时候帮不了大忙,但拎两个小包裹可以的,“别吵了,去换身衣裳。敢穿得这么邋遢走到街上,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小屁娃子哼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去换衣裳。

这回他换了一身红的,跟人家做喜事染得那喜蛋似的,拨了一般,下面全身红。也不晓得这小娃儿从哪儿学来的审美,不是青菜包白萝卜就是剥皮喜蛋,大红大绿的,特别的乡土。讲真,要不是长得白,脸颊染上两坨高原红,都能挂墙上当福娃了。

“娘我穿好了!”他蹬蹬地跑出来。一走一蹦的,还觉得自己穿得挺美,“娘你看看,这衣裳好看吗?”

苏毓刚将点心又放回了柜子里,关上柜子门就看到门口一个红皮蛋。两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苏毓突然起了促狭心思,牵起小屁娃的手把人拉卧房去。

开了胭脂,给他脸颊一边涂了一坨。

徐乘风人站在梳妆台旁,还没梳妆台高。这会儿仰头看着苏毓,也看不到铜镜里的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感觉苏毓拿什么东西抹他脸颊上,他眨巴了大眼睛:“娘你干什么呀?”

“这几日肉没吃好,看把你给苦的,脸都不红了。”

苏毓盖上盖子,一脸深沉又心疼地叹气,“涂点胭脂,给你提提气色。”

“哦……”徐乘风是看过他娘涂胭脂的,每回涂完了都很漂亮。于是摇头晃脑地还挺高兴:“够吗?气色提起来了么?好看吗?”

苏毓缩着手仔细观赏了下,沉吟:“还行。”

将胭脂盒放回去,苏毓这手指拿一块布巾子擦了擦,也换了身衣裳。徐乘风顶着两坨高原红,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苏毓走了几步,小尾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一转头就碰到。被缠得无奈,见他腰带系得松垮垮的。苏毓啧了一声,蹲下来替他整理了下。

母子俩准备出门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苏毓为了让小孩儿能找得到她,应小屁娃子强烈要求换了一身跟他差不多红的裙子。母子俩锁了院子门出来,梨花巷子的这些妇人们出门浆洗衣裳都回来了。

徐乘风抓着苏毓的裙摆,母子俩大摇大摆地越过几个结伴的妇人便消失在巷子口。

几个妇人目光追着苏毓母子俩的背影走出去好远,慢吞吞收回来,彼此一个对眼,眼里都是鄙夷。一个原谅的妇人,也就是之前给孙老二指路的李家媳妇儿,给身边张家婶子一个眼神。两人翻了白眼,面上的鄙夷之色都溢于言表:“徐家小相公不在?”

“不在,”张家婶子至今还记恨苏毓那日摔门的事儿,一脸耻笑的神色阴阳怪气道,“几日前就去学院了。”

“哦,怪不得……”

李家婶子嗓子这么一拉,那意思立即就古怪起来。

另外几家妇人住得离徐家远些,虽说在一个巷子里,但苏毓除了跟严家小媳妇儿打交道,甚少跟其他人走动。旁人对徐家事儿都是听张家婶子和李家婶子说。这会儿见他们神色不对,立马就来劲儿了:“怎么了?怎么就怪不得?说说,说说。”

徐宴在整个巷子出名是很早的,打从一搬进来,他那皮相就在巷子里传遍了。

后来又传出徐宴是豫南书院的学生,家家户户都晓得梨花巷子又搬进来一个未来的官老爷。想上门打好关系的不是没有,但读书人清高,拉不下脸。妇道人家倒是拉的下脸,但妇道人家如何跟人家大男人搭话的?就算寒暄,她们也不好跟徐宴直接打交道。

于是都是想借搭上苏毓来结交的,结果等了几天,都不见苏毓跟她们结伴去接活儿洗衣裳。

徐家娘子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出门,早晨出去,傍晚才回。这做派,很快引来了非议。

不知何时有小话传苏毓是个做那暗门子皮肉生意的,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大家伙儿日日从盘看着,见苏毓那腰是腰臀是臀的身材,可不就笃信?往榻上一躺,两腿一张就把银子挣了,自然不需要跟他们去挣那点儿辛苦钱。

巷子里自诩清贵的读书人家宁愿吃苦也不愿挣那点钱,看不上苏毓,自然是处处避着。

这般一来二去的,几个月过去,巷子里的人除了左邻右舍离得近说过话,旁人都没跟徐家打过交道。

前段日子徐家出事儿,折腾得动静有些大,把什么达官贵人都折腾来了。梨花巷子这些妇人在自家院子见识了那样的场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徐家不是一般人家。那徐家小相公能耐,是个能跟达官贵人打交道的有能耐的男人,这才消弭了苏毓躺着挣钱的传言。

话虽如此,但传言传了那么一回,旁人再看苏毓,总觉得她一身腥。尤其此时苏毓穿得花枝招展,一根腰带将腰肢掐得极细,看着就不像正经人。

“相公不在家,还能作甚?”张家婶子是恨死了苏毓那日说张二姑娘不检点,整日穿红裙子在院子里巴望徐宴的话,此时闭着眼睛造谣,“你们可别小看了这徐娘子,人厉害着呢!”

