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胡老太太这场病断断续续,一直到过完年天气暖和起来后才好彻底。

“青青啊,我已经没事了, 你把东西收拾一下, 去看望你哥吧。”胡老太太对于自己生病拖累她不得不留在家里挺内疚的,这不刚恢复好, 就催她动身去部队。

老太太这才刚好, 许青青就是再急也不急这一会, 因此摇头道:“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还是奶奶你嫌我烦了?”

这场由感冒引发的病中,胡老太太一度以为自己可能熬不过去了,甚至开始向许青青交代后事,许青青却是一边安慰她,一边细心照顾, 这才让她恢复健康。

经过这场病, 二人之间的感情也越发好, 胡老太太直接认了她当孙女, 之前暂放在她那的木盒也当改口礼送给了她。

许青青也是在她开口后, 才打开那个木盒, 木盒里除了大黄鱼外, 还有不少珠宝首饰,一看就知道很值钱。

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么好随便收, 但胡老太太坚持要给她, 许青青只能继续替她收着。

“奶奶怎么可能嫌你烦。”即便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胡老太太还是忍不住搂着她道。

胡老太太本来就喜欢她,这会更是把她当做亲孙女一样。

许青青前世亲缘浅薄, 倒是很享受她给予的爱护,抬手反搂着拍了拍她的背后道:“那就过几天再说。”

“行,都随你。”

许青青说是几天后,但实际准备动身时,已经是春种结束后。

之所以会拖到这时候,是因为她本来想写信先和沈康平说一声,免得突然过去让他措手不及。

但信寄出去后,迟迟没收到回信,让她不免有些坐不住,最终还是决定赶紧去一趟部队。

她去找大队长开介绍信时,大队长觉得兄妹俩这么久没见,去看看也好,但想着她一个去,不免有些不放心。

“让你建业哥陪你去,不然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大队长一边写介绍信一边道。

大队长口中的建业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外甥,也就是刘婶子的二儿子。

这会不像现代,哪怕不认识路,手机导航一开也不会掉,许青青一个人去东南军区,怕到不至于,但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不管在那个年代,单身女子出门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有人陪着自然是好的,不过……

“会不会耽误建业哥的时间。”

“这会地里也没什么活,耽误不了什么,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大队长道。

许青青听到这话,没再客气:“谢谢大队长,那就麻烦建业哥了。”

“客气什么。”大队长摆摆手,把介绍信给她。

一切准备就绪后,许青青就准备出发去部队了。

当然,走之前她还特意往牛棚里送了不少粮食,免得他们在她不在时挨饿。

离开的当天早上,村里很多人都跑过来送她,刘婶子更是再三交代自己儿子要照顾好她。

和村里人说再见后,许青青和刘建业坐着大队里的牛车先来到镇上,再转汽车到县火车站去。

一路过来直到进入火车内,许青青才深深感受到有伴的好处,东西有人拿不说,也不用怕被人挤着。

火车站里人挺多,上车时更是挤得要命,直到进入车厢才稍微好一点。

“建业哥这里。”虽然是绿皮火车,但好歹也是火车,许青青上来后就迅速找到他们的位置,招呼刘建业过来坐。

刘建业还是头一次坐火车,上来后本来还有点无措,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跟过去。

二人坐好后,车厢内还闹哄哄的,直到火车开始行驶起来,大家才都基本上坐好了,有功夫四处打量。

“呦,小姑娘长得真俊,这是准备去哪啊?”坐在许青青对面的一个中年女人看到她,忍不住夸了一句。

出门在外,许青青已经尽量打扮的很朴素了,但即便如此,那张脸依旧很引人注目。

许青青不爱跟陌生人闲聊,敷衍一句后,和刘建业说一声有点晕车后,就趴下来闭目养神。

刘建业出门前被大队长交代过在火车上要看好东西,关心她两句后,就开始盯着他们带的行李。

火车上还是很热闹的,面对面坐着的人也不管认不认识,没多久就都互相聊起来。

许青青昨晚睡得挺早,这会自然睡不着,她闭着眼睛听着周围人闲聊的话语,心里想的却是沈康平。

“青青,中午了,起来吃点东西吧。”刘建业看到周围的人都开始吃东西时,转头对趴在桌上的人道。

许青青听到他的声音坐起来,却并没有多大胃口。

这时候的火车对她来说太颠簸了,而且车厢里味道也有点难闻。

不过已经中午了,饭还是要吃的,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饭盒,打开递给刘建业。

饭盒里是胡老太太给她煎的鸡蛋饼,里面夹了一点榨菜碎,这会还有一点余温,散发出鸡蛋的鲜香。

“你自己吃,我带了我娘做的饼。”刘建业掏出一块干饼道。

许青青道:“一起吃吧,我吃不完这么多。”

