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沉、很低, 也哑着,叫徐幼宁听了心里凉幽幽的。
“那个时候我听见你的心,跳得很快。”
太子侧头, 望向她:“那现在呢?”
徐幼宁朝他爬过去一点,用脸贴着他的胳膊。
“这样能听到?近一点, 再试试。”太子像是笑了,抬手似乎像把徐幼宁往前推。
“你别动。”徐幼宁往太子的胳膊按回原处。
他真的太虚弱了, 徐幼宁没怎么费劲, 便将他的手摁了回去。
徐幼宁绷着脸道:“太医说了, 你不能乱动。”
“知道了。”
头一回见太子在她跟前这样老实, 徐幼宁忍不住笑了。他这么听话,还是得奖励一下。
徐幼宁依言朝前爬了一点, 把脑袋贴着他的胸口趴在他身上。
他的心跳,明显比先前要缓了许多。
“我受了伤,你就这么开心吗?”太子问道。
徐幼宁这才意识到, 自己居然笑了, 赶紧收敛了笑意。
“想笑就笑。”太子冷哼一声, 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
徐幼宁看他这模样, 又忍不住抿唇窃笑。
平心而论, 身受重伤的他的确比平时的他要招人喜欢得多。
不会撂狠话吓她, 也不会动了动就拉扯她,被她笑话也只能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的, 任她摆布,比大黄还乖。
“就那么高兴?”
太子睁开眼睛,正巧对上徐幼宁的笑靥。
徐幼宁被抓个正着,赶紧转开话题:“你流了太多血,太医让人备了补血汤水, 既然醒了,你再喝一碗吧。”
“别动。”太子道。
“干嘛?”徐幼宁奇怪道,“我看你也应该很渴吧,嘴唇有点干。”
“你过来一点。”
太子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徐幼宁的确听得不太清楚。
她攥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了一点,下巴几乎要抵着他的下巴了。
徐幼宁不自在地别过头:“你要吃点什么……”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太子抬起左手,将徐幼宁的脑袋往下摁。
徐幼宁毫无防备地,便吻上了他。
他是真的渴了,薄唇有点干,并不像前两回那么润,但吻着吻着,便也渐入佳境,连房间外头有了脚步声都没有察觉。
“李深!”房门被突然推开,慧贵妃的焦急的声音从天而降,正好撞见榻上两个人的情景。
徐幼宁最怕的就是慧贵妃,一瞥见是她,赶忙推开太子的手爬了起来。
太子对慧贵妃的到来亦有些意外,躺在榻上扭头看向慧贵妃:“母妃,你怎么来了?”
慧贵妃的脸色极为难看,意有所指道:“我不来行吗?我若是不来,今晚你就叫人在这里给榨干了!”
太子听着这话便一阵头疼,“幼宁,我想喝补血汤水。”
“哦,我去给你端一碗。”徐幼宁赶忙下了塌,匆匆出了门。
她不太明白慧贵妃说的话。
榨干?
谁那么残忍,要把太子榨干呀?
可是慧贵妃分明在瞪着她,那么是说她要把太子榨干?
她没有想谋害他啊。
徐幼宁一脸茫然,好在她走出来,房门便关上了,屋里的人和事跟她也没关系了。
“母妃,你刚才在说什么?”太子有些不悦。
当着自己和幼宁的面,居然说那般粗鄙的话。
徐幼宁脸皮薄,被这样说还不知道多难受。
“我在说什么,你心知肚明。”慧贵妃本来已经很生气了,听到太子这责问的语气,顿时爆发了,连珠炮似的训斥道,“你以为你是太子了不起吗?你是太子也只有这一条命,都什么时候了,还抱着女人胡闹!”
