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马车飞快驶出了燃灯镇。

庄敬看着燃灯镇的灯火越来越远, 奇怪道:“怎么不住在镇上吗?”

傅成奚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李深,李深微微侧脸, 眸光在刹那间变得凌厉。

“出去找灯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她认出我了。”

短短的一句话,傅成奚恍然, “你没摊牌吧?”

“没有。”

“这么说,幼宁和你都挺沉得住气的。”

李深淡淡道:“她身边跟的人太多了, 你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就凭我一个人根本没法做什么。”

“难得, 你居然这么冷静。”傅成奚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

不冷静又能如何?难道真的向徐幼宁摊牌, 又或者叫北梁的侍卫把自己拿下?

“你们俩在说什么?”听着他们俩的对话,庄敬的心一下拧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我身边,打得什么主意?”

李深侧过身,附在庄敬耳边, 轻声道:“皇姐, 稍安勿躁。”

“你是……”庄敬吓了一跳, 转头立即望向傅成奚。

如果秦羽是李深假扮的, 那么徐风……

想到马车外还是北梁的侍卫, 庄敬竭力令自己的心情平和一些, “这么说,幼宁认出你了, 她、她会怎么处置我们?”

“应当只是想把我们送回去。”说着,傅成奚转过头,抬手敲了敲马车的厢门,“外面的兄弟,您这是打算带我们去哪儿?”

外头赶车的侍卫见他们察觉到了, 便道:“公主殿下请放心,我家殿下已经安排妥当,会把几位平安送回南唐。”

果然是要送他们回去。

听到这话,庄敬整个人颓丧了起来。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到北梁,还没见到燕渟就要折返,一时胸口堵得慌。

“谁要你们跟来的?”她忍不住发起脾气。要不是因为他们,徐幼宁怎么会把自己送走。

李深一直眸光幽深,不知在想什么,对庄敬的话恍若未闻,过了一会儿,方才轻飘飘道:“就许皇姐找徐幼宁,不许我来找她么?”

说起徐幼宁的事,终归是庄敬理亏。

她不好再看李深,只将眸光又转到徐风身上。

虽然徐风还没有表露身份,但庄敬十分确信,徐风一定是傅成奚。

幼宁早就说过,傅成奚一直在盯着燕渟和自己,一定是他得到了消息,告诉李深,然后他们俩想方设法易容跟在自己身边。

庄敬不禁想起那天徐风,不,傅成奚在自己跟前赌咒发誓的模样。再看向他的时候,眼中尽是嘲讽。

傅成奚自然收到了庄敬的眼神,只是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亦不是解释的场合。

不过,想要日后解释,怕庄敬也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马车里的气氛沉闷得吓人。

北地天高地阔,马蹄声和车辙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秋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庄敬的脸色那么差,只能搭着庄敬的手扶着,根本不敢说话。

马车足足跑了一夜,等到停下的时候,庄敬觉得周遭骨头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公主殿下,请下马车吧。”

“到什么地方了?”庄敬问。

外头的人拉开马车的厢门,恭敬道:“这里是云量关,属下只能将几位送到这里了。”

云量关是北梁驻守的隘口,过了云量关,就回到南唐了。

“我们怎么过去?”见庄敬和李深皆是沉默,傅成奚打起精神问。

“公主放心,属下带了我们长公主的信函,把守关隘的守军会放几位过去的,请先下马车吧。”外头的人倒是客客气气的。

傅成奚先下了马车,紧接着李深也跳下马车。

庄敬看着他们二人,双拳紧握。

她不想下马车,可都备送到这里了,不走又能如何?

庄敬纵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走下马车,秋芳低头跟在她的身后。

“这边请。”赶车的两个侍卫在前头带路,驻守关隘的北梁士兵很顺当地就放了行。

只是片刻的功夫,四人已经从北梁回到了南唐。

隘口的大门重重关上,庄敬回过头,眼泪就落了下来。

“殿下。”秋芳见状,急忙劝道。

“我没事……只是……”

因她哭了起来,李深压下心头的火气,“姐姐,别伤心了,我会再想办法。。”

庄敬听他此话,顿时一愣,“你都叫幼宁认出来了,还想怎么样?幼宁设法把你送过来,已经是顾念从前的情分了,你要是再闹,落到北梁人的手里……”

傅成奚赞同道:“公主的话有理,送我们离开应该的幼宁自己拿的主意,若是燕渟知道了,必然会再追击,咱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至少先回雁行镇。”

因着他开口说了话,庄敬的眸光瞥向他,然而只是着落了一眼便飞快地转开。

傅成奚在心中微微一叹,当做没有察觉。

李深道:“成奚,最近的村落该往哪边走?”

傅成奚对南唐的舆图熟记于心,对着日头辨别方向,领着四人一齐往一个叫明月村的地方赶去。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望见了村落。

四人在村子里使钱买了些吃食,又把村子里仅有的两只驴和一匹马买了下来,赶了大半日,终于到了一个大一些的村子买到了几匹好马,紧赶慢赶的,天黑时分终于回到了雁行镇。

离开的时候,庄敬命人在雁行镇买了宅子,这会儿樊统领他们正好把宅子打理了出来。

见庄敬灰头土脸的回来,侍从们吓得跪了一地。

“殿下此行,可是不顺?”