她说完,直接用筷子夹起一半鸡蛋饼放在他手里的干饼上,然后自己才夹起一块慢慢吃起来。

鸡蛋饼里放了榨菜,吃起来还是比较爽口的,许青青慢慢吃着,倒也有了点胃口。

火车上其实是有饭的,但卖得比较贵,一般人都不会买,基本上都是吃自己带的东西。

大家带的基本上都是干粮,便是有蛋也是水煮的,味道自然比不上鸡蛋饼诱人。

周围的人闻着味,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过刘建业长得高大,脸又黑,看起来就不好惹,大家也就是看看,倒也不敢打什么主意。

吃完午饭后,许青青透过窗外看了会风景就继续开始休息。

绿皮火车轰隆隆向前开着,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才到达目的地。

这速度比许青青预想的还要慢一些,不过总算是到了,她下车后,还是高兴更多一些。

如今的交通,自然比不上现代,出火车站后,二人打听了一下,最终只能步行过去。

好在,他们才在路上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偶遇了一辆部队的采购车。

看到他们去的方向似乎是部队,司机停下来问了一声,得知他们是去部队探亲后,带了他们一程。

到部队门口后,采购车将二人放下来,接受询问和登记才能进去。

门口的士兵本来表情很严肃,等得知许青青是谁的亲属后,表情几不可查的变了一下,最终让她稍等一下,自己则去里面叫人。

许青青看到他这一番变化,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没等她想清楚,士兵带着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过来。

那位国字脸,看起来就很威严的领导一看到许青青,立刻就露出一个笑容来:“小沈的妹妹是吧?快进来,吃饭了没?没吃的话先去食堂吃个饭。”

“谢谢您,我吃过了。”许青青跟在他后面进去。

“吃了那再吃一点。”

许青青坚持说不饿后,那位领导才没再说带她去吃饭,而是改为带她去住宿的地方。

路上,许青青得知这位领导是二团的政委,姓杨,同时她也介绍了一下刘建业。

到达住宿的地方后,始终有些不安的许青青这才问出心里的疑惑:“我哥呢?还在训练吗?”

杨政委沉默一瞬后,知道人都过来了,再瞒也不合适,这才实话实说。

许青青得知沈康平跟着大部队上战场去了,即便杨政委补充说未必会真的打起来,脸色还是瞬间就白了。

虽然说政委就是做思想工作的,但看到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脸白成这样,眼眶也有点红了,杨政委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只能照惯例安抚两句,然后让她先安心住着。

等杨政委离开后,刘建业想安慰她,偏偏嘴笨不会说话,只能傻坐着陪她。

“我没事,建业哥你回自己房间休息去吧。”许青青知道,既然沈康平选择当兵,就必然有那么一天,毕竟现在祖国的周边还不算安稳。

毕竟不是亲兄妹,她开口后,刘建业也不好再留,起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等他离开后,许青青把门关好,打开外卖页面开始买药。

处方药是买不到的,她也只能买一些止血药、消炎药,到时候放在给他准备的东西里一起,托人给他送去。

杨政委本来想着她难得过来一趟,准备留她多住一些时候。

但许青青觉得,既然沈康平不在部队,实在没必要在这里久留,省得给部队添麻烦。

她托杨政委帮忙把带来的东西送到沈康平手上后,第二天就重新和刘建业一起离开。

杨政委亲自送她上车后,对着她敬了个礼。

已经在位置上坐下来的许青青看到后,起身回了一个礼,本来已经平复下来的心情,再次波动起来,看着一身绿军装的杨政委和他背后的军营,眼眶又有些发热。

杨树村。

村民们对于他们这么快回来都有些惊讶,等得知沈康平上战场后,一时都沉默起来,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最终,还是刘雪先出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我没事。”许青青反拍拍她后,轻轻将人推开。

