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 乾一门的一众弟子向钟无期辞行。
看着那灵舟渐渐消失不见,钟无期神色有些凝重,叹了口气。
这场切磋, 表面上看易衡有找回来场子, 可也暴露出了灵剑宗最大的问题。
弟子之间的断层,实在是太大了。
“易衡。”他沉声唤着, “与丁喻白切磋的时候,你是不是用初了剑意?”
“是,我在山洞之中闭关两年, 偶然一次顿悟之下,领悟了剑意。”
钟无期心中生出一丝艳羡。
这就是天才啊!
他轻轻拍了拍易衡的肩:“有空的时候, 去论剑台边讲讲你的道。”
易衡点头应下。
他的师弟们的实力,确实比不过其他宗门的弟子。
他若是一直在灵剑宗还好,可眼下情况错综复杂,说不准哪日他就要远行。
灵剑宗,得有能立得住的人才行。
易衡师兄要在论剑台边讲授剑道的消息一放出来,论剑台边天天人满为患。
虽然易衡来的时间不固定,但弟子们却很积极。
当易衡走进论剑台的时候, 直接没挤进去。
“师弟, 为什么这里人这么多啊?”他整个人都要被挤变形了,轻声问着一旁的弟子。
“今天易师兄要来讲授剑道,大家都想过来听听, 唉,没想到挤不进来啊。”那弟子头也不回,生怕被别人挤开。
易衡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易衡要来讲课, 但他进不去, 谁来讲?
“师弟, 能不能让一下,让我先进去……”易衡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
“有病吧你,谁不想先进去?”
周围其他人也应和着:“就是就是。”
四面八方向他投来谴责的目光,然后全都僵住。
“易,易师兄?”
易衡神色淡然,微微颔首。
“大家,大家都快让让,易师兄挤不进去了!”刚刚骂的那个弟子的态度立马就拐了个弯。
“易师兄,方才是我脾气急了。”他有些慌乱地道歉。
“没事,若不是我要进去讲课,方才的事应该是我的错。”
那弟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易衡。
都说易师兄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就是话少,如今见了,方知传言不假。
弟子们艰难地给易衡让了条路,易衡终于进到了论剑台内。
登上高台,看着台下乌泱泱一片同门,易衡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诸位同门,我是易衡。”
“我闭关两年,在剑道之上少有所得,今日讲课,讲的是我的一些领悟。”
易衡在台上侃侃而谈,台下鸦雀无声,所有的弟子都认认真真地听着。
他一脸讲了几日,有不少同门竟然心有所感,突破了境界。
“易衡,你这讲课的能力,比我们几个长老可是要好不少啊。”张凌月摇着折扇,喟叹一句。
“张长老谬赞了。”
两人正在寒暄,突然有一弟子跌跌撞撞地跑来:“长老,大事不好了!”
“何事?”
“那青云村又死了两个村民,之前下山探查去的刘文谦刘师兄,也下落不明了!”
张凌月眉头一皱。
这青云村前前后后已经死了七八个人了,本来以为是普通的邪祟作乱,可现在连他派去的弟子都失踪……
此事恐怕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长老,我去探一探情况吧。”易衡主动请缨。
张凌月看他一眼:“也好,若是遇到危险,不要逞强,立刻通知我们。”
易衡点头应下,回第二洞天拉上赖床的林慕和小红鸟就下了山。
“去哪里啊,我好困。”林慕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
“若不是你们晚上看话本子,能困成这样吗?”
林慕心虚地笑笑,摸了摸同样蔫蔫的小红鸟的脑袋。
青云村在灵剑宗管辖境内的最北侧,与灵剑宗的距离大约有上百里,传讯极为不便。
青云村的异常,大约是一周前开始的,因为太远,发现不对的传讯弟子在路上耗费了三天时间,直到易衡出关的前几日,灵剑宗才得到消息,派了人去。
易衡从法器上一跃而下,看着眼前死气沉沉的村子,皱起了眉头。
他用神识探查了一番,这村子里面似乎并没有什么诡异的气息。
“小红鸟!”站在易衡身后的林慕突然惊呼了一声。
易衡回头去看,小红鸟正扶着一边的树,吐了起来。
易衡:……
这个法器的速度,也不是很快吧?
