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然踌躇片刻, “先将他们关押审讯一番。”
“方家主,魔族如此嚣张,若是不重惩他们, 岂不是任由魔族践踏我正道脸面?”易衡义正言辞地说着。
台下众人纷纷表示认同。
这还是在潜龙会呢, 白玉亭都敢混进来。
若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正道的脸面该往哪放?
方然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没想到, 易衡竟然能让他如此下不来台。
方家与白玉亭之间, 确实达成了某种协议, 可若是此时他包庇了白玉亭, 定会惹人怀疑。
他看向苏幼禾,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意。
“苏宗主,不知您有什么看法?”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骋身上。
勾结魔族的, 可是他的女儿!
苏骋额上渗出冷汗,宽敞衣袍的袖子之中,双手紧紧攥拳。
“小女, 不, 苏幼禾既与魔族有染, 便不再是我灵剑宗弟子, 一切如何,但凭方家主处置。”
他的语气极为痛心, 却与苏幼禾划清了界限。
易衡嘲讽地笑了一下,苏骋还真是害怕自己受到牵连。
“此女心机深沉, 阴险狡诈, 废去她的修为, 让她此生无法再修炼好了。”
方然目光落在苏幼禾身上, 苏幼禾忍不住颤抖了几下。
不,她不想被废修为!
若是变成凡人,她的寿命就只剩下区区几十年,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老去,长皱纹……
“白玉亭,你救救我!”她摇晃了白玉亭两下,不曾想,力度太大,竟是将挨了雷劫虚弱不堪的白玉亭晃得昏了过去。
她更加绝望了。
方然一步步逼近,苏幼禾吓得涕泪横流,狼狈极了。
“求求你,饶了我吧,求求你……”
方然对她生不出丝毫的恻隐之心,手指飞快地在苏幼禾身上点了几下。
苏幼禾一声惨叫,喷出一口鲜血。
她体内经脉寸断,灵力飞速流逝,境界跌落,不一会儿,彻底变成了凡人。
苏幼禾双眸垂泪,点点猩红沾染在她的碧色衣裙上,像是冬日里的红梅,显得格外凄美。
不知为何,站在台下的方蕴心里一揪。
“父亲。”他传音入密,唤着方然。
“何事?”
“这些修士们似乎都有些同情苏幼禾,父亲,不如点到为止吧?”
方然轻轻抿唇,扫了眼诸修士的脸色,果然如方蕴所说。
哼,不过是个狐媚子,竟如此会蛊惑人心!
“妖女修为已废,而这魔族皇子,身份非常,若是此时处置,只怕会引起魔渊动乱,先押下再议吧。”
“届时,可能还要劳烦诸位宗主来我千机宗议事。”林修平站在方然身后补充道。
易衡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心中微冷。
先以雷霆手段处置了苏幼禾,又提出处置白玉亭可能会引发魔乱,让众人对他的说法心服口服。
不愧是世家家主,这手段,实在是高明。
只是,这也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只怕魔族真的与方家,与千机宗达成了协议。
可,与魔族勾结的世家或者宗门,只有方家和千机宗吗?
潜龙会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面宣布名次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
“易道友,恭喜啊。”位列第四的靳阳拍了拍易衡的肩膀。
易衡微微颔首:“也恭喜你,靳□□友呢?”
靳阳挠了挠头:“哥哥把积分都让给我了,他现在应该在第十。”
“哼,傻子。”排第三的温九华嗤笑一声。
“喂,你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咯,靳阴就是个大傻子。”温九华柳眉微竖,丝毫不示弱。
眼看着两人快吵起来,靳阴快步走来,挡在中间。
他眉目之间带了些无奈之色:“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
一个是未婚妻,一个是亲弟弟,他夹在中间,帮哪边都不对劲。
温九华冷哼一声,嗔他一眼:“晚上来合欢宗吧,师父想跟你一起吃晚饭。”
“哎,好。”靳阴摸摸鼻子,耳根微红。
他又不是不知道温九华的性子,不过是假借她师父的名义来和他见面罢了。
靳阴小心地勾住了温九华的手,温九华的脸也红了起来。
目睹一切的易衡:……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第一,但感觉自己一败涂地。
尹天青站在易衡身侧,传音入密:“易道友,恭喜。”
“没什么可恭喜的,只不过是运气,尹道友也很强。”
尹天青笑笑,不可置否。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更何况易衡这不过是谦词罢了。
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到了白玉亭的身上,忽略了易衡突破的事情。
20岁出头的元婴境,哪怕是放眼整个修仙界几千年的历史,都算得上是佼佼者。
若易衡能一直以这个速度成长下去,说不定真能试试冲击一下传说中的那个境界……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戒指,“易道友,我有一事相求,潜龙会结束后,可否来我房间一叙?”
