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到杨树村插队的知青一共有四个人, 两男两女,最大的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大队长带着人回村里时,已经是下午了,村里人得知有知识青年被分到他们这里插队, 都好奇地围上来凑热闹。
杨树村大队比起附近的其他大队, 条件已经好很多, 但对于在城里长大的知青们来说, 这里看起来实在有些落后。
他们本来就有些不习惯, 再被这么多人看着, 更是不自在,尤其是那两个女知青, 紧抿着唇,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
“城里娃长得就是俊。”
“那女娃身上的衣裳真好看。”
“衣裳是好看, 不过要说俊, 还是咱们青青俊。”
“确实,这么看起来, 咱们青青真是一点不比城里女娃差。”
“本来就是。”
村里的男男女女围绕着那几个知青指指点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看猴戏。
“行了!还没到下工时间,都没事干了是吧?”
最终,还是大队长的一声吼, 让他们都继续回去干活。
把人全打发走后, 大队长亲自领着四个知青去了村东头的一间空屋子。
那是一间主体用泥砖建起来的屋子, 看起来有些破败,但之前大队长带人休整过, 住人的话还是没问题。
“这房子能住人吗?”真的不会倒吗?
在场年龄最小的女知青看到面前的破房子,忍不住质疑。
知道他们都是城里来的,过惯了好日子的孩子, 大队长倒也没介意,而是解释道:“我们村基本上都是这种房子,这间屋子的年头还不算老,你们放心住。”
他都这么说了,想到一路过来看到的确实差不多都是这种房子,知青们也无话可说。
这座屋子正好有两间房,一间住两个人正好。
大队长让他们选好房间,又交代几句后便离开了。
等他走后,在场的四个知青都有点泄气。
他们来之前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没想到真实的环境竟然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苦。
“都打起精神来,想想革命前辈们长征两万五千里都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咱们这又算得了什么!”年纪最大的男知青给他们打气。
“李勇同志说得对,我们要发扬吃苦耐劳的精神,扎根在农村,帮助……”
知青们互相一通打劲后,终于开始收拾东西。
许青青没特意去看知青,不过却也知道这次来的知青的基本情况,因为狗蛋他们那些孩子看完热闹后过来跟她说的。
她听完有个了解就罢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家里的饭再好吃,吃多以后还是会馋外食。
当天晚上,许青青回房间后,忍不住给自己加了一顿宵夜。
本来她想着这么晚了,最好吃点健康的,后来一想,吃宵夜已经够不健康了,也不差再讲究那一点,于是顺着自己的心意点了一份虾兵蟹将加一瓶可乐。
虾兵蟹将顾名思义,就是小龙虾加螃蟹一起做的美食,一样吃食能让人尝到两种不同的鲜味。
那家店里本来还有烧烤、油炸之类的小吃,不过许青青怕吃不完,没敢点。
外卖到手后,许青青坐在书桌前,轻手轻脚拆开包装,掀开盖子,将可乐先打开备在一旁,最后戴上一次性手套就可以开动了。
不管是小龙虾还是香辣蟹都很香,二者凑在一起,那香味,简直能馋死个人。
许青青深吸一口气后,先拿起一只小龙虾吮了口汤后,飞快剥开虾尾肉送入口中。
小龙虾的肉十分Q弹鲜嫩,再沾上一点汤料,更是又香又辣。
连吃了两只虾过过嘴瘾后,她动作才没那么急切,把虾钳也啃掉后,这才拿起一只螃蟹。
这家螃蟹不算大,尤其是切成两半后,看起来就更小。
许青青看了眼底盖,发现随手拿的这只就是母蟹后,先把底盖拔掉,再掀开上面的盖。
别说,这螃蟹看着不大,里面的蟹黄竟然还不少,闻着那股鲜味,她没忍住先低头咬了一口,然后才一边咀嚼一边把不能吃的蟹腮、蟹心之类的部位去掉。
螃蟹自然是清蒸着吃最鲜美,但香辣蟹同样有香辣蟹的风味。
屋里也没外人,许青青也懒得讲究什么形象,吃完蟹黄后,直接咬着蟹身上香辣鲜美的蟹肉,把不能吃的软壳吐出来。
比起蟹身还要特意沾下汤,蟹腿就入味多了,许青青咔咔咔就把里面的肉咬出来,吃得一本满足。
吃一只螃蟹再来几只小龙虾,最后再喝上一口可乐,简直是神仙日子。
许青青吃得正香时,忽然听到外面有声音,吓得瞬间动作静止,连嘴里的虾肉都不敢再咀嚼。
