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特无奈地一手一个, 试图亲手将一双儿女扶起。
结果兄妹俩双双避让,非求他为江山社稷故,再多审慎思考一万遍。直到找出更好, 更合适的新太子人选。
那如拒虎狼的姿态看得康熙一噎:“你们……”
“圣旨已下,断无更改。尔等不必多说,胤俄现在就是朕唯一最好的选择!”
康熙目光炯炯, 特别严肃认真地看着胤俄:“老十,真话香之下,你曾说过。虽自忖能力低微, 但若大清江山压在你肩头。你也会殚精竭虑,必不让祖宗基业断送在你手上。”
“好男儿志在四方, 合该着眼高处。再不能娘们唧唧的, 着眼自家后宅, 只会跟骨肉兄弟逞凶斗狠。若你上位,必将让所有皇子阿哥们人尽其才。不迫害, 不寻衅,更不会白瞎了朕将你们培养得允文允武……”
“言犹在耳, 你小子该不会给朕反悔吧?”
???
瑚图灵阿实名震撼,再没想到皇阿玛还有这般骚操作,更没料到亲哥能耐如斯!
怪道说好的钓鱼执法搞成了假戏真做, 竟让自家憨憨亲哥破了大清史上唯一皇太子的记录。原来皇阿玛竟点了真话香后,挨个跟一众皇子们谈了遍人生理想……
对于自己的天赋技能与多年勤学,瑚图灵阿还是很有信心的。
真话香的药力, 根本就不是普通凡人所能抗拒。
它这么一点,仿佛照妖镜。
甭管那一众皇子阿哥们外表有多无欲无求,与世无争,都会在皇阿玛面前吐出心中最最真实的想法。然后那么些条龙, 要么跳得太狠,要么根本不跳。
误打误撞的,就让她亲哥捡了好大个便宜。
而最初的最初,她真的只想帮额娘把背后裹乱之辈揪出来,以最快的速度还亲哥清白。毕竟谁都知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她可不想若干年后,野史中到处都有敦亲王狠心杀妻夺嫡却夺了个寂寞的传闻。
结果……
这小小的真话香,就成了推动甚至改写九龙夺嫡结果的关键???
在当事人康熙口中得到证实的瑚图灵阿:……
就很沧桑地道了句还真是世事难料。
谁能想到呢?
大千岁党、太子党斗了这么多年,却被知名草包胤俄给截了胡?让雍正都颇为忌惮的八爷党刚冒了个头,史上最后赢家的雍正帝还在蛰伏中。
惨兮兮的大将军王,更被亲爹盖了章的年少冲动……
真觉得自己不成的胤俄被皇阿玛拿住了话头,只好硬着头皮当了这被赶上架的鸭子。战战兢兢努力的同时,心里默默琢磨着。皇阿玛甚时候发现他这个憨货委实不堪重用,打发他去咸安宫跟二哥胤礽作伴。
而实际上呢!
也是胤俄这些年装憨装得过于成功,以至于康熙便知道他有藏拙,也没敢对他抱太高期待。只想着趁自己身子还算硬朗,一点一点慢慢教。
却不料这臭小子叫苦叫到哭天抢地,毫无一丝丝的储君威严。实际上手却厉害得很,交给他的所有事都能如期完成,比前头他费心栽培了多年的胤礽也相去不远。
更重要的是这娃儿有其余诸子都没有的坦诚!
