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宝,你生气了?”云母后知后觉地问。
云木香这下气都气不起来。
你憋闷半天,人家根本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云木香索性装没听,拉开院门离开。
出门就看到周家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下意识皱起眉头。
周母怕儿媳妇心里憋着火难受,开门想迎迎人,开导两句。
她没女儿,打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是真心当女儿疼。
谁知道一拉开门看到最不想见的两张脸。
“阿姨。”
龙主任笑盈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周母堵在门口,“有事?”
“今天……”
云木香走快两步,站到婆婆身边,打断龙主任。
“今天下午多亏龙主任帮忙,送医院时医生可说了,我哥再晚点送去,可就有生命危险。”
言外之意,晚点送医院都危险,那刺激到沉香病发的天天岂不是罪大恶极。
龙主任牵着天天的手忍不住用力。
天天露出痛苦的神色,“爸爸,我疼。”
云木香看眼天天,保持微笑。
“好在天天没被带走,不枉费我哥护他一场,总算他没有白白病发。”
还想给儿子找借口的龙主任:“……”
话都让你说了。
明明是他说尽好话才给儿子争取到的和解时间,怎么变成云沉香的功劳。
让云沉香当儿子恩人,他配吗?
要不是周母插手,廖婶怎么会改口。
在他看来,云沉香被吓病,纯纯是报应。
他扯出个僵硬的假笑,“是,小孩子不懂事,以后天天有沉香护着我也能安心工作,下次再来人,就还让天天找他沉香叔叔,记住没,天天。”
龙主任低头跟儿子说。
“记住了。”
声音小小的带着沙哑。
周母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全大院都知道沉香身体不好,说最多的都是让小孩子离沉香远一点,怎么龙主任你家教育这么特别,教他向病人求助。”
“不行,龙主任你可别来我家,天天也别来。”
不知何时出来的云母坚定拒绝,打量的眼神都带着异样。
接连被说,龙主任破罐子破摔。
“廖婶一直咬死不接受和解,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天天还是个孩子,相信你们也不忍心他小小年纪就绝了后路。”
忍心也不能说。
云木香察觉到不少人家的院门都打开来,二楼也趴了人。
“云老师,你就给孩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龙主任上前一步,言语和行动上都带着逼迫。
没等靠近一点,就被人给撞飞。
龙主任踉跄着后退两步,站稳就看到云木香面前,一左一右各站一个妈。
周母笑眯眯地反驳,“我们木木肯定愿意看到孩子改过自新,可她就是个小学老师,一不能插手廖家的家事,二没资格给派出所下命令,龙主任,我知道你着急,可你先不要急,什么事都能慢慢商量。”
云母就没那么客气。
她可还记得她乖宝说的那句‘给天天当后妈’。
没准就是龙主任不怀好意,不能给敌人半点机会!
“龙主任,这是你和廖家的事,做什么在大门口逼问我乖宝,她跟你们这事没有半毛钱关系。”
“天天……”
“天天什么天天,之前偷东西还想拉我们淼淼当垫脚石,龙主任你可得好好教教,小孩子不能这样。”
“沉香……”
“沉香病发住院你们父子要负主要责任,正好,医药费赔一下,乖宝,医院单子拿来。”
云木香眉头轻挑,看着母亲伸过来的手。
母亲这理直气壮的劲不对着她时,好像没什么不好
不久前还满肚子气,这会全散了。
云木香配合地掏出荷包,找出单子,还主动帮忙算了笔账。
“这是挂号单,急诊一元。”
“心电图检查,三十元。”
“超声诊断,五十元。”
“小便常规,一毛;血常规,五毛;针剂,七毛一;住院费,哦,这个原本是要办理住院手续,我哥不愿意,看我爸的面子上就没要那半小时的病床费。”
“七七八八,我最后总共付了八十五块二毛一,这是单子,龙主任可以核算一下我说的对不对。”
龙主任脸色由白转青,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满腔的火气无处可泄,最后恶狠狠地瞪了眼天天。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当众要过债!
这哪里是儿子,就是个讨债鬼!
龙主任咬着牙,难堪地说:“我所有的积蓄在下午全赔给了廖婶,能不能容我缓一缓。”
“姓龙的!你把话说清楚!”
廖婶眼睛里冒着怒火,从黑暗中冲出来。
她正生气龙主任不配合,担心天天影响到她获得荣誉,为这个俩人下午还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家里老头劝她两句,想着再来找龙主任好好商量商量。
评选没几天日子,大不了等她获奖后,再去少管所帮忙把天天接出来。
哪知道一来就听见龙主任在睁眼说瞎话,她立马不干了。
“当着大家的面,我们两个好好算算,你家小崽子在我家白吃白喝两天,给过一毛钱?他差点把我全部家当给偷走,你赔过一句不是?都没有!可我对外什么了?我有说你龙主任一句坏话?你现在倒好,反过来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还全部积蓄都赔给我,好好好,我本来看孩子还小,想给你出个折中的法子,现在,哼!今天你儿子必须进少管所!谁求都不好使。”
“廖婶!”