吓死人了……
认真听了一会,发现不是胡老太太起夜,而是风吹出来的声音后,她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吃,不过速度却是加快了不少。
别看一份虾兵蟹将份量不少,但都是带壳的玩意,肉其实少得可怜,许青青肚子里的饱腹感,与其说是吃饱的,还不如说是喝可乐喝饱的。
终于吃完后,许青青把垃圾回收掉,用提前拿进来的牙刷刷完牙后,这才满足地躺到床上。
比起她吃完宵夜后美滋滋躺在床上,没一会就进入梦乡,村东头,知青院里的四个知青就苦逼多了。
四个知青收拾完东西后已经很晚了,虽然大队长让人先给他们送了点粮食,但他们也没力气再折腾,随便啃了点干粮后就开始休息。
今天一天下来虽然很累,但大概是换了新环境不适应,几个知青都有些失眠,直到现在都没睡着。
大队长别看平时挺严肃,但人其实还是挺好的,考虑到那几个城里孩子刚过来不容易,特意给了他们两天休息时间。
不过等两天后,他们就得跟着村里人一起下地。
知道城里孩子肯定不会,大队长还特意找了几个庄稼地里的老把式教他们。
对于以前从没下地干过活的人来说,地里的活是真不好干,尤其这会天还热,就是在地里什么都不干站一会都会满头大汗。
几个知青跟着学了一会就累得要死,最小的那个女知青甚至有点想甩手不干,但见其他三个知青都还在坚持,又不好意思。
“十几二十岁的人了,干活还不如我家孙子,真搞不懂让他们过来干嘛?”
“也别这么说,人家这不是才刚学,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干活。”
“我也没那个意思,就是奇怪干嘛让这些城里孩子到咱们农村来。”
“可能是让他们跟咱们学种地?”
“不是说他们来时帮我们的吗?”
“那等他们学会种地,咱们就相当于多了几个劳动力,可不就是帮咱们的嘛。”
“说得也是……”
知青们头一次下地干活,附近的村民们少不得偷偷观察两眼,发现他们真是一点都不会干活,忍不住聊起来。
不远处,拿着册子的许青青终于亲眼看到了那几个知青。
不得不说,知青们即便和村民们一起站在田里,两者之间的气质也明显不同,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刚开始学,他们干得自然不算好,不过许青青也没嘲笑的意思,毕竟比起来,人家好歹还下地了。
许青青在田边基本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记好村里每个人今天干活的种类后就转身去后山,准备帮着割点猪草,顺便挖点野菜回去喂鸡。
之前是不在家,现在既然回来,家务活又有胡老太太分担,许青青也跟着村里人养了两只鸡。
“青青你来了。”
后山上的人看到她后,纷纷和她打招呼,等见她拿着镰刀准备割猪草,赶紧道:“今天的猪草已经割好了。”
“那我挖点野菜回去。”许青青闻言,转头找起野草来。
这会的野菜,有的已经老了,不过喂鸡还是没有问题的,若是能看到嫩的,还可以留着自己吃。
她挖野菜挖了没一会,狗蛋几个孩子不知从哪跑过来帮着她一起挖起来。
“行了,不用挖了。”就两只鸡也吃不了多少,在他们的帮助下装了半篓后,许青青让狗蛋他们停手,顺便从兜里抓出一把糖分给他们。
说起来,许青青穿过来后,就养成了随身装糖的习惯,以前是为了哄沈康平,现在则是为了哄孩子。
“谢谢青青姐姐!”
孩子们在她的教导下还是很有礼貌的,接过糖后就甜笑着道谢。
等陪她把野菜送回家后,狗蛋拉着她的衣角道:“青青姐姐,可以带我们去河边玩吗?”
村里是禁止孩子们自己去河边玩的,不光因为河边危险,还因为当年那件令整个村子都感到沉痛的事情。
那年夏天,接连下了几场暴雨,河水都上涨不少,偏偏几个孩子还忍不住跑到河里去玩,结果一个孩子脚抽筋快要沉下去时,其他孩子一个接一个跳下去救他,人没救上来,却反而牵连自己。
当时,刚放假回村的许爱国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是个军人,又是村里孩子的长辈,于情于理都不会不管。
扑通一声,他跳下去了,也成功把孩子们救上岸,可惜……最终却因为力竭,自己没能爬上来。
许青青会游泳,但游得很一般,可没把握在出意外时能救人,听到他们想去河边玩,二话不说就拒绝。
“我们不去大河,去东边那条小河。”狗蛋赶紧道。
村东那条小河其实叫小溪还差不多,浅得才刚到人脚踝。
许青青听到他们是想去这条河,犹豫两秒后,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下还是同意了。
“青青姐姐,你拿桶干嘛?”