跟君父有一说一,绝不藏头露尾。干净得像是阳光底下一滩清水,不躲不藏,还很有那么几分温暖。
让康熙便偶尔想犯犯疑心病,也都偃旗息鼓在他那‘老小孩儿小小孩儿,得让哄的。只要不影响大清江山安稳,让您开心一番又如何?’的目光中。
似真似假地几拳下去,再大的怒火也消失殆尽。
再一个他还言行一致,绝不仅仅是嘴上说得漂亮。而是反复上疏,将诸皇子各司其职,安排得明明白白。
首先于六部、海事衙门外又特请建个发展研发部。由他的铁杆胤禟主持,网罗了大批发明创造方面的人才。致力于各种农业、水利、商业、工业设备的发明创造与改进。
大笔的银子砸下去,几乎每个月都能有好消息、新进展的传出,捷报频传。
接着又建议让擅长交际的老八去了理藩院,能征善战的胤褆管理海运打开伴随而来的海盗问题。老七给他当副手,十四去了兵部。
在文坛很有几分名气的老三派去修书,性子严谨的老四往刑部。
老五宗人府,老七跟十二结对子去了海事衙门。
钱袋子户部交给了十一。
便连废太子胤礽都被他反复恳求着,弄去工部修桥铺路搞水利。每天忙活着,将功折罪。用苦劳换功劳,从光头阿哥开始,用自身努力决定最终高度。
起初莫说瑚图灵阿,连康熙心里都犯嘀咕。
生怕胤礽多年经营,扈从者众。明面上对胤俄感激涕零,实则卷土重来之心不死。结果……
胤俄只大咧咧拎着两坛烧刀子,找胤礽好生推心置腹了一番。将他损成了红眼兔子,当晚就乾清宫求见,在御前哭得不能自己。好一通悔过、歉疚与赌咒发誓后。
还真就以光头阿哥的身份,被一队御前侍卫监督着开始了艰难的将功折罪之路。
还表现颇佳,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已经小有一番建树了。
就,让康熙屡屡斥责胤俄冲动莽撞傻大胆的时候,心里也默默欣慰着。
到底他虽身为大清之主,时时处处要将天下安危放在首位。为天下计,甚至不得不忍痛废了辛苦栽培三十余年的太子。但……
为人父者,心里又岂会没有丝毫心疼不舍?
胤俄这么一来,彻底解除了他全部的后顾之忧。使他再不用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新君为排除异己而大肆杀戮,甚至不惮手染手足鲜血。
儿子的立储事终于尘埃落定,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顶了天去就是个贵太妃的贵妃娘娘喜出望外。
正经没少拍着胤俄的手笑言我儿能耐,再想不到为娘还能有母凭子贵的那天。
不过……
子壮父已老,本就容易起龃龉。吾儿万万牢记二阿哥前车之鉴,戒之慎之,勿重蹈覆辙。
胤俄躬身领命,回头就收拾了碰在枪口上的小舅舅阿灵阿最器重的儿子阿尔松阿。
并在钮祜禄氏族长,他亲舅法喀试图求情的时候明言:他虽是钮祜禄氏的外甥,却也是大清的太子,是万里江山未来的主人。为主者,最恨损公肥私,牺牲朝廷利益为自己攫取利益的蠡虫。
不但让亲舅讨了个没趣儿,更将阿尔松阿弄成了反面典型。
亲自请旨,将人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连已然被康熙削成了光棍,这辈子都起复无望的阿灵阿都又添一项教子不严罪名。
他是丝毫不忌惮自己有个罪人亲眷,倒把贵妃担心的哟!
旁敲侧击了两次,确定帝王不但没怪罪,还很有几分赞赏儿子的果决后。贵妃娘娘的眉心才微微松散了几分,可惜好景不长。
眼看着翻过年就是选秀年,儿媳妇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薨了二年头上。
皇上的意思是好生斟酌一二,定下胤俄继福晋也是新任太子妃的人选。偏生胤俄心里惦着亡妻,又不愿一双嫡子嫡女受苦。死拧着不肯答应,父子俩都吵了好几回。
贵妃娘娘是哪头也压不住,更谁都劝不了。拟让宝贝闺女出马调和一二,那破孩子却说甚也不肯。非坚持能摁头让亲哥叙娶,却没法儿压着他洞房。
他自己看不开,谁劝谁坑人家好姑娘。搞不好真弄进来个心大的,还让弘暄、宝儿遭殃。
吓得贵妃都丢开手去,再不试图劝儿子一字半句。
只专心致志劝万岁爷,男女婚嫁乃人伦大事也。您别只顾着给儿子选福晋,迟迟不肯给闺女选额驸啊!年初出降的纯悫公主跟瑚图灵阿同年,这会儿都身怀六甲了。
瑚图灵阿这还……
“还什么还?”康熙拧眉,真真想起这事儿就皱眉系列:“朕没急,福瑞没急,你当额娘的急甚?还数九寒冬的呢,就想把贴心小棉袄脱了送人?”
呃……
贵妃咬牙,恨恨一个白眼翻过去:“要不是您把这棉袄留了一冬又一冬,眼看着福瑞都要二十五了还不肯指婚,妾用这般着急”
“朕……”
“妾知道您疼瑚图灵阿,舍不得早早将她嫁出去。但……”贵妃娘娘眉头拧得死紧:“那丫头眼看着二十五了,真心不小啦!乌力吉那孩子,更是足足比她大了五岁,眼见着而立。”
“上次年班,还可怜巴巴暗示。说跟他年岁相当大婚早的,都有当玛法或者郭罗玛法的了!”
