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宁谢陛下恩典。”
“你呀, 只要好好养胎,平安顺产,就是给朕最好的回报。”皇帝的口吻很亲切, 一派慈父模样。
“是,幼宁遵旨。”
不用皇帝说, 徐幼宁当然想把小黄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小家伙已经在她肚子里养了快六个月了,这个时候小黄要是出什么岔子, 她的命也保不住。
只是这皇帝的赏赐……
国子监祭酒也好, 太子良娣也好, 都是皇帝赐下的恩典, 她根本没有回绝的理由。
她忽地想起了燕渟。
燕渟总说叫她离开东宫,离开京城出去瞧瞧。
如今她被封为了太子良娣, 还能离开吗?
也不知燕渟听到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
那日徐幼宁与燕渟不欢而散,着急忙慌地将燕渟赶走。这十几日来, 徐幼宁不止一次的想要去见燕渟, 她有太多的疑惑, 需要燕渟回答了。可她如今住在这偏僻的华阳宫, 燕渟还能来找她吗?又或者说, 他还愿意来找她吗?
皇帝同太子一直在说着朝中的政事, 徐幼宁在旁边心不在焉的。
一会儿他们说起兵部的安排,一会儿说起疫症的控制, 一会儿又说起了户部捅的什么篓子。
正发着呆,她忽然听到“卫承远”这个名字。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正好对上太子审视的目光。
她赶紧垂眸。
心底却意外极了,居然是皇帝在提卫承远。
“当初在殿试的时候,朕还真没看出卫承远有这个才能。深儿, 你倒是颇有识人之明啊。”
太子的脸色并不多么好看,不过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自是不在意他这副冰山脸的模样。
“当初是成奚举荐的,儿臣相信成奚,所以才让卫承远去户部试试。”
“他到户部才一个月的时候,这就发现了南面几个州县赈灾账本的问题,连户部尚书都没看出来的,那天他在朕跟前,连说了三遍后生可畏。”
“当初派他去户部,儿臣心中亦有担忧,怕他难担此重则,耽误了朝堂大事,如今见他有所成,儿臣终不负父皇嘱托。”
皇帝笑了笑:“往后你有什么看中的人才,尽管安排就行,吏部那边,朕往后就不管了,全权由你来打理。朝政交托给你,朕也可以安心悟道了。”
“儿臣当竭尽所能,为父皇分忧。”
皇帝欣慰地颔首,看着徐幼宁道:“幼宁瞧着有些倦了,朕该说的都说完了,这就回去了。”
说着,他便站起了身。
太子道:“父皇不叫步撵吗?”
皇帝摆手道:“难得到这山上来,走一走,正好呼吸吐纳,吸取天地灵气。你跟幼宁,也别一直在屋里呆着,早晚出一趟门,在山上走走。”
“儿臣明白了。”
徐幼宁站起身,跟着太子一道恭送皇帝离开。
太子回过头,望见徐幼宁的神情,“怎么着,得了赏赐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徐幼宁收拢心思,回过神望向太子,笑容确实不大自然。
“无功不受禄,殿下,皇上为什么突然给赐我位份,还给我爹爹升官?”
“怎么无功了?”太子伸手碰了碰她的肚子,“你有小黄,对父皇而言,这就是天大的功劳。”
“可是我早就有小黄了。”
她有孕在身已经许久了,皇帝从未给过一星半点儿的赏赐,这回又是赐她位份,又是赐爹爹官位,怎么叫她安心领赏?
太子拉着徐幼宁的手,重新回凉亭坐下,叫人给徐幼宁上了一杯玫瑰花露。
“这回我、你还有小黄都吃了大亏,父皇心中有愧,所以想弥补一下。”太子道,“别担心,不是坏事。”
“当初贵妃娘娘说……”
她刚起了一个头,太子便知道她想说什么,立马打断了她的话:“我早说了,母妃的话不算数,你进了东宫,一切便是我做主。”
徐幼宁闷不做声。
太子凑近她耳朵,恶狠狠道:“你就给我老实呆在东宫,明白吗?”
见徐幼宁仍是不做声,太子缓了神色,继续道:“今日你看到了,是父皇亲自发话,我都没有讨价还价的语气。良娣这个位份虽然不高,父皇既然放话以后还会有恩典,将来等小黄生下来,再晋位份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低?
徐幼宁并不觉得良娣的位份低。
在东宫,良娣仅次于太子妃和侧妃,并不是低等嫔妃。
见太子误会了她的意思,便道:“殿下,我不是嫌弃位份低。”
“我知道。”太子的眼眸落在徐幼宁的身上,那意味有些晦暗不明。
当初徐幼宁进东宫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只给了她一个保命的承诺,她还不是照样过日子。
他想亲自给徐幼宁位份的,没想到被父皇抢了先。
徐幼宁忧心忡忡道:“殿下,我担心爹爹胜任不了祭酒之职。要不,请皇上收回成命?”
“你爹堂堂进士出身,如何会胜任不了祭酒之职?国子监差事简单得很,没什么好操心的。”
徐幼宁看他满不在乎的模样,忍不住道:“简单?那是对你而言。”
国子监的差事要是对徐启平简单的话,他怎么会在司业这个职位上做了十几年都无法擢升,还差点被人诬陷入狱。
难不成往后做了祭酒,还要太子时时刻刻的关照吗?
