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出什么?”徐幼宁一听这话, 顿时紧张兮兮的,连声追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察言观色了?人家想什么, 你怎么猜得到?”
“我不是自己猜的,”月芽说得振振有词, “刚才太子殿下把我们撵出去的时候,我听到王公公和素心姐姐说的悄悄话了。”
“悄悄话还能叫你听着?”
月芽被徐幼宁训得噤了声, 嘟囔道:“姑娘”徐幼宁见她不往下说了, 只好问:“到底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素心问‘殿下这是’?”。
月芽模仿着素心的语气, 说得极低极慢, 听得徐幼宁按捺不住地追问:“这是什么?”
“她就说这四个字。”
徐幼宁无奈了:“这能说明什么?”
“是王公公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
王吉?
王吉说了什么?徐幼宁眼睛都不敢眨。
“王公公说‘正经主子,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月芽模仿完王吉的语气, 兴奋地抓着徐幼宁的手,“王公公是殿下的心腹,他这么说, 一定是殿下的意思, 要不然他怎么敢说你是正经主子?”
徐幼宁本能地想辩驳, 却不知从何辩驳。
其实不用月芽说, 徐幼宁也门儿清, 太子今日待她的态度, 的确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他对自己不差,向来客客气气的, 也很讲道理,但绝不会在礼数之外多靠近自己一点。
但是现在,他居然把自己抱在怀里喂水?
徐幼宁想想,都怀疑刚才是不是做梦。
不,刚才的李深, 比自己梦里的李深还要好。
“姑娘,真好,往后等你的孩子生下来,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月芽这话出自真心。
“你现在别急着高兴,等到将来办完了差事,咱们俩能顺顺当当地走出东宫,那才是咱们该高兴的时候。”
徐幼宁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好,还是不高兴好。
李深待她好,当然比待她不好要好。
但李深待她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徐幼宁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慧贵妃那张美艳绝伦的脸。
慧贵妃如果知道太子给自己喂水的事,一定会凤颜大怒吧!
徐幼宁只希望太子能够看她可怜,保她一条小命,可不敢奢求别的。
或许,太子根本不是待她好,只是因为她腹中孩子差点没了,念起这个孩子的珍贵来。
他来喂水,喂的是他的孩子,与徐幼宁无关。
这个念头一起,徐幼宁深以为然,释然了许多。
太子在意的,只是孩子罢了。
徐幼宁淡淡叹了口气,裹上被子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出奇的安宁,没有任何怪梦,只是静静睡着,等到徐幼宁睡够了,睁开眼睛,看见了素心守在自己榻前。
她忽然想起昨日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太子,那种感觉,真是有点奇妙。
徐幼宁放空片刻,由着素心把自己扶起来。
“刚刚姑娘睡着的时候,殿下进来瞧过。”素心一面拿帕子替徐幼宁擦脸,一面恭敬说道。
徐幼宁“噢”了一声。
她想起昨晚月芽跟自己说的话,王吉叮嘱素心,要素心以后拿自己当正经主子看。
素心特意跟她说太子来过的事,也是因为这个吗?
“醒了?”
太子的声音毫无防备地响起。
徐幼宁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太子蹙眉,径直走了过来,素心乖觉端着水退了出去,将房门带上。
“你很怕我?”太子问。
明知故问。
徐幼宁的小命,不,徐幼宁全家的小命都捏在他手里,能不怕他么?
太子没听到她的回答,却得到了无比清晰的答案。
她连回话都不敢回,当然怕得要命。
他是太子,有很多人恨他,有更多的人怕他。
他忽然觉得,他并不喜欢被徐幼宁害怕。
看着徐幼宁坐在榻上,小脸紧绷地防备着他,他莫名有些烦躁。
徐幼宁心里更烦躁。
她美美地睡了一夜,大清早醒来,就跟太子在这里面面相觑,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肚子还疼吗?”还是太子先打破了僵局。
徐幼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不疼了,就是有点胀。”
“那我传太医。”
“殿下,不用了。”徐幼宁阻止他。
太子有些诧异,“为何?”
