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见徐幼宁垂眸不语,燕渟奇道:“难不成,你真觉得自己笨?”

徐幼宁不觉得承认自己愚笨是什么问题,坦然点头。

燕渟正色道:“没有人会觉得自己笨,你这么想,自然是你身边的人不停地说你笨。是这样的吗?”

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样。

爹爹和陈氏自不必说,祖母也是一直说她傻人有傻福的。

“你在想什么?”燕渟见她不说话,坐得离她更近了些。

他的相貌看起来是有些轻佻的,举止也令人意外的亲近,但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很认真地看着徐幼宁的眼睛,所以并不令人生厌。

“我想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吗?”

“当然。”燕渟回答得很肯定。

“今日不是公主殿下想请我,是你想见我吗?”徐幼宁犹豫了一下,终是将心底最深地疑惑说了出来。

“是,”燕渟十分坦然,开诚布公道,“以我的身份直接不好见你,只好请公主殿下帮这个忙,绕个弯子。”事实上,以他的身份,根本无法直接见到幼宁。

“可是你为什么想见我?”徐幼宁追问。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燕渟的脸上忽然显出了几分无奈。

沉默片刻后,他方才道:“幼宁,我对你没有恶意,至于我为何想见你,以后我会把这件事的原委告诉你。”

以后?

徐幼宁的疑惑没有减轻分毫。

“幼宁,其实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甚至我迫不及待想告诉你。可是你现在跟李深在一起,我若是告诉你了,万一你在李深跟前说漏嘴,会给我和你都惹来麻烦。眼下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安全的。”

李深……

听到别人这样称呼太子的名字,徐幼宁感觉还是怪怪的。

不过细论起来,燕渟虽然是质子,与太子的确是平起平坐的,甚至还比太子的身份更加高贵。燕渟乃是北梁皇后嫡出的皇子,叫一声李深并不为过。

见徐幼宁依然皱着眉,燕渟道:“今日我见你的事,也不能对别人透露半分。尤其是李深,知道吗?”

“嗯。”徐幼宁点头应下,心中疑惑仍是不减,除去燕渟之外,庄敬公主又是出于什么缘由呢?如果这件事不能叫太子知道,为什么庄敬还会安排自己跟燕渟见面呢?庄敬不是太子的姐姐吗?应该跟太子更亲近而不是跟燕渟更亲近。

徐幼宁越想越觉得头疼。

“幼宁,你不用担心,与你见面,我会十分小心。”

听他的语气,似乎往后还会跟自己见面。

徐幼宁忍不住问:“你以后还要见我?”

“当然。”燕渟答得十分肯定。

徐幼宁顿时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燕渟见她这般反应,忽然就笑了:“你不想再见我?”

不是不想,当然也不是想。

徐幼宁脑子乱糟糟的,今日发生的事太突然,压根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想法。

燕渟伸手拍了拍徐幼宁的脑袋:“放心,我见你的次数不会太多。”

徐幼宁呆了一下。

小时候,徐家兄弟们功课答得好,徐启平便会拍拍他们的脑袋。有一回徐幼姝一口气背了《长恨歌》,徐启平也拍了拍她的脑袋。

但徐启平从来没有拍过她的脑袋。

“又发呆了?”燕渟笑道。

“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幼宁,我已经说过了,在我跟前,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无需过多解释。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徐幼宁虽然听着怪怪的,可是燕渟这样神仙般的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心里到底是高兴的。这样的话,听着就让人很踏实很安心。

燕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沉沉叹了口气。

“你如今已经有了身孕,虽然是李深的孩子,你还是得好好养好身子。”

“我知道的。”

“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你可以告诉我,告诉公主也成。”燕渟说着,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方才你进花园的时候,你好像不太高兴?”

那会儿徐幼宁一直因为卫承远和徐幼姝的事情烦心,确实心情不大好。

但是,燕渟居然看出来了?他怎么……这样细心?

“谁惹你了?”

“没有谁惹我,只是我如今这样的处境,着实不会太高兴。”

燕渟似沉沉叹了口气:“你不喜欢呆在东宫,对吗?”

徐幼宁摇了摇头。

对于很多问题,她一向是懵懵懂懂的,没弄清楚,也不想去弄清楚。

旁人未曾给过她选择的权利,她想得太多,反而平添烦恼。

燕渟笑了一下,徐徐道:“倒不必特意做什么,只要多饮牛乳就是。”

东宫里不曾短缺过牛乳,素心平日给她拿牛乳煨过燕窝,她嫌弃牛乳太腥,吃过两回便不再要了。

“牛乳闻着太腥了,我喝不惯。”

燕渟只是微笑:“这边的牛乳都只是煮一下便喝,荤腥味的确很重。”

“北梁还有别的吃法吗?”

