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幼安早上是被一阵儿喧嚣声吵醒的。

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 趿拉着鞋子,寻着声音走到窗前,推窗一看, 对面司礼监掌管处院落顶上突然多出了一顶凉棚!

凉棚把院子遮得严严实实的,里头的情形一处都看不见了,幼安睁大眼睛, 驱散困意,怎么还不给看了呢!

她急了。

珠珠从外头进来,把铜盆搁下, 带着打趣说:“您别瞧了,凉棚可以收起来!”

果然下一刻那凉棚便被拉着绳引收到檐下, 院中闹哄哄地站满了人。

珠珠把净面的巾子递给她, 说: “过了清明天就暖和了, 宫里一向这个时节装凉棚,可不是针对您。”

幼安被她说得脸红, 拿着巾子胡乱在脸上揉了揉,捂住脸说:“我才没有这么想。”

珠珠却是一脸看透的模样看她:“对, 都是奴婢我胡乱猜测,该打嘴。”

说着还伸手拍了自己嘴巴两下。

幼安不理她故意打趣。

笑过之后,珠珠又上前服侍她漱口。

“今儿娘娘禁足出来, 去了慈宁宫不知是什么情形,太后不会训您吧? ”珠珠有些担心。

“怕什么?太后要是骂我,我左耳朵进, 右耳朵出装作没听见就好啦!”幼安坦然地说道,她看得很开的。

“也是,更何况还有督公在呢!”珠珠点点头。

幼安捏着绢帕拭干净嘴角的漱口水,爬到榻上等珠珠拿衣裳, 翘着小腿儿晃一晃:“哪里就要劳烦他了,他这几日很忙的。”

听说京城那两起灭门案与胡人有关,两国交战,边疆纷乱不断,没有想到现在京城也不太平了。

前几日各州府又传信回京,说城中也出现了少许胡人。

西厂派人过去侦查,周津延也忙得脚不点地。

偏这时皇帝忽然有意下江南,回陪都应天府祭拜□□陵,闹了好些日子,群臣反对,直到各种胡人出没的消息传来,他才消停了。

京中繁花簇锦,天子不德,战乱未止,幼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珠珠捧着夹袄过来,打乱了幼安的思绪,幼安眉头不开心地皱起来:“不能穿薄一些的吗?今天外头有大太阳呢!你看你自己都减衣裳了!”

“您的身子能和我们比吗?”幼安不听她的埋怨,展开短袄示意她伸手。

竖领对襟短袄,领口还镶着毛边,马面裙也是缝了一层丝绵,一套上幼安就觉得浑身都变扭,好热啊!

珠珠碰碰她的手,冰凉凉的,点点头:“娘娘这样穿正好,要捧袖炉吗?”

“我手夏天都暖和不起来,”幼安扯扯毛茸茸的领口,小手在脸庞扇扇风:“珠珠姑娘,您看我要不要呢!”

太过保暖,热得面颊红扑扑的,瞧起来娇艳欲滴,气色也好看了许多,珠珠更满意了:“那便是不要了,我瞧着您这样也正好。”

幼安泄气,没有法子,珠珠想在可算是周津延的眼线了,时刻帮他盯着自己。

珠珠安慰她:“春捂秋冻,娘娘乖乖的啊,别着急,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您再减衣裳。”

幼安不信她的话,她们口中的合适的天气,别是入夏吧!

气鼓鼓地用了一些早膳,便出门去慈宁宫了,走时,几个嬷嬷正在院子里为明日的清明搭秋千,见了幼安笑着说:“娘娘回来后,就能玩了。”

“辛苦你们了。”幼安看着成型的秋千架,心情总算好些了,笑眯眯地说。

走去慈宁宫,一路上各个宫殿都在搭秋千,慈宁宫不出意外,院中也有一架,比吉云楼的好看华丽很多,幼安多看了两眼便不敢再瞧了,以免泛了太后忌讳。

带着珠珠往正厅走,但今儿院中多的好些生脸的侍女宦官,肃穆的慈宁宫更寂静了,幼安脚步有些迟疑,和珠珠对视一眼,走到廊下,还没有看清殿内的情况,太后身边的嬷嬷已经走出来拦住她,带她往一旁走了走。