徐幼宁颇为无奈地浅浅一笑:“有身孕之后,肚子就一直是那样呀。”
“哪样?”太子追问。
“有身孕之后,肚子就一直是那样有点胀,还有点热乎乎的。”
徐幼宁的表述很简单,但太子能够明白。
有时候他吃东西积食,肚子便会很胀,那种滋味令他一整日都不太好过。
女子有身孕之后,竟然一直肚子会胀吗?
“你觉得难受吗?”
徐幼宁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有点胀而已,不难受啊。刚有身孕那会儿才难受呢,什么东西都不想吃,每天早上起来肚子里就泛酸水。”
说着说着,徐幼宁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太多了,在太子跟前说什么泛酸水,简直是出言不逊。她赶紧捂着嘴,小心翼翼地看向太子。
太子眸光深沉。
徐幼宁说的这些,王吉跟他回禀过,说徐幼宁害喜,吃不下东西。太子知道,女子有身孕都会害喜,当时听到,并没有特别注意,只是吩咐他王吉叫手下人仔细些。
现在听到徐幼宁这样轻描淡写的说,胸口突然堵得慌。
因为腹中那个孩子,她每一天都吃不下东西,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都想呕吐。
有一次太子夜里喝了冰牛乳,肚子翻天覆地了好一阵,虽说不至呕吐,着实折腾了他一番。
这样对他来说记忆犹新的经历,对徐幼宁来说习以为常。
徐幼宁……她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坚韧得多。
“现在还害喜吗?”
徐幼宁摇头,不好意思道:“现在我吃好多。”
轻轻浅浅的笑意,简简单单的话语,却压得李深喘不过气。
怀着他的孩子,每一天她竟然都是这样过的。
“幼宁。”他认认真真喊了她的名字。
“啊?”徐幼宁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她刚刚才从被窝里起来,连着两日没有沐浴,头发乱糟糟的,一扬脸,便有头发挡住了她半边脸。
太子忽然伸手,将徐幼宁侧脸边的乱发捋到她的耳后。
徐幼宁愣住了。
饶是她迟钝,脸自然而然地迅速红到耳根。
她肤若凝脂,太子自然轻易看到了她的羞涩。她害羞了,而他,同样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举动。
她的头发乱了,为何他要伸手去捋呢?
“你还想嫁给卫承远吗?”他突然问。
卫承远?
这个名字对徐幼宁来说,其实有一点遥远。
她望向太子,对方深深盯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徐幼宁道:“殿下,这问题原就不是我想不想的事。”
“你只需要回答你的想法,想,还是不想?”从前他的想法很简单,徐幼宁帮了他的大忙,如果她还想嫁给卫承远,他可以尽全力帮她完成心愿。现在……他并不怎么想帮徐幼宁完成这个心愿,但他的确很想知道徐幼宁的答案。
卫承远,她到底想不想嫁!
徐幼宁轻轻晃了晃下巴。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还怎么去想嫁给卫承远这件事。
她已经退亲了,等到卫承远中了进士,会娶一个样样都好的姑娘。
徐幼宁心里装着事,压根没注意到身边太子的表情有了一点变化。
“殿下怎么突然想起说承……说卫承远的事?”徐幼宁问。
他违心道:“我有意收他入东宫为僚,若是你还想嫁他,我可以帮你。”
“不要。”徐幼宁答得果断,见太子探究地看过来,心虚地补道,“殿下若是觉得他办事忠心牢靠,便为他说一门好亲事吧。卫家在京城没有结识什么亲朋故友,若有殿下帮忙,一定妥当。”
“嗯,往后看看吧。只要他用心当差,良田美宅也好,如花佳人也罢,都会有的。”
也不知道承远哥哥将来会娶什么样的姑娘,不过,徐幼宁相信,嫁给承远哥哥的姑娘一定过得很幸福。
太子看着徐幼宁出神的样子,眉心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爷,宫里来人了。”王吉在外头叩门。
“谁?”太子问。
“是福元公公。”
“叫他进来。”太子说罢,王吉推开了门,将笑呵呵的王福元让了进来。
一进门,王福元的眼神便是一顿。
