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李深答非所问。
徐幼宁闻言, 脱口反驳道:“你胡说,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丢下嫂子、丢下彻儿、丢下我躲起来避祸?”
“反贼的目标并不是庄和跟彻儿。”
“你是说, 他们要杀我哥哥?为什么?就是因为改制吗?”
“改制的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李深怀中的珣儿动了动, 像是被他们的话吵醒了。李深轻轻拍着珣儿的胳膊哄了哄,待珣儿又睡过去了, 方才继续道, “燕渟的事, 他自己会跟你说的, 在他和我没有找你之前,千万别出府。”
说完这句话, 李深抱着珣儿匆匆离开了。
徐幼宁原本打算好,等李深来接孩子的时候设法拖延,可因着李深这些话, 徐幼宁心里乱得很。
她细细回想着李深的话, 忽然觉出了一点不对劲。
李深说, 他不会让她有事。
他说, 别人的目标并不是嫂子和彻儿。
他还说, 要自己别出府。
难道说, 那些造反的人要杀的人,是她?
徐幼宁难以置信, 又觉得好笑。
哥哥改制的事情,她虽然有所耳闻,可从未参与,虽然她说过她无论如何都支持哥哥,可是她的支持只是停留在口头上, 又派不上什么用场,那些人凭什么拿她作为目标?
可是徐幼宁明白,李深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话。
徐幼宁心中不安,想再去宫里问问,又觉得应当听李深的建议,老实在公主府呆着等消息。
可光是坐在屋里等,简直如坐针毡。
“雅歌。”
“奴婢在。”雅歌循声进来。
“月芽在吗?把她请来。”
“是。”雅歌正要退出去,徐幼宁又补了一句,“若是她没在府里,去衙门找她。”
六神无主的时候,这时候希望有个人在身边帮她定定心。
月芽来得很快。
“今儿你怎么在府里。”往常这个时候,月芽应当已经去衙门当差了。
月芽脸色很差,被她一问,笑容也很勉强。
徐幼宁不禁心中一沉,“出什么事了吗?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关于我的?”
“公主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月芽,你快告诉我。”
月芽没想到她还不知道,答得有些迟疑,“就是,就是……”
“月芽,我求求你说出来吧,你们所有人都不告诉我,都瞒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徐幼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是……”
“你说呀。”
“公主可知,西北那个镇守将军莫汉山起兵谋反了。”
“这事我知道,可是我不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月芽叹了口气,终是坦白道:“他这次谋反打的旗号跟殿下有关。”
“什么旗号?”
“诛妖女,清君侧。”
徐幼宁有些迷惑,“诛妖女?哪个妖女?”哥哥身边哪有什么妖女?后宫只得嫂子一人,嫂子是南唐公主,中宫皇后,怎么会是妖女?
月芽为难地看着徐幼宁。
徐幼宁觉出了几分不对劲,疑惑地问:“难道……他们要诛杀的妖女……是我?”
这怎么可能?
徐幼宁根本没有插手过朝廷的事,虽然燕渟待她极好,可她一个月里也就见燕渟两三回,怎么就会被那些人视为妖女?
月芽道:“我也是早上听衙门里的人说的,我们大人说,历来造反的人都不敢公然做乱臣贼子,以免遗臭万年,通常都会声称皇帝身边有歹人作祟,以清君侧之名起兵谋反。庄和殿下是正宫皇后,又是南唐的公主,娘家强大,说她是妖女必然得罪南唐,可皇上后宫没其他人,所以那些人只能把污水往公主身上泼。”
徐幼宁这下可算都明白过来了。
难怪李深要她近期不要出府,反贼要诛杀的人,居然是她?
月芽看着徐幼宁惊慌的模样,知道自己的话吓着她了,忙安慰道:“殿下,那个莫汉山远在千里之外,虽说打着这样的旗号,可伤不了公主,公主且安心,等着陛下平定逆贼。”
徐幼宁摇了摇头:“这事没这么简单。朝野上下对哥哥这次丈量土地的事很不满,李深说,除了莫汉山,还会有人谋反的。”
“还会有人谋反吗?”月芽闻言也着急起来,“朝政的事我也不懂,不过今年以来,牢里关的好多人都是跟这事有关,看起来的确是发生了大事。”
见徐幼宁低头不语,月芽问:“太子殿下还说什么了吗?”
“他让我近期不要出府。”
月芽边听边点头:“公主,便听太子殿下的话吧。对了,珣儿呢?”
