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庄和只是苦笑, 没有作声。

徐幼宁看着她情绪低落的模样,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嫂子,相信我, 他不是坏人。”

“是吗?他是好是坏,是什么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没问他是什么人吗?”徐幼宁问。

庄和木然摇头,“光是听着他说,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 他已经不见了。幼宁, 你见过这样的夫妻吗?”

“我觉得, 他是在害怕。”

“怕什么?”

“怕嫂子骂他,也怕嫂子不要他。”

庄和闻言, 颓然笑起来,显然不信徐幼宁的说法。

“真的,嫂子, 我虽然不知道哥哥跟你之间的事, 可我知道李深这个人, 你觉得他什么都明白, 可在有些事情上, 他别扭的很, 就爱钻牛角尖。”

“三哥怎么会这样?”

“真是这样的,要不然, 我跟他能落到今天这份上吗?”提到李深,徐幼宁又怅然起来,隔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再说了, 嫂子如今有身孕,哥哥也是怕说得太多,嫂子受不住刺激伤了身子。”

庄和望着徐幼宁,“你说的,怎么都像是编出来的话呢?”

“不是哄你,你想啊,他才给你说了他不是从前的燕渟,你便已经呆若木鸡,他要再说下去,后果难以预料。”

“那他的事,全都告诉你了吗?”

“说了不少。”徐幼宁老实道。

“你不害怕?”

徐幼宁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脸颊,“我跟你倒是有一点不同。我认识他认识得晚,从头到尾认识的人都是他,对我好的人也是他,我当然不在意他到底是不是原来的燕渟。反正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哥哥,对我好的人是他,我有难的时候,也是他不顾一切的救我。”

见庄和呆愣着,徐幼宁凑上前道:“嫂子,你刚刚不是也说了么?你喜欢以前的燕渟少一些,还是喜欢他多一些,对不对?”

“我……”

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变成了两个人,她爱谁?硬要比的话,她嫁给他之后,的确比从前快活的多。

徐幼宁趁热打铁,继续道:“嫂子,刚才听你说,他是担心你爱的不是他,所以才会躲着你,也不敢告诉你更多,你去找他,把你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对他说一遍。”

庄和听到徐幼宁的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嫂子,你到底有什么顾虑?你知道吗?上次见过哥哥之后,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是担心那些人谋反会成功?”

徐幼宁摇了摇头,“不单单是谋反的事,我总觉得,他有些心灰意冷了。”

那晚月光下的燕渟,徐幼宁总算反复想起,她总觉得,那个背影有些决绝。

“嫂子,你去找哥哥好吗?”徐幼宁恳求道。

庄和的表情有些为难。

“你……你真觉得他会在意我吗?”她爱的不是他,他难道就爱她吗?

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送上门的女人,不要白不要罢了。

而这也正是庄和难过的原因。

徐幼宁用力点头:“当然了,他在意的,他当然在意的,虽然我不知道他跟嫂子如何相处的,可嫂子有孕之后,所有的吃食他都会过问,还有这一屋子的东西,御花园里那些滑梯,至少在我这个外人来看,他是很在意你们母子的。嫂子,你信我一次,好吗?”

庄和低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方抬起头,“今儿特意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把定亲的仪程看一遍,倒一直在说我的事了。”

她拿起旁边的单子:“这是礼部那边出的仪程,你瞧瞧,可有什么要改动的没?”

徐幼宁知道不能强劝,接过单子倒是看得仔细,将里头的仪程减去了好几项。

原就是假定亲,又是多事之秋,自然是越简单越好。

庄和见状,也没有异议。

“幼宁,今日急着要你过来,也是为着劝你搬到宫里,跟我打个伴儿。现在外头乱得很,住在宫里到底踏实些。”

“我府里有人呢,有月芽,还有……”

“我听说卫承远也在你府上,你们都要定亲了,你就住在宫里吧,等到定亲那日再回去。”

徐幼宁想着先前路过闹市时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的确不想再经历一回。

反正月芽今日也来了,倒是不必走了。

“就这样说定了?”庄和见她答应了,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容,“彻儿天天念叨着珣儿哥哥,念叨着你,你肯留在宫里住,他一定欢喜得要命。”

“那嫂子,我住哪儿?”

“就住御花园旁边的流芳阁,如何?那边去年才整饬一新,里头的东西跟我这岚云宫比也没差的。”

“便依嫂子说的。嫂子,见你有些乏了,那我先……”

“你自个儿往流芳阁去吧,有什么缺的只管问他们拿就是,不必来问我。”

“知道了。”徐幼宁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庄和叮嘱道,“嫂子,别忘了我说的。”

庄和眸光动了动,却不置可否,只道:“你快去吧。”

徐幼宁明白多说无益,出了岚云宫,便领着月芽往流芳阁去了。

“娘娘,燕窝好了。”宫人捧着燕窝盅上前。?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庄和心事重重地吃了几口,忽然道:“陛下今日在宫中吗?”

“奴婢不知,娘娘稍等,奴婢马上让人去御书房问问。”

宫人刚走了几步,庄和便道:“无论陛下在与不在,都让他们带一句,说我想见陛下。”

“奴婢知道了。”宫人面上一喜,飞快地退了下去。

自从几日前陛下来过岚云宫之后,帝后之间就变得怪怪的,娘娘不再往御书房送茶点汤水,连小殿下也没有再过去。

如今娘娘肯叫他们过去递话,便是有意破冰了。

待宫人退下,庄和将燕窝吃完,扶着肚子坐到镜子前。

太医诊出喜脉过后,庄和一直未施粉黛。此刻看着镜中略显疲惫的自己,她拿出脂粉,往脸上薄薄的涂了一层。

再看看,又觉得有些憔悴,便点了唇脂、描了黛眉。

她拿手撑着下巴倚坐着,没多时,宫人便回来了:“娘娘,陛下不在御书房,奴婢已经给值守的公公留话了。”

不在么?