他没想到太子居然坐在徐幼宁的榻边,徐幼宁发丝紊乱,身上的寝衣也不齐整,显然是刚刚才起的样子。
慧贵妃一直密切留意着东宫这边的动静,回话的人都说太子与徐幼宁虽然同住承乾宫,但两人素日都不会碰面。
王福元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从短短的一瞬间就察觉出坐在榻上的两个人情绪有些复杂。
尤其是太子。
王福元从小看着太子长大,很轻易地就看出太子眉眼间的柔软。
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太子,但已经是很久远的回忆了。
“殿下,”王福元收起思绪,恭敬笑道,“娘娘记挂着幼宁姑娘的身子,特意叫奴婢问安,送些补品过来。”
“幼宁这边已经妥当了,你回去告诉母妃,叫她不必忧心。”
“殿下放心,奴婢定会转告娘娘。”
王福元说着,叫身后的内侍将慧贵妃赏赐的东西一一捧上来,都是人参灵芝一类的补品,品相极好,一看就得极为难得的珍品。
“多谢贵妃娘娘。”徐幼宁不便起身行礼,只恭敬回道。
太子倒是轻描淡写:“这些东西我这边不缺,公公回去告诉母妃,想传话就直接传话,犯不着折腾这些。”
王福元听着这话,反是笑意更深:“娘娘记挂着幼宁姑娘,只是不能过来探望,送些东西,聊表心意。”
“只是送东西?”太子揶揄道。
王福元道:“娘娘确有旨意。”
太子轻笑了一声,回过头叮嘱徐幼宁歇着,起身领着王福元出去了。
……
“徐幼宁的身子如何了?”
长春宫中,慧贵妃拿起银签子,挑起一块冰镇过的蜜瓜,皱了皱眉。
蜜瓜的果肉金黄,正是刚熟的时候。
可慧贵妃不喜欢吃成熟的蜜瓜,她喜欢吃带一点生的青瓜,涩涩的,脆脆的,大热天吃着正好解暑。
底下这帮子如今愈发惫懒了,好在她有容人之量,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大发雷霆。
王福元道:“已经无碍了,只是这阵子都得静养着。”
“惹事的人处置了吗?”害她担惊受怕一夜,该把那惹祸精千刀万剐。
“殿下叫傅大人彻查此事。”
“查什么?不是意外?”
“太子殿下和傅大人有所怀疑。”
“本宫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偌大的东宫不知道埋了多少皇后的暗桩,可恨皇上现在还信任那贱人,咱们也不好有什么大动作。”
太子住进东宫不足一年,东宫各处人手大部分都是皇后安排的。
慧贵妃说得直叹气,手中的蜜瓜更觉食之无味,抬手就把一叠切好的蜜瓜挥到地上。
外殿值守的宫人听到声音,悄声进来将一地狼藉拾掇干净,又悄声退出去。
“成奚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能干,家世也好,?轻?吻?最?萌? 羽?恋?整?理?可惜了,庄敬这个没眼力见的。”每回想起庄敬的婚事,慧贵妃就生气。
庄敬虽然不是她生的,可跟她在一块儿的时间比跟李深在一起还多。
她自问拿庄敬当亲女儿看待,可巧把庄敬给宠坏了,在婚事上犯起驴劲儿,错过了傅成奚这么好的姻缘。
王福元知道慧贵妃为庄敬公主的事上火,不敢搭话,陪着笑站在旁边,一下一下地打着扇。
“这丫头还跟燕渟搅和着么?”
王福元道:“梁王最近不在京城。”
慧贵妃冷笑了一声,凤眼一挑,瞥见王福元神色,“还有什么事瞒着本宫?”
“奴婢也不知当讲不……”
“废话。”慧贵妃不耐烦地打断,“到底出了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没有出什么事,奴婢只是觉得……”
“王福元,你是嫌本宫对你太好了么?”
“奴婢谢娘娘体恤,唉,”王福元说着,叹了口气,“奴婢是怕看走眼,所以不敢瞎说。”
慧贵妃横了他一眼。
王福元继续道:“奴婢觉着,殿下待幼宁姑娘挺上心的。”
“如何个上心法?”慧贵妃不以为然道,“这回她险些落胎,眼看着我们差点功亏一篑,他能不上心么?李深这个人,做什么事都上心,要不然,也不会那丫头一进东宫,就给挪到承乾宫去。”
顿了顿,慧贵妃又道:“当初,本宫也觉得他多此一举,这回出了这档子事,本宫真是觉得已经老了,比不过这个儿子。他入主东宫不过一年时间,这东宫的犄角旮旯里藏着多少腌臜玩意儿,也只有承乾宫是彻底干净的。”
“娘娘所言甚是。”王福元顺从道。
慧贵妃眯起凤眸,“你想说的不是这个?”
