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要娶她的男人?

徐幼宁心中一动, 一抬眼,果然见卫承远正向她走来。

三年不见,卫承远似乎不一样了。

虽然他还是一样的清瘦, 可徐幼宁看得出,他眉眼间流露出的神态已经不是往日青涩的少年。

“臣卫承远拜见公主殿下。”他走到徐幼宁的食案前, 郑重其事朝她一拜。

他眸光清亮,毫无避讳地直视着徐幼宁。

徐幼宁微微敛眉, “卫大人免礼。”

真没想到, 会跟卫承远重逢, 还是以定亲为由头的重逢。

燕渟的说法, 不算有错。

她跟卫承远是自小就有婚约的。

徐幼宁不禁又想起了在徐家的那些日子,跟卫承远之间那些青涩的萌动, 是那段日子中为数不多的甜。

总是说徐幼姝跟她攀比,她何尝又没有跟徐幼姝攀比过。

徐幼姝有好的衣裳首饰,有爹的疼爱, 有哥哥姐姐的疼爱, 对她而言, 她有祖母做依靠, 还有卫承远做未婚夫婿, 这些都是支撑着她过日子的念想。

“公主, 臣……”

“公主殿下,臣敬你一杯, ”李深突然起身走了出来,打断了卫承远的话。他举着酒樽站到了徐幼宁和卫承远之间,“恭贺公主殿下定亲大喜。”

定亲大喜这四个字,李深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对着李深幽暗狠戾的眸光,徐幼宁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不知道眼前的局面该怎么办?

一个李深就足以令她头疼,又多一个卫承远,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呢?

“长公主殿下,这位是我们使团的侍卫统领秦羽秦参将。”似是预见到了局面不妙,傅成奚适时地走了过来,站在李深的前头,将他能杀死人的眸光挡住了一半。

还好傅成奚在,能控制一下李深。

徐幼宁不怕李深,但她害怕李深在这里发疯。

那一次在傅家侯府赴宴,因为卫承远,李深就发作了一次脾气。

徐幼宁稍松了口气,端起酒樽,虚碰了一下:“原来是秦参将,失敬了。”

傅成奚不等李深再说话,抢着道:“长公主,卫大人,臣敬你们二位一杯,恭贺二位订婚大喜,两位当真是天造地……”

他话还没说话,李深转过身,肩膀重重撞了他一下,冷冷道:“失陪了。”

徐幼宁重新斟了酒,与傅成奚碰了一下:“多谢傅大人。”

这句感谢是发自真心。幸得傅成奚机敏,出面化解这剑拔弩张的局面。

李深要是再闹下去,哥哥肯定会察觉到这个参将有问题。

他不在乎死活,徐幼宁只不希望珣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爹。

傅成奚稍稍靠近徐幼宁一些,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徐幼宁明白,他是在问卫承远的事,这个问题她答不上来,微微摇了摇头。

傅成奚若有所思,喝了手中的酒,他转向卫承远,热络道:“卫大人,好久不见,要不我们也喝一杯叙叙旧?”

说着,便拉着卫承远往旁边去了。

人都走了,徐幼宁彻底松了口气,转过头,见身边的儿子正在专心致志地捣鼓一盘吃食。

“谁给你拿过来?”

“刚刚彻儿端过来的,他的伴伴说舅母特意让厨房给我们俩做的。”彻儿年幼,御膳房有专门的厨子给他做饭。这个银盘里装的都是鱼肉丸子、鸽子蛋、手撕鸡肉一类小娃娃吃得动的东西。

看着儿子,徐幼宁的心情稍松。

珣儿扒拉着银盘里的鱼肉丸子,一口一个,嘴巴上糊满了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娘亲,父王生气了。”

原来,这小不点不止在吃东西,刚才发生的事都看在眼里呢!

“他生气,又不关我的事。”徐幼宁小声回道。

珣儿放下手中的勺子,愁眉苦脸地看着徐幼宁。

“珣儿,怎么了?”

珣儿重重叹了口气,“要是娘亲不想哄他,只有我去哄他了,等一会儿我还想跟彻儿去御花园玩呢!”

徐幼宁见他这副模样,顿时逗笑了:“父王是大人了,不用珣儿去哄,珣儿只要好好玩就行了。”

“不行的,父王生气的时候很可怕,傅叔叔一个人可哄不住他。”

确实很可怕,不过现在的徐幼宁,不是从前的徐幼宁了,她是北梁的长公主燕翎,她才不怕他发脾气了。

庄和这阵子都在害喜,闻到油腥味就难受,在昭和殿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要走。

徐幼宁早就不想在这里呆着了,上前扶着庄和,领着两个孩子一块儿走出了昭和殿。

“你跟那个卫大人定亲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一出昭和殿,庄和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我也是才听说的。”如果燕渟是说她跟别人有婚约,徐幼宁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婚约是假的,可燕渟领出来的人是卫承远。

不知道哥哥对卫承远说了什么,他肯站出来认下这门亲事。

想到从前的那些情愫,又或者说,他是愿意结这亲事的?

徐幼宁暗自摇了摇头,她跟卫承远的过去太久远了,卫承远真的还记挂着自己吗?