易衡轻轻点头。
尹天青应该是要找他聊聊苏允的事情,苏允对他有恩,他不会推辞。
林修平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穿上了一件颇为华丽的黑色绣金丝道袍,手中拿了个托盘,走到试炼台上。
“易衡,这是潜龙会魁首令,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要心怀天下,匡扶正义,正道的未来,全看你们了。”
“另外,下一届的潜龙会举办地,在灵剑宗!”
灵剑宗弟子们欢呼一声,看着台上的易衡,心中与有荣焉。
灵剑宗宗主苏骋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来。
苏幼禾修为被废,他的心情直接跌到了谷底,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潜龙会不潜龙会的。
虽然撇清了关系,可毕竟苏幼禾是他疼宠了二十年的女儿啊!
林修平将他僵硬的笑容尽收眼底,心中微哂。
他还以为苏骋心里只有自己呢,现在看来,苏幼禾还是有些地位在的。
只是没有办法与他的名声,与他的前途相比罢了。
潜龙会毕,有急事需处理的宗门先行离去,苏骋本来也欲向林修平辞行,突然有一端茶侍者摔倒在他的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苏宗主。”他手上动作飞快,捡拾着地上的碎片。
一个纸团滚到了苏骋脚边。
他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踩住纸团。
“无事,下次小心就好。”
待那侍者走远,趁着无人之时,苏骋弯腰,捡起那纸团,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纸团上写着,让他去林修平的宗主殿一趟。
落款处,赫然写着方然的名字。
苏骋将这张纸小心地塞到一个玉盒之中,放入储物袋。
“宗主,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见苏骋从房间出来,李立被弟子们推搡着,硬着头皮问道。
来千机宗一趟,苏骋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崩塌了个干净,就连过来询问,大家都觉得怄心。
心情浮躁的苏骋并没有注意到弟子们已然离心,只敷衍地说了一句“今日不回了”便匆匆离去。
“唉,好想回去啊,宗主是怎么好意思留下的?”
“他真的太凉薄了,咱们与苏师妹早就撕破脸了,但他可是苏师妹的亲爹啊……”
几人议论着,对苏骋的观感越来越差。
易衡轻笑。
就在前段时间,他也还不相信苏骋会是这样的人呢。
苏骋平日伪装的倒是不错,可乱了阵脚之后,大家都不是傻子,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假的,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真的。
回到灵剑宗之后,他也要提醒一下师父他们才是。
***
从灵剑宗的住所处出来,苏骋径直走向了林修平的宗主殿。
门口的守卫弟子不知何时被遣散,宏伟的大殿前空无一人。
苏骋小心翼翼地走进宗主殿。
林修平与方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见到苏骋,二人对视一样,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苏宗主,坐吧。”方然坐在主位,招呼苏骋坐下。
“不知二位叫我来此,所为何事?”苏骋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落座。
林修平心中暗骂他“老狐狸”,面上却带了笑:“我们商议过了,苏宗主的女儿虽然与魔族勾结,可罪不至死,所以,可以留她一命。”
苏骋冷笑:“那么二位是想要苏某做些什么?”
“大家都是明白人,苏宗主,过去的那些事情若是暴露了,咱们谁也讨不到好处,现在易衡羽翼未丰,而且心中已经对你我产生怀疑,何不……”
林修平将手放到颈侧,做出一个灭口手势。
“你们想让我去?疯了吗?”
“苏宗主。”方然的语气中暗含威胁,“若是易衡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觉得他会对你手下留情吗?”
“何况,一命换一命,拿他的命换你女儿的命,这交易,苏宗主觉得不划算吗?”
苏骋脸色青黑:“你们威胁我?”
“不,这不是威胁。”方然双手交叉,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这是合作。”
“苏宗主,可要与我们合作?”