王福元摇了摇头。
“狗奴婢,倒是说清楚啊。”
“奴婢进去的时候,殿下正坐在幼宁姑娘的榻前跟她说话。”
“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
王福元摇了摇头:“奴婢就是觉得殿下在幼宁姑娘跟前……”
他停下来,斟酌了一下用词:“很随意。”
慧贵妃没有说话,似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慧贵妃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小丫头片子,还挺有手段。”
王福元知道,慧贵妃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不再多言。
慧贵妃眸光晦暗不明,脸上挂着冷笑。
随意。
轻轻巧巧的两个字,落在慧贵妃耳中却是重如千钧,
李深是一个人人夸赞的好太子,侍皇帝至孝,对百官礼贤,即便待内侍宫婢,也是温和良善,前朝后宫,无不交口称赞,争相传颂。
立他为储君之时,万国来朝,百官齐贺。
这样一个挑不出错的完美太子,是慧贵妃的儿子。
慧贵妃养育他长大,自然晓得他最初的脾气是什么样的。
随意这个词跟李深已经许久扯不上关系了,即便是在慧贵妃的跟前,他也绝无随意的时候。
至多是在傅成奚跟前,他会放下三五分的掩饰。
那也是因为傅成奚跟他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交情,以及十几年的相互扶持。
但是王福元说,太子在徐幼宁跟前十分随意。
他认识徐幼宁才多久,这便随意上了?
儿子长大了,自然是跟媳妇最亲,这是好事,也是常事,偏偏徐幼宁不是他的媳妇。
慧贵妃一阵头疼。
好歹一国太子,怎么就喜欢这些个毛茸茸娇滴滴的玩意儿?
“王福元。”
“奴婢在。”王福元走上前,往慧贵妃的果盘里加了些冰碴子。
慧贵妃道:“小丫头片子不老实,改明儿,本宫得把她喊过来,亲自训话。”
“但幼宁姑娘现在身子不好,才差点落胎,恐怕受不得……”
王福元本想说受不得惊吓,还好话没出口便收住了。
“受不得什么?”
“奴婢是说她受不得累,”王福元娓娓劝道,“一则娘娘不便出宫,再说,要训话,在承乾宫怕是不妥,最好还是在宫里。奴婢也可能是眼拙看岔,且先使人瞧瞧,若真真的了,隔个十天半月的再把幼宁姑娘传进来说话。”
慧贵妃是个急脾气,自是等不得。
但王福元说的句句在理,再大的事,也大不过徐幼宁的肚子。
“罢了,”慧贵妃一挑眉,“等她养个十天半月的,总差不离了吧。”
“娘娘明鉴。”
“本宫努力了这么久,才把沈家拉拢过来,可不能因为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给破坏了。”
王福元听着这话,又觉得贵妃把自个儿的话想得太重,补了一句:“幼宁姑娘天真烂漫,未必是有什么机心。”
“万岁爷还夸宜妃那小贱人秉性纯良呢,她纯吗?她良么?装装样子罢了。”慧贵妃冷哼一声,说着说着就来了火气,“李深这小子还是随爹,就吃这一套。”
“那,娘娘要不要提点殿下几句?”
