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佟佳氏震惊, 满满不可置信地盯着爱人兼表弟的康熙:“你就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便要禁我的足,夺我的权?”
“玄烨, 哦不,妾该唤您万岁爷才是。万岁爷……万岁爷便狠心如斯,全然不顾你我多年姐弟、夫妻情分?”
也是心里怒极恨极, 佟佳氏的眼神看着分外阴鹜疯狂。
让人不寒而栗。
康熙倒不至于害怕,但到底意兴阑珊。就不知道是经年宫廷生活改变了他记忆中那个善良纯真的女孩儿,还是她所有美好都是在自己面前的精心伪装。
只……
那个温柔体贴, 贤良恭检,仿佛能集中所有女子美德词汇。帮他协理六宫, 替他教养子女, 也能让他在繁冗国事中有片刻放松的皇贵妃, 到底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康熙叹,语气中满满的落寞:“莫须有?你大抵觉得没甚实质性证据, 便谁也定不了你堂堂皇贵妃的罪吧?”
“换做别个,也许是这样没错!”
“但福瑞不同, 她是上天护着的。打从钮祜禄氏有妊,朕便夜夜梦着列祖列宗轮番教导。言说贵妃腹中女娃是个下界的谪仙,遇之乃朕之幸, 大清之幸,天下百姓之幸。务必珍之重之,小心护持。”
再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几句的贵妃:……
就一愣, 继而不屑勾唇。
康熙见状冷脸:“不信?朕当初也不信,甚是即刻派人彻查六宫。唯恐歹人行巫蛊之术,结果……”
当夜便被列祖列宗入梦,狠狠胖揍了一顿。
这般丢人细节, 康熙不想多说。只道:“结果你也看到了,那孩子甫一降生便春回大地百花齐放,异香不绝。甚至那些花儿果儿的,还有治病奇效。”
“才三天大的奶娃娃,便多少人针难穿其耳。虔诚祈祷,使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症候不药而愈。便是那般复杂精巧的毒药,也被她一语道破。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是个寻常孩童了?”
“朕不知你何故对个小小孩童下如斯狠心,更不知你何故非要以卵击石。只有一言告你,那孩子的神异不止这些,上天还会出手帮她收拾对她有恶念之人。”
“不然你以为何故同样四十大板,偏蕊香没了性命?那孤雷为何偏偏进了你承乾宫,又为近在毫厘,却偏偏擦肩而过?无非你用心虽歹毒,却没对瑚图灵阿造成甚实质伤害,所以只小惩大诫耳……”
对此,康熙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只靠自己跟佟佳氏遭遇做出的合理推测,他觉得十拿九稳。自然也如是对佟佳氏说,只盼着她能就此痛改前非。别让他的铁血无情,用在自己亲人兼枕边人身上!
也算是帝王难得的仁慈,可在佟佳氏听来,分明是天方夜谭。
她钮祜禄氏何德何能,还生得出下凡的小仙女儿呢?分明为了固宠,而不知使了甚妖邪手段!!!
可惜天心被蒙蔽,竟半点不听她言。
只把那祸害似的娘俩当成宝贝,还为了她们夺走自己的宫权、下她的脸面……
佟佳氏越想越气,越气越恨。发了狠似的,非要戳破那对狐狸母女的假面。送那个所谓的福女,早早回她的天宫!倒看看那贼老天,会不会真要因她降下报应?
康熙一番苦劝,非但没把佟佳氏从作死边缘拉回来,反而使她越发偏执呢?
知道佟佳氏既然敢发那般毒誓,定是做好了扫尾工作。
确定能做到死无对证。
索性康熙也就不再费那个周章,只以好生养病为名,剥夺了佟佳氏的宫权。借着承乾宫四大宫女死得死,伤得伤的档口,及时补了人过来。
务必照顾好皇贵妃的同时,也牢牢掌握住她所有动向。
通州之事,断断不可再有!