“青青你放心,沈小子肯定没事的。”

“那小子当初遇见野猪都没事,可见是个有后福的。”

大家缓过来后,纷纷安慰她。

许青青也不想大家都为她担心,跟着应承了几句。

“好了,先让青青回家休息吧,坐一天车也累了。”大家七嘴八舌安慰过后,大队长开口道。

大家安静下来后,胡老太太牵着许青青回家。

知道她爱干净,胡老太太先烧了一锅热水让她洗澡。

等她洗完后,胡老太太也没说别的话,而是拍拍她的背,让她先回房睡一觉。

这两天许青青确实没怎么睡好,大概是回到家,她躺在床上,一开始还想着有的没的,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青青不像之前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开始关心起外面的局势。

与此同时,在六月份,村里又来了三个新知青,牛棚里也又增加两个人。

比起之前的老知青,新来的三个知青实在太过娇弱,尤其是那个叫王悦悦的女知青,让她干活,真是学一百遍都学不会。

不会干其实也没什么,毕竟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干活,老知青们之前也不会,现在照样干得有模有样。

令村里人不满的是,王悦悦不会干活慢慢学就算了,她却不好好学,反而让村里的青年替她干活。

“那个王悦悦真是太气人了,长得还没你好看呢,偏偏把自己当天仙,天天冷着张脸对人爱答不理的……这么厉害,有本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啊……搞得我们知青的名声在村里都变坏了!”刘雪实在有些受不了,忍不住来找许青青吐槽。

许青青去知青院时见过王悦悦,说起来人不算坏,就是情商低不会做人。

“别理她就是了,为了她气坏自己多不划算。”她说完,把顺手编的草兔子递过去。

刘雪接过她递来的草兔子,心里的气稍微消下去一点:“我也不是气,就是觉得本来我们知青院和村里人相处得挺好,她一来,搞得村里好多大娘都对我们知青院有意见了。”

“那你就跟她说,村里男人只会帮自家媳妇干活,问她是不是想嫁进来,不然的话,最好还是别让人帮忙,否则被人强娶了,她哭都来不及。”许青青又揪起一根狗尾巴草,随口道。

强娶自然是随口说说的,毕竟有大队长在,他们村还没人敢那么犯混,不过真说起来,王悦悦明明看不上村里的青年,却让他们帮忙干活,早晚也会闹出事来。

“行,我回去就跟她说。”刘雪点点头,随即往周围看了一圈后,压低声音跟她八卦起来,“红梅好像谈对象了,你知道吗?”

许青青还真不知道,诧异地抬起头来:“和谁啊?李勇还是王强?”

“都不是,要是院里的我肯定会发现,感觉应该是村里的。”刘雪猜测道。

听到是村里的,许青青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倒不是她瞧不起村里人,只是她知道,高考迟早是要恢复的,知青们也早晚要回城,所以免不了有些担心。

“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城吗?我都快二十了,红梅比我大两岁,已经二十多了,要是回不去的话,也确实耽搁不起了。”刘雪说着说着,忍不住叹息一声。

许青青安慰道:“应该可以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今天没轮到刘雪做饭,所以才趁着下工后过来找她,又和她聊了一会,见天色不早了,刘雪拿着她编的草兔子回知青院。

吃完晚饭后,男女知青各回各屋。

本来屋里只有夏红梅和刘雪两个人住时还挺舒服,随着这一批来了两个女知青后,屋里顿时就变得拥挤起来,这大概也是刘雪不爽王悦悦的原因之一。

之前吃饭时男知青都在,刘雪还给王悦悦留了点面子,等回房后,她直接转述许青青的话。

王悦悦听到这话,脸色微白,嘴上却道:“我又没叫他们干,是他们非要过来帮忙的。”

刘雪在心里“切”了一声后道:“反正我话已经告诉你了,听不听得进去是你的事。”

