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北方的天似乎比南方要亮。
明明是才露出鱼肚白, 却很亮了。
李深微微蹙眉,暗道没有算好时间,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门, 一抬眼,正好看到傅成奚坐在榻上冷眼看着他。
“秦侍卫, 起得这么早?”傅成奚慢悠悠地问道。
李深初时微微一滞,继而面无表情的关上门, 进了屋子, 走到洗脸架旁就着冷水擦了把脸。
虽然他不吭声, 但傅成奚没打算放过他。
“看你这一夜未归的架势, 是去找幼宁了?”
“出去走走,大惊小怪。”李深的神情语气俱是冷冰冰的, 洗了脸便自己去换衣裳。
“走哪儿去了?能走了一夜?”傅成奚一面看着他换衣裳,一面道,“昨儿幼宁可没说她住哪儿, 你怎么去的?”
李深当然不会答他的话。
“虽然幼宁没透露出住哪儿, 可是她堂堂一个长公主, 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差。”傅成奚自问自答道, “从酒楼出来的方向一路走过去, 找找应该不难。”
傅成奚说着站了起身, 走到李深身后,继续着他的分析:“你偷偷溜到幼宁的住处, 或许是想找到她,质问她为何离开,又或许你是看看有没有机会把她敲晕了带走。不过,幼宁身边那些侍卫可不是草包,你找到地方之后, 发现自己根本没机会接近幼宁甚至连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李深在此时,终于横了傅成奚一眼。
傅成奚会意地一笑:“按理说,从你找到幼宁的住处,再到确定自己没机会接近她,最多用半个时辰就够了。可你去出去了一整晚……”
说到此处,傅成奚眯了眯眼睛,“该不会,这一整晚你都蹲在幼宁的院子外边吃冷风吧……”
傅成奚最后一个字还没完全说完,李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刺向他。傅成奚亦是眼疾手快,抓起了自己佩剑抵挡。
两人在房中斗了几个来回,李深招招致命,傅成奚只能勉强抵抗,他正预备服软求饶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庄敬公主站在门口,看到他们俩打斗的场面,顿时无语:“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李深这才收了手。
傅成奚把剑放回剑鞘中,走过来朝庄敬公主拱手一拜:“殿下怎么起得这样早?”
庄敬没什么好脸色:“我是不想起,你们闹这么大动静我还能睡得吗?”
傅成奚叫庄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倒是秦羽面无表情道:“殿下若有事,叫秋芳来说便是。”
“你这是在说本宫不该来这儿吗?”
“属下与徐风粗鄙,这屋子殿下着实不该来。”
庄敬“哼”了一声:“怎么就带了你们两个多事的人!”
秋芳从旁边走过来,恭敬道:“殿下,早膳已经备好了。”
庄敬不再看秦羽和徐风一眼,转身径直走了。
傅成奚看向李深,李深收起剑重新躺了下去。
“秦侍卫,你怎么又躺下了?昨儿一宿没睡,熬不住了?”
李深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道:“告诉你四个字,适可而止。”
傅成奚笑了笑,又摇摇头,走了出去,顺手帮李深带上了房门。
秋芳见他出来,便问道:“秦羽呢?”
“他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在补觉。”
“主子都起了他还在睡?”秋芳亦觉得无言以对,作势就要推门进去。
傅成奚赶忙拉住她,生怕她惹了里头的阎王爷:“让秦羽睡会儿吧,昨晚我打呼太响,把他闹得睡不了,殿下这边有什么活儿我来做吧。”
秋芳无言以对,转身就走了。
傅成奚跟着她走到了用膳的地方,宽敞的明堂,一张主桌,一张小桌。
庄敬公主自然是坐在主桌吃饭,旁边那张小桌是给他们这些下属坐的。
见秋芳和傅成奚进来,庄敬公主问:“怎么只有你们俩?秦羽呢?他不吃么?”
秋芳正想回话,傅成奚抢先道:“殿下,秦羽有些水土不服,昨儿没睡好,今儿早上肚子也有些不舒服。”
庄敬公主带出来的人,有不少到了北方之后都水土不服,因此到没有太意外。
不过想想秦羽先前的臭脸,庄敬有些不相信:“头先见着他还挺精神的啊?”
“头先是因为属下打趣了他几句,所以他才急眼了跟属下动手。”
庄敬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可真是……叫他歇着吧,给他留碗粥,再是精神不好,也得吃些东西。”
“是。”
见傅成奚和秋芳去旁边小桌坐下,庄敬道:“反正只有你们俩,都坐上来吃吧。”
“奴婢不敢。”秋芳急忙道。
“有什么敢不敢的,如今就咱们主仆四人,又不是在宫里,随意些便是,吃完饭我还有事情想叮嘱你们呢!”
庄子里的早膳备得简单,山药粥、白面馒头、菜肉包子还有四样小菜。
秋芳见状,便道:“殿下这些……”
“殿下,属下听说清水镇的羊肉汤面十分有名,要不去尝尝?”
“羊肉汤面?”庄敬是不喜羊肉味道的,下意识地捂住鼻子,“会不会太膻?”