苏骋眼神闪烁,沉默良久后,从嗓子里挤出来了一句话。
“好,事成之后,我会亲自来接我女儿。”
方然和林修平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苏幼禾,已经快要离开千机宗地界了。
无人注意到,在一个小宗门乘坐的灵舟上,一辆仅容得下三人的法器驶了出来。
“方蕴,谢谢你。”
操纵着法器的方蕴有些不自在地轻轻挠着脸颊,“没关系,我也只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你一个弱女子而已。”
说起这个,苏幼禾的脸上又笼上了一层哀愁。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方蕴慌乱地道歉。
“没事,你说的也只是实话而已。”苏幼禾低着头,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愤恨。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和白玉亭的相处有什么问题。
不过是种族不同而已,为何大家要有如此大的反应?
修士和魔族,就不能和谐相处吗?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方蕴指指白玉亭,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他于我有恩,我不能恩将仇报。”苏幼禾皱起眉头,“要不,将他送回魔渊?”
方蕴突然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在苏幼禾的眼神之下心软带上了白玉亭。
“送他回魔渊?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苏幼禾点点头:“我知道的,魔渊二皇子嘛。”
那你还要送她回去?
看着她纯真的模样,方蕴将到嘴边的质问又咽了下去。
苏姑娘如此天真烂漫,只是不明白他的身份究竟代表着什么吧?
“等会我们下去毁掉他的丹田,再将他送回魔渊吧!”
苏幼禾瞪大了眼睛。
毁掉白玉亭的修为?
那他岂不是变得和她一样可悲了吗?
不,不行。
他保护了她,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
苏幼禾假作同意模样,轻轻点头。
见她同意,方蕴松了一口气。
和魔族共情,在他看来,和傻子没有什么分别。
虽然他的父亲好像和白玉亭有点联系,但不代表他会认同。
魔族嗜杀又狡诈,根本不可轻信。可他迫于父亲的威严,根本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
方蕴正打算将法器停下,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到拿着一块巨石,满脸泪水的苏幼禾。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他落得跟我一样的结局!”
听着苏幼禾哽咽的话语,方蕴闭上了眼睛。
陷入昏迷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
原来,他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见他倒下,苏幼禾扔掉了手中的石头。
方才她左看右看,发现了法器上的这块石头,顺手就用作武器了。
她操控了一下法器,停靠在一边,将方蕴搬了下去。
“对不起,方蕴,你真的是个好人。”
她将方蕴随意地放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带着白玉亭离开。
她决定好了,她要回灵剑宗一趟。
苏幼禾记得,苏骋有次喝醉了酒跟她说过,他的宗主殿中有一个密室,密室里面,藏着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宝贝。
连生死人肉白骨都能做到的话,她的经脉,是不是也可以修复?
而另一边,发现监牢中空空如也的方然脸色铁青。
听守卫的说辞,是方蕴拿了他的手令,带走了白玉亭和苏幼禾。
他的这个好儿子,还真是胆大包天!
“速速追查这几人的下落,记得 ,要捉活口。”方然对着身后的黑衣男子吩咐着。
“是,家主!”
黑衣男子走后,林修平面带愁色:“方家主,苏骋那边,该怎么办?”
方然声音微冷:“先瞒着吧,等找到苏幼禾的下落,再告知于他。”
“还有,等蕴儿回来,那个秘术,可以着手施展了。”
林修平心头一惊。
那个秘术……
看来方蕴这个天赋异禀的儿子,要被方然放弃了!
***
尹天青的房间之中,易衡与他对坐,两人神情都有些凝重。
“苏叔叔,他就是你经常跟我说的那个故人之子吧?”尹天青询问着一旁的苏允。
苏允点点头,端起了为他特制的养灵玉茶杯。
易衡看不到苏允,只听到尹天青“哦”了一声,又见茶杯自己飞起,没来由地头皮有些发麻。
若是不知内情,眼前这景象,看着还真是够吓人的。
“易道友,此番找你过来,是有一事相托。秘境之中,苏叔叔应该和你交谈过。”
“他的尸身,被苏骋挖了出来,不知藏在了何处。我想拜托你,帮他找到他的尸身。”
听到这个请求,易衡并不意外。
“如果他的尸身被找回,他是不是就要走了?”
尹天青抿了抿唇,轻轻颔首:“我想重新为他挖一座坟。”
苏允皱起眉头。
这臭小子!是不是嫌弃他聒噪了?
“你是想让他入土为安吧?”易衡理解尹天青的想法。
“入土为安什么啊,晦气晦气。”苏允跺跺脚,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苏叔叔,你该去轮回的。”尹天青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但你毕竟……”
毕竟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啊。
苏允轻啧一声,大手摸上尹天青的脑袋:“天青,你不懂,有些事情没有搞明白,我是不会去轮回的。”
“什么事情?”