“当然了,牛乳可以做成奶糕、奶豆,还可以做酸奶,只是东宫的厨子不会做。”

“什么酸奶?”牛乳喝起来感觉挺好的,只是那味道有点腥,徐幼宁受不住。

酸奶,听起来好像很好吃。

“东宫的厨房有人会制酸奶,你回去之后,就说在公主这边尝到了,觉得好吃,叫他们给你做。”

如今这个朝代,游牧民族已经会制作酸奶,只是中原地区的人连牛乳都甚少食用,更别说酸奶了。

“好。”平常徐幼宁想吃什么,厨房都会给做的,“今儿我回去就试试。”

“你喜欢吃什么水果?”燕渟冷不丁地又问道。

“我喜欢吃桃,特别是水蜜桃。”

“这时节正是吃桃的时候。”

徐幼宁点头。

她喜欢吃桃,她的屋子里不缺桃。

“叫人把桃子果肉切成丁,跟酸奶拌在一起,爱吃甜就多放些蜂蜜,拌匀了再吃。只是不可贪多,每日午后吃一碗消暑便好。”

这做法听起来就很香甜清爽。

徐幼宁对燕渟越发的好奇:“这是北梁的吃法吗?”

燕渟只是笑,却不言语。

“今晚回去我叫底下人做了试试。”徐幼宁道。

“等你试了,若是觉得好,往后我再写几个方子,叫公主带给你。”

燕渟对徐幼而言,就像是一个大大的谜团,他身上的一切都叫徐幼宁觉得好奇。

她能感受到燕渟对自己的关心。

这种关心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关心,更像是友人,或者说是亲人。

只是她觉得奇怪,为什么她会对一个第一次见到的人产生这种熟悉的信任感和依赖感。

“看起来你们相谈甚欢。”庄敬公主的声音响起。

徐幼宁回过头,见庄敬公主已经换了一身妆花水雾绿草锦裙,外头罩着一件月白色缕金彩晕薄衫,看起来别样温柔。

她没有看向徐幼宁,而是笑意盈盈地望向燕渟。

燕渟朝她瞥了一眼,又迅速转向徐幼宁。

庄敬坐回先前的位置,对徐幼宁道:“素心在催促,要你回东宫了。”

离开东宫的时候,王吉叮嘱过,叫徐幼宁在外头不要呆太久,不能超过两个时辰。

这别院离东宫有些距离,中途还去了莲花巷,如今跟燕渟说了会儿话,算算时辰,是差不多该回了。

“公主殿下,”徐幼宁站起身,想再如先前那般叫燕渟的名字,有庄敬在前,哪里还好意思,只抿着唇朝燕渟点了一下头,“告辞了。”

“路上当心,照顾好自己。”

燕渟的叮咛跟祖母如出一辙。

徐幼宁忍不住朝他笑了,转过身朝花园外走去。

庄敬公主望着燕渟,燕渟目送着徐幼宁,等到徐幼宁离开,仍是不愿意收回目光。

“看样子,她已经信任你了。”庄敬轻声道。

燕渟这才缓缓转过头,漫不经心的端起桌上的果露,饮了一口。

“血浓于水,她是我的妹妹,自然与我亲近。”

“你就那么肯定?”

自然是肯定。

燕渟的眉宇变得沉凝。

知道是知道,可惜,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徐幼宁已经怀上了李深的孩子。

如果……如果他能早查出来几个月,早早地带走幼宁,那么一切就会不一样。

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两个月前,他在网络上看了一部叫《质子天下》的小说。书中主角燕渟是北梁国的皇子,因为是皇后嫡子,所以按照两国缔结的合约送到了南唐为质。

在南唐的十几年时间里,燕渟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几番躲过北梁逆贼的暗杀,最终率领部下逃离了南唐,夺回了他的皇位。

身为北梁皇帝,燕渟励精图治,北梁的国力越来越强大,最终拥有了一统天下的实力。

他与李深鏖战十年,终于占了上风。

然而在一片顺势当中,却出现了一个意外。

当年与燕渟一同来南唐为质的除了他,还有嫡亲妹妹,只是在前往南唐的途中便遭遇了北梁叛贼的追杀,奶娘带着妹妹跌落山崖。众人都以为小公主丧命,谁知小公主意外被徐启平救下,养做了女儿,取名徐幼宁。在幼宁长大之后,阴差阳错的成为南唐太子李深的侍妾,还为李深生下了唯一的儿子。

燕渟兵临南唐城下之时,便是真相揭开之时。

徐幼宁恳求燕渟收兵,燕渟不肯,徐幼宁自城楼跃下,成为燕渟终生抱憾之事。

书里的徐幼宁着墨不多,却是一个十分受读者喜爱的角色。

如今既然他穿进了这本书里,他自然要改变徐幼宁的命运。

天下他要,妹妹他也要。

一穿进燕渟身体里,他立即去莲花巷寻找徐幼宁,谁知他去晚了一步,徐幼宁已经被李深接进了东宫。

东宫守卫森严,即便是他,也不可能随便进去抢人。

跟何况,徐幼宁立即便有了身孕,若然强抢,反而会动胎气伤着她。

万幸的是,按照书里的描写,徐幼宁是在生下孩子之后跟李深慢慢产生感情的。

那么只要他耐心等待,一旦徐幼宁生下孩子,立即出手带她离开,斩断他们萌芽中的情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