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宁, 你……你都知道了?”徐启平的声音有些发抖。
“嗯。”徐幼宁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坦然一些,“他跟说了我的身世, 我觉得他不会骗我,可是我还是想问问您, 他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徐启平长长叹了口气, 膝盖上的拳头握得更紧。
过了一会儿, 才缓缓开口:“他说的那些我也不知, 但是你, 确实不是我的女儿。”
徐幼宁心中早就认定燕渟不会骗她,但从徐启平口中得到证实, 内心的触动仍然不小。
原来她真的不是徐家的姑娘。
“幼宁,从把你抱进徐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里。”徐启平忆起往事, 心中感慨万千, “我万万没想到, 居然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情翻出来了。”
见徐幼宁眉宇间依旧忧愁, 徐启平继续说:“幼宁, 有句话我思虑再三, 还是想对你说。”
“爹请说。”
“徐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你从小到大受了许多委屈, 我也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如今你是太子良娣了,生下了小皇孙,苦日子到头,往后可以踏实过日子了, 忘记这件事,对你来说更好一些。”
徐幼宁缓过神,对徐启平笑道:“爹爹放心,我会照旧过日子的。”
“那就好。”徐启平见她应下,凝重的脸色总算松快了一些,“幼宁,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如今日子过得好,别再生出什么波折最好。”
“爹,关于我的身世,你本来是打算一辈子也不说的么?”
“那是自然,就是燕渟上门的时候,我也没有松过一句口。今日若不是你亲口问我,我也不会说出来。幼宁,你不用担心我这边会说漏嘴,这件事,我就是死也不会对外人说的,就连你的母亲都不知道你不是我的女儿。”
陈氏不知道她是捡来的么?
她素日待徐幼宁的表现的确是寻常嫡母待庶女的态度。
徐幼宁想了,又问道:“祖母知道我的身世吗?”
“当年我抱回了你,又带回来那么一大笔银子,我能有什么外室,母亲心里定然是起疑的,但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她也没问过。毕竟,我答应了当初把你教给我的人,我就得尽力做到。”
的确像是祖母的作风。
“当初您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身份,是吗?”
徐启平摇头:“看你身上的衣裳和项圈,能看出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别的就不知道了。”
“这么多年,多谢爹爹养育之恩。”
“从小到大,我对你关心甚少,”徐启平叹道,“幼宁,我真是愧对你这声爹爹。”
徐幼宁不这么想。
从前她以为自己的庶女,徐启平才会对她和徐幼姝不一样,现在想想,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女儿,他自然没法像对徐幼姝那般亲昵无间。
“你不是我的亲爹爹,可我知道生恩不如养恩大的道理,你的恩情,徐家的恩情,我一定会报答的。”
“我们对你的那点恩,你早就报答了。要不是你,我早就不知道流放到什么地方去了,遑论身着四品官服,做东宫的座上宾。”
“爹,无论如何,在我还叫徐幼宁的时候,那就是徐家的一员。。”
从徐启平口中证实了心中最大的疑问,徐幼宁便不再谈论自己的身世。
关于北梁的一切,徐启平知道的越少越好。
闲聊一会儿过后,徐启平起身告辞,徐幼宁一个人躺在榻上,望着身边的儿子发呆。
小黄始终安睡着,小小的一团十分可爱。
比起昨日刚出生的模样,这会儿五官已经舒展了许多,眉清目秀的样子,越看越觉得惹人怜爱。
“幼宁,你歇下了吗?”门外传来庄敬公主的声音。
徐幼宁回过神,提高声量道:“公主进来吧,我没有睡。”
庄敬推门进来,望见榻上安睡的小黄,压低了声音道:“幼宁,这么大声说话不会吵醒孩子吗?”
“不会的,他睡的可沉了。”徐幼宁笑道,“他如今就是吃东西睡觉,你瞧,连戳他一下他都不动的。”
徐幼宁话音一落,手指在小黄的脸蛋上轻轻碰了一下,身边原本安睡的小黄嘴巴一撇,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庄敬公主跟徐幼宁顿时吓得不知所措。
“良娣,小皇孙哭了吗?”奶妈在门外问道。
徐幼宁赶忙道:“是,快进来看看吧。不知怎么地突然就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说话的声音太大。”
奶妈赶忙进来,将小黄抱起来,哄了两下之后,对徐幼宁道:“良娣不必担心,这个点小皇孙当是饿了,奴婢这就把他抱下去喂。”
“确实是饿了吗?不是哪里不舒服吧?”
“良娣放心,是饿了,奴婢算着时辰呢。”
徐幼宁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那赶紧喂吧,别饿着他。”
等到奶妈抱着小黄退下,徐幼宁回过头,见庄敬掩面望着她笑,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叫公主见笑了。”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庄敬说完,坐到了榻边,握住了徐幼宁的手,眸光中似包含了万千情绪,“幼宁,你真的想好了吗?”
