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回来了!”幼安扶着门框僵在原地,下意识地点头回他,回完又觉得不对劲, 蓦地眼睛瞪得圆圆的,“您怎么在这儿?”
一张清榻正对着屋门,周津延安坐于此, 惬意地斜倚着凭几,迎着光,俊美的面庞带着微微的笑, 幽暗深沉的凤目将幼安傻愣愣的样子看了个清楚。
周津延无奈摇摇头,倾身坐正, 皂靴踩在脚踏上, 小臂随意搭在小几上:“傻在那儿做什么?进来坐。”
他语气不急不缓, 举止淡定自若,一派主人翁的姿态, 反倒弄得幼安束手束脚的。
幼安有些反应不过来现下是什么情况,茫然地顺着他的话, 进屋,往他身边走。
周津延抬手,指了指屋门, 带着笑意提醒她:“关门。”
“啊?好。”幼安听话的转身,把屋门合起来。
周津延觉得她这般很好玩,眉眼柔和下来。
幼安提着裙摆, 坐在榻上,小几将两人隔开,看着正在斟茶的周津延,她眨眨眼睛, 忽然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屋子吧?
这会儿倒像是她来做客的一般,生生矮了他一头。
周津延把半杯热茶放到她手中,慢悠悠地说:“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这反客为主的姿态,也只有周津延能做得这般理所当然了。
幼安奇怪,他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现在处境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而且,他这样好像全然忘了前夜的事情,他不生气了?他还没有放弃?
可是她还气着呢!幼安把他送到手里的茶盅,不轻不重地放到小几上,发出一声脆响:“您这是做什么呢?”
周津延没回她,只轻笑了一声。
幼安心里顿时毛毛的,有些不安。
周津延眉头微动,似乎没有察觉到她变化的表情,端起自己跟前的茶盅,捏着杯盖慢条斯理地撇开上头的茶沫,递到唇边,只抿了一小口,略带嫌弃地说:“杭州府新贡了一批龙井,等会儿让他们给你送些。”
幼安张着小嘴儿,气闷地想,茶叶还是他们内府发的呢!他自己倒是先嫌弃上了,再说他来自己这儿是来品茶的吗?
“我前夜和您说过的,我不要您送的东西,督公若是嫌府里的茶叶太多,送慈幼院好了。”
幼安饱满的小嘴儿,像颗晶莹剔透的红果子,娇艳艳的,张张合合,叭叭说个不停,周津延到没生气,悠闲把玩着茶盅底座。
幼安忽然停下来,瞪着他手里的茶盅,这喜鹊连枝的纹样不是她常用的那只吗?幼安扫视榻上的小几,再看周津延满是深意的笑。
幼安脸一红,白皙的面颊红扑扑的,他这人怎么这样啊!
幼安刚想质问他,忽然想到这茶壶里的茶也不该是这个呀!
她低头看自己茶盅里的清茶,再用手指碰碰茶壶壁,是温热的!
幼安委屈地看着周津延:“我茶壶里的茶呢?”
周津延笑容一滞,倒不曾心虚,难得好声好气地说:“那茶有了味,我特地遣人洗刷过杯具,没有异味,放心喝吧!”
周津延看她,带着一种教导地语气提醒她说:“日后过夜的茶水不可再吃。”
周津延想起上回无意中吃过她这里的茶,不知里头加了什么,一股子焦甜腻歪的味道,难以下咽,他想许是她用清茶泡了什么,放置太久,变了味。
今儿过来一瞧,又是如此,让人认真仔细地洗过杯具,确定那股味道没有了,才泡了清茶,一边喝一边等她回来。
听着他的话,幼安脑袋有些懵,他的意思是,他给倒掉了!