一提起某个虎视眈眈,觊觎他宝贝爱女多年的混账玩意儿。康熙就忍不住冷哼:“看不出来,他居然这么着急?那怎不同朕说?朕马上立刻给他另行指婚,用不上三天就能让他入洞房!”
贵妃:……
简直糟多无口。
服了帝王这人家乌力吉一往婚事上提就不理不睬,回头还倒打一耙的能耐。满脸老实等着,不服朕便另行给你赐婚的嚣张。也就仗着他是皇帝,仗着乌力吉对他那宝贝闺女用情至深。
还真就非她不娶。
宁可三十高龄膝下空虚,偌大个科尔沁右翼中旗连个正经主母、继承人都没有。
死死顶着各方压力,只等那破丫头一个心甘情愿。
康熙哂笑:“他敢不等试试?以为朕的掌珠是那么好招惹的么!既然招惹了福瑞,得了她的认可,就得好生宠着、疼着、尊敬着。只能福瑞瞧不上她,哪有他先转身的道理?”
贵妃无语,跟女儿吐槽的时候还叹:“这也就他是堂堂帝王,九五之尊。深居宫中,身边又高手如云。不然就这么个执拗劲儿,怕都不知道被套了多少次麻袋!”
“好在额娘凭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反复规劝。才终于让他退步,言说只要你点头,乌力吉请婚,明年就张罗给你们办婚礼。”
依着乌力吉那个盼星星盼月亮的劲儿,贵妃娘娘相信:但凡她这边露出丁点风声去,那孩子便能星夜兼程地赶到京城来。在最短时间,以最大诚意完成请婚。
现在离确定婚期,就差瑚图灵阿一个点头了!
瑚图灵阿:……
就很认真地看着自家额娘:“我,一定要大婚么?真不能一辈子留在宫中,做您跟皇阿玛永远的小棉袄?”
“不能!”贵妃娘娘摇头,颇有些斩钉截铁的意味:“自古男婚女嫁便是人伦大道,你如今这般年纪都已经殊为出格。吾儿听话,再不可这般任性,免得误人误己。”
“耽误下头的公主们婚事不说,还容易孳生些个流言蜚语,殃及皇室声誉。”
“要知道如今海运盛行,玻璃厂、镜子厂、水泥厂等,像雨后春笋似的往出冒。多地人工紧张,你皇阿玛跟你哥都颁布了多少政策促进人口增长呢。你这做固伦公主的,不说起个模范带头作用,也不能当个反面典型不是?”
瑚图灵阿很想摇头说不是,但……
一想想自己点头说愿意尝试看看后,乌力吉那欣喜若狂的脸。还有数年如一日的追逐与等待,她这拒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横,横竖她是必然要嫁的,那,那就当成历劫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瑚图灵阿拧眉,到底轻点了点头:“那,一切就全凭额娘吩咐吧。”
就等她这番话的贵妃大乐,连个幌子都不找了,直杵杵就奔了乾清宫:“万岁爷,好消息,好消息啊!福瑞那固执丫头终于点头,答应大婚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您圣旨一道了。”
再没想到爱女答应得如此痛快的康熙:……
批折子的笔都不由一顿,笔尖氤氲开朱红的一团。仿若他此事纷乱的心情:“朕这里还忙着,此事容后再议,贵妃你跪安吧!”
欢欢喜喜而来,捧着闭门羹而去的贵妃娘娘:……
真心忍了又忍,才没咆哮君前啊!
还堂堂一国之君呢,居然出尔反尔。
啧!
贵妃哂笑,继而握拳:为了爱女的幸福婚姻,她是不会放弃的。不过反复求肯而已 ,一回不行就两回三回无数回,总有帝王熬不住她缠磨的那一天!
贵妃娘娘信心百倍着,却没想到万岁爷居然直接以政务繁忙为由,整整一个月都没往后宫走动 。
也谢绝一应求见。
莫说她了,便是帝王的掌中宝、心头肉瑚图灵阿都被拒之门外。
对嫁女事也是排斥到无以复加了!
