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幼安像是被人才从水里打捞出来, 浑身都被汗水浸湿,眼眸迷糊,脑袋也已经无法思考, 艰难地辨清来人是她心心念念的周津延。

就像是找到了救星,软着手脚攀到周津延身上:“你抱抱我。”

周津延脑中回响着嗡鸣声,闭了闭狭长的凤目, 再睁眼时,手掌稳稳地扣住她的细腰,手指拨开她额间湿透的发丝。

他脚边的药丸像是悬在他头顶的尖刀, 他不得不问清楚,压着她的心口:“善善, 这里疼不疼?告诉我?”

幼安摇头又点头, 手心盖住周津延的手背, 哭着说:“我,我不知道。”

差点儿把周津延弄疯。

为防万一, 周津延也随身带着幼安在吃的药,他顾不了太多, 飞快地倒出三粒,送到幼安唇边。

幼安不配合,脑袋往他怀里埋。

“没事, 没事,听话把药吃了,吃了就舒服了。”周津延喉咙发紧, 把她往上捞了捞,手指强硬地掰开她的下巴,撬开她的牙缝,把药丸送进去。

幼安下意识地抗拒, 舌尖推着他的手指。

周津飞快地收手,吻住她的唇瓣,辛苦的药味瞬间充斥整个口腔。

幼安不得已吞下药丸,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这个吻吸引住了,药丸救不了她,只有周津延才能。

他便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

周津延略显狼狈地偏过头,侧脸轮廓紧绷,脸色阴沉宽大的手掌钳住她的作乱的小手:“善善,你冷静。”

幼安此刻神志模糊:“你救救我。”声音似小猫儿啼哭般无助。

周津延理智逐渐崩塌,在他快要束手就擒时,徐闻姗姗来迟。

徐闻拽着医箱,没个防备,直愣愣地冲进来,瞧见里面的场景,慌里慌张地地停下脚步,猛地背过身体,结巴地问:“是不是不要我来了?”

说完抬脚就要走。。

“站住!”周津延呵住他。

周津延扯了一旁被幼安缠成一团的被褥,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

幼安睁开眼睛,哭了一声:“不要,好热。”

周津延却是格外强制地把她固定在怀里,只将她的一条胳膊拉出来。

“过来吧!”周津延脸色十分难看。

徐闻轻咳一声,走过去,飞快地觑了觑周津延,不敢再看,怕他把自己眼睛给挖了。

小心翼翼地搭上幼安的脉搏。

周津延手臂隔着被子环着幼安的腰,束缚住她,防止她乱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小脑袋,不让她抬头。

手掌轻抚着幼安的发丝,安抚着她。

凤目紧盯着徐闻。

徐闻眉头慢慢拢起,松手看着周津延,又覆手上去,更仔细地听脉:“这等烈性的虎狼之药,难为有人能搜罗出来。”

周津延的心猛地沉了沉:“那怎么办?”

徐闻看了他一眼,难得见他这么无助:“这个药物没有解药,只能……”

他冲他暗示地扬了扬眉。

“徐闻!”周津延瞪着他,“你想办法。”

也不知幼安在被子里做了什么,周津延闷哼了一声,面色都不变了。

徐闻假装没听到动静:“我是大夫不是神仙,依你们的关系你们……也无妨。”

徐闻对周津延的底细一清二楚,说话也不避讳。

周津延下颚抵着幼安的发顶,眸色幽暗,可他舍不得,情景不对,场合不对!