慧贵妃一面训斥着,一面看着苍白虚弱的儿子流起泪了。
太子见素日强势的娘亲哭得如此伤心,一时倒无法继续责问方才的事,只能安慰道:“母妃,暗器没有毒,也取出来了,我只有静养就会没事。母妃,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他明明命人放出消息,说是徐幼宁受伤。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别担心,这事别人不会知道的。”
慧贵妃拉开些被子,瞧着他别处的确没有伤口,稍稍放心。
未伤及五脏六腑,还算侥幸。
虽说右手伤得重,往后影响用剑,但太子不是武将,只要心智不受影响便无大碍。
“嗯,只伤了手,只是因为取暗器流了不少血,看着脸色差。”
“你何止是脸色差?”慧贵妃泪意稍止,又恼起来,“平日我就让你出门多带侍卫,不要以身犯险,你若多听我一句,何至于此!”
“记下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我尽量不出手。”
今日他的确有些疏忽,没料到会有两拨人同时刺杀,才会遭了别人的道。
“追查的事,你就别想了,交给成奚去做,只管好好养伤,知道吗?”慧贵妃叮嘱道。
慧贵妃只是揭开了上半截的被子,便见太子未着衣衫,顿时又想起方才的情景。
若是她没有来,就他这副样子跟徐幼宁缠在一块儿,今晚怕是还要闹腾。
想到这里,慧贵妃愤愤盖上被子。
“上回我让王福元提醒你,她怀着身孕,你不要去碰她。你倒好,自己都瘫倒在这里了,还由着她爬上来。”
“母妃,我只是跟她说会儿话。”
慧贵妃冷笑:“得了吧,我十六岁就进宫了,这些事我比你们清楚。上回在马车里,别告诉我你也是在说话。”
太子不吭声了。
上回在马车的事,他心里其实也后怕过。
虽然他没有做那种事,但是他心里不是没起这个念头。
所以在听了王福元的传话之后,他连着几日没有见徐幼宁。
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心中欲念,伤了她,伤了孩子。
“你都这么大了,屋里的事,我是不想说这么多的,可是你现在受伤了,懂吗?你要养起来,别再胡闹了。”
慧贵妃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渴吗?”
托徐幼宁的福,这会儿倒是不渴。
太子浮出一抹笑意。
慧贵妃见他一脸轻松的样子,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朝着外头喊道:“王吉。”
“奴婢在。”
“熬的汤水呢,端过来。”
门开了,补血汤水是徐幼宁端进来的,慧贵妃接了汤盅,没好气地说:“下去。”
说完,她看也不看徐幼宁一眼,便转过身。
徐幼宁讪讪出了屋子。
慧贵妃端着汤盅,亲自给太子喂汤水。
“仔细想想,上一次喂你喝汤,还是你八岁的时候。”慧贵妃絮叨道,“我记得,那次,也是你不听话,非要去围场打猎,结果从马上摔下来,还好没摔断脖子。”
太子没有言语,默默地饮汤。
等到一碗汤饮完,慧贵妃也说得差不多的时候,太子方才道:“母妃今日说的,我都记下了,不过我也有一件事想请母妃应允。”
“说吧,只要我能为你做的,哪件事没应你?”
“母妃,往后你不要对幼宁那么凶,她又不是下人。”
他不是询问的语气。
慧贵妃一听,勃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下人,难不成还是我的上人?”
“我的意思是,幼宁是母妃的晚辈。”
“晚辈?”慧贵妃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她如何是我的晚辈了?”
太子不疾不徐道:“如何不是?”
“李深,我是听说你今日受了这么重的伤,从连夜过来看你。你既然还有力气跟我斗嘴,看来你是真的没有大碍。”
慧贵妃的脸色一下就拉了下来,手边的汤盅也顺势砸到了地上。
“母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容不下她?”
“我容不下她?她是我给你找回来的,我要是容不下她,她能有今天的造化吗?”