徐幼宁微微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庄敬说的是前往北梁一事。
这段日子以来,都是庄敬在暗中替燕渟传递消息,对徐幼宁的打算,庄敬是一清二楚的。
“当然想好了。”徐幼宁答得毫不犹豫,“在我告诉哥哥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好了,公主,为何突然这么问?”
庄敬的笑容有些勉强:“我以为,如今你生了孩子,想法会有变化。”
徐幼宁愣了愣,眼神有些茫然。
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幽幽道:“若说心里一点变化都没有,那是假话。不瞒你说,我先前还在想,我是不是该想法子把珣儿也带走。”
“那可不成!”庄敬惊讶道,“若单是你,或许能把事情圆过去,小黄身边跟着这么多人,哪里能毫无破绽的走?要是知道燕渟把你和小黄都带走了,李深会疯的。”
徐幼宁不想再说这个事,转开话茬道:“公主,往后别叫小黄了,他叫珣儿。”
庄敬听着徐幼宁的纠正,好奇道:“不是小黄了?”
“之前没有取大名,所以随意叫了个名字,作不得数的,如今陛下赐了大名,往后就是珣儿了。”
“好,知道了,是珣儿。”
徐幼宁满意地笑了,又问道:“公主,我哥哥有没有说到底哪一日走?”
“我这几日没有见到他。”
“为何?”徐幼宁问。
“你忘了,他半月前跟庄和大婚了,如今新婚燕尔的,哪里能来见我?”庄敬的脸色有些苦涩,见徐幼宁低头不语,庄敬又道,“不过,你今日生了,等我回去,他必定会跟我联络,且安心等消息吧,我隔两日就会过来瞧你。”
“多谢公主,”徐幼宁看着庄敬,莫名有些感慨,“公主,你对我哥哥真好。”
为了燕渟,庄敬公主真是什么都敢做。
徐幼宁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公主,若有一日,哥哥与南唐为敌,你会怎么做呢?”
“你觉得他会与南唐为敌吗?”
徐幼宁叹了口气,“他一直都这么说,他说,他跟李深是永远的敌人。”
“那你呢?你会怎么做?一个是你的哥哥,一个是你的爱人。”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什么都做不了,毕竟,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用。”
“在我看来,你有用得很。”
“我有什么用?”
庄敬道:“若不是你,李深早就被人冠上克妻克子的名头被挤下储君之位了。”
徐幼宁的心情有些奇怪。
“公主,我觉得这事只是巧合。”
“何出此言?”
“你知道的,我不是徐家的女儿,我的生辰八字是假的,是我爹编了一个登记上去的,当初青玄子说我是能解太子困厄的人,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你这么说,的确……我从来没想过是这样。”庄敬仔细顺着徐幼宁的话想下去,越想越觉得不简单,“这么说,当初青玄子只是在他的道馆里互掐乱算了一把,测出了你的生辰八字,母妃按图索骥从京兆府的户籍簿上找到了你,一切都只是巧合?”
徐幼宁点头:“嗯。”
“不对,不对啊,”庄敬疑惑道,“可是之前安排给李深的司寝宫女,还有定亲的姑娘,全都出了事,这是事实啊。”
对这一点,徐幼宁也解释不清楚:“或许这就是无巧不成书。”
“一个是巧合,二个是巧合,哪里能个个都是巧合?”庄敬公主的脸色沉了下来,愤愤道,“之前我还差点信了青玄子的命理之说,如今看来,他压根就是互掐乱算。克妻克子之名对太子而言干系重大,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你还记得吗?当初在承乾宫外头,你差点被人撞得落胎?这总不是巧合吧?”
“记得。”徐幼宁想起那回的事,仍是心有余悸。
差一点,她就要失去小黄了。
“公主,你觉得会是谁在背后捣鬼呢?是皇后和二皇子吗?”
庄敬道:“若真是他们俩,那倒是不足为惧了,就怕还另有其人。罢了,幼宁,如今最可怕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别再多想,等回头事情结束了,我会伺机提醒一下李深的。”
“嗯,有劳公主了。”
庄敬看着徐幼宁,又是重重一叹,“他也是可怜的,这才得了儿子,马上又要失去你。”
徐幼宁垂眸,“他马上就要抱得美人归了,走了一个,来了一个更好的,哪里可怜了。往后大家都是过好日子,谁也不欠谁了。”
“那我们小……我们小珣儿可怜啊。”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徐幼宁说着,眼睛里便有了泪意。
庄敬见状,忙道:“原是我不该提这些,既都想好了,没道理再犹豫的,幼宁,作为李深的姐姐,我是希望你能留下来,陪着他,陪着小珣儿,可作为一个旁观者,作为你的朋友,我自然是希望你过得快活。”
只是,去了北梁,就一定会更快活吗?
徐幼宁不禁在心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