“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厉害么?”太子含笑看着徐幼宁,眉梢张扬着一抹得意。
徐幼宁心思重得很,不肯再说话了。
太子见状,索性把她提起来搂在怀里。
“你爹爹只是不精于逢迎,并不是没有才能,父皇有多精明你看到了,若他觉得你爹爹不能胜任,大可以赐他良田美宅,不用拿祭酒这个位置出来。”
这倒是。
皇帝瞧着,比太子还要厉害呢!
他觉得爹爹能胜任,应当是真的能胜任吧。
太子见她听进去了,又道:“往后你可不得了了,有父皇撑腰,连我母妃都不敢惹你了。”
“皇上只是给了点赏赐,宫里的娘娘们不知道在皇上那边拿过多少赏赐了,哪里会把我放在眼里?”
“你等着瞧吧。”
徐幼宁当下不以为然,很快她就明白了太子所说的话。
半个时辰后,皇后送来了一份厚礼,一匣子东珠,一株百年山参,另外还有一套精美的玛瑙头面。徐幼宁正在清点贺礼的时候,其余各宫的贺礼亦纷沓而至。
只一会子功夫,内室的地板上就摆了十多个匣子。
她也不嫌累,挨个打开来瞧。
徐幼宁自是不愁吃穿,用的东西当然也好。只是因着她有孕在身,日常穿戴以舒适为主,因此太并没有打造什么头面首饰。
这会儿瞧着各宫送来的贺礼,徐幼宁倒是新鲜。
看着看着,她忽然想起燕渟曾经送过她一副樱桃耳环,一会儿看看东珠,一会儿试试簪子。
正忙活着,素心匆匆进来:“小主,庄和公主来了。”
庄和公主?
徐幼宁愣了一下,旋即道:“请公主殿下进来。”
这屋里堆了这么多东西,徐幼宁原是不想请庄和进来的,只是华阳宫地势较高,日头一偏,外头便凉了,可不好叫庄和公主在外头吹冷风。
庄和公主进来的很快,一见满地璀璨闪亮的匣子,顿时道:“各宫娘娘们动作倒是挺快。”
徐幼宁有些不好意思道:“没见过什么世面,叫殿下看笑话了。”
“什么殿下不殿下的,叫我庄和就是了,往后我也叫你幼宁姐姐吧,”太子是庄和的兄长,但徐幼宁不是太子的正妻,叫嫂子有僭越之嫌,叫姐姐正好,既亲切,又不逾矩。
庄和看着那匣子东珠,啧啧道,“全都好东西,眼馋死了,母后这回真是大方,上回在坤宁宫,我求她给了两颗做支簪子,她都不肯,只给了一颗。”
庄和的脾气还是随了宜妃,待人接物亲切得很。
不过,徐幼宁记得,只要事涉燕渟,庄和都会跟庄敬针锋相对吵起来。
“我用不了这么多珍珠,殿下要不拿几颗回去?”徐幼宁也挺喜欢这一匣子珍珠的,不过庄和把话说到这份上,她只能客气一下。
“那可不行,”庄和笑道,“我是替母妃来送礼的,要是还拿东西走,母妃可要骂我了。”
说着,庄和便叫人把贺礼拿过来。
其他娘娘送来的大同小异,都是补品和饰品。这也难怪,皇帝来华阳宫来得突然,各宫娘娘到行宫来都是带些日常用品,一时之间难以找到什么别致的东西。
宜妃却不一样,除了一支雪山灵芝和一支步摇,还送了一床小小的绣被。
庄和不无自豪的说:“姐姐,这床锦被是我母妃亲自给我的小侄儿绣的,你摸摸看,又柔又软的可舒服了。”
“啊?”徐幼宁吃了一惊。
这锦被上绣得是观音送子图,寓意最是吉祥。
“这礼物实在太贵重了,”
庄和见徐幼宁喜欢,继续道:“之前听说姐姐的好消息时,母妃便动手做了,只是她如今眼睛不大好,做起来就慢,可巧这回到行宫来,一下清闲了许多便做出来了。”
早就准备好了?
这倒也是,被子虽然不大,但上头精致的刺绣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做出来了。
宜妃送的这礼物,还真不是赶鸭子上架拿出来的。
“那……我就替小黄谢谢宜妃娘娘了。”
“小黄?”
徐幼宁不小心说漏了嘴,只好道:“嗯,是我给孩子取的小名。”
“太子哥哥喜欢这个小名吗?”庄和忍不住道。
以庄和对太子的了解,绝对不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小名。
徐幼宁忍着笑摇了摇头。
“太子哥哥是真的疼姐姐和小黄。”庄和不禁对徐幼宁微微侧目。
初见徐幼宁的时候,庄和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
只是听母妃说,前朝后宫都流传着对太子不利的流言,所以慧贵妃特意给太子找来了命格奇佳的徐幼宁。
所以,当她听说徐幼宁的时候,心里还颇为好奇,想知道被青玄子夸赞的命格是什么好命格。
然而见到之后,顿时有些失望。
徐幼宁看着就是个寻常的小姑娘,除了相貌清秀些,眼神清澈些,再没别的。
可就这么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姑娘,上回在御花园,燕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说想认徐幼宁做妹妹。
庄和也是从那个开始留意徐幼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