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初吻你自己留着吧【3更】

下午时分, 原本阴沉沉的天上乌云更厚,这些日子总是这样的天气,到了晚上又要下雨了。

天上一只大鸟展翅飞来, 他臂展宽阔,如一片疾行的黑色云团。

正是左护法。

他身后乌压压的墨云也自翻卷, 倒像是他扯了张幕布, 遮天蔽日。

回山上时, 殷冉留了个心眼儿,她没有走往常的盘山小道, 而是从一处树木丛生的地方上山。

绕到山上再向下看时,果然瞧见盘山小道入口不远处有一处被压的低了些的草丛。

她怀疑凌溪正潜伏在那里。

这两日她想过,自己迫切的想要杀他, 他未必想不到这一层。

他如此得罪了她,被她深深恨上了, 而现在他又觉得她是‘被教主传授身法的首座丫鬟’,难免不会心生猜忌。

玄龟岛上的妖族一向不羁, 按照他们的脾性, 就算知道了她是教主座前受宠的丫鬟,只要她实力低下,他们也不会怕她,甚至未必会很懂人情世故的收敛傲慢。

但妖蛇凌溪一向阴险记仇,这样的人以己度人, 也必然觉得其他人都如他一般的睚眦必报,那么他一定担心她在教主面前使手段暗害他。

异地处之,殷冉猜测凌溪会想杀她灭口。

只要毁尸灭迹够彻底, 受伤的教主未必会知道她是他杀的。

现下见到凌溪鬼鬼祟祟在山脚埋伏, 殷冉便觉得自己猜对了。

到了山顶, 她叮嘱阿彤她们近日不要下山了。

饿了就采些果子吃,她在山上设下的陷阱又捉到一只傻肥野兔,也能顶两顿。

检查了下三人修行进展,她又给她们讲解了一遍冥想时如何观想肉身,如何依靠对通身脉络和结构的想象,去引导灵气自动涌入这些观想中。

讲完后考校一番,她才称需要服侍教主,进了大殿。

这时左护法已经坐在了大殿内,正冥想修行。

他肤色被一身黑衬的有些苍白,闭目时表情冷冷淡淡的,瞧不见阴险之色,只觉得冷漠。

而且,他浓眉微锁的样子,自有一种威严之态。

说起来,左护法长的其实也不差,眉眼肃然,鼻挺唇薄,有种渣男特有的冷感帅气。

可惜是个带恶人。

“左护法~”她照例在路过他时甜甜招呼,不等他回应便闪进了影壁后的寝殿。

先用一夜时间将服下的养脉丹彻底化在全神,连之间一丝微末的细脉也没放过,就像绣一场交错的细雨,丝丝缕缕、从起端到末端,无一处错漏。

东方天白时,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

默默啃两口饼,她又读了一遍心法秘籍,待天大亮时,她放下心法休息了一会儿,拿出步法秘籍继续死磕,用一整天的时间,将剩下的步法全部硬背了下来。

很多虽然还没有用的很明白,却努力印刻在了脑中,留待日后慢慢消化。

而其他能做到的步法,则通过反复的刻意练习,使它们成为一种融入骨血的肉身记忆。

成年人的领悟力本就很强,殷冉又格外专注勤恳,成效简直是事半功倍中的事半功倍。

到晚上时,她仍只是啃点饼子充饥。

之后便拐进教主的藏宝殿室里翻找起来,每看到一样东西,她都小心翼翼尝试释放一丝灵气去探知宝贝的用途和状况。

现在她对灵力的操驭能力比以往强上很多,面对教主的这些宝贝,也不那么束手无策了。

只是,仍有好多东西对她的灵气没有丝毫反应,更有一些东西在她查探时,灵气注入便如泥牛入海般无声无息。

而每次探查出一样东西的功用后,她都会站在原地,将这东西记录在本子上。

然后反复思量推敲,考虑在对抗凌溪时,是否能用上。

但直至慢慢走到宝石最内侧,她仍未找到合适的东西,不是她用不了,便是宝器并非攻击武器。

她又进入密室中尝试开启贰号宝箱,也还是打不开。

再回到宝室时,以后后半夜了。

她站在放满了东西的殿室里,忍不住慨叹:“难道没有一样东西能助我一臂之力?”