主谋控制住,羽翼也不能饶。偏心眼的康熙甚至觉得:“皇贵妃虽恶,但终究是个后宫妇人。若无隆科多相助,她再是满心恶毒心思,也断断没有半点施展空间。”
“相较起来,绝对是隆科多更加可恶。谋害皇族,草菅人命,简直罪该万死!”
可惜证据不足,他再是如何愤怒,也不能猜测二字就要了公侯之家嫡子,自己嫡亲表弟的性命。否则甭说舅舅,便是满朝文武也不答应。
不过……
康熙想起前头暗卫调查的结果:“听说那厮宠妾灭妻?”
“是!”被问到的暗卫统领躬身回话:“非但如此,他宠的那位李四儿还是从岳父那里抢来的,也算是罔顾人伦了吧?其岳父生性懦弱,不敢吭声。其妻却不堪受辱,曾在他纳妾礼上自戕。未果后,备受折磨。却因儿子故,处处受制于其夫与那贱婢!”
康熙唇角微弯,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
听得暗卫头领心里惊涛骇浪,各种雾草,特娘的不断刷屏。全仗着许多年刀光剑影中练就的非凡定力,才没有露出丝毫异样来。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吩咐了些甚,才叫暗卫头领差点失态当场。
只道翌日清早,赫舍里家那个眼睁睁被女婿抢了妾,又任由女儿被百般虐待却丝毫不跟为之张目的怂包混蛋突然崛起了!
“也不知他受了甚刺激,突然就爱女如命起来。啧啧,为给女儿张目硬敲了登闻鼓啊!”对让皇贵妃倒霉的事儿,无论大小,郭贵人都喜闻乐见。这不,与亲姐过永寿宫这边给贵妃娘娘报喜,还不忘热情分瓜呢。
“啊!这么厉害啊?”瑚图灵阿捂嘴惊呼:“那他一定很疼闺女,像皇阿玛疼福福一样!”
不然也不能去敲登闻鼓啊?
毕竟朝廷规定非关军国要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不得敲登闻鼓,违者重罪。就这,为防有人胡乱鸣冤,还有敲鼓前先受三十庭杖的规矩呢!
宁可挨了这顿揍也要为爱女伸冤,可见慈爱。
宜妃听了这话便乐:“可见咱们福瑞打小生在福窝窝里,是个不知道人心险恶的。那混账可不及你皇阿玛万一,他啊……”
“都坐视了女儿被欺压许久,哪来的父爱?左不过或被利诱,或被威胁了而已!”
贵妃娘娘笑:“甚原因不要紧,只这消息一出,本宫怕是又难免恶毒了。虽我本清清白白一个,可谁叫皇贵妃这一伤,本宫获利甚大呢?连这一出,都好像本宫在落井下石的感觉。”
宜妃姐妹与成嫔皆笑着点头:“别说,还真像。可娘娘品行高洁,素来风光霁月,又岂屑于那般小人行径?”
贵妃被她们恭维得淡笑,想说倒也没那么风光霁月。就……
不大想劳神。
横竖有太子珠玉在前,其余诸皇子的春秋大梦只能在夜里做做。而她有家世、有儿子,还有个帝王心尖尖上的爱女。真真借内务府几个胆子,也断断不敢怠慢她们娘几个系列。
那她又何必放着省心不省心,硬揽那些个破事儿在身上?
因此上,帝王才刚开了个头,她就接了大篇的推脱词。什么能力有限,恐辜负万岁爷重托啊。打小就不是个精明的,现在两孕傻六年啊!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借口一箩筐。
康熙也只是微笑颔首:“无妨,朕信得过爱妃的能力!”
贵妃娘娘当时微微屈膝:“不怕万岁爷笑话,妾自己都信不过自己。”
然后龙颜莫名其妙大悦,直接便是聪明灵慧、秀外慧中、表里如一、不慕权势甚至风趣幽默等,一系列与她搭嘎的不搭嘎的溢美之词。
突然到贵妃娘娘就很想想问问,万岁爷您到底是受了甚刺激 ?