庄敬狠狠瞪了他一眼,“有你给我使绊子,我顺得了么?”

樊统领见易容成秦羽的李深大喇喇的坐在了堂屋上方,顿时明白庄敬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只能低着头:“属下……属下对殿下的忠心,可鉴日月。”

“哼,是啊,你对太子殿下的忠心,可鉴日月!”庄敬气呼呼的说道。

“皇姐一路奔波劳碌,去梳洗一番,早些歇下吧。”

“李深,难道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皇姐还想责怪我骗你吗?”李深的语气并不算好,“你可跟外人合起伙来骗了我整整三年,这样算起来,我们是彼此彼此。”

这话一出,庄敬彻底没了言语。

傅成奚见状,便道:“殿下,你先去休息吧,太子会设法再去北梁的。”

“他怎么能去北梁?这回幸好是遇到了幼宁,如果燕渟也在,你们怎么办?”庄敬的心里矛盾极了。

她只想自己悄悄的去找燕渟,从此丢开这个公主身份,可她不想把李深也扯进来。

“他要是在,最好不过。”

庄敬叹了口气,她一直都明白的,燕渟和李深势不两立,只是这些年来,她都故意装聋作哑,想叫自己两不沾边。

如今情势已经由不得她做主,燕渟要做什么她管不着,李深要做什么,她也管不着。

她垂着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待庄敬走了出去,傅成奚道:“你早知她是什么样的,何必这会儿发作?”

“我只是说了事实。”李深道,“无论如何,她都是南唐的公主。”

傅成奚默然。

一直跪在一旁的樊统领忽然道:“殿下,今日收到了贵妃娘娘从京城来的信函。”

“说了什么?”

“属下尚未拆信。”

“拿过来。”

“是。”樊统领匆匆取了信函过来,递到李深手上。

离开雁行镇的时候,庄敬给慧贵妃和李深各发了一封信函,讲明自己要去北梁找燕渟,这才四日,慧贵妃的回信就到了雁行镇,足见慧贵妃的震怒。

信上会说些什么,李深大致能猜得出来。

然而拆开了信,李深淡漠的表情突然起了波澜。

傅成奚察觉他的变化,问道:“京城出什么事了?”

见太子不语,傅成奚径直从太子手中拿走了信函。

慧贵妃在信中声泪俱下,直斥李深和庄敬没有良心,丢下她和珣儿一老一小在京中相依。

“珣儿生病了?”傅成奚惊讶道,“殿下?”

“现在就回京。”

傅成奚颔首,想了想,“珣儿身子一向康健强壮,这会不会是贵妃娘娘的对策?”

“不管是与不是,都得回京看看,当初把珣儿一个人留在京城,我就不放心。”

傅成奚眉头一挑,“莫非你还想把珣儿带去北梁?”

李深抬起头,望向傅成奚:“要是你肯老老实实留在京城,我倒是放心把珣儿给你。”

“别,珣儿太机灵了,我可怕他。”傅成奚见李深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就这么算了?”

“徐幼宁比我想象的更聪明,这回打草惊蛇,她定然起了防备之心,别说是我,就算是皇姐再去北梁也见不着她,珣儿生病,我们先回京城再说。”

能确定燕翎就是徐幼宁,这一趟已经不虚此行了。

傅成奚颔首,又问:“那公主殿下呢?”

“当然一起走。”李深道,“你去跟她说一声,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回京。”

“我去?”傅成奚下意识地问道,见李深不再说话,知道他是有意如此。

有些事,是该说清楚。傅成奚想了想,起身往内院走去。

“你怎么闯到这里来了?”守门的宫女见是一个侍卫,顿时将他拦住。

“去通传公主一声,傅成奚求见。”

宫女见状,顿时一愣:“徐风,你是不是疯了?”

明明就是徐风,怎么说自己是傅成奚?

“快去吧。”

宫女只得按捺住心底的疑问,转身进去通传,将徐风自称傅成奚的事禀告了庄敬。

她以为这事荒诞,没想到庄敬还让她把人带进来。

屋子里只剩下庄敬和傅成奚。

“殿下。”

庄敬刚在屋里洗了把脸,身上披着刚换的白纱纯素罗艺。奔波劳碌了一天一夜,看上去容颜憔悴。

见傅成奚进来,眸间顿时浮起一抹嘲讽:“又编了什么谎话要来糊弄我?”

“臣不敢。”

“不敢?傅大人连发毒誓这种事都信手拈来,还有什么不敢的?”

因她穿得单薄,傅成奚进屋之后,并未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听到这话,他抬起头,对上了她咄咄逼人的目光。

“那天发的誓并不是随口胡说,不管是在发誓之前,还是发誓之后,我自问无愧于誓言。”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如金石敲击一般铿锵有力。

庄敬不自觉地气势弱了下来。

“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个?”

“贵妃来信了,说珣儿病了,李深想今晚就回京。”

“要回你们回,我不走。”庄敬答得果断。

“你留在这里,幼宁也不会再见你的,不如先跟我们一块儿走。如今知道幼宁还活着,必然会再去北梁。”

庄敬不以为然:“找幼宁是李深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想把幼宁带回来,只要你们俩不缠着我。她自然会见我!”

“公主不想走?”

“我不走!”庄敬看着傅成奚,忽然道,“傅成奚,你不是说永远不会背叛我么?我现在不想回京,你帮不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