凌溪每日埋伏在山脚,只要她下山,他总会找到机会杀她。

她现在才炼气初期,要修过炼气中期和炼气巅峰期,才到渡劫冲刺筑基。

只有到了筑基才能辟谷。

许多人炼气到筑基,需要耗时百年,更有倒霉的,要渡劫失败多次才能筑基。

现在不吃东西就会饿死,不下山取食物之类的话,她要如何活到筑基期……尤其是如果不能下山,暴露‘教主其实已经昏迷’的危险性也会大大增加。

她……必须杀掉凌溪!

叹一口气,殷冉正准备离开时,忽然瞧见了一口大缸。

这缸看起来破破烂烂平平无奇,就像东北早年间腌酸菜的缸一样。

殷冉眉毛挑起,瞬间来了精神,只因教主那样的伟男子,昏迷前拼死都要换一身干净衣裳,如此臭美爱排场,不可能在自己的藏宝室里放口破缸。

它一定非同寻常,才能让教主愿意收纳它。

两步走到跟前,她蹲下后闭目伸手触在缸身,只觉触手冰凉,很是不凡。

但尝试着释放灵气去探查缸体,却只觉黑蒙蒙一片无边无际,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又站起身往缸内看,明明只有一米高的缸,她竟难以看到缸底——

里面迷迷蒙蒙黑乎乎一片,仿佛深不见底。

难道这缸没有底,而是连接着一处深坑?

殷冉便尝试挪动这口直径大概40cm的大缸,发现它居然很轻。

搬开后,原来放缸那里并没有深坑,而是普普通通的青砖地面,再看向缸内,仍是望不到尽头。

她从兜里掏出硬饼,这东西掉在地上会发出‘咚’的一声,毫不犹豫往缸里一丢,直等了几分钟,都没有听到硬饼落在缸底的声音。

这难道是个位面垃圾桶?

大到无边无际,什么垃圾丢进去,都会永远消失不见的法器?