好在她忍住了,适时娇羞后直言万岁爷过奖,妾真没有相关经验,唯恐担负不了您信任……
这才千辛万苦的,换来了可以找帮手的自由。而这大小郭络罗氏、成嫔戴佳氏,就是她物色中的帮手了。
现在扯了半晌的闲篇,可算到了正题上。
贵妃娘娘忙感激一笑:“不瞒诸位,打从万岁爷昨儿从承乾宫出来,言说皇贵妃娘娘伤势严重宜乎静养。拟将六宫事务教到本宫手上时,本宫这心里啊,就是懵懵的。”
“说句不怕列位笑话的,本宫生来便是钮祜禄府上的幼女。自小被阿玛、额娘与诸位兄姐们疼宠着长大。连这小小的永寿宫都料理不明白,更何况是六宫呢?真彻夜辗转,不得安眠,唯恐负了万岁爷所托。”
“好在万岁爷垂爱,许我找几个帮手,那我这不就来求援了?”
宜妃等:……
就很懵,咱们都准备好崇拜赞叹的眼神,要全力配合您吹好这波儿牛逼了。结果您说您根本就不是吹,只单纯地不懂、没经验也不喜欢。这就准备把大肉馅饼往出推,先给咱们最香最大的那块儿?
见三人皆沉默,贵妃不由蹙眉:“你们也觉得麻烦?”
“不不不!”宜妃跟成嫔齐齐开口:“能为贵妃分忧,实乃妾等荣幸。感激涕零于您的信重还来不及,哪敢有丝毫嫌弃?”
向来爱说却从说不到正地方的郭贵人都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笑盈盈深施一礼:“妾虽不才,但也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但后宫佳丽云集,人才济济,妾这……”
“这区区贵人之位,恐是难以服众?”
天地良心,说这个话的时候,郭贵人是想问可不可以让她在姐姐以后身边打个下手之类。
却不料贵妃娘娘微微蹙眉:“这倒的确是个问题,不如本宫回头跟万岁爷提提。看看能不能给你稍稍提提位份?不过你也别抱太大期望,咱们万岁爷在这方面着实抠得很。”
满堂欢笑间,谁也没拿这个当回事儿。
毕竟康熙在位份上的吝啬,那是有目共睹的。宫中数对姐妹花,除非如仁孝皇后、孝昭皇后般,已亡故其一,否则便再没有两姐妹同为高位嫔妃的例子。
小郭络罗氏宠爱平平,虽生育皇十八子却并未养成。
如今更是入宫日久,早无鲜艳明媚可言。便四公主下降,都未必能得晋封,更何况现在?
偏赶着现在康熙禁足了佟佳氏、夺了她宫权。以宠妾灭妻,悖乱人伦等名义夺了隆科多今年才封的一封侍卫、銮仪卫、镶蓝旗蒙古副都统职位与对其父佟国维的一等功爵位继承权。
把天子骄子撸成了白板不算,还同意了其岳父跪请,赐其与嫡妻和离,允其妻带走嫡子岳兴阿。
并把人直接打发去了边关,从小卒子做起。
真差点大义灭亲了,也仍显不足,还对毫不知情的贵妃母女充满了愧疚。
是以,贵妃娘娘才刚试探性地起了个头。康熙便蹙眉:“两姐妹皆参与管理宫权事,殊为不妥。为避嫌故,还是莫让小郭络罗氏沾边罢。”
“不过爱妃所言也是,小郭络罗氏位份太低,于佛拉娜脸面上都不好看。不如便升一升,与他做个嫔吧!”
就这样,史上做了一辈子贵人,到死都未获追尊的郭贵人喜提嫔位。
喜得她见牙不见眼,当天便带了重礼来给贵妃娘娘谢恩。
对此,同样云里雾里的贵妃只摆手:“万岁爷都说了,是为公主面子好看,你谢本宫作甚?”
郭贵人,哦不,现在该说郭嫔了。
她只以帕捂嘴,轻声笑道:“万岁爷当然要谢,但更谢娘娘!若不是娘娘襄助,便没有妾今儿。妾愚钝,素不善言辞。只把娘娘这番好牢记在心里,随时涌泉相报而已!”