庄和叹了口气,“下去吧。”

宫人不敢作声,默默退下。

庄和看着镜子里妆容齐整的自己,扶着妆台站起身,回到榻上。

有身孕的时候最容易犯困,躺下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南唐皇宫,她生病躺着,宜妃坐在旁边给她喂药。

母妃的笑容最是温柔明媚,有母妃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可宜妃喂她喝过药,便起身要走。

庄和紧紧拉着母妃的手,哭着道:“母妃,别离开我。”

宜妃似乎叹了口气,转过身,伸手为她擦了眼泪。

庄和这才安稳下来,她闭上眼睛,握着母妃的手,尽情感受母妃的温柔。

有母妃在身边,她终于安然入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香,也很沉。

睁开眼睛的时候,庄和只觉得身上热烘烘的。

宫人又偷偷给她盖被子吗?

她一扭头,便见旁边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自己。

“陛下。”她惊讶地想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枕着的是燕渟的胳膊。

燕渟见她醒了,将胳膊收了回来,不过并未起身,依旧躺在枕头上。

庄和见他不动,也没有起身。

“怎么带着妆就睡了?”他轻声问。

“困极了,连叫人伺候都懒得出声了。”

庄和才刚刚睡醒,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的。

燕渟侧过头,看着她:“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庄和道。

“你有话要说?”他说话,向来是言简意赅的。

庄和道:“今儿幼宁进宫了,我同她说了定亲的事,让她住在宫里,她也应下了,带着月芽往流芳阁去了。”

“有劳了。”

庄和听着他的话语,不禁吸了口气,“你待我,一向都是这么客客气气的。”

说着说着,她不禁泣了起来。

燕渟见她这般伤心,微微蹙眉,想伸手,却终究没有伸手,只是将手握成拳头。

“对不起。”他轻声道。

“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骗了你,骗你做了我的妻子。”

庄和咬唇。

若他不是顶着燕渟这个身份,她当初的确不会嫁给他。

可是……他们做了三年的夫妻,是爱是恨,哪里那么简单就能说得明白?

“我只问你,是不是后悔了?”庄和道。

“后悔什么?”

庄和翻过身,背对着他,用颤抖的声音问:“你后悔,娶我了吗?”

他蹙眉,“你找我来,就是想问这个?”

“嗯。你能把真话说给我听吗?”

“娶你,不是后悔或者不后悔的事,这件事,我当初没有选择的机会……”这是燕渟本来的人生轨迹,在原主还活着的时候,他的马车已经行到了这里。

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娶了庄和。

“我明白你的意思,当初你只是按部就班的娶了我。可我想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我们已经做了三年的夫妻,我们有一个儿子,很快还会有第二个儿子。现在,在你的心里,对我可有真正的爱意?”越往后说,庄和越是心虚。

若不是事先转过身,背对着她,她根本没有勇气质问他这些。

“我……”他只是起了个头,便没有再说下去。

他是个骗子,哪有资格在她跟前说什么爱不爱的。

庄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她终于心灰意冷。

“我还以为,你会跟我想得一样。我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了三年,这三年,我过得很快活,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快活的时候,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庄和一面笑,一面笑,她觉得自己颜面尽失、丑态毕露,她痛苦地捂住了脸,“原来,我只是一个笑话。”

就在这时候,身边的那个男人忽然坐了起来,从背后将她搂住,惊喜道:“真的?你是这样的想的?”

庄和被他举动惊到了,整个人颤了一下,可看到他欣喜若狂的表情,心忽然怦怦直跳,情绪急转直上。

“嗯,”她躺在他的怀中,用力抱着他的肩膀,“陛下,就这样抱着我,别松开,好吗?”

“你……你真的不在乎我是一个骗子?”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不再像从前那般永远沉寂似水。

“我在乎。我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庄和道,“可我也在乎我的夫君,在乎彻儿的爹爹,你给我做的糕点,给彻儿做的玩具,都是只有你才会做的,这世上没有别的人会。我喜欢你这些古怪的东西,我以后也离不开这些古怪的东西。”

他愁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明朗。

“那你呢?”庄和痴痴地看着他。

“我也一样。”他的声音有些喑哑,说完这句话,又迅速垂眸。

“那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嫁给他之后,他一直待她很好,但每一次情动之时,她总觉得他在闪躲,在回避,不想让她再多靠近一些。

“因为我心虚。”他终于抬起头,直面庄和炽热的目光,“我像个小偷一样偷到了你,所以,我很怕看你的眼睛,时间越久,心就越虚,越觉得对不住你。”

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很坦然的接受了燕渟的一切。

他的身份,他的抱负,他的手下,他的女人。

凭借着对书中剧情的了解,他游刃有余地继续执行原主的计划,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原主的女人之中。

新婚之夜,缠绵之时,庄和温柔如水的躺在他的身边,向他献上了自己的一颗真心。

他自是回以山盟海誓,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心虚。

庄和爱的是原主,她的爱情、她的真心都是献给原主的。

他算什么?

这根本不是他的爱情。

这种念头一出现,便迅速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庄和对他越好,他心里就越难受。

他喜欢庄和,喜欢她的美,喜欢她的真,喜欢她对自己的喜欢,但是他更希望庄和喜欢的是自己,真正的他。

可这又是不可能的。

他努力做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也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想法,竭力跟庄和保持距离。

只要不爱,便不会有欲念,也不会有痛苦。

“你的确是个骗子,无耻的骗子,你就是对不起我,”庄和仰起头,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你得留下来,用一声弥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