张家婶子就住在徐家隔壁,两家前后就隔了一个院子。张氏这般开口,自然是叫人都信了:“别看她半老徐娘年纪一把的,人家可是能骚的城西的富贵人家都上门抢人!”

她畏畏缩缩地左右看看,这般情态,自然引得身边人对她的话更好奇了。见人都聚过来,她方压低了嗓音煞有其事地道:“你们都记得一个多月前闹得那事儿吧?为了这徐娘子,徐家相公可是急得连官都报了。官差老爷来了好几趟,查的跟什么似的。别提多吓人了!”

“哦吼,还有这等事儿?”

外人不知内情,听着觉得震惊便起劲儿,“报官以后呢?官差老爷说什么了?”

张氏哪儿晓得说来恩什么,她含糊地摆摆手:“左右不过那些话,还能是什么?不过这徐娘子也当真胆大啊。才出过事就不晓得怕。趁着相公不在,又花枝招展的乱跑。”

“啧啧啧,当娘的可真不讲究,不晓得出去做什么呢,也敢带孩子一道去。”

张氏那么说,旁人凑热闹便也开口:“可不是?也不怕自己做那腌臜事,叫小孩子长针眼!”

“她要是晓得廉耻,哪里还会带孩子去?”

有人积极地鄙夷道:“这种人啊,就是没皮没脸,没羞没臊!”

……

嘀嘀咕咕的,一群妇人抱着自家的盆站在巷子中间说得忘怀。不知何时,刚带着徐乘风出去的苏毓牵着小屁孩儿又折了回来。此时母子来就站在这群人的三步远处。苏毓也没出言打断,就等着这群人哄堂大笑似的笑作一团,抬头看到她,差点没吓得腿一软跪地上去。

“笑够了?”苏毓是很不喜欢跟人有口舌之争的,尤其是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此时一句话吐出来,冰渣子似的砸在这群人脸上。

妇人们笑得时候开怀,被抓个正着了倒是面红耳赤,恨不得地上有个地缝钻进去。

苏毓冷冰冰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落到了正中间的张家婶子身上。这张氏不知单纯得看苏毓不顺眼还是就是心里变态见不得人好,从第一日见到苏毓就没安好心:“又是你,张家的。”

“上回造谣说我不检点,”苏毓干脆抓了一个人开炮,“这回又造谣我趁着相公不在,带儿子去找姘头。怎么?你家里就这点事儿?我家相公说得好,心里有花,眼睛看到的是花。心里都是龌龊,看谁都龌龊?怎么?你家姑娘院子里巴望我家等不及了,这么快就造谣中伤我,想叫我退位让贤?”

在场的妇人家里都有读书人,多多少少能听得懂话。苏毓这话一说出来,外人看张氏的眼神就不对了。其实仔细一想,确实话都是张氏说的。大家伙儿都在附和她。

“老娘撕了你的嘴!你个小贱蹄子!”

张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冲上来就要打苏毓,“你这一张贱嘴不会说话,就闭上!”

苏毓冷笑:“谁不晓得你家姑娘日日穿个红裙子在我家院门口晃荡?一大清早就腿站不稳的,总往我家相公怀里撞的。怎么?被我抓到一回,恨到心里了?造谣说这些龌龊事儿,就能把你家姑娘做的事抵消了?张大姐,你是不是想的也太美了?”

话音一落,跟张氏贴得很近的妇人们仿佛自证清白似的,瞬间离张氏老远。刚才还聚在一起说话的,此时目光在苏毓和张氏跟前转了转,显然是在惊异。

“可不是?”不知何时抱着孩子出来的严家小媳妇儿细细的嗓子补了一句,“前儿她姑娘想撞徐家相公怀里,被躲开了,一脑门撞我家院子门上了呢。”

这话一补,立即有人想起来:“我说呢,这张家二姑娘穿了好多日的红裙子。日日一身红的,大清早看见,还怪吓人的……”

“原来是这样……”

恍然大悟,一时哗然。

徐乘风小屁娃子拽着苏毓的裙子下摆站出来,皱着小眉头煞有其事地问:“娘,这就是爹教我的心中有鬼、造谣生事、栽赃嫁祸么?”

苏毓低头看了他一眼,摸着他脑袋:“嗯,你爹教导得很精准。”

瞬间,张氏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