小红鸟的模样好像很难受,怏怏地飞回到林慕身边:“啾啾,啾!”
它感应到了一种让它非常难受的力量,想要提醒林慕和易衡,可不会说话,他们根本就听不懂。
小红鸟心里更郁闷了。
林慕安慰地摸了摸它的头:“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啾啾!”
“嗯嗯,好好休息。”
小红鸟:……
是时候掌握一门新的语言了。
易衡和林慕走进了村子里。
明明是白天,天气也正好,太阳透过高耸的树木,细碎地洒落下来。
可踏入村子,却一点也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阴冷的感觉渗入骨髓之中。
易衡呼出一口气,搓了搓手:“这里好像有点冷啊。”
“有吗?”林慕困惑地问了一句,“这阳光不是很暖和吗?”
看她完全没有感受到冷的样子,易衡脸色越发凝重。
这个地方,绝对有蹊跷。
他忍着身上的寒意,敲了敲一户人家的门。
“吱呀”一声,一个裹着被子的人推开了门。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易衡,“你也是仙人吗?”
看到易衡身上与刘文谦相似的衣服,那人有些嘲讽地说着。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屑,易衡挑了挑眉:“仙人算不上,只是过来帮忙的而已。”
“算了,外面冷,进来说吧。”那人哆嗦了几下,语气带了点不耐烦。
易衡和林慕跟着他走进屋里,炉子里烧着柴火,比外面不知道暖和了多少。
易衡身上的寒意渐渐消退,看着仍然裹着被子的男人,眼神一沉。
“这里的温度,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正常的?”
“一周以前吧,我是村子里的猎户,叫李大壮。”李大壮从炉上拿起水壶,倒了杯开水,一饮而尽。
林慕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么喝,不怕烫吗?”
“烫?”李大壮摇了摇头,“对我们来说,这一点都不烫。”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大壮放下茶杯:“一周以前,隔壁的李铁牛出去打猎的时候,打了一头野猪回来,给村里不少人家都分了肉。”
“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那肉的问题,村里人身上都开始发冷,一天比一天厉害。”
“铁牛也是好心,又上山去想找清楚原因,结果两天没回来。”
“我们几个猎户商量了一下,去找他,你猜怎么着?他脸上身上全都青紫了,头发上都结了霜!”
“再然后,村子里又死了几个,全是冻死的。跟你穿得差不多的那个仙人来了也是一样身上发冷,前两天出去一趟,就再没回来。”
“都说了去外面更不安全,他胆子还真是大。”李大壮冷哼了一声,“我也提醒你一句,想活命的话,最好别擅自跑外面去。”
“但是你们的柴火,应该也是有限的吧?”易衡指了指他屋里堆着的所剩无几的木柴。
李大壮拳头紧紧攥起,复又泄气地松开:“若是柴用完了,那便等死吧。”
听到如此悲观的话,林慕扯了扯易衡的袖子,小声嘀咕:“我没觉得冷,要不,我去帮忙砍点柴?”
易衡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路上小心些,若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先逃回来。”
“知道啦,我是谁,你还不放心吗?”林慕拍了拍胸脯。
就是因为是你才不放心。
易衡心中腹诽着。
见林慕起身要走,李大壮有些急了,“不是说了外面危险吗,你们怎么还要乱跑?”
易衡拦住他:“她不怕冷,没事。”
李大壮眼睁睁地看着林慕离开,轻啧一声:“你们这些仙人啊,就是自信。”
“是啊。”易衡眯起了眼睛,“不自信的话,我怎么会留下来呢?”
李大壮微微一怔,神色有些慌乱,他悄悄从被子里拿出一物,攥在手里:“你什么意思?”
