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极暗之时过去,便迎来东方晕白,世界苏醒,虫兽出洞,鸟儿们趁大型生物尚未全醒,争分夺秒的尽情欢唱。
殷冉在这时便起了床,这是她上一世就养成的习惯,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
灵雀仙鸟鸣唱时,她离了木屋于室外蒲团上静坐冥想。
这具身体被她穿过来时类似于夺舍,殷冉的魂灵占据了本就失魂的肉身,却从这具肉身中嗅到原属记忆,不仅对这个世界有了更细致的了解,也吸收了前身曾在玄龟岛上修习过的炼气法门。
虽然玄教留她们四个女人只是为了教主在断刃山上时照顾他,业没教她们战斗法门,但光炼气之法对身体已大有好处。
前身胆怯怕事怕累,总是惰于修行。
殷冉想求长命百岁身体康健,好等百年后脱离了玄龟岛,还有大把时间逍遥,并有强健体魄可以安安全全在乾州游历享乐,便不觉得修行繁琐麻烦。
相反,作为地球人,她对修行十分感兴趣。
面朝东方,殷冉在昏沉的漫雾中,姿势标准,无一丝松懈。
闭目引气入体时,也不似前身那般敷衍了事,她全神贯注的听引清晨纯净灵气,很快入定。
这世上寻常人初修炼时,都是懵懵懂懂,能感受到一丝灵气入体便是成了,从没人做过科学分析。
可殷冉却与这世上所有人都不同,她从小受地球科学教育,对人体经脉内脏和各种构造本就天然了解。
加上她上一世演艺生涯里,演绎过医生不止一次,甚至兽医角色也有。
她演戏从来认真,每遇一个角色总要了解的详详细细,有条件的情况下更要去学习角色的专业知识,这也是她能兼获各类影后、视后大奖的原因之一。
是以,她对人体的了解虽不如医学专业人士,却比常人多。
感受灵气入体时,只觉一丝清灵之气随气入体。
缓吸缓呼时,她不自觉观想了人体奇经八脉、血液流向,乃至骨骼内脏和大脑的构造。
吐纳愈长,呼吸愈稳,在她不知不觉间,普通修行炼气的小周天运行已毕,竟无师自通的运起大周天。
身体上至发丝下至指甲,全都有灵气运转,那丝丝清凉之意最终便凝聚于丹田,慢慢转凉为暖。
“呼……吸……”浑身通泰,她沉心冥想,一时忘我。
当天色大亮,太阳彻底跃出地平线时,殷冉已觉肚腹暖烘烘,神清气爽彷如饱睡饱食又喝过一杯浓咖啡。
足底额角和一些第一次被灵气打通的穴位隐有湿意,她也未太在意,只当这是寻常冥想后会有的出汗状况。
却不知道只这一次大周天便入髓入脉,排除许多体内污浊,修为大有进境。
认真沐浴后,她找出自己从山顶木屋里抢救回的最华丽衣裳,仔细穿好,梳洗过后,随便啃了两口昨天剩下的糖饼,也不等其他丫鬟们起床,便朝山顶登梯而上。
时间虽然紧迫,但她也早做好了打算。
生死一线,或许就在今天了。
……
一边踏步缓行,殷冉一边将自己谋划重想了一遍。
好在她前日已发现,或许是因为自己夺舍丫鬟阿冉的关系,教主守殿大阵竟有个bug——
她一个小小丫鬟,居然可以自如出入教主大殿。
要知道,大阵本是个无人能破的保护罩,原书中称百年间整个玄龟岛都被叛徒和其他仙门们占为己有、彻底改造,都没人能冲破大殿法阵伤教主分毫。
这样厉害的阵法,她居然可以轻松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也幸亏她是个穿书者,知道教主已昏迷,才敢冒然去闯。
若没有这一层,她即便有这样的特异之处,只怕也一生无法得知。
如果没能骗住左护法,给他识破了教主其实已经昏迷不醒,那……大不了藏进守殿大阵里,当个缩头乌龟,专心修炼。
说不定辟谷成功,也未必会饿死。
百年后教主苏醒了,她就说自己忠肝义胆护主,抱住教主大腿,也就不用死了。
到时候说不定能混个座前大丫鬟当当,威风无两也未可知。
如此安慰着自己,原本有些心惊胆战的殷冉总算变得轻快了些。
行至山顶时,她伸了个懒腰,朝着四野望去。
便见四野茫茫山川变幻,玄龟龟壳之上所负岛屿已然广阔无边。置身断刃山顶这高处,再向更远处眺望,更觉世界之大无边无际。
她长呼出一口气,胸臆舒畅,隐约间又多了分豪气。
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既然立下要好好享乐人生,绝不受人钳制当傀儡的宏愿,死又有何惧!
