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说完这话, 太子觉得自己颇有些蠢。

孩子在徐幼宁的肚子里,不知道还是个什么样的小不点,哪里听得到他在说话。

他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

今日在侯府里扯着徐幼宁, 根本不似他会做的事,也不该是他做的事。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就那样做了。

他有些头疼,心烦意乱间, 再一次瞥向熟睡的徐幼宁。

或许是因为睡熟了, 徐幼宁朝着他这般滚了滚, 脸颊蹭到他身上, 像一只依恋着人的小猫咪。

真乖。

太子看着这样的她,忽然想起她被自己抓住的时候, 那张牙舞爪的模样。

再是小猫,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瞧她睡得那样香,太子的困意亦渐渐袭来。

他索性解了外衣, 顺势躺在了她的身边, 捧起了她的脸庞。

小院清幽, 凉风阵阵, 正是好眠。

徐幼宁这一觉睡得很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左边很清凉, 右边很热。

她想往左边动一动凉快凉快,根本挪不过去。

想动一动, 又仿佛被什么棍子抵住,动都动不了。

仿佛有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回,叫她别再蹭了。

她不明白自己蹭了什么。

好几回她想睁开眼睛看个究竟,偏生困意太重,眼睛抬不动, 只能将就着睡着。

等到她睡舒坦了,再睁开眼睛。

榻上只有她一个人。

是她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吗?

不对,右边明显有一个被人睡过的痕迹。

徐幼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裳,都还在。

月芽是不会爬到榻上跟她同眠的,更不会对她说那种话。她心里有一个答案,却不想承认。

能在这里睡的,只有太子。

他去哪儿了?

徐幼宁朝四周望去,屋子里和院子里都没有他的身影。

走了吗?

既然要走,还在这里躺什么?徐幼宁不高兴了。

“姑娘,你在找谁?”月芽听到屋里的动静,捧着水杯走了进来。

“我在找你呢?”

“润下嗓子吧。”月芽自然知道徐幼宁不是在找自己,见徐幼宁嘴硬,贴心的说,“头先宫里来了人,把太子殿下请走了。殿下走的时候,还嘱咐不要吵醒你,等你睡够了再回东宫。”

“噢。”原来是有公务。

徐幼宁捧着杯子闷头喝水,含混应了一声。

“殿下还说,这几日他可能不回东宫。”

徐幼宁本来对他的公务丝毫不关心,听到月芽的话,顿时好奇:“是出什么事了吗?”

月芽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殿下走的时候,看着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办,特别匆忙。”

有大事?

自从徐幼宁住进承乾宫,太子似乎没有在不回来的时候。

“姑娘,咱们现在回东宫吗?”月芽问。

“我去向老太君和侯夫人告辞。”今日得了老太君和侯夫人不少照顾,不告而别不合适。

素心正好端着冰糖燕窝从外头进来,听到徐幼宁说要去辞行,便道:“方才侯夫人来看过姑娘,说姑娘今儿受了伤,不便挪动,醒了若是想回直接回就是,等伤养好了再来侯府玩。”

侯夫人可真是和蔼可亲。

月芽扶着徐幼宁坐起来,喂她吃了半碗冰糖燕窝,这才扶着她出了屋子。

徐幼宁只是蹭破了皮,走路不成问题。动起来稍稍有点刺痛,并非不能忍受。

徐幼宁稳稳坐在步撵上,心里微微失落。

今日受了这皮外伤,怕是素心不会答应要她回莲花巷了。

她心念一转,想起上回月芽说,王吉和素心私底下说要把她当主子。今日东宫的正经主子不在,那她这个冒牌主子是不是可以狐假虎威一回呢?

得试试。

这一回去,不知道哪天才能再出门。

徐幼宁把心一横,故作泰然道:“不回东宫,我要回一趟莲花巷。”

素心果然不答应:“姑娘今日受了伤,不宜挪动,等养好了伤再回莲花巷吧。”

“不行,殿下今日下午答应我了。”徐幼宁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淡然。

那会儿只有太子跟自己在屋子里,太子答应了她什么,谁都不知道,只要她自己咬死了便成。

她想得圆满,今日太子有急事要办,素心不能去请旨求证。

素心为难了片刻,劝道:“姑娘如今有孕在身,务必以身子为重。”

“殿下都答应了,你还多说什么。你若是不想去,我跟侯夫人说去。”徐幼宁说着,便拍了拍步撵,“停下,我要去见侯夫人。”

她这一闹,素心果真服了软,“姑娘别急,奴婢只是担心你的身子。”

“府医都说了,只是皮肉伤,我现在已经不疼了。”

素心无奈,只得答应了。

徐幼宁顿时高兴起来,盘算着见到祖母要跟她说些什么。

快要出侯府的时候,看见燕渟站在门口。

“幼宁,真巧。”

徐幼宁知道一定不是巧合。

“梁王殿下不在侯府用晚膳吗?”

燕渟摇头,关切地望着他:“听说你不太舒服,如何了?”

先前徐幼宁摔倒的时候,记得看到了燕渟。

他这个下午应当都很担心自己吧。

徐幼宁感激地朝他一笑:“我没有大碍,只是皮外伤而已。”

燕渟的心情似乎不大好,略微颔首:“这就回东宫了?”

“我先回一趟家,看看祖母。”

“去莲花巷?”