“一些你们现在还接触不到的事情。”
尹天青沉默了。
他总感觉,苏叔叔身上似乎背负着什么秘密。
这种被亲近的人隐瞒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
“那你的尸身怎么办?”
苏允双手叉腰,“尸身还是得找的,我怕它在苏骋那里受委屈,要是他那我骨头喂狗怎么办?”
尹天青:……
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在乎的就这?
易衡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两人交流:“所以,我该怎么做?”
“麻烦易道友,回灵剑宗后,仔细寻找吧。”尹天青轻叹一声,“若是找不到,也不必强求。”
“我会尽力的。”易衡眼神坚定。
“这些丹药,你拿去吧,红色瓶子的是毒丹,绿色瓶子的是可以修复伤势的药。”
易衡推辞:“这太贵重了。”
尹天青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是药王谷谷主之子,天下丹药,我都不缺,没什么贵重的。”
贫穷的剑修:……
接过了几个瓶子,易衡向尹天青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小红鸟靠在剑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副困倦的模样,可看到它回来,还是强撑着精神,“啾啾”叫了几声。
看着一剑一鸟,易衡心里突然就软了一块。
他轻轻摩挲着剑身。
剑灵已经闭关两天了。
他不知道,这一次闭关出来,她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蓦地,易衡的手指顿了顿。
剑是金属锻造而成,平时摸着也是凉凉的,可现在,他为什么会感觉摸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易衡举起剑来,困惑地看着。
可左看右看,他也没有看出剑有什么异样。
难道是剑灵在里面修炼导致的吗?
他没有多想,将佩剑轻轻放在桌上,翻身上床,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没有人注意到,黑暗中,剑身之上却有点点光亮,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四周的灵力。
****
第二日,苏骋带着灵剑宗弟子,坐上了回宗的灵舟。
当看到那座熟悉的山峰之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这里,才是他们的家。
守山弟子见到灵舟,立刻传讯上去,不一会儿,山门之外就站满了迎接的长老和弟子。
易衡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冲他挥手的钟无期。
回想起他的叮嘱,易衡摸了摸鼻子,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好小子,竟然拿了魁首,还突破了,不愧是我钟无期的弟子,走之前没白嘱咐你!”回到第二洞天,钟无期重重一掌拍在他后背之上。
易衡被他拍得咳嗽两声:“师父……”
“干嘛?”
“你不是说让我量力而为吗?”
钟无期脸上笑容一僵:“有吗?这说明,你量力就是要拿第一,为师对你的实力很有信心啊!”
易衡:……
算了,他是师父,他说了算。
两人寒暄片刻,钟无期简单问了问易衡关于潜龙会上的事,听到苏幼禾诬陷他的时候,气得脸都要绿了。
“那苏幼禾,也太恶毒了些!”
眼看着他提着剑就要去找苏骋讨说法,易衡将他拦下:“师父,苏幼禾已经被处置了。”
“怎么处置的?”
“她修为被废,被关押起来了。”
钟无期愤愤地收剑:“没要了她的命,真是便宜她了!”
易衡心里一暖,却也没忘了提醒他苏骋的事。
“师父,此次千机宗之行,宗主表现得实在是奇怪。”易衡把一路上的经历和苏骋的两幅面孔一五一十地告知钟无期。
钟无期冷笑一声:“还用你提醒吗?那苏骋小儿是个什么玩意儿,早一百年,我们都看清楚了。”
还只是弟子的时候,苏骋就爱在背后使绊子。
一边嫉妒哥哥的天资,一边又仗着哥哥的威势,在灵剑宗中排除异己。
此人生性多疑,鬼点子也确实不少,在百年前的那场战争中,得了个“智囊”的名号。
但钟无期一直怀疑,苏允的死到底与苏骋有没有关系。
那场战役,以苏允的实力,不应该如此惨烈才对。
但苏骋当上宗主,他们虽有怨言,却无法表露。
甚至朋友之间都要装出矛盾颇深的样子,以免被多疑的苏骋算计。
他和张凌月,就是如此。
听钟无期说了些从前的事,易衡突然开口问道:“那,苏允前辈的墓何在?”
“苏骋将苏师兄安置在后山西北方的一处山头那里,后山危机四伏,我们就是想要祭拜,都难以寻到。”
苏允的墓,竟然在后山?