“我很感激母妃把她带过来。”太子道。
“我防备着她,还不是为了你,你看看她做的都是什么事?你伤成这样,她还想着来勾引你。”
慧贵妃一股邪火冒了起来,然而看着太子的苍白的脸色,又生生忍了下去。
“你先养病,等你病好了,我跟你好好掰扯她的事。”
说罢,慧贵妃骤然起身,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砰地一声,把门推开,把坐在外头喝安神汤的徐幼宁吓一跳。
慧贵妃一出来,便恶狠狠地盯着徐幼宁。
徐幼宁一哆嗦,正在想是不是该行礼,里头传来太子的声音:“幼宁,过来。”
她小心地觑了慧贵妃一眼,放下茶杯,飞快地回了屋。
外头的王福元小心地觑着慧贵妃的颜色,低声道:“娘娘,咱们回宫吧。”
徐幼宁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离去,这才重新上了榻。
因着刚才的事,这回徐幼宁没有躺的离太子太近。
真是个惹祸精,害她又被慧贵妃瞪了,离他远远的才好。
“徐幼宁。”
“我睡着了。”徐幼宁赌气回道。
太子被她的回答惹笑了:“过来点。”
“我怀有身孕,不方便动,你要什么东西叫王吉吧,他就在外头。”
太子的声音依旧很低很轻,语气却颇为无奈:“被母妃吓到了?快过来。”
他如今动弹不得,只能身出一只手去拉徐幼宁。
徐幼宁索性翻个身,背对着他,叫他扑了个空。
“徐幼宁,你现在得罪了母妃,若是再得罪我,往后你还有什么好果子吃吗?”太子冷冷道。
徐幼宁听着他这句恐吓就有些恼。
这人看来是伤得还不够重,睡了一觉便又恢复了往常的狠戾。
可徐幼宁不得不承认,他这句话把她说服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徐幼宁翻回过来,对着他也没什么好声气。
见徐幼宁转过身来,太子脸上笑容复现,口中重复着两个字;“过来。”
徐幼宁恨不得骂他了,过去过去过去,过去了又能怎么样?
可想归想,看着他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终究还是心软了。
“那你还不把手拿开。”徐幼宁蹙眉。
太子满不在乎道:“就这样。”
徐幼宁想说他才受了伤,就不应该折腾,可想着自己刚才因为他被慧贵妃瞪,想着自己还被他放狠话威胁,顿时坦然了。
爬到他身边径直枕在他的胳膊上。
如此一来,两个人便离得格外近。
太子费力地扭过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徐幼宁见他还不想睡,终究是忍不住劝道:“今日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失了那么多血,早点歇着。”
说完之后,他没了动静。
徐幼宁以为他当真睡着了,仰头去看,发现他正睁着眼睛望着帐子顶。
“你在想刺客的事吗?”徐幼宁小心翼翼地问。
一天之内遭遇了两拨刺客,还被人重伤,肯定睡不着觉。
他先前承认自己害怕,徐幼宁还是很理解的。
就好比她吧,虽然慧贵妃从来没有说过要杀她,她都害怕得不得了。
“你别担心,傅大人查案那么厉害,肯定能查出刺客的真面目。”
太子唇角弯了一下,轻轻地说:“我在想你。”
徐幼宁闻言一怔,旋即有一种甜蜜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这个人真是……
“你别作弄我了。”徐幼宁恼道。
即便知道他可能是在作弄自己,徐幼宁还是情不自禁地觉得愉悦。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甚至比他们俩那次在马车上的肌肤之亲还要奇妙。
那一次,徐幼宁心里多的是忐忑和紧张,可是他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徐幼宁毫无负担的开心了。
“幼宁,你知道我看到那暗器飞向我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徐幼宁眨了眨眼睛,彻底迷惑了。
先前王吉说,那偷袭之人出手非常之快,暗器更是快得吓人,几乎是眨眼之间太子就从马上栽下来了。
怎么暗器飞向他的时候,他还能想事情?
“我活了快二十年,自认经历过许多险象生还的时候,但是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感觉。”
暗器飞向他的那一刻,他生平第一回 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很清楚,那个东西是能要他命的东西。
“当时我觉得我死定了。”
徐幼宁不禁揪起心来。
“也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你,想起了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