“一个星期过去了,你饿不饿?”
听到这句话,李大壮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
他拿起刀冲向易衡,易衡并不躲闪,只是后撤一步,反手将他摁在地上。
那刀“哐当”掉到地上,李大壮惊慌失措:“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易衡轻笑一声,“一来到这里我就发现了。”
元婴境的神识,可以覆盖方圆数里,查探一个小小的村子,自然是不在话下。
他的神识发现了刘文谦的气息,可村民们却咬定他是失踪了,再看林慕要离开时李大壮焦急的神色……
方才他就有些好奇,李大壮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可若是很久没出门,家中的食物不会耗尽吗?
可能,这村子里面已经发生过同类相食的事情了。
易衡深吸一口气,“说吧,你们吃了几个?”
李大壮的脸色有些苍白,颤抖着闭上了眼:“三个。”
那三个人都是自愿的,他们平常身体就不大好,染上这种怪病,更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大家都被困在了村子里面,食物紧缺,无奈之下……
李大壮愤愤地瞪着易衡:“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痛苦呢?”
门外的林慕听不下去了,冲进来,“啪啪”扇了他两个大嘴巴子。
“你在这道德绑架个什么劲儿?不管是被你们绑起来的那人还是我们,都是来帮你们的,不领情就算了,还敢偷偷摸摸下手?”
“吃了人的是你们自己,又不是我们捏着你的嘴塞进去的!”
李大壮的脸上通红一片,肿起老高,怨毒地看着林慕。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了!”林慕恶狠狠地威胁道。
李大壮:……
你们仙人都这么凶悍的吗?
林慕越想越气,拉住易衡就往外走:“这活儿咱不干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易衡轻轻拽了她一下。
林慕回头,瞪他一眼:“怎么了,你还想留在这被人骂不成?”
“不是,刘文谦还没救呢。”
两人来到刘文谦被关着的那地窖之外,将冻得嘴唇发紫的他带了出来。
“易,易师兄。”刘文谦打着哆嗦,牙齿都在颤抖,“多谢!”
“别说话了,先休息一下。”
“别让他们跑了!”李大壮捂着脸,带出来了一群村民,将几人团团围住。
“大壮,要不算了吧,他们是仙人啊!”
李大壮摇摇头:“咱们的事情暴露了,他们要是回去多说点什么,说不定咱们还没病死就得被除掉了。再说了,不是都说,仙人不能对凡人出手吗?”
易衡和刘文谦皱起了眉头。
修仙界中,确实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看着两人犹豫的神色,林慕叹了口气:“你说这不是巧了嘛,我又不是修士。”
她对着村民们笑了笑,从易衡的储物袋里拿出一根粗壮的绳子,三两下把一群人全部放倒,捆成了一团。
“走吧,先去李大壮家坐会儿。”
易衡扶着虚弱的刘文谦,跟在她身后。
林慕捆的人太多,卡在门外,任凭她怎么拽都挤不进来。
“姑,姑娘,你冷静!”李大壮看她上下打量着他家的门,后背一凉。
林慕并不说话,只是对他笑笑,将手放到了门上——
看着木门被她徒手拆下,周围的墙被她打出大洞,李大壮万念俱灰。
他这是招惹了个什么人啊?
他的房子啊!
林慕没空管李大壮什么心情,捆着一堆人进了屋子。
屋里的炉子仍旧温暖,村民们身上却越发冷了起来。
他们连站都站不直,一群人趴在地上,痛苦地喊着:“冷,好冷!”
“仙人,救命啊!”
林慕脸色凝重地看了看他们,又回头看了一眼易衡和刘文谦,瞳孔一缩。
那两人的神色也是一样的痛苦。
方才明明还好好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叮铃铃,叮铃铃……”
诡异的铃铛声突然响起,林慕警惕地看向门口。
一个身着红衣,挂了一身银色铃铛的女子站在那里,神色中带了些惊讶。
“咦,竟然还有人能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