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幕终于落下了。

文山别院本就隐在山间, 天一黑,虽然有些星光,周遭的大山却如一座座庞大的黑影一般围着别院, 看得人心慌。

徐幼宁推开窗户,从窗户缝里朝外头偷看了一眼, 旋即对上了太子凶狠的目光。

“刚才都白说了?”

徐幼宁理亏,赶紧把窗户关上, 乖乖回榻上躺着, 可滚来滚去的, 一点睡意都没有。

刚才用膳的时候, 燕渟和太子简单商议了一下对策,当然, 对策中大部分都是他们俩做的事,要徐幼宁做的,只是乖乖在一旁躲好。

吃完饭, 徐幼宁就被太子领回了这间屋子, 房门重新落锁, 看起来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燕渟和太子都去了旁边那间屋子, 等着刺客到来。

刺客真的会来吗?

也不知道他们俩呆在隔壁那屋会不会又吵架拌嘴。

徐幼宁东想西想的, 总觉得这里是锦衣卫的地盘, 刺客哪有那么容易过来。可太子和燕渟都如临大敌的样子,徐幼宁不得不紧张。

躺在榻上, 眼睛直直盯着帐子顶。

她不知道自己呆愣了多久,终于觉得困顿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几声山雀的叫声。

山雀的叫声跟圈养在笼中的小鸟不一样,很清脆很悠长,像是能划破天际一般, 听着十分空灵。

雀鸣过后,外头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徐幼宁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道,还是睡吧,刺客应当是不会来了。

或许是因为松懈了,困意卷土重来,徐幼宁的眼皮子眼看就要合上了,外头突然传来了许多匆忙的脚步声。

刺客来了?

徐幼宁吓了一跳,立马精神了。

她腾地一下从榻上坐起来,又不敢下榻。

太子和燕渟都嘱咐过,叫她躺好,不要弄出动静,免得叫刺客察觉这间屋子里还有人。万一刺客察觉这间屋子还有人,冲进来,她可招架不住。

院子里有人在高喊着太子殿下。

声音听着还挺恭敬的,徐幼宁觉得奇怪,刺客说话这么恭敬有礼的吗?

外头似乎也没有什么打斗的声音,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下了榻。

她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刚想把耳朵凑近了听听,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徐幼宁定睛一看,站在门口的人是太子!

“殿、殿下。”徐幼宁结结巴巴道。

太子冷笑:“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不是,我、我刚走过来。”

“出来吧,已经结束了。”太子没好气道,手却伸过来将徐幼宁扶住。

结束了?

“你没受伤吧?”徐幼宁关切地问。

太子听到这话,脸上方才露了笑容,伸手捏了捏徐幼宁的脸颊:“没有,我都没动手。”

徐幼宁松了口气,又问:“燕渟呢?”

这话一出,太子刚刚才浮出的笑容立马化成了寒冰。

徐幼宁却是探究地看着他,见他不说话,顿时紧张起来:“燕渟呢?他没出事吧?”

若是太子没动手,动手的人一定是燕渟了。

“他没事,已经跑了。”太子扔下这句话,拉着徐幼宁往外走。

徐幼宁满腹狐疑,但她知道,太子是不会骗她的。

他说燕渟没事,那就一定没事了。

想想也是,燕渟那么聪明,在文山别院都来去自如的,肯定不会有事。

她跟着太子走到廊下,借着外头的星光,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尸体,另有不少锦衣卫提着刀站在院子各处。

刺客真来了?还来了这么多?

徐幼宁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体,因着这些人是在院子里死的,院里的石板上到处沾了血迹,扑面而来的腥气令徐幼宁有些不适。

“闻闻这个。”太子将身上的香包解下来,塞到徐幼宁手中。

徐幼宁听话地把香包放到鼻子上。

他这香包是宫里配的,格外的清爽提神,闻了一下,刚刚因为血腥之气引起的不适顿时消失了。

旁边有机灵的锦衣卫,立马给太子和徐幼宁搬了椅子过来。

太子先扶着徐幼宁坐下,这才落座。

很快有人点燃了院子里的灯笼,将尸体尽数搬到墙角并排放着,又在上头罩了一层黑布。另有人仔细清点了地上掉的东西,清点完毕后提了水将院子冲刷了一边。

这些人像是做惯了这些事似地,不过转瞬之间,院子里便干干净净的了,看得徐幼宁目瞪口呆。

若不是墙角还摆着一排尸体,徐幼宁怕是都不敢相信院里真有刺客来过,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锦衣卫指挥使钱清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有一个魁梧的大汉上前一步,跪在了太子跟前。

“钱指挥使不必客气,什么时候来不是你能做主的,”太子轻轻弯了下唇角,“不过,锦衣卫中有人对父皇不忠,想必钱指挥使去父皇跟前复命时需要交代一二的。”

那钱清闻言,自是有些尴尬,额上似乎冒出了冷汗:“殿下放心,锦衣卫出了这样的人,属下必然将其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人呢?”太子淡淡道。