易衡眉头紧皱。
他原本打算去苏允的墓周围探一探,现在看来,并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师徒两个又说了会儿话,钟无期就打发易衡回去休息了。
然而回到自己屋子的易衡却并没有歇下。
当月光静静洒在窗前之时,他换了身黑衣,以夜色作为遮掩,偷偷溜向后山。
他没有注意到,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易衡在树木之间穿梭着。
说来也是奇怪,一路上,都没遇到几只妖兽。
他低下头,看了看藏在袖中的小红鸟。
“啾啾。”小红鸟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易衡轻笑一声,继续前进。
据钟无期所说,苏允的墓在妖兽森林西北角的山头,易衡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墓碑的一角。
那块碑,不知被何人踩了一脚,将玉石都踩得碎裂开来,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脚印。
易衡俯身,仔细看着那道脚印。
从大小上判断,这应该是成年男子踩上去的。
除了苏骋,易衡想不出还有谁对苏允这样一位英雄能有如此深沉的恨意。
他对着那个小土堆,鞠了一躬。
“前辈,我只是想要查证而已,希望您不要介意。”
易衡从储物袋中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铲子,将苏允的棺材挖出。
一百年前的灵木至今依然保持着原样,可这棺木,却明显是被人打开过的模样。
易衡沉凝片刻,慢慢地将棺木打开——
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苏允的尸骨真的不在!
那么,苏骋能将他的尸骨藏到哪里去呢?
易衡正思考着,身后的灌木中突然传来簌簌的声响。
他警惕地转身,持剑盯着灌木丛。
那灌木丛抖动片刻,钻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兔子。
易衡瞥向树后,将剑收起。
“叮——”
两枚飞镖突然掷向了他。
银色的飞镖,刃上却是黑色,一看便是淬了毒的。
易衡挥剑,将飞镖挡下。
金属碰撞,闪出了几丝火花,易衡眼神微冷,脚下一蹬,飞速冲向森林深处。
那人也是阴魂不散,紧紧追逐,两人在妖兽森林中穿梭许久,易衡终于在一处悬崖边停了下来。
“怎么不逃了?”蒙面的黑衣人嗤笑一声。
易衡眯了眯眼,一语道破他的身份:“苏骋!”
苏骋将面巾一把扯了下来:“你倒是警觉,只可惜,你逃不掉了。”
“你为何要杀我?”
“杀你?”苏骋的眼神落在他手中的佩剑之上,“我本来也没想这么早杀你,你这把剑的秘密,我还没能看透呢!”
“只是有人让我处理掉你,你又发现了苏允的事……”苏骋取出自己的赤虹剑,“今天,你必死无疑!”
他的剑剑速极快,易衡只能捕捉到一道残影,险而又险地躲了一剑,却来不及躲他的第二剑。
化神与元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易衡重重地摔倒在地,左臂处伤口深可见骨。
这还是他扭转身形,没有完全被这一剑命中的结果。
看着他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倔强的样子,苏骋突然在易衡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而那个人,他最是厌恶。
“苏允……”苏骋喃喃地念出了那个名字,蓦地,他嘴角扯开一个非常诡异的笑。
“你知道,我把苏允这么样了吗?”
“他的尸骨,被我拿去喂狗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癫狂,易衡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你不敢的。”易衡直视着苏骋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敢。”
苏骋身形一颤,杀意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不敢对苏允的尸骨做什么。”
“住嘴!”苏骋又是一剑挥出,这一次,砍中的是易衡的右臂。
他双目赤红,“我改变主意了,易衡,我不打算直接杀了你,我要先砍断你的左手,再砍断你的右手,让你一辈子无法拿剑,生不如死!”
易衡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害怕苏允了吗?”
害怕?
说什么笑话!
可是苏骋张开嘴,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他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他是害怕苏允的。
他害怕那个光芒万丈,让他生活在阴影中的哥哥,那个被他用计害死,还刨了坟的哥哥。
这是一种刻入骨髓中的恨与惧,纵使苏允早已死去多年,苏骋也夜夜梦靥,每个噩梦之中,都有苏允那张脸的出现。
这是他的心魔,而易衡的这几句话,竟然让他隐藏了近百年的心魔暴露了出来。
感受着心中按捺不住的杀意,苏骋知道,他又一次入魔了。
滔天的魔气让已经身受重伤的易衡皱起眉头。
他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苏骋竟然走火入魔了?