出发后,狗蛋看着她手上的桶问。
“我记得那里好像有挺多螺丝,摸点回来吃。”
许青青那天点宵夜时,看到店里有香辣螺丝,看起来还挺诱人,不过当然怕吃不完就没点,这会听他们说去小河玩,忽然又想起来。
村里挺少有人会做螺丝吃,因为这玩意做起来麻烦,想做好还得费不少调料。
孩子们听说她要捞螺丝回家吃,纷纷道:“青青姐姐我帮你捞!”
“还有我,还有我!”
“我也帮青青姐姐捞!”
许青青听到他们的话,点头道:“行吧,那你们多捞点,到时候请你们一起吃。”
孩子们等到她这句话,开心得不行,一个个撒欢地向着河边跑去。
“慢点。”许青青在后面喊了一声,加快脚步跟上去。
那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河底的石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河两边以及石头中有很多一眼就能看到的螺丝。
孩子们刚脱掉鞋跑下河,就已经摸到好多螺丝丢进许青青拿来的桶里。
“这里的螺丝还真挺多。”许青青说完,也跟着下河摸起来。
一开始她看到螺丝就抓,慢慢的才开始挑起来,太小的,壳有破损的都不要。
“你们看,我找到一个超级大的螺丝了!”
“我这个才大呢!”
孩子们摸着摸着,还都比起来,许青青不由笑起来。
侧面有山挡着,河边的阳光不是很烈,加上站在水里,大夏天的,别提有多舒坦。
大概是跟着孩子们呆久了,许青青也变得幼稚起来,还摸着螺丝和几个小姑娘比起来,看谁摸到的螺丝最好看。
许青青比不得孩子们精力旺盛,她摸一会螺丝后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坐着休息起来,一边捡着河底的漂亮石头玩。
细细凉风时不时从河边上刮过,令人舒服极了。
她正半阖着双眸享受这阵夏日的清凉时,就听到前面忽然传来“哈哈哈哈”的笑声,还没睁开眼,就听到一个小姑娘的声音:“青青姐姐你快看,狗蛋在河里游泳!”
这河浅得就是躺下去都不能把人给淹没,又怎么可能游泳。
许青青睁开眼就看到狗蛋果然趴在水里,不过却游不起来,只四肢在那瞎扑通。
“你干嘛呢?”许青青赶紧过去把他拎起来,看着他全湿掉的前身有些哭笑不得。
狗蛋仰着头道:“我游泳啊。”
许青青伸手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后道:“游什么泳,赶紧去太阳底下把衣服给晒干,不然我们吃螺丝时就没你的份了。”
这种天气,身上打湿了其实也不冷,不过人是许青青带过来的,她可不想有什么万一。
狗蛋听到她的话,立刻乖乖跑到太阳底下晒起来,而原本想学他的几个皮小子,这会也不敢学了。
孩子们也就一开始摸螺丝积极,后面都各自玩起来,许青青看了眼桶,见连一半都没装满,赶紧吆喝起来:“别玩了,快中午了,赶紧把螺丝摸完咱们得回去了。”
孩子们也差不多玩够了,在她的带领下继续开始摸起螺丝来。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下工时间,只是许青青还没发现。
她继续带着孩子们摸螺丝时,不远处,四个知青正蔫蔫地从附近路过。
大概是听到河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四人余光不自觉瞟过来。
等看到许青青时,知青们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想到村里竟然还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两个男知青还好,只是忍不住多看两眼,觉得她比他们见过的所有城里姑娘还好看。
小一点那个女知青刘雪却是忍不住道:“不是说村里人都要上工吗?为什么她可以在这玩?”
“可能是在带孩子吧。”另一个女知青夏红梅看着河里的孩子道。
这年头,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
听到夏红梅的话,刘雪撇了下嘴,不大高兴道:“让我们累死累活的在地里干活,他们村里的女孩倒是享受!”