“带上来。”钱清目露凶光,朝身后的锦衣卫挥手。

很快,锦衣卫便将两个同样身着飞鱼服的人提了进来。

徐幼宁定睛一看,左边那个不认识,右边那个却是打了好几次交道的孙涛。

“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钱清喝道。

孙涛已然没有平时见面的那种飞扬跋扈的神情,面如死灰,听着钱清的话,茫然地看着他,又看向太子。

另一个人倒是坦然自若:“无话可说。”

钱清冷笑,上前先踹了他一脚:“副指挥使大人好风度,等下了卫所的诏狱,希望你还能保持这样的风度。”

这一脚下去,那人立马满脸是血,而孙涛更是立马吓得朝太子磕头:“求殿下给个痛快,求殿下给个痛快。”

他声音极粗,这会儿拼尽全力在喊,震得徐幼宁耳朵都疼了。

太子眯了眯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锦衣卫直属父皇麾下,你们的内事孤无权过问,钱指挥使。”

“臣在。”

“孤等着你清理门户,给个回话。”

“是,待臣查清一切,向皇上复命过后,立即向太子殿下回禀。”

太子微微颔首:“夜深了,弟兄们办差辛苦,早些办完歇着吧。”

“多谢殿下体谅。”钱清回过头,又朝身后的锦衣卫挥手,“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锦衣卫很快将那副指挥使和孙涛拖了下去。

孙涛朝太子拱手道:“殿下,正院已经收拾停当,请殿下和小主移步到别院正殿歇息。”

“嗯。”太子淡淡应了声,转身望向徐幼宁的时候,目光顿时温柔了许多,“这院子太脏了,咱们换个地方住。”

徐幼宁当然赞同,挽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锦衣卫们继续有序地在院子里忙碌着的时候,太子和徐幼宁走出了院子。

或许是因为解决了刺客的事,徐幼宁走在别院幽静的道路上,反而感受到跟东宫里难寻的平静。

“下午的时候还觉得很热,这会儿倒有些冷了。”

太子道:“山里就是这样,早晚都很凉。”

一面说着,一面将徐幼宁拉到怀里:“还冷吗?我把衣裳给你。”

徐幼宁整个人笼在他怀中,哪里还会觉得冷。

不过,被他这样拥着走,徐幼宁多少有些不自在,于是笑道:“你把衣裳给我。”

太子痛快地解了衣裳,披到徐幼宁身上。

徐幼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依旧挽着他的手。

他们一开始住的那座小院,是文山别院里最偏僻的一处,这会儿要走去正院,还有些距离。

徐幼宁本来想问问方才在院子里的那一出是怎么回事,只是身后有四个锦衣卫一直跟着,叫她不好问出来。

“殿下,我们现在是没事了吗?”徐幼宁想了想,含糊问道。

“嗯,没事了。”太子道。

其实也不是没事。

徐幼宁毕竟在莲花巷接触了徐家老太太,指不定她真的染上了疫症。

今夜虽然解决了刺客,但太子和徐幼宁,还得在文山别院住满十日。

太医说了,徐幼宁是九日前去莲花巷的,若是十日后还没有发病,那就是没有染上疫症。

徐幼宁看着太子担忧的目光,很难得地立马猜出了他的心思。

“殿下,要不我还是去住先前那里吧,只要有人送饭打水,我也不怕的。”

太子笑道:“那里刚刚才死了那么多人,你不怕?”

怕,当然怕。

徐幼宁将太子的胳膊挽得更紧了些,脸也倚在他的肩膀上。

太子自然满意,顺势重新将她搂在怀里。

“殿下,小主,这里就是正院了。”锦衣卫推开了院门。

说是正院,其实是正殿,规制跟行宫那边的皇帝住的重华宫差不多,只是要老旧一些。

徐幼宁进了院子,四下一张望,发现这边院子打理得仅仅有条的,花木亦是精心摆放的,看着错落有致。

“我还以为文山别院只有韩嬷嬷一个人,根本没人搭理这么大的别院呢!”

太子忍俊不禁:“傻子,先前人家是欺负你,特意挑最破最脏的地方给你住。”

徐幼宁鼓起了腮帮子。

其实不用太子说,她也能想到。

先前给她端的是白粥咸菜,给太子端的就是宫廷御膳。

他们不是出不了御膳,是刻意想虐待她呢!

太子拉着气鼓鼓地徐幼宁进了正殿。

这边伺候的人不是那个韩嬷嬷,而是另外两个婢女,虽然不像皇宫和东宫的婢女那样挑不出一丝错处,好歹比韩嬷嬷强上许多。

婢女伺候着徐幼宁冲浴,又伺候着她喝了一碗安神静气汤,这才扶她去就寝。

太子先她一步到榻边,见徐幼宁过来,伸手拉她坐在榻边。

“还不困?”

徐幼宁点头。

太子朝那俩婢女看了一眼:“下去吧。”

婢女躬身退下,将房门轻轻扣上。

太子将徐幼宁软绵绵的身子掰正:“想知道什么,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