气得贵妃娘娘直咬牙:“拖延?本宫倒瞧着他到底能拖延到几时!回头年班乌力吉进京,你们俩就双双跪在君前求肯。就不信这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万岁爷还真能狠下心来棒打鸳鸯!”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瑚图灵阿惊恐摇头,万分抗拒。表示自己绝没恨嫁到这个程度,且不至于这般豁得出去呢!
但贵妃娘娘不肯,各种撺掇她为自己的大好姻缘付出些许。
双耳饱受折磨的瑚图灵阿扶额,跑去跟亲哥大吐苦水。
对抗额娘的能耐,老十便当了太子也没有。更劝不了皇阿玛这个心疼爱女,万般舍不得将自家好好的肥羊生生喂狼的。遂只能以太子之名,给了某头蠢狼个方便。
等着盼着许多年,终于得到心上人首肯愿嫁的消息时,乌力吉简直都被狂喜冲昏了头。
草草收拾了下行装便飞马往京城赶。
让听闻他进宫的康熙一愣,不但不想见,甚至还想追究追究他这擅离职守的责任。
好在关键时刻胤俄站出来坦白从宽:“皇阿玛莫恼,儿子也是为了妹妹好!女儿家么,再如何潇洒刚强,心里定也还是盼着有良人相伴的。毕竟咱们父子再如何疼之惜之,也没人能陪她一直走到最后……”
为了让妹子能有个和美婚姻,胤俄真真耗尽了毕生的口才。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让皇阿玛稍稍松动。
同意给某人设定点难度,让他千辛万苦才能把瑚图灵阿娶回家。免得太过轻易得到了,混账玩意儿反而不知道珍惜。
胤俄:……
真嘴上微笑连说应该的,应该的,实则默默为乌力吉掬了一把同情泪。从少年等到而立才终于有了点儿希望什么的,俩福瑞凑在一起可真是太难了。就,让他这个大舅哥忍不住帮忙透题啊!
有了亲大舅哥的指点,乌力吉便千里迢迢赶上了一顿热乎闭门羹,心里也跟吃了蜜似的甜。
就见他一揖到地,特认真地跟胤俄道了谢。
直唬得胤俄慌忙避让,连说他心里有数便好。福瑞从小便玉雪可爱,被皇阿玛如珠如宝地宠了这么些年,肯定不会那般轻易让你如愿。
乌力吉微笑着又对他行了一礼:“太子爷放心,奴才省得的。毕竟要求走万岁爷心头至宝,不受点波折苦楚哪儿行?奴才有心理准备。便千难万难,也绝对毫无怨言,更不会放弃!”
胤俄满意点头,亲自送他去了理藩院。
也亲眼见他连着数天求见,终于得见天颜。结果请婚的话才说完,就被轻嗤了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生生被爱女心切的老父亲骂到怀疑人生。
亏得乌力吉性子坚强脸皮厚,半点不缺唾面自干的气度。
就这,还能言笑盈盈,细细分说自己对公主的仰慕、自身的优秀,以及大婚后要怎生生活,怎么让保证公主活得比在宫中还要恣意潇洒。
帝王皱眉,挥袖道:“你且退下吧!朕日理万机忙得很,没空听你吹牛!”
就这,他还能笑呵呵纠正说不是吹牛,句句发自肺腑。然后赶着龙颜大怒前行礼退下,言说明日再来求见。
瞅着皇阿玛那骤然青黑的脸色,胤俄都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享受半年以上的瓜田。
不料才短短旬日而已,皇阿玛便干脆利落地下了旨。
不但赐婚,还连大婚的日子都给挑好了???
胤俄云里雾里,有点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刚开口试图询问下当事人,就被无限多的公务压下来。皇阿玛想到即将嫁女,便犹如剜心。痛极之下,实无心处理朝政。遂命他这个太子监国半月?
天呢!
胤俄噗通一声跪下:“皇阿玛,您可别!千万别,儿子不行的……”
康熙皱眉:“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轻言不行?老十不必多说,你的能力朕心里有谱儿。行了,朕有些累,你跪安吧!”
康熙没撒谎,他是真的累。
身心俱疲。
盖因他连着花式拒绝了乌力吉的请婚几日,心情正舒畅着。夜来入梦,却见皇阿玛、皇玛法等大清的列祖列宗们齐齐怒目。便连他日日追思,想到肝肠寸断却无缘一梦的皇玛嬷都在其中。
把他给欢喜的哟!
二话不说搂起袍子便跪地请安,不了皇玛嬷直接一个大耳刮子扇过来:“混账东西,哀家是怎生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