“儿大不由娘,本宫要是去说他,指定听不进去。”寥寥数语间,贵妃已然有了决断,“本宫得好生敲打敲打那小丫头。”
……
徐幼宁在承乾宫乖乖躺了半个月,太医终于发话,允许她下地行走。
这半个月,太子每日都要过来看她,只是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拥她在怀、喂她饮水。徐幼宁更加确定,那日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担忧腹中的孩子罢了。
只是徐幼宁没想到,自己刚下地,宫里就来了旨意,说慧贵妃今日新得了一对孔雀,喜欢得不得了,叫徐幼宁过去凑个热闹。
徐幼宁不想去宫里凑热闹。
御花园漂亮是漂亮,她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在东宫闲逛。
她推说自己身子还有点虚,宫里没多时就派了御医过来,也不知那御医是不是得了慧贵妃的授意,说她孕足四月,脉相沉稳有力,一味静养不利于生产。
太子原本想依着徐幼宁的意思办,但王福元一直在旁帮腔,言说慧贵妃一直记挂幼宁,非要她进宫不可,最终太子松了口,让徐幼宁进宫去热闹热闹。
徐幼宁能依仗的就是太子的同情心,太子一发话,顿时便无法推脱了。
她畏惧慧贵妃,也不想进宫再遇到沈云贞。
沈云贞不讨厌,是徐幼宁自己心虚,她在嫡母手下讨了那么久的生活,深知正房对妾室的忌讳。
她以后不会是太子的妾,可沈云贞不知道。
这么挺着肚子在宫里招摇过市的,徐幼宁都觉得自己有些讨厌。
可她心里明白,慧贵妃就是要她挺着肚子在宫里招摇过市,以便平息对太子不利的纷纷流言。
一大早,素心叫醒徐幼宁,仔细梳妆打扮着。
如今她的肚子又隆起来了一些,之前做的衣裳腰身显得有些紧了。
“姑娘今日先将就些,明日就叫他们送新衣裳过来。”
徐幼宁觉得肚子那里有一点紧了,只是今日要进宫,到底不能如平常那般随意,只能将就些。
因着衣服紧,早膳没吃多少。
待出了屋子,便见太子坐在正殿中。
“殿下。”徐幼宁上前问安。
太子的眸光落在她的腰身上,顿时看出异样:“衣服不合身?”
徐幼宁怕太子怪罪素心,便道:“最近太过贪吃,新衣服送过来还没穿几日就不合身了。”
她的确比之前圆润了不少。
太子轻轻弯了唇角,“走吧。”
“殿下也要去御花园看孔雀么?”徐幼宁下意识地问。
太子看她一眼。
徐幼宁被他看得心惊肉跳的,这才意识到自己问这话僭越了。
太子去不去御花园,轮得到她过问吗?
看着徐幼宁垂眸不自在的模样,太子的心情好了不少。
“我要去给父皇请安,再去母妃那边。”
徐幼宁的眸光动了动,却不敢再说话了。
她可不喜欢被太子那样瞪着,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太子走出去,可太子却迟迟没有动。
于是忍不住仰起脸去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她慌忙收回目光,却是太子问:“怎么不走?”
“我……我在等殿下。”
“你走前头。”
啊?
徐幼宁有些奇怪,但太子发了话,她只能照做。
走路原本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此刻徐幼宁却觉得怎么走都不对劲,好不容易走了几步,徐幼宁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殿下是殿下,理当走在前头的。”
太子的剑眉微微一挑,几步越过了徐幼宁,走在前头。
徐幼宁这才松了口气。
身后一直被他盯着,当真是如坐针毡。
现在他走在前头,自己在后头,倒是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太子生得很高,八尺足而有余。
徐幼宁身形娇小,站在他的身旁只越过他的肩膀。
他走得不疾不徐,每一个步子似乎都迈得一样。
这人,只是走路的姿态竟然都这么优雅好看。
徐幼宁盯了一下,迅速收回目光低下头。
因太子走在前头,阳光照过来,正好把他的影子投射到徐幼宁的脚下。
徐幼宁每走一步,就好似在踩在他的头上一般。
她忽然玩心大起,每走一步,便狠狠往下跺脚。
如此走着,她觉得异常解气。
都怪他,要不是他,她还在莲花巷里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那会像现在这般谨小慎微,每天为保住小命提心吊胆。
她正踩得起劲,脚下的影子忽然不动了。
徐幼宁吃了一惊,一抬头,果然见太子停下来转了身。
“你一个人在笑什么?”太子问。
“没有……没有笑什么,今儿天气好,想着要去御花园看孔雀了,心里高兴。”徐幼宁红着脸扯谎。
故意踩太子的影子,这罪名要是落下来,该是死罪了吧?
太子没再说话,素心上前,扶着徐幼宁上了马车。
“方才她在做什么?”太子问王吉。
王吉忍着笑,低头道:“姑娘追着主子的影子走路,追着追着把自个儿追高兴了。”
追着他的影子?
回过头的时候,正看得她狠狠在跺脚。
她不是在追他的影子,而是在踩他的影子,不,应当是借着踩影子,心里在踩他。
太子理当震怒,可奇了怪了,他的心情突然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