甭管贵妃娘娘如何推辞,她都始终坚持。还越发觉得贵妃娘娘人品可贵,是后宫中难得的清流。
甚公主脸面呢?
她的佛拉娜再好,也不是贵妃娘娘的瑚图灵阿,能优秀到让她母凭女贵。
宫中有生养之功的多了,膝下有子有女还委屈巴巴当庶妃的也不少。比如生了八阿哥的庶妃卫氏,皇十二子的生母庶妃万琉哈氏,皇十三子与皇十三女的生母章佳氏……
凭甚她郭络罗氏就鱼跃龙门升级成了嫔?
全是大腿抱得好!
不止她这么想,诸妃也都这么想。狠狠鄙视了一把小郭络罗氏的无耻钻营后,第二日清早,贵妃娘娘的永寿宫便被热情的嫔妃们给包围了。
投诚的投诚,展现管理才能的展现管理才能。
你方唱罢我登场。
这个时候,大家的目标就很一致:要么背靠大树好乘凉,争取现在或者将来升位份。要么便分一杯羹,混个协理六宫的差使干干。
“哎!”小公主扶额,接连三天被吵醒好梦的她有点小暴躁:“额娘就不能派那拉嬷嬷去告诉她们,咱们这是庄严肃穆的永寿宫、您是尊贵无比的贵妃娘娘么?以为是在乡村大集上啊,还可以讨价还价的?!”
“管过几天七品小官的后宅,就对管理各种宫宴的器物有信心。她咋不学大鹏同风起呢?”
贵妃娘娘:……
就很懵。
还是胤俄好心给解释:“额娘,妹妹说那些个敢想的咋不上天?”
“噗!”贵妃娘娘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你们两个促狭孩子哟!出了这道宫门可不许这么说,免得授人以柄。”
瑚图灵阿乖巧点头,胤俄则咕哝了一句:“知道知道,儿子又不傻。”
结果被贵妃娘娘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瞧你一天天的,竟学些个乱七八糟的,就不能跟妹妹学乖巧点儿?”
只好心翻译了一下的胤俄:……
不止亿点点冤。
可惜妹妹为良好睡眠故,正积极帮额娘出谋划策,娘俩谁也不理他的忧伤。
胤俄只好无奈摇头,赶紧回尚书房继续努力去。免得回头皇阿玛考校课程再卡了壳儿,又得被胤禌那个嘴巴好比淬了鹤顶红的家伙奚落。
啧,那滋味儿!
真比念书念到脑瓜仁子疼,恶心欲呕还难受。只稍加回忆,便叫胤俄脚下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结果这急匆匆的,就跟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他这腾腾倒退了两步,被他撞到的胤禛则直接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这就撞到妹妹千叮咛万嘱咐,能交好则尽量交好,不能就远离,万万不能得罪的四哥了?
这个认知让胤俄小脸煞白,忙战战兢兢上前:“四哥,四哥你没事儿吧?都怪弟弟不好,是弟弟莽撞,弟弟这厢给你赔礼了!你,你可千万别找瑚图灵阿告状。”
不然妹妹小脾气上来,旬日不理他都是轻的!
见他都快哭出来,胤禛赶紧安慰:“十弟莫慌,四哥又不是纸糊的,哪能轻轻一撞便散架而且今日之事,多半责任在我。是我心不在焉,便散架了也不找你赔,更不找福瑞告状的。”
胤俄尬笑,连说这就好,这就好,多谢四哥大度。
结果这客气来客气去,某大度之人便露出他的獠牙了?有要事求见他妹妹,求代为通传一声???
这几天被贵妃反复教导,本身也对瑚图灵阿那次昏倒记忆犹新的胤俄瞬间严肃脸:“四哥有甚了不得的大事儿,能托付到我妹个三周岁没到的孩子身上?”
“该不会信了坊间谣传,觉得瑚图灵阿能生死人肉白骨,更能轻易治好皇贵妃娘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