这批知青里年纪最大的李勇赶紧劝道:“下午还要干活呢,我们现在还是赶紧回去做饭吧,吃完好休息一会。”
听到他的话,想到下午还要下地,刘雪连羡慕嫉妒的心情也提不起来了,垂着脑袋跟他们一起回知青院。
河面上,许青青若有所觉的回头时,只看到四人离开的背影。
发现已经下工后,她转头见也有大半桶螺丝了,赶紧招呼孩子们上岸回家。
打发孩子们先回去,保证等螺丝做好会叫他们后,许青青拎着有点重的桶回家。
胡老太太饭已经做好了,看到她拎着桶过来,上前看了一眼后道:“呦!怎么拿了这么多螺丝回来?”
“有点想吃螺丝了,胡奶奶你会做吗?”许青青语气里透着点不好意思。
“会做是会做,不过想吃的话,还得先拿水养两天。”胡老太太道。
许青青点点头表示她可以等后,和她一起进屋去吃饭。
这就是和价值观相同的人一起住的好处了,若是换了村里其他人,肯定会嫌费功夫,嫌费调料不想做,不会像胡老太太这样,只要你想吃就愿意做。
吃完饭后,二人一起把螺丝洗了两遍后,用清水养起来。
***
北省东南军区。
沈康平到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因为表现突出,已经从一名普通新兵成为他们排的副排长。
如许青青猜想的一样,沈康平在喝完补脑口服液后,就好像脑子原本蒙着的一层雾气被慢慢驱散,脑子一天天清明起来。
到如今,他已经恢复这个年纪该有的智商。
部队里多少有人知道他的情况,沈康平一开始还有所掩饰,等某次实训比赛时,直接借着受伤恢复了正常。
他本来就不是天生的傻子,对于他撞到头以后恢复,军医们也没太震惊,毕竟这样的情况,医学史上又不是没有。
恢复正常的沈康平并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情,所以他如今清楚的知道,妹妹的种种不同寻常。
不论他变好还是变坏,以前的经历和感情总不会变,所以即便好奇,沈康平也从来没有伤害妹妹的想法,尤其是猜到自己能恢可能也是因为妹妹后。
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沈康平知道妹妹其实是有点娇气的,想到如今不能上学,有点担心她在村里的生活。
他正想着妹妹时,身后突然走过来一个人,伸手还没拍上他肩膀,就被他猛地起身反擒拿住。
“痛痛痛……沈康平你快放开!”
沈康平发现是二排的排长,这才松开手。
“你小子,我好心过来提醒你,你家里又寄东西过来了,你竟然下那么重的……”二排长揉着胳膊,话还没说完就见这小子已经跑没影了。
沈康平家就许青青一个人,会给他寄东西的也只有她,听到他的话飞快跑出去,没多久拎着一个大包裹回来。
还留在他房间没离开的二排长看到他手上的大包裹,略带羡慕地“哇”了一声。
沈康平没理他,拆开包裹后,先拿出信看起来。
信上许青青说家里不缺吃喝,沈康平自然知道这点,毕竟在旱灾时,他都没怎么挨过饿,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把手里的好东西留给她吃。
至于说津贴,沈康平觉得部队里什么都不缺,他完全用不着,留着也没用。
等看到她关心的话语时,沈康平顿时笑起来,脸上的酒窝一闪而逝。
继续往下看,听她说胡老太太去村里,想到胡老太太手艺不错,也能和她做个伴,沈康平觉得倒是挺好。
看完信后,沈康平更想她了,可是他短时间内都不会有假,这里离杨树村又太远,又舍不得她跑这么远,也只能继续在心里想想了。
“我说,这信上是有花不成?你还要看几遍?”二排长见他不看桌上那一大包裹东西,反而把封信翻来覆去的看,实在没忍住。
沈康平睨他一眼,小心的把信收起来后,打开包裹挑了一些吃食丢给他,让他帮忙拿去分一分。
二排长抱着他给的吃食,再看桌上又是罐头又是麦乳精,脸上满是羡慕:“你妹对你也太好了吧!这才是亲妹子啊!”
沈康平没说话,心里却因为他这话,多少有些得意。
“不过,要我说,其他的也就算了,麦乳精还是该留给你妹自己喝的,毕竟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喝了也是浪费。”走之前,二排长道。
沈康平拿起麦乳精打开,发现里面果然不是麦乳精而是奶粉后,轻笑着摇摇头。
随后,他也顾不上收拾东西,而是拿出纸笔给她写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