“老奴见过容太妃。”嬷嬷请安。

“太后娘娘不在吗?”幼安疑惑地问。

“皇上来与太后商议明日清明去回龙观赏海棠花的事情,也怪老奴记性差,忘了给娘娘送信了,难为娘娘跑这一趟,实在该死。”嬷嬷抱歉地说道。

“无碍,不是什么大事儿。”幼安摆摆手,她禁足吉云楼,也只有自己会数着日子,她们忘了也不怪她们。

不过……

“回龙观赏海棠花我要去吗?”幼安问道。

正常太妃们都要去的,但容太妃才犯了事,嬷嬷拿捏不准太后的态度,面露犹豫。

“那劳烦嬷嬷有空帮我探探太后的口风。”幼安态度软和,“若能得太后恩典,我也好早做准备。”

不是什么大事儿,嬷嬷颔首应下:“您稍等。”

珠珠一眼看破幼安的心思,她们娘娘对那什劳子赏海棠花根本就不感兴趣,她担心地怕是明日能否睡懒觉。

禁足的日子,都将她们娘娘养懒散了。

正厅内

“皇儿!”太后叫了一声。

皇帝像是被吓了一跳,回头,把带着惊鸿一瞥满是惊喜的目光从大门收回来,有些心虚:“母后,还有什么吩咐?”

太后脸色淡下来:“旁人也就罢了,柏婕妤一定是要去的,散散心对胎儿也好。”

皇帝敷衍地点点头:“凭母后做主,儿子身边新晋位的孟才人乖巧,明日让她也陪在母后身边。”

太后眼中闪过不喜,但还是应下来。

这时嬷嬷悄声进屋在太后耳旁低声问话。

太后皱眉轻摇头,对幼安上回打架一事仍旧在意:“上回的事情实在出格,解除禁足也要好好思过。”

皇帝低头喝茶,耳朵竖起听着她们谈话,禁足?他心里有了思量。

嬷嬷应声:“是。”

“太后体谅娘娘身体羸弱,就不要您劳累了。”嬷嬷说道。

幼安心中暗喜,不过还是装作有些失落的模样:“多谢嬷嬷。”

嬷嬷可怜地看了她一眼,提点道:“太后注重规矩,娘娘日后多注意些,定能讨回太后的欢心。”

幼安攥着珠珠的手,轻声细语,乖巧极了:“谢嬷嬷教导。”

等出了慈宁宫幼安才面露笑颜,明日空闲下来,也不知督公还忙不忙?

幼安纠结要不要去找周津延问一问,又担心打扰到他。

皇帝回了承昭宫,立刻招来身边的宦官打听:“前些日子和陈才人闹事的是容太妃?”

“回陛下,正是容太妃。”小宦官回道,“听说被罚了一个多月的禁足。”

小宦官觑觑他的脸色:“陈才人……”

皇帝挥手,不想听陈才人的事,显然早已把陈才人忘得干净。

远处正指挥着人收拾干净炕里残留炭灰的王德安听到他们的话,飞快地看了他们一眼,眼皮跳了跳。

“她什么时候进宫的?”皇帝靠在龙椅上,随口打听,“很得先帝宠爱?”

“这……”小宦官也不甚了解。

王德安心思顿起,小跑着走到御案前,巴结地说:“回陛下,臣知道。”

皇帝眼睛一亮,抬手指指他:“你说说。”

王德安这些人对皇帝荤素不忌的性子最为清楚,心里一面狂喜,连忙禀道。

“先帝眼光不错。”皇帝语气轻浮,脑海中闪现匆匆一瞥而过的倩影,遗憾没多看几眼,顿觉他后宫中的那些妃嫔寡淡无味。

“陛下所言极是,奴才有幸见过一回,那容貌,地上少有,怕是天上的仙女儿转世,就是可惜了!”王德安狗腿子似得附和道。

“可惜什么。”皇帝舔了舔唇,笑了两声。先帝也是个无福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