见徐幼宁心事重重的样子,庄和不再追问,只道:“我身上的衣饰发冠太重了,先回岚云宫了,妹妹,你领着两个孩子去御花园玩吧。”

“好,彻儿就交给我吧。”徐幼宁时常进宫帮忙照看彻儿,姑侄俩感情十分要好。

庄和自坐了步撵往岚云宫去,徐幼宁领着两个孩子往御花园去了。

北梁皇宫中的御花园原本跟南唐皇宫的御花园差不多大小,但是燕渟后宫空虚,因此将御花园扩大了一倍,还专门为彻儿修了一座游乐之所。

徐幼宁左手牵着珣儿,右手牵着彻儿。

一走进游园,珣儿顿时欢呼起来。

这游园的正当中有一块沙地,旁边搭着三架秋千。沙地上有一座奇奇怪怪的亭子。这亭子比通常的亭子高一倍,修了好几座阶梯高低不同的楼梯往上,从亭子往下又有三个滑梯。有一个是直直的,有一个是拐弯的,有一个带着起伏的,另外还有一张用粗麻绳编织的大网,从沙地一直连到亭子上。

珣儿已经知道滑梯是怎么玩的了,却不知道网是做怎么用的,好奇问:“娘亲,那个是做什么的呀?”

徐幼宁没有回答他,而是弯下腰对彻儿说:“珣哥哥不知道那个网是怎么玩的,彻儿教一下哥哥好不好?”

彻儿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珣儿,可他很喜欢珣儿,“哥哥,走。”说着就拉着珣儿的手往沙地里跑去,领着他从麻绳网往亭子里怕,再从滑梯上滑下来。

珣儿见什么都新奇,彻儿难得有玩伴,两个人欢快地乐此不彼的爬上滑下。

沙地和亭子都有宫人照看,倒不必徐幼宁一直盯着。

她坐到秋千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从前,庄和陪着彻儿在这里玩耍的时候,她就想象过她的小黄是怎么玩耍的。如今,她终于跟庄和一样,可以坐在这里看着欢快玩耍的儿子。

真好。

她从前并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体会到了为人母的快乐。

此刻,天还没黑,但能看到几点模糊的星子。

御花园里的宫灯都点亮了,夜风不凉,秋千轻轻晃动着,珣儿在眼前欢笑,她心满意足。

晃着晃着,她突然察觉出有一点不对劲。

明明没怎么使劲,秋千怎么越荡越高了呢?

有人在推秋千么?

徐幼宁回过头,便见卫承远不知几时站在秋千架后头,一下一下轻轻推着她的秋千。

“承远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见你走了,我便向陛下求了这个恩德。”

原来是哥哥派人把他带过来的。

哥哥到底怎么想的,难道想撮合自己跟承远哥哥吗?

这也太荒唐了。

离开李深过后,徐幼宁就打定主意不再成亲。

这辈子她爱过了,也有儿子了,没有再成亲的必要了。

见徐幼宁扭头过来看自己,卫承远朝着她淡淡一笑:“幼宁,我还是叫你幼宁,可以吗?”

“无妨,从前的亲友们都这么叫我的。”

刚才在昭和殿的时候,徐幼宁觉得卫承远变了,此时在夜空底下,对着他温柔的笑脸,倒觉得他没有变,还是她从前认识的卫承远。

“你坐稳了,我帮你推。”

徐幼宁转过身,重新在秋千上坐好。

扭着身子确实有点不舒服,再者她心情有点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卫承远。

背对着他,要轻松许多。

“承远哥哥,你不是在户部做得很好吗?怎么会,怎么会来北梁呢?”徐幼宁斟酌了一下,开口询问道。

“去年祖母过世,我就辞官回家丁忧了。”

“老太太过世了?”徐幼宁在心中微微一叹。

卫家老太太是除了徐老太太之外,她最敬重的长辈。

当年她跟卫承远定亲后,卫家老太太一直都拿她孙媳妇看待,对她很好。

提到卫老太太,自然回想起徐老太太。

徐幼宁不禁有些怅然:“节哀。”

“祖母年逾古稀,并无疾病缠身,是在睡梦中走的,看起来很安详。”

卫承远说得很轻松,可徐幼宁知道,卫承远从小跟祖母相依为命,是卫家老太太拼命供养他念书考学,祖孙俩感情十分深厚。

他这样说得轻松,心里定是很难受的。

徐幼宁本想问清楚婚约是怎么回事,问到此处又觉得无法继续了。

倒是卫承远猜到了她心中疑惑,徐徐说了下去:“我在老家呆了半年,陛下派人来寻我,让我到北梁做官。他跟我说,你还活着。”

所以,他是为了自己来的么?

那么婚约,他的的确确是真心想与自己缔结的么?

徐幼宁一时凝噎。

凉亭里,珣儿正准备从滑梯上往下滑,忽然看到娘亲的秋千后头突然多出来一个男人。定睛一看,那男人好像就是要娶娘亲的那个人。

他们俩很亲近么?他居然一边跟娘亲说话,一边为他推秋千。

“哥哥,哥哥,滑!”彻儿见珣儿呆呆站在那里,用手拍了拍珣儿的肩膀。

珣儿回过头,“彻儿,我们滑下去,去玩沙子吧。”

“好。”彻儿喜欢玩沙子。

珣儿微微一笑,先滑了下去,彻儿立马就跟上了。他平常一个人在宫里,多是小太监们陪着,现在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哥哥陪着他玩,实在太开心了。

两个娃娃下了滑梯,珣儿牵着彻儿的手,一块儿往徐幼宁的秋千那边走。

不过珣儿并没有跑过去,而是领着彻儿蹲在一处不远不近的地方。

“哥哥,姑姑。”彻儿指了指那边的徐幼宁。

“嘘,”彻儿蹲着身子,低下头,朝珣儿做了一个嘘声,“你乖乖的玩,别去看姑姑,知道吗?”

彻儿很听哥哥的话,点了点头,认真地把沙子都堆到一处,堆成一座小山。

珣儿悄悄回过头,朝秋千架瞥了一眼。

娘亲依旧坐在秋千上,任由那个男人为她推秋千。

珣儿心不在焉的刨着沙子,悄悄叹了口气。

父王,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