“怎么会坏呢?我早上起床才煮的呢!”幼安急了,她的茶明明好好的,出门时她才喝了的,怎么一回来就全没了,心疼极了,“里头放了四只柑橘!”还有一把红枣,葡萄干,陈皮,大块的红糖冰糖……
重点是那橘子又大又甜,她都没有舍得吃,幼安扁扁嘴巴,眼神幽怨地瞅着他:“我不管,您要赔我。”
幼安不开心,这几日好像处处都不顺利,前儿晚上丢了一只风车,今儿又没了一壶好茶。
虽然不可以要他的东西,但是要赔偿她可好意思了。
纵使周津延平素多般筹谋,算无遗策,都没有料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口味奇怪到诡异。
周津延眼里闪过错愕,缄默片刻,从幼安的表情中确认那茶真的不是变味了,而是她专门煮来喝的。
大抵还是有些尴尬的,周津延略微正色。
幼安偷偷地觑着他的脸色看他反应,却难得瞧他这幅神态,觉得惊奇,莫名的心里不难过了,不过让她逮住了他的小把柄,想想以往他过分的举动,她忍不住想要使坏。
幼安拿出她那套好久未用的技巧,小脸越发愁苦,垂眸的瞬间掩饰住眼中的狡黠,睫毛扇动,眼睑闪着盈盈水光,好不可怜。
但周津延是何许人,正烦躁时,瞟见她的眼神,心中失笑,若不细看,真要被她唬住了,该补偿的自然会补她,只是……
周津延抬臂拂袖,眼尾上挑:“娘娘放心,柑橘照赔,不过臣今日来此是有一事询问娘娘。”
幼安楞了一下,心里犯嘀咕,怎的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呢?
周津延从袖兜中拿出一封信,夹在两只中间:“不知娘娘可眼熟?”
幼安歪头,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津延却是不慌不忙地把信封放在小几上,移到她眼下,屈指在厚厚的信封上敲了敲。
幼安低头看过去,瞳孔瞬间放大,雾蒙蒙的眼睛满是惊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封本该已经送到她哥哥手中的信,有些恍惚,这是假的吧!
可越仔细瞧,幼安脸色的脸色就越差,面颊的粉红慢慢的褪去变得煞白,这的确就是她的信,信封左角一不小心沾了墨滴,她记得牢牢的。
但是这封信为何在他手上,幼安脑子里一团乱麻,摸不准他的心思,假装不解地看着他。
周津延似是好心地帮她解了疑惑:“这几日宫中往来人员复杂,宫门设防,来往人员皆会受到盘查,下面人给臣送来了这个,查到一丝线索,似乎与娘娘有关。”
瞥了她漂亮的眼睛,一眼望到底的心思,此刻虽然带着慌张无措,但依旧清澈透亮,是让人心甘情愿呵护的纯净,那些龌龊腌臜事情,就没有必要告诉她了。
周津延嘴角噙着一丝笑,举着茶盅,慢悠悠地吹了吹:“还请娘娘务必认真仔细的看看,信中的善善不知是何人?娘娘可认识?”
幼安的信封上没有署名,信中落笔只写了善善二字。
自己的乳名从周津延嘴里说出来,幼安更加惊慌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脑中过了一遍信的内容,她好像没有提到哥哥的名讳,信中也只是写了自己在宫中的琐事,并让他照顾好自己和给姐姐去信让她不必担忧。
幼安咽了咽喉咙,摇头,煞有其事地说:“我不认识!”
周津延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哦?是吗?”
幼安尽管心脏都快蹦出来,她还是假装正经地点点头,不敢和他对视,把目光落到信上,似乎在再次确认。
这样心虚的模样,周津延嘴角微抽,不过即便这样,也是讨人喜欢的。
“既然娘娘不知道,那便罢了,”周津延忽然说道,伸手毫不留情地把信拿回来。
“诶!”幼安下意识地要夺回来。
周津延手臂微闪:“嗯?”
幼安一惊,连忙摇头,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
周津延忍住笑意,起身背对幼安,像是感叹,“不过宫妃私联外男,这一罪名若是深究……”
周津延停顿的这片刻,幼安呼吸都浅了,她知道西厂的本事,她也就算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若是再连累青云公公和哥哥,那可怎么办啊!
幼安闭着眼睛喊道:“信,信是我的,善善就是我,这不是给外男的,是给我哥哥的信!”
周津延转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里一片了然和淡定。
幼安这下才明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信是她的,来这一趟,演着一出,就是在等着她承认,一时悲从心来,心中迷茫又无措。
幼安咬着唇,仰着头,眼巴巴地瞅着他,精致妩媚的眉间满是脆弱,可怜兮兮,求情的话就堵在喉咙口,但前日才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的示好,就刚刚还才说不要他的东西。
这会儿就要求他了,幼安又臊又难堪。
幼安眼眶红彤彤的,鼻尖也憋得绯红,眼里带着乞求,因紧张放在膝头的小手,颤颤地抬起来,拉住他的手掌,轻轻地晃了晃:“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