如果说老知青们在适应村里的环境后,在回不去的情况下,没那么排斥在这里扎根,那么对新知青们来说,他们就是迫切的想要回城。

所以王悦悦怎么可能嫁给一个乡下泥腿子,她回想着刘雪的话,心里已经决定,明天再不让那些人帮忙干活。

对于始终记挂着战场上的沈康平的许青青来说,村里发生的事情,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每天除了给孩子们上课外,就是记着给牛棚里的人送吃的。

牛棚后来的两个人,一个姓胡,一个姓吴,刚到时别提有多惨,尤其是姓胡的那个,身上都是伤,还因为伤口发炎发烧了。

两个人本来都以为他们活不了了,眼里甚至已经没了生机,只是靠着心底的那口不甘,这才没咽气。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座破烂的牛棚,非但不是他们的葬身地,反而给他们带来新生。

身上的伤被包扎好了,烧也吃完药退了,甚至还能吃饱饭。

对于之前一段时间饱受折磨的二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老胡甚至还有心情和牛棚里的人开玩笑:“早知道认命后会被丢到这里来享福,我之前何苦受那个罪。”

“是啊,早知道他们说什么我都认了,早到这里来早享福。”老吴也跟着道。

“拉倒吧,万一那会把你们送到别的地方去呢?你以为哪都有咱们青青这么好的姑娘啊!”老程没好气道。

“对了,我看小姑娘心情好像不怎么好?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老胡想起来问。

老程道:“她哥是当兵的,这会在战场上。”

“怪不得,不过这种事,担心也没用。”

老胡对许青青很感激,毕竟这条命都可以说是她救的,听说她是在为哥哥担心后,和其他几个人商量一下,准备没事时给许青青上上课,让她生活充实一点,不至于有那么多时间沉浸在担心中。

在场的除了老程外,文化水平都还是很高的,就是教大学生都没问题,更别说许青青这么一个高中生。

许青青听说他们想给自己上课,自然不会拒绝,毕竟这种教授级的老师,可遇不可求。

同住一个屋檐下,她往牛棚里跑多了,胡老太太自然不可能一点没发觉。

但她自己的成分就不算多好,自然不会瞧不起牛棚里的人。

只隐晦的提醒了一下,让许青青小心一些。

她知道以后,许青青不用再躲躲藏藏,做起事来倒也更顺手一些。

八月份,许青青终于收到沈康平寄来的平安信,她一直提起来的心总算能放下来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都能感受到许青青的高兴,不过在知道是沈康平寄信回来后,大家也都替她感到高兴。

“太好了,这下你总算可以放心了。”知青院里,刘雪搂着她道。

许青青笑着点点头。

旁边的夏红梅等人也同样为她高兴,你一句我一句的和她聊起来。

独自坐在一边的王悦悦看到知青们跟一个村里人关系都比跟自己好,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就是有个当兵的哥哥,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心里想着,“哼”了一声后,跺着脚进了屋里。

她动静不算小,坐在院里的人自然都听到了。

刘雪翻了个白眼后道:“别理她,这人就是有毛病。”

许青青心情好,自然不会在乎。

她过来时拎了条鱼,是和胡老太太在河边洗衣服时,误打误撞抓到的,一共有两条,一条让老太太带回家了,另一条想着知青院条件不好,所以送过来。

她送了东西过来,知青院自然不会让她饿着肚子回去,刘雪拽着她留下来吃了顿饭。

实际上,许青青每次在知青院吃饭都是吃不饱的,不是知青们小气,而是她知道他们粮食不富裕,所以吃得不多。

左右她有金手指在,也不怕麻烦,回家后重新点了份外卖吃起来。

心情好胃口也就好了,她点一份单人小火锅,里面有肥牛卷、牛肚、虾滑、生菜、笋尖、牛肉丸……鱼籽福袋。

她还是比较能吃辣的,不过大晚上的也不适合吃太辣,最终只点了中辣。

牛油火锅底料的小火锅光闻着就很香,吃起来更是香辣可口。

外卖肯定比不上现唰的火锅,但胜在不用等待,而且味道也还不错。

许青青来一片鲜嫩可口的肥牛卷,再来一片爽脆的生菜,来一口嫩滑鲜香的虾滑,再来一口脆嫩的笋尖,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吃饱喝足后,许青青躺在床上很快睡着,梦里还见到又长高不少的沈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