放在现代当垃圾处理器倒是很好,可对她能有什——

殷冉忽然想到,如果能将淫蛇推进去……

走神间,她手指无意识抚摸缸沿,正摸到一处凹陷,便不由自主顺着那凹陷一路摸下去。

又因着她无时无刻不在修行,周身指尖总有灵气来回往复的环绕,这样在抚摸凹陷时,竟像是正以实指运灵气,划过缸沿处的刻符,一气呵成。

她还在思考怎样才能将比她高一个大境界的妖将推进大缸,忽觉一股强劲的阴寒之气猛然顺着她触摸缸沿的手指,冲进体内。

骇然之际,她忙收慑心神,引体内灵气向指尖窜来,想要将寒气再原路逼出去。

那寒气却顺势与自己涌入指尖的灵气搅浑成一体,殷冉心里愈发慌乱,可她还来不及再想计策,那寒气又忽然褪去。

她再看自己手指,却见食指尖儿出浮现一个符文,一息后便隐入皮肤消失不见了。

再看缸沿那处凹陷,正是个与那符文一模一样的刻纹。

“……”殷冉退后一步,旋即便觉一丝念头浮现脑海。

下一刻,她竟无端知晓了关于这口大缸的一切——

息壤伏天鼎。

这东西居然不叫缸,而叫‘鼎’。

是远古大能用来炼丹的熔炉。

将炼丹材料丢入缸中,通过触摸缸身不同部位来调节缸内灵火温度,和炼丹时长。

的确是个非常了不得的炼丹宝鼎。

这缸不仅是个上品炼丹法器,还是个很危险的东西,操作不当就会送命,只有妖王和化神期的人仙能抵挡它的威力,完全驾驭住它。

这大概也是它被殷玄听束之高阁的原因——

它能装下比它大许多的东西。

而且……如果谁的血液溅进其中,正巧这人又处在它方圆一米范围内,便会被它吸进缸中,再无法逃脱,直至被炼化成丹。

刚才她用一个饼祭鼎,又以灵气画符唤醒了它。

现在,它可以用了。

殷冉攥着拳头,面对息壤伏天鼎时忍不住将手缩回了袖口,仿佛害怕暴露在外的皮肤忽然被什么割破,会流出血滴进缸中一般。

她垂头望着大缸……大鼎,一动不动,仿佛对它着了魔般。

许久,直到她腿站的有些发麻,才抬起头。

稚嫩清丽的脸上,尽是决绝之色。

殷冉转身出宝室,将自己用布巾等包的严严实实,手也裹成粽子后才返回。

抱着并不很重的大鼎,她趁夜下山。

在半山腰木屋边找到工具,悄悄在山脚下路边树丛旁停下。

断刃山附近很少有妖来往,灵宝塔、药王别苑等虽然环断刃山而建,却都距离一公里不止。

她快速挖出一个大坑后,手脚麻利的将鼎放入,正巧鼎口比地面低一点。

又捡了许多木枝覆盖在鼎口,并用大片的枯叶遮住,洒土和腐植在最上层,确定看不出这里有一口大鼎后,悄悄留下记号,她又匆匆顺山路回到大殿。

她们四个一向白日里下山取物资,凌溪绝想不到殷冉会趁夜跑出来一趟,是以她一经有了主意,便趁夜下山布置——

到了白天,他必然蹲守在山脚下,那就很危险了。

再回到寝殿后,殷冉心脏砰砰砰的乱跳,她呆站在小厅中许久,才默默拐回书房。

休息少顷,便如无事般拿出了剑法秘籍《开元剑》。

教主的宝室里没有宝剑,她将老旧家具上翘起的木片扯下来当剑用,一边研究《开元剑》,一边比比划划体悟和练习了起来。

不知不觉又是一夜。

不知何时,殷玄听已从殿顶回到大殿。

天色渐亮时,他沉默的站在宝座前,目光朝向寝殿,彷似穿透了宝座和影壁,可以看到内里一切似的。

闭目后神魂与肉身中那丝魂气相连,飘飘忽忽感受到那小丫鬟如痴如醉、如饥似渴的修行着,彻夜不休,挥汗如雨,却也没停下。

这两夜一天,她没有钻上床,窝在他肉身边嘀嘀咕咕说废话。

也没有念念叨叨嘴馋,更没抱怨苦啊累啊怕死啊。

她像突然感受到危机的雀鸟,在空中竭力飞翔,拼尽极限,不敢落地。

中间抱着伏天鼎,也不知在谋划什么。

眼眸微垂,他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踱步到大殿。

兀自又神游半晌,终于坐下,继续自己的养魂疗伤和修行。

……

……

清晨,殷冉终于爬上教主的床,滚在里间,倒头便睡。

呼呼沉眠间灵气运转不休,体脉通达,灵气运转如冲,之前快速修行达成的境界,完全被巩固了下来。

梦中她哼哼两声,含糊呓语:

“方便面……火腿肠……奥利奥……辣子鸡……嘶遛……”

“去……死吧……剁手……”

“教主……磨人的殷老魔……”