云母着急了,“龙主任,你先把我儿子医药费给了,再去跟你廖婶吵架,我怕你一会吵上头再把你廖婶给揍了,赔我儿子的医药费扭头变成赔她的。”
“……”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龙主任紧紧地抿住嘴,握着拳。
云木香想,果然看别人热闹,有助于自己身心健康。
她压下母亲要钱的那只手,清凌凌的眼睛看向龙主任。
“我有个主意,能一举解决大家的困难。”
众人齐刷刷地都看过来。
周母微微皱眉,回头用胳膊轻轻撞了下她。
这闲事可不好管。
“妈妈,外面又黑又冷,我们进屋说吧。”
感受到婆婆的担心,云木香笑着挽住她的胳膊,目光环视,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龙主任是不想继续大庭广众之下再丢人。
廖婶只关心她能不能得荣誉。
云母……
“我就不去了,给气饿了,乖宝你记得要钱。”
“……行。”
单子又重新回到云木香的手上。
几个人走进正屋。
大院装修都是统一格局,大白墙,水泥地,木质门窗刷上红漆。
周家客厅沙发正对着条基,墙上挂着领袖画像,小茶几上铺着格子布垫,还缀着蕾丝花边,上面摆着细颈圆肚花瓶,插了把干花。
龙主任带着批判的神色,心里骂了句小资作派。
隔出一角安置餐桌,围着六把椅子,周父正抱着淼淼在喂蛋羹,专门给他一个人蒸的,滑嫩嫩的鸡蛋点上香油,满屋子喷香。
“淼淼吃什么好吃的呢。”廖婶吸了吸鼻子,刚吃过饭又饿了。
天天抬起头,就看到幸福的淼淼,眼睛红得能滴出血来。
那强烈的嫉妒无意间被云木香看了个正着,心脏突突快跳两下。
少管所只能关天天一段日子。
淼淼在家吃个蛋羹都被嫉妒成这样,依着天天小心眼的性子,出来后会不会更恨淼淼。
云木香坐下,更加坚定了心中想法。
“爸爸,淼淼脖子晚上擦没擦药。”
周父看着客厅一群人,“最后一口,吃完我给他擦。”
“药膏在我房间里。”
“淼淼,走,上楼去。”
周父抱起吃饱的孙子上了二楼,天天眼巴眼望地盯着,直到人消失在视线中,回头看了看爸爸,却发现他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龙主任,天天需要一个稳定的成长环境,要不想天天这么小档案上就有污点,就搬走吧。”云木香说。
“你在说什么!”
廖婶也不乐意,“他走了,我怎么办!”
“廖婶,他们搬走就不是我们街道的人,街道办可管不到他们头上,且廖婶你想过没,领导人都教导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你真把天天送去少管所,那些评选的人会不会认为你铁石心肠,不是一个包容的长辈?你仔细想想,下午来的人里有几个反对的。”
就一个。
廖婶仔细一想,惊出一头汗来。
“还真是!我这差点犯了大错!”
“你们这是合起伙来逼我们父子去死。”龙主任打断廖婶,态度前所未有地坚定,“现在住房紧张,我们根本没有地方去,说什么也不会搬走。”
廖婶没忍住白他一眼。
“你以为你这房子还能住多久,之前这房子是分给你爸的,他现在成牛鬼蛇神去接受劳动改造,街道办是看在你立功又牺牲了老婆的份上,才宽容你这几年,不然依你自己的资历,早就被赶出大院。”
“什么意思!”
龙主任顾不上生气,廖婶话里传递的信息让他心头难安。
云木香也好奇,看了眼婆婆,见婆婆轻轻摇了摇头。
她压下心头疑惑。
廖婶轻哼一声,端着长辈的姿态。
“实话跟你说,我下午去打听消息,听到有干事说咱们区新任领导定下来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眼龙主任。
那位置,之前是他岳父。
出事之后由区委书记代理,今年人家高升调去市局,组织部重新安排了一区长一书记来任职。
“政府老院早就没空房子,新大院建房还没封顶,又不能让人领导去挤弄堂吧,就说安排到咱们这老军政大院里来。”
他们这以前也是香饽饽,有军人把大门的。
廖婶斜一眼龙主任,“谁家不是一大家子,人干事挑来挑去,觉得龙主任你搬最合适。”
龙主任有被针对到。
他没好气地反驳,“廖婶你家也就两口人,不一样住二层小楼。”
廖婶气笑了,站起身双手叉腰。
“你跟我比?我大儿子在粮油局,二儿子供销系统,三儿子林业局,四儿子钢铁厂,个个都是组织需要的人才,连我小女儿都嫁进市局大院,为领导镇守后方,你跟我比,你有什么!你只有拖后腿的爸跟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