而且这魔气的浓郁程度,只怕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入魔!
“你知道我第一次入魔,是什么时候吗?”苏骋已经长出了獠牙,模样与正常人类大相径庭。
“我第一次入魔,是在苏允被钦定成为下一任宗主的时候。明明是双生子,凭什么,凭什么我出生的晚?凭什么我天赋差?凭什么大家都看重他?”
“可是你知道我第一次入魔是谁拉回来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哈,也是苏允!”
“他跟我说,他不在乎这些虚名,我们是兄弟,他的一切都可以跟我分享。”
“真是可笑啊!”苏骋握剑的手渐渐用力,骨节都开始发白。
“可你还是嫉妒他。”
“我当然嫉妒他,入魔一次之后,所有知情人更不喜欢我了,正魔大战,苏允建功立业,他们喜欢的都是苏允!”
“我都听到了,他们跟苏允说,不要管你弟弟,下一任宗主就是你,可他拒绝了,你说,他是不是傻?”
易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同情地看他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可怜我?”入魔的苏骋呲着牙,神色狠戾。
他毫不心软地又捅了易衡一剑,看着易衡因为疼痛而抖动的身躯,咬牙切齿道:“就你也配同情我?”
易衡轻嘶一声,笑了起来,“你杀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不计回报爱你的人,你还不可怜吗?”
“你住嘴!”苏骋身上的魔气越发重了,“再多说一句,我就将你的肉一片片地切下来,让你活生生痛死!”
他走到易衡面前,一把抢过易衡的佩剑。
易衡双臂受伤,根本无法抢回佩剑,只能怒视着他。
“说吧,这把剑,到底有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
“你不说,那我就折断它!”
听到苏骋威胁的话,易衡突然笑了。
上一个这么说的,是白玉陵。
可高深莫测如白玉陵,费尽力气也没能将这把剑折断,苏骋又能将它怎样?
“你可以试试。”
“好,敬酒不吃吃罚酒!”苏骋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捏住佩剑两端,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佩剑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易衡和苏骋心中都是一跳。
虽然身受重伤,可易衡的脸色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一样苍白。
为什么?
为什么佩剑上会有裂痕?
难道上一次,是白玉陵在演戏吗?
苏骋心中也十分慌乱。
这可是传说中的神剑,他的手怎么就这么贱,非得去毁了它呢?
传闻中,这把剑可是与上界有关啊!
万一其中有什么可以飞升的秘密呢?
剑身上的裂痕仍在继续扩大,苏骋连拿都不敢拿,将剑轻轻放在地上。
易衡强忍着双臂的疼痛,慢慢挪过来,伸手想要去触碰它。
在他的手指碰到剑身的一瞬间,一道强光闪过,晃得两人都眯起了眼睛。
再睁开眼,地上哪里还有剑的影子?
“剑呢?”苏骋剑尖指着易衡的脖颈,质问道。
“我怎么知道?”易衡也摸不着头脑,环视四周寻找着。
“喂,你们两个。”一旁的树上,突然响起了一道清甜的女声。
两人抬头看去,一个身着白裙的女子坐在树上,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她一头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腰后,一双桃花眸里含了笑意,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你们两个,是在找我吗?”
易衡盯着她晃晃悠悠的白嫩脚丫,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她竟然不穿鞋子!
都不知道害羞的吗?
他已经认出来了,坐在树枝上的女子,就是他的剑灵!
林慕从树上轻盈跃下,落到易衡身边:“哇,你伤得好重,是他干的吗?”
易衡:……
所以,他都流了这么多血,她是才看到吗?
“把鞋子穿上。”易衡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我没有鞋子!”
“穿我的。”
“谁要穿你的鞋子啊,脏死了!”
苏骋:……
给点面子行不行,我还在场呢?
林慕才看到他入魔的状态,惊叹一声:“哎呀,苏骋怎么变得这么丑了?”
“你是何人?”苏骋从未在宗门内见过林慕,虽然被她气得不轻,可他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我?我是你爷爷!”林慕一拳打在苏骋脸上。
苏骋瞬间就飞了出去,撞在了树上。
他喷出一口鲜血,几颗牙齿掉落下来。
苏骋惊恐地看着林慕,仿佛看到了一个怪物。
此等怪力,连以炼体术闻名的苦禅寺都鲜少有人能拥有,这女人到底是何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