便挺胸昂首,攥拳瞪目,做出了一副决绝凶狠表情。
身披红毛如火焰般的小妖狐,原本藏在高草中偷偷盯视她。
瞧见她爬山也会累,它正暗自觉得这人类不过如此,弱的很呢,不如吃了她再回去抢了半山腰的小屋。
如此一来,它就有山顶、山腰两个窝了!
念头才转,忽而瞧见她徒然换了个表情,后背毛发立时炸起。
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慑人之气,一时分辨不出那是强者威压,还是意志坚定之人的恒心血气,只觉有些心惊胆战。
待殷冉跨步走向大殿,它又定睛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小妖狐灵识较之其他妖怪更灵敏,便即发现,昨天还背负了大量浊气的人类女人,只过了一夜,居然全身清灵,隐隐有灵气笼罩周身,显然是一夜之间便在修为上有了突破。
它瞪圆眼睛,再不敢继续探她虚实,只怕她是个非常强大的人类女修,早就探知它潜伏在四周,懒得处置它而已。
小妖狐被自己所想吓到,不敢再起歹念,簌簌穿过草丛跑回庭院后的破屋,离的殷冉和那大殿都远远的了。
……
……
日悬正上,灿光洒向四野。
玄龟缩头缩脚昏昏大睡,玄龟岛便如大陆上突生的高山平原。
随在玄龟岛后方的人类修士各自寻了遮蔽阳光之处,正兀自修行,远远便见一只黑色大鸟臂展遮天,眨眼间便从天际飞至眼前。
许多人不识得这大鸟,瞬即握剑执法器以待。
巨鸟尾羽处金芒一闪,忽而振翅间身体微旋,黑雾腾起,下一刻从云上黑雾间飞纵出一高大男人,黑雾散去,巨鸟竟凭空消失。
显是鸟妖已化成了人形。
黑雾中踏出的男人,身披了件厚实的黑色大氅,乌发黑眸,面容肃穆严厉,脚踏一片黑羽如舟。
男人只朝左右人类修士望一眼,许多人便觉后背发寒。
御剑而起的一位白衫修士瞧明了来人,立即朗笑道:
“原是玄教左护法陆延到了。”
玄教教主被人类修士围杀,妖族与人族本已是势不两立。
陆延却并未与这些仇敌兵刃相向,点头示意后驭羽舟前纵,倒似与围追玄龟岛的仇敌是故旧。
羽舟及上玄龟岛时,四周有浅浅一声‘啵’响,妖族穿过守岛大阵不会受阻。
岛上瞬间有一个站哨妖将从脚下树林中窜起,舒展背后双翼,向左护法陆延迎来。
陆延看也没看这妖将一眼,手指微动间,一片黑羽已朝着这妖将激射而出。
妖将悬停空中,仰头恭敬道:
“左护——”
可他‘法’字还没道出,便惊的住口,瞠目止身,急急‘啊’一声大叫,想再转身逃走已来不及。
黑羽如刀割过妖将脖颈,几乎将整个头颅割掉。
下一刻,妖将尸身直向树林坠去。
林中许多大小妖惊惧仰望,畏惧左护法神威,别说冲上去与左护法理论的,连敢尖叫或大喘气的都没有。
只远望陆延背影,惊疑不定,怕左护法已背叛妖族,要跟人类仙门联手灭杀所有玄龟岛上妖族了。
瞬息间,陆延已驭羽舟纵过几十里。
斩杀同为妖族的小将,原不过是举手之间,浑然没有在意。
杀妖不眨眼的陆延直到接近了断刃山在缓下速度,他转头环视整个玄龟岛——
