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嘀咕什么呢。”
周以臣回头,面无表情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政委。”
“不是让你好好养伤,怎么还乱跑,嫌脚好得太快是不是,出来也不报告一声。”高政委低头打量那只石膏脚。
“报告!我给家里报平安,没和其他人联系,有监听员作证。”
高政委被刺了也不生气,好脾气地说:“我又没说什么。”
一团拉练任务全体失联二十多天,回来后团长重伤昏迷,副团长断了条腿,一团近半的人挂彩。
问怎么回事?
周副团长就摆出他一张冰山脸喊口号。
“服从上级命令!”
其他再问一概不知。
可他直接上级还在昏迷中,都过了一天一夜还没醒。
五团这时候跳出来,直言一团擅自行动,违反规定,还拿着一份文件,上头只有一团团长的签名。
按照规定,政委有部署命令的权力,只有团长署名未经政委副署的命令无效。
一团政委再怎么解释,他签过名都没用,文件上没有。
而单独任命的师长因个人原因出行,至今未归。
有人就差指着一团的鼻子说他们叛变,高政委只能顶着压力让一团停训,对外只说临近年关,给大家放假,只周以臣和一团政委被隔离审查。
刚刚说周以臣突然不见,他差点被吓个半死。
高政委对着张硬邦邦的脸,不禁吐槽。
“小周,你说实话,是不是对我这次的决定很不服气,你刚刚对着电话都比对我笑得甜。”
“……报告!不服气但服从安排,另外,对您我确实笑不出来。”
对着话筒想得是老婆漂亮的脸。
对着高政委……
周以臣视线扫过高政委那老树皮似的脸,默默移开目光。
“报告!您是领导也不能强人所难。”
“……”
高政委生生气笑了。
“还委屈你了,接下来你还只能对着我这张老脸。”
周以臣皱眉,又举起手。
“报告!我申请再打一个电话。”
“你不刚给家里打过,还给谁打?”高政委觉得通讯室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想把人拉回办公室慢慢说。
“报告!我老婆被人欺负,我要报仇。”
“……喊什么喊,生怕别人听不见,再给你安个滥用职权的罪名。”
“报告!我问心无愧。”周以臣眼底划过一抹不屑,被高政委看个正着,抬手指着他问,你那是什么表情!”
“报告……”
“别报告了!”高政委气得吹鼻子瞪眼。
周以臣轻哦一声,说:“就不屑,我一个深山老林里的小副团长哪有本事去大上海使唤人,不够格。”
“……”
“所以政委我可以去打电话了吗?我怕打晚了我老婆再受欺负,心里委屈。”
你他娘跟他嚣张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委不委屈。
高政委满肚子闷气,没等发作就被周以臣一句话给戳中要害。
周以臣说:“您放心,虱子多了不怕咬,实在不行我赶一月的审核转业,绝对不给领导们抹黑。”
打量高政委的脸色,小声念叨一句。
“回家当我的官二代,陪着老婆孩子多享福。”
“!!!”
高政委横眉竖对,呵斥的话到嘴边又给硬生生吞回去,憋得胸口泛疼,手颤抖地指着电话机。
“你打你打!谁也没不让你打。”
周以臣原地转身,拿起话筒拨通熟记于心的号码。
高政委无奈,转身要离开前,拐了一趟室内。
他板着脸面色严肃地扫过在场工作人员。
“今天的事情,谁都不准传出去。”
……
另一边。
云木香出了局里,老远就听见轰的一声响炸开。
顺着声音寻去,远远看到挤在人群里的婆婆和儿子。
她儿子小胖手抱着有他胳膊粗的甘蔗,一边啃一边盯着小黑炉子里爆出来的米花。
典型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妈妈。”云木香上前,“哪儿买的甘蔗呀,洗了吗?”
“有人拉着板车路过,就换了点。”周母避重就轻。
现在不敢说买卖。
云木香一听就知道肯定没洗,瞅了眼正咂吧的儿子。
“米过秤了。”
一声吆喝,早早备好大米或者玉米的人拥簇着上前。
云木香着急出门,这会双手空空。
她和儿子商量,“淼淼,我们没带大米,下次再换好不好。”
“好~”
淼淼低头啃一口甘蔗,乖乖地走出人群。
“?”
儿子突然听话,云木香心里头还挺不安。
直到撞见廖婶。
廖婶挎着菜篮子,里头装着几根小葱和半篮子矮脚青,笑着和周母打招呼。
“今天真稀奇,你们三个一起出门,淼淼吃什么好吃的呢,好吃吗?给廖奶奶尝一口。”
“我尝过可甜可甜啦。”淼淼绝口不提到其他。
“这小孩,太护食可不好。”
“我这还有,你想吃跟我要,逗小孩他懂什么,不知道的以为你跟孩子抢食吃。”周母手里拎着细网兜,却没打开的意思。
廖婶面色讪讪道,“就不爱跟你说话,玩笑话你也爱当真。”
“看样天天偷你钱这事有结果了,你有心情开玩笑那肯定是个好消息,快跟我说说。”
“什么!”