傅成奚微笑道:“听说清水镇这边养出来的羊跟咱们那边的羊味道不一样,肉质细嫩鲜美却无腥膻之味,这镇上的羊肉汤面便是用这种羊的羊骨熬汤煮面,听说乃是镇上的一绝。”
“我怎么没听过,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倒是馋了。”庄敬放下筷子,“走吧,我们去吃羊肉汤面。”
“嗯。”
“对了,我昨天就想跟你们说了,虽然幼宁是自己人,但也不能大意,但咱们毕竟身在北梁,往后千万不要再说公主两个字。”
“知道了。”秋芳应下来,又道,“往后便叫殿下为姑娘,我们就是姑娘的丫鬟小厮。”
庄敬看着傅成奚,无奈道:“他们两个人高马大的,哪里像是小厮了。不过咱们跟着幼宁一路走,也不拘着这些事了。”
说着,她又叮嘱了些其他事,这才领着两人出了门。
算着时辰,这会儿并不早,可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少了。
走到镇子上,许多铺面都已经开了张,扫眼一望,摆在街上的面摊子不少,放眼一望,好多热气腾腾的地方。
“徐风,咱们去哪里吃面呀?”庄敬问。
“就那一家吧?”
秋芳插嘴道:“那里连个铺面都没有,我们家姑娘怎么能坐在街市上吃面呢?”
傅成奚一本正经道:“我看了一眼,这街市上就数那个面摊子生意最红火,想来味道一定很不错。”
“那就去那个面摊子吧。”庄敬倒是不恼,只是提了一个要求,“咱们自己坐一桌,不要跟别人拼桌。”
“姑娘这边稍等,我过去瞧瞧,若是有空桌咱们就去,若是没有,再去别家。”
说着,徐风便往那面摊走去,片刻后就回来:“姑娘,那面摊子生意极好,已经没有空桌了,不过有位客人独占一桌,邀请姑娘过去拼桌。”
庄敬正想拒绝,忽然想到了什么:“是幼宁吗?”
傅成奚点头。
“走吧。”
庄敬笑着往面摊子走去,果然见最边上的一张小桌子坐了徐幼宁一个人。
见庄敬走过来,徐幼宁站起身,走过来挽着庄敬:“姐姐,本来昨儿我就想说带你来吃羊肉汤面的,又想让你好好休息,没想到你自己也来了。”
庄敬同她一块儿坐下,笑道:“我原是不知的,徐风说清水镇的羊肉汤面很有名,便过来尝尝。”
“你可来对地方了,我来清水镇这么多天,每天都在这个摊子上吃面。”
话音一落,老板便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放到徐幼宁跟前:“姑娘,您要的汤面来了。”
雪白的面汤,细细的手擀面,点缀着清脆的葱花,纹理细腻的羊肉片,诱人是诱人,可这面碗未免太大了。
庄敬看着面盆一样大的汤面,顿时目瞪口呆:“幼宁,你吃得下这么多吗?”
“是我特意要老板用大碗给我装的,”徐幼宁说着用筷子捞了捞面,“面其实不多的,这里的汤特别鲜,小碗面里的汤根本不够我喝。老板,给我的姐姐也来一碗一样的。”
“好嘞,您稍等。”
庄敬心说不用,她吃不了那么多,可身边的徐幼宁盛情难却,只好点头。
徐幼宁看了看旁边站着的秋芳和徐风,好奇道:“怎么只有你们俩,那个谁呢?”
徐风似乎觉得很好笑,“姑娘是在问秦羽吗?”
“秦羽?他叫秦羽?”
“是,他叫秦羽,我叫徐风。”
“徐风?”徐幼宁笑道,“我从前也姓徐。徐风,秦羽怎么没来吃面呀?”
“他昨晚没睡好,我们姑娘慈悲心肠,便让他歇着了。”
徐幼宁点了点头,不经意地也打了一个哈欠,开始吃面。
庄敬道:“秋芳、徐风,你们也找个空位坐下,尝尝这里的面吧。”
“是。”秋芳和徐风自去旁边落座了。
庄敬回过头,见徐幼宁的眼圈有些发黑,便问:“怎么,你也没睡好?”
徐幼宁撅起嘴,有些苦恼道:“别提了,我昨晚做了一宿的噩梦。”
“什么噩梦?”
面对庄敬的追问,徐幼宁却不吭声。
庄敬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便有了计较:“不愿意同我说的噩梦,莫非,你梦见了李深?”
徐幼宁惊得掉了筷子,再想装作若无其事,已经无法了。
“幼宁,昨儿你说的那么无情,我还以为你把李深忘了呢!没想到夜里还能梦见他。”
“那……那都是因为见到你,顺势就想起他了。”她不想他,往常她夜夜好眠呢,徐幼宁赶忙解释道,“是噩梦,可不是什么美梦。”
“到底什么噩梦啊?你说出来,就把这噩梦破掉了。”
“真的吗?”徐幼宁有些不相信。
“真的呀,你不知道把噩梦说出来就能破掉噩梦吗?”庄敬正色道,“这可不是我胡说的,历来就有这说法。”
徐幼宁犹豫片刻,终是信了庄敬,压低了声音道:“我梦见李深知道追到北梁来找我,他手里拿着一把很可怕的刀,一直追在我后面想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