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檀冰记恨着要杀掉的谢明瑶早就逃之夭夭了。
只是这逃跑的方式实在有点不忍直视。
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的时候, 谢明瑶扶着墙就开始吐。
莲灯掉在一旁,静静冒着金光, 好像在等她吐完。
谢明瑶吐了半天,深呼吸了一下,背靠墙壁喘息道:“这么折腾人的逃跑方式,一会儿飞天一会遁地,就差下海了,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话音刚落,头上的土开始往下掉, 谢明瑶嘴上粘了一些,恶心地又开始吐了。
“昆仑的封印和结界十分厉害,贫僧独自离开尚可, 要带着主人便需要困难一些。”
谢明瑶抹去脸上的脏污无奈道:“那你也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呀。”
“……”莲灯忽闪了一下, 好像没太懂, 但还是很温和道,“是,贫僧知道了, 下次不会再如此。”
谢明瑶也不指望一缕神魂能理解她太多, 能出昆仑就行,虽然方法太不靠谱了些。
“这里是哪儿?”
谢明瑶直起身打量四周, 如今是夜里,小巷内一片寂静, 只在远处见微薄灯火。
“应当是距离昆仑千里之外之地,具体是何处,贫僧久违经世,也不知晓。”
千里之外, 在修□□是不是也没有很远?不过没关系,能出来就行。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身衣服肯定是要换的,这么明显的昆仑标志但凡被人瞧见,若檀冰命人追捕她,她绝对会被找到。
“先去换身衣裳。”
谢明瑶翻了翻储物戒,成功找到在溶雪宫搜刮的金银玉器,她仔细看过了,这些东西上没有什么印记,就算卖了应该也不会被人发现,再者说,卖掉她就走,往魔修的地界跑,如今仙魔不算和谐,檀冰总不会为了找一个她就跑去和魔族宣战吧。
这样想着,谢明瑶便收起莲灯出发了。
自由的空气无比清新,虽然依然是人生地不熟,但她一点都不怕。
她先是潜入一间民宅,此刻夜深,主人已经睡着,丫鬟院子里晾晒着衣裳,谢明瑶摸了摸,料子还行,应该是女主人的。
她留下一颗珠子,将衣裳拿走,回到无人的小巷快速换着,一边换一边忽然想到什么,问储物戒里的莲舟:“你在里面看得见外面吗?”
莲舟回答得依旧温温吞吞:“看得见。”
谢明瑶牙酸了一下:“什么都看得见?现在也看得见?”
“……”话题微妙得让一个只剩下残魂的和尚都不好意思了,一时没有言语。
谢明瑶有条不紊地穿好衣裳,水红色的交领绣玉裙,衬得她雪白娇嫩的肌肤越发玫瑰般迷人,幽香隐隐。
“你不说我大概也知道了。”
换好衣裳,谢明瑶将昆仑那身道袍用魔气给毁了,虽然很可惜,它看起来很值钱大约可以卖些灵石,但太敏感了,只能毁掉。
“你能看得见外面的一切,也能听得见外面的一切,哪怕你没有发光。”
做完一切,谢明瑶轻抚过储物戒,好像在轻抚莲灯一样。
“不光是现在,在昆仑的时候也是一样吧。”
意识到谢明瑶在说什么,莲舟立刻道:“贫僧没有……没看。”
“你看了。”谢明瑶直接道,“不然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她眯了眯眼,“我同昆仑道尊都做了什么,你全知道。”
莲舟干脆自闭不说话了,谢明瑶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储物戒,拍了一下道:“知道也没什么,但以后最好还是别看那些东西了,僧人不宜呢。而且事事都关注的话,我会忍不住怀疑你呢。”
“主人……”
莲舟想说什么,被谢明瑶打断。
“你现在还能马上带我换个地方吗?”