廖婶被当头一棒,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母挤开儿媳妇,把甘蔗递给她,“我跟你廖婶说说话,你带淼淼先回去吧。”
“好。”
云木香忍着笑,以前没发现婆婆也够促狭的。
看廖婶这菜篮子就知道还没回家,肯定什么都不知道,她这么一说,廖婶还不急死。
想想廖婶发火时不着四六的脾气,乖乖地听婆婆话,带着儿子先走。
没等走多远,就听见后面传来的尖叫。
随后身边刮过一阵风,她眼睁睁看着四五十岁的廖婶拿出年轻那股劲儿往家奔,鞋底都磨出火星子来。
云木香回头看了眼婆婆,悄悄竖起大拇指。
周母淡定地理了理头发,追上来。
“走,去趟供销社,我可和你廖婶说我们出来买锁的。”
云木香睁圆一双眼睛。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婆婆。
钱包里带的工业卷不多,只买了一把大锁,打算把正屋门的旧锁给换掉。
回到大院,就瞧见廖婶林这个扫把满院子追着龙主任揍,根本不听解释。
午饭前人比上午多些,事情进一步发酵。
龙主任父子俩再一次出名。
云木香心情好,听着隔壁天天的哭声,她午饭都多吃了两口。
她说:“这次之后,天天肯定再不敢找我们淼淼麻烦。”
以为喊他的淼淼把头从碗里抬起来,歪头看过来,乖巧的小圆脸怎么看怎么讨喜。
“没说你,赶紧吃。”
云木香拿起公筷,给儿子夹了筷子木须蛋。
木耳还是上上个月,周以臣寄来的干货,一点点能泡发一大碗。
周母却摇摇头,“等着瞧,就龙主任那张嘴,你廖婶迟早咽下这口气,当没事发生。”
“这不是正常的吗。”
云木香虽然不甘心,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年头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基本去保卫科争个理就到头了。
周母瞥一眼,“哪儿正常了?杀人和杀人未遂,一样都是犯罪。”
同理可证。
“我想没用……”云木香突然睁大眼睛,激动地抬起头,“妈妈!”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事没完。”
……
半下午,云木香好像知道了婆婆要干什么。
廖婶家迎来了街道办主任,带着一群人,为五好家庭做最后的审查。
她婆婆身为街道办主任前领导,有意帮廖婶说着好话。
在廖婶期待值拉满时,红星跑了出来,抓着婆婆问怎么求淼淼原谅,还好死不死地向廖婶解释。
“偷东西的是天天,不是淼淼,廖奶奶你千万别搞错了。”
“偷东西?咱们大院有小偷?”街道办主任狐疑地看向廖婶。
廖婶紧张死了。
五好家庭评选标准第一条:爱国守法。
婆婆好心解释一番后,说:“廖婶也是为邻里团结。”
五好家庭评选标准第五条:夫妻和睦,邻里团结好。
云母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出来,扮演那个黑脸不断寻?嘶。
街道办主任没说什么,跟来的审查干事里却有人较真。
“放纵犯罪分子,等同犯罪!”
“天天还小,不懂事。”廖婶干巴巴道。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越是小越要严格教育,规定里可没偷盗未遂这一条,偷东西就是偷东西,两百多的金额足够立案,怎么能放任!”
街道办主任点点头,“这事确实要认真对待,廖同志,你身为街道五好家庭的预选人员可要以身作则,今年我们街道能不能评选先进,就看你了!”
廖婶是又激动又慌张。
等送走人,拉着周母不放手。
“刚刚主任那话是什么意思呀?”
周母笑笑,“我是淼淼奶奶,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你要不放心,去街道找底下的小干事打听打听。”
廖婶抓耳挠腮地去了。
云木香全程看得目瞪口呆。
婆婆以前不愧是做妇女工作的,这小心思一拿捏一个准。
云木香原本下午预留做功课的时间也被挪用,直接搬来小板凳,把常年总喜欢待在房间里的哥哥给拉出门,并肩坐在一块儿。
正好撞见淼淼捧着个大海碗,里头装的全是大米。
云木香眯起眼睛,“过来,大米是粮食,吃的,不能玩。”
“恩恩恩,要吃的!”淼淼小碎步横挪,死活不靠近云木香,“妈妈,上午爆米花的爷爷就在大门口,你说巧不巧。”
“……”
这就是你上午毫不犹豫离开的真实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