殷玄听在大殿上闭目修行,周身灵气势雄如虹,神魂之伤非一年两年能修复的,却也在慢慢好转。

与此同时,左护法陆延的肉身与他自己肉身有极大不同,夺舍后的修行便也有多处相异。

这几日修行中,他竟自体悟出一些以前绝没有触及过的关窍,心情非常不错。

进入妖王境界巅峰已几百年,体内属于母亲的元婴却始终未能彻底成形,停滞在人修筑基后期也太久了。

他四处游历,甚至深入人类社会研究人类与妖的区别,想要探明人类修士的元婴修习法门,可即便自觉对人类修行的方式有了很深的了解,却仍未有突破。

现如今,他忽然明白,他沉浸入自己以往的经验太深,循着自己的修行习惯,其实很难设身处地的去理解他人修行之异处。

如此一来,就算了解再多人类修行诀窍,也不过浮于表面。

一有顿悟,他便更加深入去体会使用左护法肉身修行过程中,从大到小的各处不同,甚至对于殷冉的修行方式也好奇起来。

只是,探查那人类小丫鬟修行的过程却多少有些受阻,她成长实在太快,连他也看不出她如此进境神速的原因到底为何。

他既看不出她有何天赋,那便只能是她神魂有特异之处,或者智慧超于常人了——

想要了解她修行过程中的体悟和窍门,非问她不可。

这些日子他总在观察她,想着如何取信她,如何让她倾其所有相授,便觉察出许多她异于常人之处。

听到她教其他小丫鬟们修行,更觉得她不仅聪明绝顶,连见识也非常人可比。

只是,这样一个八九岁就被带到山上来的孩子,到底是怎样获得那些知识的?

他对她的情况,开始有了几种猜测。

只是猜测尚未有定论,他倒是从她那里得到了越来越多鸡毛蒜皮的小知识点。

如她读心法书时念念叨叨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再如她读步法时,提到的一些她自称以前学过的所谓舞蹈知识,什么‘动力腿’‘韵律’‘虚步’。

而接收到的最多的,却是她东一言西一句的‘废料’,现如今……连‘殷老魔’这种毫无尊敬之意的外号也喊上了,实在是大胆以极。

无法无天。

他皱起眉,心道她清醒时总自称‘天上地下第一忠诚大丫鬟’‘教主座前第一人’,但到底睡梦中无意识道出的才是实话。

对他根本全无半点敬畏之心,根本就是满腹埋怨牢骚。

也无怪她胆敢靠近和碰触他肉身,甚至爬上他的床榻了。

亏她睡在他身侧还能安眠。

如此胆量,若叫世人知道,倒也的确称得上世间第一了。

……

……

饱睡大半天,殷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伸个懒腰坐起身,她转头盯着躺平的教主望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如果我出师未捷身先死……那便是这世界上浮光掠影的一抹暗芒,您醒来时,恐怕都不知道曾有我这样的人存在。”

“……”殷玄听肉身自然只是沉默的躺在那里,静静的一如之前每一天。

“我也没什么能留给教主的,之前画的人体结构图在书房,百年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化成飞灰。”她叹口气,如果死在这里,真是什么也拿不走,什么也留不下。

“教主,您初吻还在吧?”

她记得殷玄听一生求道,原著里压根儿就没近过女色。

是那种一万个狐狸精在他面前脱i光了跳大腿舞,他都能面不改色转身回屋修行的狠角色。

“要不我送个吻给你吧,临走也算带走了教主最宝贵的一样东西……”殷老魔的初吻哎!

她目光落在教主唇上,说真的,每天看着这样的睡美男,有时候真想调戏调戏。

要不是觉得那样做太变i态,她可能就下手了。

真的好看的有点过分,那睫毛比她的还长,皮肤比她还细腻,脸上每一条线条,都像最牛b的画家,耗尽心血勾勒的。

又看了好一会儿——

“唉……”算了。

讪讪然叹口气,她跳下床碰也没碰教主一下。

整理了下东西,又跑书房拿毛笔走回寝殿内室,与床榻木柱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小女子到此一游——殷冉没素质一留。

盯着字看了一会儿,心情有些沉重,但还是毅然离开。

路过坐在大殿上的左护法时,她依旧嫣然而笑,礼貌唤一声‘左护法’。

只是今天的他似乎察觉到她心情激荡,竟一直皱紧眉头神色古怪的盯着她。

殷冉也不在意,强行营业的打过招呼,便不再理会,径直出了大殿。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必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