“……离开昆仑耗费太多灵力,贫僧现下需要恢复,恐怕不能满足主人。”
“那好,我自己来。”谢明瑶拢了拢长发,仰头望着远处唯一亮着灯火的地方,“你现在可以去休养了,我暂时不需要你了。”
虽然是暂时的不需要,但“我不需要你了”这几个字,还是让储物戒里的莲灯明灭了片刻光芒。
谢明瑶很清楚不能太过依靠任何人和事物,所以在莲舟最大的利用价值结束之后,她要做的是建立起自己的力量。
既然暂时无法立刻离开这里,那就找个隐秘的地方好好修炼一下檀冰给的玉简。
在那之前,还是要先填饱肚子。
在昆仑这么久,谢明瑶是粒米未进,她的身体感觉不到饥饿,大概是因为入了魔,还入得比较深,所以才没有口腹之欲?
反正虽然肚子不饿,精神上还是很饿的。
她真的非常思念咀嚼的感觉。
这个时候镇上还亮着灯火的地方,肯定是酒楼或者青楼之类的地方,应该能找到吃的。
谢明瑶化为一道黑影穿梭在街巷里,没多久就到了亮灯的地方,但她发现这不是什么吃饭的地方,也不是玩乐的青楼,这是个祠堂。
非常大的祠堂,祠堂外聚满了面色严肃的人,举着火把围着一个被关在竹笼子里的姑娘。
“不守妇道!淹死她!”
不知谁开了个头,其他人也开始用诸如此类的话宣泄自己的愤怒,
谢明瑶躲在暗处掏了掏耳朵,目光落在被竹笼子关着的姑娘身上,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不辩解不反抗,似乎已经生无可恋。
倒是一个男子站出来替她说了几句话。
“各位长辈,一切都是晚辈的错,是晚辈对婉娘不好,才让婉娘起了错误心思,求各位长辈放过婉娘,她只是一时糊涂,她会改的。”
那男子一身青竹锦袍,俊秀挺拔,眼带泪痕,神色真诚,语气恳切,尾音里还有些哽咽之色。
……听起来,这是被NTR了,还在替女方求情吗?这么大方的吗?
谢明瑶本来都打算走了,听见这话又留了下来,她怎么老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猪笼里的姑娘听闻男子情真意切的话语,非但没有感动的落泪,反而还嘲弄地勾起了嘴角,一双美目冷漠而嫌恶地盯着对方的背影,那眼神谢明瑶可太熟悉了,和她看檀冰的时候差不多。
这里面有事儿啊。
“清商,你不必再替她求情,这孽女做出有辱家门之事,便是你还肯要她,我李家也是断断不会要的,我李家怎么也是祖上出过筑基修士的清贵人家,怎么容得下这种辱没门楣的人?!今日必须在天亮之前处置了她,否则今后我李家姑娘都没有脸面见人了!”
催促着要婉娘去死的是个中年妇人,衣着华贵,很是体面,身边还有丫鬟扶着。
那丫鬟也是个美人,谢明瑶注意到那丫鬟时不时在看那位叫清商的公子,只那公子半分视线都没舍给她。
“伯母,一切都是晚辈的错,求你们放过婉娘吧,晚辈愿意承担一切,替婉娘去死!”
傅清商说完,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猪笼里的婉娘,猛地抬手朝天灵盖打去,竟是要自杀。
众人惊呼着上前阻拦他,为他的痴情和真诚而惋惜遗憾,一叠声说着他怎么就遇见了李婉这么一个□□,明明已有了婚约,明明曾经感情那样好,却要在婚前与他人私通,闹得人尽皆知,丢尽了傅家和李家的脸。
李婉躺在猪笼里一动不动,对傅清商的一切表现毫无反应。
但最终,她还是因为傅清商的一再阻挠和挽留,没能真的立刻被浸猪笼。
谢明瑶看着李婉被带走,祠堂边的人散去,那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了。
是书里什么情节吗?她看的本来就不多,时候长了也没记得多少,真是棘手。
但如果是书里的情节,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留下的这段时间不如就好好关注一下。
记住了这地方的位置谢明瑶便朝镇外去了,她要修炼,就得找个人迹罕至之地,镇外是最佳选择。
在谢明瑶找地方修炼的时候,昆仑也不太平。
昆仑的不太平是可以预见的,毕竟密室崩塌,整个溶雪宫地动山摇,如此大的动静想太平也难。
诸位长老和扶微道长浩浩荡荡地连夜上了山,但等他们到山上的时候,溶雪宫已经风平浪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们清风明月般的道尊静坐于轻绸纱帘之后,如往日一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扶微道长面色严肃地上前道:“道尊,不知今夜溶雪宫为何突生动荡?您可安好?”