普通妖族们仍在自己领地里耕种生活,可妖帅妖将们却躁动难安。
甚至不少妖帅和更高战力的小妖王们正聚集在断刃山下踟蹰不前,又不愿离去,只神色变幻的遥望山顶,各有所思。
陆延脸上现出冷笑,他悬停在断刃山前,与各路妖帅和小妖王们对望一眼。
再仰头冷凝山顶片刻,细细品了品断刃山上的宁静,便突然驭羽舟疾射而上,如一道黑色电光,瞬间消失在山顶。
待他站在山顶,便见大殿西侧亭台楼阁都在守山大阵启动后,有或大或小的损毁。
后方密林前的小木屋更是被毁坏的惨不忍睹。
原本该在山顶大殿前忙碌打理,修剪花草的四个人类丫鬟不见踪影。
瞧见这荒凉无人料理的山顶镜框,陆延大喜过望。
看样子他所料不错,教主殷玄听受伤极重,现下只怕正在云顶大殿后的寝宫里苟延残喘。
这正是他杀之夺位的不二时机!
时不我待,只怕夜长梦多,陆延大跨步直奔大殿前门。
当他仅剩两步便要走进大殿时,步子却又停了下来。
微微闭目,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定乱跳不休的心脏。
殷玄听积威极重,他一向畏教主如龙如虎,即便此刻判定了对方伤重,却也控制不住有些心惊胆战。
他攥紧双拳,以克制不住颤抖的手指,长呼长吸慢慢让自己情绪稳定了下来。
回想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他可以百分百确定殷玄听受伤极重,便心道:
“此刻只怕他已是半死不活,说不定我随便出招便能要了他的命,又何必如此怕他!”
理性逐渐压下不理智的恐惧情绪,再睁目时,如夜般的黑眸里已坚定如石,周身迷荡的全是杀意。
便毅然迈入大殿,直朝极旷极深的大殿内望去——
这一看受惊不小,连方才杀气腾腾的大跨步都戛然而止。
他僵在大殿口,慌的浑身汗毛陡立,眨眼睛便出了一身白毛汗。
只见本以为该是空无一人的大殿中,正有一个小小身影,极尽谦卑的跪伏在距离黑炎宝座十来米距离的地上。
若殷玄听那老魔已受重伤,该是自顾不暇,哪里需要丫鬟伺候守着?
人类丫鬟一向畏惧教主,没有传唤从来不敢靠近大殿,此刻……此刻……又怎么会在殿中跪伏候着?
难道……教主并没有身受重伤?仍需要丫鬟服侍更衣?
那……那岂不是要立即找出奸细杀之而后快?
陆延做了对不起教主的事,心里发虚,又忆起殷玄听历往雷霆手段、狠厉异常,便觉得口舌发干、虚汗不断。
可他又转念想到,殷玄听被六大仙门掌门联合围杀,加之妖族内奸联施暗算……
守山大阵的开启更会消耗大量的灵元妖力,教主该是陷入濒死状态才对……难道……难道……不……
陆延惊疑不定,那双墨染的黑眸里彷如涌动着激流,他才定了的神又失却平静,手指不住颤抖。
他不得不再次勾指抠紧掌心,踟蹰在大殿口。
陆延一个高大威猛的金乌妖王,望着丫鬟殷冉蜷跪着的娇小背影,竟惶惶然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