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打扮得很用心。”燕渟道。
他扬起下巴, 自上而下将徐幼宁打量了一遍。
若是旁人用这样的眼神审视徐幼宁,徐幼宁必然觉得不舒服,但是燕渟这样看她, 她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一脸自得地望着燕渟:“好看吗?”
“好看, ”燕渟认真地点头,“今日要出门, 所以特意打扮了?”
徐幼宁歪着脑袋笑了笑,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我是因为今天出门从特意打扮, 不过不是为了到侯府出风头, 只是想着回去的路上到家里看看,所以叫人帮我打扮了一下, 不过我也没想到她们能把我拾掇得这么好,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你认识的,原本就不是真正的自己。燕渟在心底默默念叨着, 眸光一动, 又问:“徐家人待你还不错?”
他对徐家的人没什么好印象。
虽然太子用了下三滥的计策, 但徐家的人这么痛快就把幼宁交出去, 能是什么好人?
“总是家人嘛, ”徐幼宁道, “我回去是去看祖母的。上回见她身子很差,想看看她如今养好了没。”
徐幼宁淡淡几句话, 燕渟倒是听出了些名堂。
徐家上下,只有祖母是真心待她的。
“幼宁,跟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吧。”
“啊?”
徐幼宁正想问燕渟为何想问这个,旁边突然传来傅成奚的声音。
“燕渟,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徐幼宁印象中, 傅成奚一向是知书达理、温润如玉的,没想到面对燕渟,他变得如此杀气腾腾。
也不等徐幼宁说什么,他径直走过来,挡在了徐幼宁的前面。
“傅大人真是大惊小怪,本王在这里陪自己的妹子说几句家常罢了。”相较于傅成奚的激动,燕渟一派风轻云淡。
傅成奚冷笑:“什么妹子,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你配吗?是男人就走堂堂正正的路,别一天到晚在女人身上动歪脑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看不起女人么?傅大人,别怪我没提醒你,每一个看不起女人的人,下场都很惨淡。”
傅成奚不愿意听燕渟说话,转过身对徐幼宁道:“幼宁姑娘,我们走。”
徐幼宁不知道傅成奚为何如此生气,只是今日是来给侯府老太君拜寿,不好闹出什么动静。
她朝燕渟点了一下头,跟着傅成奚离开了水榭。
走了一阵,待看不到水榭了,傅成奚才顿住脚步:“幼宁姑娘,燕渟此人阴险狡诈,最善花言巧语,他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能信。”
这么严重吗?
徐幼宁心下觉得傅成奚是个好人,但他这样说燕渟,徐幼宁觉得有失偏颇。
只是她与傅成奚不太熟悉,不好与他分辩。
“他没跟我说什么,只是唠了几句家常。”
“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在不知不觉中让你对他放松警惕,觉得他是个好人。”傅成奚振振有词,“我在大理寺呆了这么久,像他这样的伪君子,骗得了你们,骗不了我。”
你们?
除了自己,还有人被骗吗?
傅成奚越说越气愤,徐幼宁知道自己说不过他,闭口不谈燕渟的事。
“傅大人,我们现在去给老太君请安吗?”
傅成奚舒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一些,“祖母这会儿回屋歇息去了,我带你过去吧。”
“好。”
这正合徐幼宁的心意。
老太太的院子离水榭不远,沿着石径走了一会儿便到。
守在门口的婆子见是傅成奚,也不进去通传,径直将他们让了进去。
这院子十分幽静清雅,院墙是一圈竹篱笆,篱笆上挂着一排鸟笼,廊下还有一只八哥,一望见他们走进来,便大叫着“成奚小子来了,成奚小子来了”。
徐幼宁忍不住笑:“这只小鸟真聪明。”
“比起你们的大黄还差一点。”
大黄?
那确实是大黄更聪明。
不过,什么是“我们”的大黄,大黄是太子的狗,跟她没什么关系。
正想解释,正屋里走出来一个老太太,朝傅成奚福了一福,“老太君正喝茶呢,小主和公子里头请吧。”
徐幼宁心下坦然。
傅成奚当真安排得很妥当,老太君这边都已经知道徐幼宁要过来请安了。
进了屋子,便有一股檀香扑鼻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祖母,幼宁姑娘到了。”
老太君身穿诰命夫人的吉服,看着既庄重又沉重,她老人家保养得宜,说是七十大寿了,说是六十也不为过。
“幼宁恭贺老太君七十高寿,愿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小主不必多礼,太子殿下跟成奚自幼一块儿长大,你到了侯府也如在自家一般,随意些就好。”傅老太君的声音沉稳慈祥,跟徐老太太的声音有些相似。
徐幼宁听着,不禁觉得亲近了几分。
“多谢老太君。”
徐幼宁落座之后,素心奉上了东宫事先备好的礼物。
“殿下今日要在宫中处理政务,不知几时能够出宫,殿下说,若是今日没来,改日来侯府给太君亲自贺寿。”
傅老太君笑道:“都是自家人,常来常往的,今日不来也没有什么。”
一时间,傅老太君又问了些幼宁日常起居的事,叮嘱她在孕期应当如何饮食如何降息。
