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娘亲!”院子里传来珣儿的声音。
徐幼宁闻声, 挣扎着想从榻上爬起来,发觉自己根本使不上力。
身旁的李深见她强撑着要起来,伸手拉着她的肩膀, 将她扯回枕头上。
“躺着罢。”
徐幼宁急道:“珣儿就要进来了。”
大白天的,她可不想被儿子撞见这副模样。
“我去看看。”
李深含着笑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 为她盖好被子,自己坐了起来, 飞快地披了衣裳便出门去了。
真是古怪, 她累得筋疲力尽, 他倒游刃有余的模样。
徐幼宁窝在枕头上, 想听李深在外头跟珣儿说什么,只是不大听得清楚在说什么。
没多时, 李深回来了,重新在她身边躺下。
“珣儿呢?”
李深把手伸进被窝:“我跟他说,娘亲累坏了, 今晚父王要好好照顾她, 所以他乖乖去旁边睡了。”
这人可真会骗孩子。
不过恼归恼, 徐幼宁还挺佩服他的。
无论如何, 他一个大男人带了三年的孩子, 还带得很好, 着实叫徐幼宁有些佩服。
她依着他的胳膊,软声道:“我的确是累了, 今晚,我们只歇着吧。”
李深眉头一挑,不置可否。
“李深。”徐幼宁知道他一向吃软不吃硬,连着喊了他好几声。
“行吧,准你歇会儿, 是一会儿,不是一宿。”李深加重了语气。
徐幼宁别过脸,不想看他。
李深道:“渴吗?”
“嗯。”能不渴吗?除了累,就是渴。
李深起身,叫外头的人提壶茶进来。
徐幼宁想到了什么,喊道:“我想喝玫瑰露,头先在庄敬姐姐那边喝到了,问问还有吗?”
她想喝,哪会没有呢?
底下人很快送了玫瑰露进来。
李深尝了一口,觉得太甜,仍然喝茶。
徐幼宁喝饱了水,重新倚在李深的肩膀上。
说来也神奇,重逢之后,李深说过那么多话劝她回头,她心里始终疙疙瘩瘩的,觉得两人回不去了。
刚才一番纠缠过后,所有的隔阂仿佛在瞬息便消除了。
他们是天底下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最亲最近。
“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徐幼宁问。
“嗯?多往后?几天,还是几个月?”亦或是一生。
徐幼宁想了想:“先说几天。”
“赶了那么久的路,先在雁行镇住几日,一则为了休养,二则自然是等成奚回来。”
“等傅大人回来以后呢?”
“等他回来了,咱们就往京城走,你不是很喜欢游玩吗?这次咱们不赶路,带着珣儿一路走一路逛,哪里好玩就多玩几日,绕路也不怕。”
“真的?”徐幼宁大喜过望。
北梁她已经游玩得差不多了,说起来,反倒是自幼长大的南唐没有好好游玩过。
不过想了想,她又道:“你离京这么久,能这样慢条斯理的游玩吗?”
“论理,自然是越快回去越好,不过,机会难得,我想带着你和珣儿好好游玩一番。”
一旦回京城,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出京了。
更何况,将来登基为帝,想要再携妻儿外出巡游,那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哪里能像如今这般轻车简行的自在?
“珣儿若是知道,一定很开心。”
“嗯。”李深的手摩挲着徐幼宁的青丝,柔声道,“这些日子,他每晚都在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什么时候你才肯跟我们一块儿回去。”
徐幼宁的脸贴着李深的肩膀,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方才问:“那游玩过后,又怎么办呢?”
“回东宫啊。”李深答得理直气壮。
“我还能回东宫?”
“不然呢?现在你不是燕翎,只是我失散的良娣,你的良娣之位并没有褫夺,回来了,自然还是良娣。”
徐幼宁沉默不语。
李深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几下:“等回去了,我会奏请去拜见父皇,到时候再把正事办了。”
所谓正事,自然是册封她为太子妃的事。
徐幼宁有些迟疑:“陛下能答应吗?”
“放心,他什么都知道,从他应允我离京的时候,便是应允一切了。”
“陛下都知道?”徐幼宁更惊讶了,“那贵妃娘娘呢?”
“你怕母妃?”
从前徐幼宁自然是怕的,现在虽然说不上怕,但是贵妃那种性子,若是要找茬,可不是好惹的。
既然说到了这里,徐幼宁忽然好奇道:“这么长时间,贵妃娘娘没给你物色太子妃吗?”
三年的时间,贵妃应该相看过很多贵女吧。
李深看着徐幼宁眸光闪烁的样子,没好气道:“是啊,母妃给我相看了许多,你想知道看了哪些人家吗?”
“我才不想。”徐幼宁赶忙收回目光,顿了顿你,忍不住道,“你就没一个看对眼的?”