徐幼宁不记得自己跟燕渟说过家住莲花巷,不过想想,燕渟是特意来接近自己的,定然跟当初太子一眼,把自家的一切都了解清楚了。

“嗯。”

“我正好跟你顺路,搭个车,成吗?妹妹?”燕渟刻意咬重了妹妹两个字。

徐幼宁瞧见素心在皱眉,可今日不知道怎么地,她好像比往常添了几分勇气,有胆子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于是她笑道:“好啊。”

东宫的马车就停在侯府的正门前,徐幼宁带着月芽上了马车,她坐正当中,燕渟坐在侧面。

“伤着哪儿了?”燕渟问。

他的声音很低,徐幼宁听得出,他很难过,是因为自己受伤而难过。

“我只是膝盖破了点皮,上过药之后已经没事了,要不然我怎么还能回莲花巷呢?”

徐幼宁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燕渟看着她,似是蹙眉沉思,过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道:“你不生气吗?”

这个问题,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徐幼宁应当是深爱李深的,就算现在还不至于深爱,那也是有好感。

李深这样野蛮的对待她,她会乐在其中,认为他是爱她才会这样霸道吗?

燕渟不确定。

不过,他在心里将这个问题想做一个测试。

如果徐幼宁真的认为这种霸占是爱,那么对于这个妹妹他必须要重新思考一下了。

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值得他花费这么多力气吗?

“生什么气?”徐幼宁不解地问。

燕渟的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徐幼宁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但话已出口,这个答案还是等徐幼宁亲口说出比较好。

“我是说,他这样对你,你会生气吗?”

原来他说的太子。

徐幼宁想了想,摇了摇头:“生气有什么用,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一直气,还不是气着自己。所以,我还是不气了,他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得把自己照顾好。”

燕渟原以为,徐幼宁会说,不生气,或者说没有那么严重,没想到徐幼宁说的是生气会气到自己,所以才不生气。

好妹妹,很好,你还有救。

看着燕渟的脸色轻松了许多,徐幼宁跟着笑了:“我就说没事呀。”

燕渟着力点了点头。

马车行了一会儿,忽然停了下来。

徐幼宁正在诧异,听到外头素心叱骂道:“好大的胆子,东宫的马车你们也敢拦?”

也不知道是谁在回话,只听得声音粗粝凶狠。

“我等正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盘查这条路上所有的人,殿下说了,便是宫里的人也要盘查。”

素心有些急道:“你知道这里头坐的是什么人吗?”

“正是不知,所以要查。”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就有些吓人。

徐幼宁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燕渟挑起车帘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

外头的人不识得燕渟,但见燕渟的气度便不敢怠慢,语气稍稍和缓:“今日城中出现逆贼,锦衣卫、大理寺和京兆府正在奉旨捉拿。”

“那你是哪个衙门的?”

“锦衣卫千户,孙涛。”

素心听着,发火怒骂道:“你们锦衣卫就是这样不把东宫放在眼里吗?”

“不敢,我已经说了,查车查人是太子殿下的意思。”那人的语气并没有丝毫的退让,“我并不是怀疑你们,不过,逆贼有没有隐匿在马车里,这可不好说。”

徐幼宁在马车里已经将来龙去脉听得滢七七八八了,虽然不知道锦衣卫到底要捉拿什么人,不过那人既然那么坚持,若是不让他搜,肯定也不会让他们经过,徐幼宁还想早些赶去莲花巷探望祖母呢!

出了马车,这才看见这孙涛满脸络腮胡子,模样甚是吓人。

想来素心真是大胆,居然敢跟这么吓人的锦衣卫对峙。

“你查吧。”徐幼宁道。

那锦衣卫见徐幼宁大着肚子,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变。

“当心。”燕渟伸手,扶着她下了马车。

素心狠狠瞪了那孙涛一眼:“还不快查!”

那孙涛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带着另一个人就进了马车。

他们当真搜得彻底,搜完了车里,又把车底搜了一遍。

素心怒道:“可搜出什么来了?”

那孙涛也不搭理她,径直朝徐幼宁拱手:“车里并无可疑物件,小主可放心乘车。”

徐幼宁点了点头,正欲上车,只听那孙涛又道:“这边可不是去东宫的路啊,怎么马车还往这边行呢?”

“小主要去哪里,轮得到你来过问吗?”素心今日已经彻底被这锦衣卫惹毛了。

孙涛笑嘻嘻道:“今日出了逆贼,城中四处都在盘查,小主再往这边走,还会遇到几道关卡,我只是好心提醒罢了。”

这倒是一个问题。

燕渟道:“幼宁,我瞧着今日他们这阵仗摆得极大,不如你还是回东宫吧。”

不必燕渟说,徐幼宁也明白这个道理。

更何况,这锦衣卫真的十分了得,一下就想到往前不是去东宫的路。

若她硬要向前,再被盘查几回,此事定然会传到太子的耳朵里。

到那时,自己假传旨意的事便瞒不住了。

徐幼宁叹了口气,吩咐素心掉头,返回东宫。

这回,燕渟没有跟着上马车,而是站在马车底下同徐幼宁告了别。

他站在路口,目送着徐幼宁的马车离开,待马车消失在转角,方才转过身。

今日京城里的骚乱,他自然是知道的。

趁着有人在给李深添堵,他正好可以借着这烟幕弹搞点事。

搞点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