坐着说了会儿话,外头便有人进来了,提醒老太君去前堂接受众人的恭贺,准备开席。
依着傅成奚原来的设想,是让徐幼宁再回水榭用膳,等到戏台开锣再过去听戏。
但燕渟今日不请自来,若把徐幼宁留在水榭,他肯定还会缠着徐幼宁。
“幼宁姑娘,今日既然来了,就去前头凑个热闹吃个宴席吧。”
“傅大人不必客气,叫我幼宁就是。”
“也好,我们往前头去吧。”
客随主便,傅成奚这样安排,徐幼宁没有异议,跟着傅成奚到了前院的宴席之处。
男宾和女宾都是分开的,傅成奚领着大肚子的徐幼宁过去,自然立刻便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意,而徐幼宁也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沈云贞看到徐幼宁,眸光明显地沉了下来。
徐幼宁跟着傅成奚身后,由着傅成奚给她安排位置。
侯府老太君过寿,沈云贞上门做客理所应当,倒是她……像个不速之客。
傅成奚把徐幼宁安置在了角落的一桌,同坐的都是傅家的姑娘们,对傅成奚这位兄长拜服得很,傅成奚简单介绍了徐幼宁的身份,个个都跟徐幼宁亲近起来。
略坐了一会儿,宴席便开始了。
徐幼宁在东宫虽是锦衣玉食,但平素膳食偏清淡,这会儿在外头吃宴席,重口重味的自是觉得好吃,当下大快朵颐起来。
待宴席散过,侯府下人便指引着宾客们往戏台那边去。
徐幼宁身子不便,刻意等大部分人都过去了,方才慢悠悠地起身,刚走了两步,便有人站在了自己跟前。
“承远哥哥?”徐幼宁初时吓了一跳,旋即回过神来。
如今卫承远高中进士,又被太子选为幕僚,自然跟傅成奚熟悉,登门为老太君贺寿。
“你……你也到侯府做客吗?”卫承远诧异地问。
“是啊。”徐幼宁只能含糊地应道。
“幼宁,怎么了?”傅成奚因不放心,正巧走过来,看到徐幼宁跟卫承远站在一起,便问,“你们认识?”
徐幼宁点头,朝傅成奚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傅成奚会意,便道:“卫兄,幼宁身子不便,我先送她去戏台那边,过会儿再来招呼你。”
“好,好,”卫承远结结巴巴地应着,一双眼睛全落在徐幼宁身上。
徐幼宁不敢看他,跟着傅成奚飞快地往戏台那边走去。
待走出了一段,傅成奚问道;“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徐家跟卫家是世交,我……我跟承远……我跟卫公子是定过亲的。”
傅成奚猛然一怔。
徐幼宁进东宫的事,傅成奚是插过一脚的,不过他仅仅参与了徐启平的案子,其他并未过问。
“那你跟他退亲了吗?”
徐幼宁点头,“我进东宫之后,就退亲了。”
傅成奚挑了挑眉,觉得这事变得复杂了。
可惜便是他有心帮忙,也理不清这千丝万缕的关系。
刚才卫承远怔怔盯着徐幼宁的眼神,分明对徐幼宁还有情意。
也不知道李深知不知道卫承远的事。
应当是知道的,要不然自己几回跟李深提起要带卫承远去东宫议事,李深都一口回绝。
李深既然介意卫承远的存在,为什么又要答应让卫承远做幕僚呢?
傅成奚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果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徐幼宁和傅成奚自此无言,好在戏台不远,没多时便走到了。
侯府原是没有戏台的,因着侯府宽敞,赶着老太君大寿便新搭了一座台子。
傅成奚给徐幼宁预留的是老太君旁边的一张桌子,位置极好。
徐幼宁久闻江南四大戏班的盛名,眼看着戏将开场,暂时把方才的烦恼丢到了一边,专心致志地等着开戏。
傅成奚安顿好徐幼宁,折身往刚才遇到卫承远的地方走去。
远远地,便见卫承远站在原地,目光有些飘忽。
“卫兄,戏班马上要开唱了,你怎么还不过去?”
卫承远见是他,强打着精神苦笑道:“傅兄,我家里还有些事,这就要告辞了。”
“幼宁刚才都告诉我了。”
“她……她告诉你什么了?”
“她告诉我,你们定过亲,当然,也退了亲。”
卫承远的拳头渐渐捏紧,片刻后,突然没了力气。
“我一直在想幼宁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每天要面对什么样的人,今日……今日见到傅兄,我安心了,也死心了。”
原来,带走幼宁的人是傅成奚。
难怪可以轻而易举地为徐伯父平反。
大理寺卿傅成奚的本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他护着幼宁,幼宁会过得很好。
刚才见幼宁跟傅成奚站在一起,当真是男才女貌,一对璧人。
“傅兄,幼宁是一个单纯的姑娘,我知道她只是你的一个妾,可你既然要了她,请一定照顾好她。”
傅成奚正欲说话,余光瞥见卫承远身后的来人。
“殿下。”
卫承远回过头,果然见一袭朝服的太子站在他的身后。
太子的目光在卫承远和傅成奚的身上走了个来回,不咸不淡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卫承远低着头:“微臣家中有事,正在向傅大人告辞。”
“既然有事,赶紧回吧。”
“谢殿下。”卫承远说完便匆匆离开。
太子冷冷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有点误会,卫承远以为幼宁是我的妾室。”
“所以呢?他哭成这样,是心甘情愿输给你?”
傅成奚总觉得太子这句话意味深长,似乎另有含义。
他只得道:“我还来不及解释,你就过来了。不过,你若想用他,任由他误会下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