听到这句,李深捏住了徐幼宁的下巴;“我不像你,整天不是张罗着招驸马,便是琢磨着养面首。”
徐幼宁脸一红:“偷听人说话,真无耻。”
那回在酒楼上,徐幼宁借着酒意跟庄敬说了许多话,有些是真心话,有些是虚张声势,有的没的全叫李深听去了。
“自个儿说出来的话,还说我无耻。”
“就是你无耻,你易容改装骗我。”徐幼宁哼了一声,“你这会儿装得一本正经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呢,心里不知道装着多少龌龊的念头呢,只不说出来罢了。”
李深听着徐幼宁的叱骂,非但没有反驳,反而颔首。
“要说龌龊的念头,这会儿的确有一个。”
徐幼宁察觉到他眼神有些不对,正想裹紧被子,李深的动作却更快,立时将她从榻上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徐幼宁身上的被子滑落,叫他这样抱着,着实有些难为情。
李深道:“方才不是说身上黏糊糊的难受么?带你去沐浴。”
不由分说,便把徐幼宁放进了浴桶。
……
傅成奚是两日后回来的,风尘仆仆,却神采飞扬。
一见徐幼宁,便朝她招手:“幼宁。”
“傅大人,你回来了!”徐幼宁赶忙从院子里迎出去。
“殿下和珣儿呢?”
“这里地方小,珣儿呆不住,李深就带他出去转转。”徐幼宁嫌日头大,所以没有跟他们一块儿走。
“如此。”
徐幼宁捏了捏指头,忍不住问:“傅大人,我哥哥那边……如何了?”
“放心,一切顺利,临走的时候,他还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什么话?”徐幼宁追问。
“他说,不管往后是什么身份,都不要让自己拘泥于这个身份。”
徐幼宁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哥哥毕竟是哥哥,总是会鼓励她。
“多谢傅大人。”徐幼宁说完,想起那日庄敬的话,便道,“傅大人,你知道庄敬姐姐的打算么?”
“什么打算?”傅成奚果然对这件事很好奇,“她跟你说什么了?”
徐幼宁道:“庄敬姐姐说,她想在雁行镇长住,不想回京了。”
傅成奚闻言,久久没有言语。
不过,徐幼宁见他并未什么不悦。
“你要去劝说姐姐吗?”
“劝她做什么?你哥哥说得很对,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要拘泥于自己的身份,公主殿下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为她高兴。”
傅成奚说得淡然,徐幼宁反倒难过。
傅大人这么好的人,庄敬姐姐为什么就不肯回过头看看呢?
只是,旁人的事,哪里容她置喙。
正不知该说什么,李深牵着珣儿回来了,见傅成奚归来,上前道;“回来了?”
“刚到。”
李深颔首:“见过皇姐了吗?”
“未曾。”
“去书房说话吧。”李深把珣儿交到徐幼宁手中,又道,“你领着王吉去厨房看看,晚上给成奚接风。”
此番北梁之行能够顺利,傅成奚功不可没。
李深如今能将徐幼宁拉回身边,最要感谢的人就是傅成奚。
当下傅成奚也不推辞,只道:“确实有些累,晚上你们陪我好好喝几杯。”
“好,我去准备。”徐幼宁欣然应道。
这宅子不大,能吃饭的地方只有那座亭子。
徐幼宁派人过去跟庄敬知会了傅成奚回来的消息,没多时庄敬叫人过来传了话,说知道了,晚上一块儿给他接风。
没有避而不见,应当是有戏吧。
当下徐幼宁来了精神,亲自去了厨房,除了确定菜式,还动手做了一道小食,待忙活完毕,已经到了用膳的时辰,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匆忙往亭子那边走,果真瞧见他们已经坐下了。
“娘亲!”珣儿眼尖,头一个看见她,立马朝她挥手。
徐幼宁不好意思道:“我笨手笨脚的,耽误了时辰,你先吃着,我回屋换件衣裳,马上就回来。”
说罢,徐幼宁便匆匆回正院,待换了衣裳过来,发觉他们根本都没有动筷子,连珣儿都在等她。
徐幼宁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幼宁,哪道菜是你做的?”傅成奚笑问。
“你们看看,哪道菜像是我做的。”
李深扫了一眼,指了指边上的一盘鸡翅膀。
傅成奚颔首:“这道菜的确从未见过,应当就是它了。”
“嗯,这个是蜂蜜烤鸡翅,烤的都是鸡翅膀中间那一段,可好吃了。”说着,徐幼宁先给珣儿夹了一块,接着给庄敬和傅成奚夹,最后夹给了李深和自己。
今晚有五个人吃饭,她刚好做了五只鸡翅。
蜂蜜烤鸡翅的做法自是燕渟教的,不过这法子十分简单,徐幼宁看了两次就会了。
“味道怎么样?”
“好吃!”珣儿永远是第一个给徐幼宁捧场的。
啃鸡翅着实不雅,庄敬吃过之后,迅速拿帕子擦了手,这才道:“我向来不吃鸡翅鸡脚的,没想到这么好吃。”
傅成奚自是附和,李深没有言语,可看神情也是满意的。
这一顿饭吃得欢畅,没多时,珣儿吃饱了,不喜欢陪着大人们坐着说话,便让王吉把他带回屋去了。
珣儿一走,亭子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李深便唤人端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