他舍不得委屈她。

徐闻猜到周津延的心思,栽倒如此龌龊的手段上,他怕是要气死了。

但现在情况紧急,没有别的办法,徐闻只得好声劝他:“你若不想动真格也行,只要让她发泄出来就好。”

周津延敛目,难得露出犹豫的神色。

徐闻见他不决,正色,语气严肃:“这药本就伤身,再撑下去,出现什么意外,你可别说我没有提醒。”

周津延抬眼,眸光宛如鹰隼般锋利。

他在西厂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和物,对这类阴毒的助兴药更不陌生。

有心智坚定,体格强壮者,熬一熬,忍一忍兴许也就过了。

但他怀里的这位不同,先不提她什么都不懂,就是她这副身子也承受不住药性。

徐闻坦然地看着他,告诉周津延,他半点儿都没夸张,实话实话罢了,无奈地摊摊手:“这些药原就是耗费透支精力,是亏身子的,等药效过了,明早我还得再来诊脉。

你要是再舍不得,再下不了手,那你教教小太妃,让她自己来!”

“徐闻!”周津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出去。”

徐闻自然是要出去的,不过还要提醒他一声,竖着手指指指他怀里的那一团,再指指自己的心脏,让他悠着点儿,他家的这个和旁人还不一样,得千万仔细着,万不小心,可真要命了。

徐闻叮嘱完了,捡了地上几颗药丸,然后半点儿都不敢停地快步走出去。

周津延抱着幼安,深吸一口气。

夜色降临,屋内一片黑暗,隔了一条北海,禁宫中热闹喧天,西苑一如以往地静谧。

周津延把幼安放到床上,轻轻地拿起被褥把她裹起来,月色洒下,幼安细软的发丝散在她光滑的肩头,呼吸浅弱,若不细听,微不可闻。

周津延垂着视线,额间滚淌着汗珠,手掌感受着她趋于平稳,却比常人缓慢薄弱的心跳声,总归是跳的。

这就好,这就好!

周津延安慰自己,但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暴戾,微仰了一下头,缓了缓。

此刻他衣裳虽格外凌乱,但除了一件外袍被幼安脱去,丢在了脚踏上,也算完好。

周津延起身迈着沉沉的步伐,走至盆架前,低头净手,慢慢泼弄清水,铜盆笼罩着皎白的月色,他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指漂亮极了。

滴着水珠的手掌用力撑着盆边,他看见盆架中镶嵌的铜镜里的自己,阴阴暗暗中,依稀可以瞧见他冷漠的眼底猩红一片,满是骇人的煞气。

薄唇红润,泛着光泽,抬手,指腹擦过唇角,残留一丝水渍。

打磨得光滑的镜面被周津延甩上水珠,他转身回到床边,弯下捡起自己的外袍,慢慢地套上,从袖兜里拿出一根挂着小银锁的五色彩绳。

端午佳节配挂的五色彩绳在民间又被百姓们唤续命丝,长命缕。

周津延攥着它,这个名字他很满意。

回到床前,幼安不知不觉地按着她的习惯又将半张脸埋进了被子,周津延赶忙把她捞出来,指腹贴着她的脖子,感受跳动的搏动才安心。

轻轻地握住她右手,她手背上有她自己咬下的深刻的牙印,掺着红血丝,周津延喉咙发紧,咬着牙关,移开目光。

她的手腕上本就挂着一根彩绳,周津延把自己带来的这一根不紧不松地缠绕在她纤细的手臂上,系上结,将小银锁从绳中拨出来,指腹摩挲着她的嫩白的手臂,湿淋淋的汗渍未干,肌肤有些黏糊。

周津延看着她睡梦中还蹙着的眉心,薄唇紧抿,俯身在她额间落下温热绵长的轻吻。

手指插入她的手心,与她十指相扣,周津延从前最不屑鬼神之说,如今他只愿她能长命无灾。

拿了自己的披风,将昏睡的幼安裹起来,横抱着走出仙鹤阁。

孟春早让人备好周津延专用的小轿在外头候着。

周津延坐进小轿,将幼安安置在自己腿上,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看她睡得不安稳的小脸,眉头一皱,整理披风,把整个脸都罩在兜帽中,手指微微压着边沿。

这才撩开车窗的帘子,示意孟春近前,压低了声音,叮嘱了两句。

孟春一一点头应声,等小轿消失在夜幕中,才轻舒一口气,今夜注定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