“李深把他带走了。”
“离开了也好。”北梁正处在多事之秋,如今徐幼宁被人立起来当靶子,把珣儿送回南唐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徐幼宁心里乱得很,月芽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公主,别担心,我会跟衙门告假,这阵子都在府里陪着你。”
“多谢。”
李深不在,哥哥也不在,如今身边能依靠的人也只有月芽了。
徐幼宁心神不宁地留在公主府过日子,原以为几日后燕渟或者李深就会出现,没成想一等就是一个多月,卫承远都能下地走路的时候,燕渟终于出现了。
“哥哥,你这阵子去哪儿了?”徐幼宁在半个时辰前得到他要来的消息,一直在院子里等着,等真的见到他时,终于如释重负,“是不是有人刺杀你?”
“都下去吧。”燕渟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将随从尽数屏退。
待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燕渟方拉着徐幼宁坐下。
燕渟的样子有些不同寻常。
在徐幼宁的记忆里,他一直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
但是现在的他,眸光一直看着地上,就像是一匹劳累过度的马。
徐幼宁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见他这般,情知他心里也有一肚子的烦恼。
她没有说话,只提着茶壶,给燕渟倒了一杯茶。
“今晚,喝点酒吧。”燕渟说。
酒?
“上回你赐给我的葡萄酒我一直收着,今儿正好可以拿来喝了。”徐幼宁跑回屋里,取了收藏好一大罐葡萄酒,又拿了一对夜光杯出来。
饮葡萄酒,怎么能没有夜光杯呢?
徐幼宁替他斟了酒,端起酒杯,“敬月色?”
“cheers。”燕渟拿着酒杯,在徐幼宁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然而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他偶尔会叽里咕噜地蹦一点徐幼宁听不懂的话,徐幼宁问过几回,他不肯解释,后来徐幼宁就不问了。
燕渟自己喝了三杯之后,终于开了口。
“幼宁,我把事情搞砸了。”
“你是说改制的事吗?”
月光清冷,映照得燕渟越发颓丧。
“嗯,我失败了。”反对他的人,他杀了不少,也关了不少,可反对他的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一个月前,莫汉山骑兵造反,一个月的时间,又有三个边将站出来相应莫汉山。
依照他目前搜集的情报,还会有文官参与其中。
事情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的控制,到如今,已经覆水难收了。
“哥哥,你不用这么沮丧,做事情哪有事事都顺利的,如今只是反了一个莫汉山,只要你宣布不再改制,他们就没有起兵造反的理由。”
“傻子,造反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他们已经起了头,就不可能再回头。除非……”
“除非什么?”
燕渟沉默不语。
反贼喊出来的诉求是“清君侧,诛妖女”,要想他们不造反,除了燕渟取消所有改革,还需要用徐幼宁的命祭旗。
诛杀了妖女,相当于摘了莫汉山等人的反贼帽子,证明燕渟这个皇帝认定他们真是清君侧的忠臣。
徐幼宁等不来燕渟的回答,自己倒也想明白了。
“得杀了我,是吗?哥哥,你是在为这个苦恼?”
燕渟伸手,在徐幼宁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别胡思乱想,杀了谁我都不会杀了你。”
徐幼宁微微一愣。
“我是认真的。我现在烦恼也不是这个。”
“那你烦恼什么?”
燕渟用力握拳,手中的夜光杯竟然被他生生捏碎。
“我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我明明拿了一手好牌,我理当做得比他更好,他十年做完的事情,我五年就可以做完。”
他?
“哥哥是说父皇吗?”徐幼宁从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说出父皇这个词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自然。
燕渟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他,我说的是,我的对手。”
“李深?”
他叹了口气:“对燕渟来说,李深的确是最大的对手,可对我来说,并不是。”
徐幼宁越发听不明白了。
“哥哥,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燕渟垂眸,闷了许久,忽而抬眼望向徐幼宁,眼睛里是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幼宁,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的,只有你,只有你是我的。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哥哥,你醉了吗?”
“是真的,燕渟这个名字、这个身份,以及所有爱慕他、喜欢他的女人,都不是我的,只有你,只有你是我努力得来的妹妹。其他的一切,原就不是我的,失去了倒也无所谓,只是你,是我的。”
他看着徐幼宁,笑容越发温柔。
他穿到燕渟身上的时候,原身已经为收复皇位做了许多准备,他训练了许多死士,做了很多的谋算,他还有许多的爱慕者。
庄敬、庄和爱的人都不是他,在他成为燕渟的时候,她们已经深深地爱慕于燕渟原身了。
但徐幼宁不是这样的。
在燕渟原身的故事中,并没有徐幼宁。
徐幼宁所知道的哥哥,至始至终都是他。
她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