绸帘后乌发雪颜的道尊薄唇微启,如平日般音色冰冷:“本尊安好。”
扶微道长犹疑着:“那这动荡是……”他眼睛朝周围看了看,不见谢明瑶,那个他总是觉得很危险的逆徒去哪了?今夜的意外不会和她有关吧?
“你在找谁。”
冷清的询问响起,扶微道长猛地定神,倒也没隐瞒,直言道:“只是未见谢明瑶那逆徒,不知她去了哪里?可是被道尊关起来了?”
关起来?
她的确曾经被关起来了。
只是现在……
檀冰缓缓从玉椅上起身,很慢地走到绸帘之前,却不曾掀帘而出。
心事重重的美人隔着轻纱睨着外面,声线沉澈微哑道:“谢明瑶……她已经死了。”
这句话说得一点水分都没有,斩钉截铁。
毕竟在檀冰心中,谢明瑶已经是个完完全全的死人了。
倒是扶微道长和一众长老意外了。
“什么?”清辉长老最是意外,“已经死了?”
虽然一直惦记着斩草除根,可谢明瑶真死了,这是他们没想到的。
他们想过自己处置谢明瑶,但没想过道尊会亲自做这种事……
沉默漾开,檀冰扫了扫心思各异的一群人,漫不经心道:“她入魔太深,于今夜自爆而亡。”
这算是简单的解释了。
如果是入魔太深,无药可救,自爆而亡,这还是可以理解的,今晚溶雪宫的动荡也有解释了。
扶微道长叹息一声道:“即是如此,那便是她自己的命该如此,还望她早日轮回投胎转世,下辈子做个好孩子。”
略顿,想起一直来找他忏悔的苏芷汐,想到她还算稳固的道心,既然谢明瑶已经死了,道尊之徒的事再无争议,也该各归各位了。
“那苏芷汐,是否也可允她回溶雪宫了?”扶微道长问了一句。
檀冰没有很快回答,他只是转了个身,过腰的长发与雪色的发带交叠摇曳,好像是要走,但走之前还是回答了扶微道长。
“她不必回来。上次历练因意外中断,如今也该继续。”
扶微道长一怔:“道尊的意思是……让晚辈们再下山去历练?”
“没有完成的事,理应完成再归来,从未有半途而止的道理。”
这是檀冰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扶微道长和清辉长老对视一眼,都觉得颇有道理,之前的历练因为谢明瑶算计苏芷汐而临时中断,至今还没有一个结果,是该再进行下去。
“按道尊的吩咐去办吧。”扶微道长对清辉长老道,“元晏也差不多伤愈了,便由他再带人将历练完成。”
“是,宗主。”
浩浩荡荡来了一帮人,来的气势汹汹,走得颇为安静。
檀冰一人独立于后山风雪之中,积雪经久不化,几乎没过他的小腿。
他站在那,一点冷意都感觉不到,等神识探查到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抬起手,微闭眸子掐了个法诀,去感知印在谢明瑶手腕上的六棱雪花。
千里之外,谢明瑶正入定修炼,未曾察觉腕间雪花闪烁。
溶雪宫上,檀冰缓缓睁开眼,轻轻捻去指尖落下的雪花,轻而冰冷的话语似寒风般飘过。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话音刚落,挺拔而立的道长忽然眉头一皱,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喉间,他手掩胸口摇晃了一下,再抬起眼时,眼底有些细微的茫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