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大早徐幼宁就被素心叫醒了。

今日要进宫,太子虽然说得轻巧,只是进宫给慧贵妃问个好,徐幼宁可不敢掉以轻心,乖乖坐在妆镜前叫素心仔细妆扮了一番。

衣裳首饰自不必说,脸上扑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又拿螺子黛重新描了眉,瞧着比不施粉黛的时候精神了许多。

她的衣裳都是东宫的裁缝比如今的身形新制的,特意把腰身做宽松了不少。

算算日子,徐幼宁的身孕已经四个月了,小腹鼓起来,看着怀相十分明显。

妆扮好走出来的时候,太子已经站在殿中。

“殿下久等了。”

太子回过头,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御医不是说,不要涂脂抹粉吗?”

这话御医的确对徐幼宁叮嘱过,徐幼宁没想到太子对她腹中的孩子如此重视,还亲自过问这些小事。

徐幼宁安定了许多。

将来她离开,太子会好好待这个孩子的。

徐幼宁道:“头回进宫拜见贵妃娘娘,自是不敢轻慢,平素那样子有些邋遢。”

素心亦道:“太医说偶尔为之没有大碍。”

太子颔首,迈步出了承乾宫。

两人乘着步撵出了东宫,素心扶着徐幼宁上了马车,太子没有坐马车,骑马在前头行着。

东宫离皇宫很近,片刻便至。

“这里是玄武门。”太子道。

徐幼宁望着巍峨雄伟的宫门,精神顿时紧绷了起来,不敢擅动,不敢擅言。

太子走在前头,徐幼宁埋头跟在后头,穿过玄武门,太子顿住脚步,回过头:“累吗?”

其实是有点累的。

徐幼宁自打有孕,就在屋子里足不出户,甚少走动。

“不累。”

徐幼宁鼻尖挂着薄汗,口中却说着违心的话。

太子看在眼中,道:“母妃给你传了步撵,你先去长春宫。”

“殿下不去吗?”?轻? 吻?最?萌?羽?恋?整?理?

“孤去给父皇请安。”

徐幼宁原以为今日是跟着他进宫到贵妃跟前点个卯,没想到进了宫居然要分头行动。

太子看着徐幼宁的神色,眸光闪了闪:“想与孤同行?”

“不敢,殿下说笑了。”徐幼宁立即收敛了神情,搭着素心的手上了步撵,正襟危坐地离开了玄武门。

只是她也很奇怪,为什么不想跟太子分开?

想了一会儿,她终于明白,她不是不想跟太子分开,只是因为到了皇宫这种地方,身边有个认识的人会踏实一点。

没什么好怕的。

慧贵妃她见过,慧贵妃身边的王公公待她也很亲切,只是过去问几句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幼宁端坐在步撵上,一路走去,沿途的宫人们望见有孕在身的她坐在步撵上,纷纷投去一缕好奇的目光。

宫里人当然不会如街坊四邻那般七嘴八舌大惊小怪,只是看过一眼,便走自己的路去了。

如此一路行着,等到了一处宫门旁,还没下撵,徐幼宁就看见王福元从里头出来。

“二姑娘。”王福元满脸笑意地朝徐幼宁挥手,一面呵斥着抬撵的太监,“手脚轻点,出什么岔子你们可担待不起。”

步撵稳稳落下,徐幼宁朝王福元一拜:“王公公。”

“哎呦,此一时彼一时,奴婢可受不起姑娘的大礼,贵妃娘娘在等着姑娘呢,咱进去吧。”说着,王福元亲自扶着徐幼宁朝长春宫里头走去。

长春宫的规制比承乾宫略小一些,但是院子里花木扶疏、亭台绰约,比布置简洁的承乾宫要奢华出许多。

“来了?”一见到徐幼宁,慧贵妃的一双眼睛便直直落在她的肚子上。

“民女给贵妃娘娘请安。”

慧贵妃凤眸一弯,笑道:“别民女民女的了,你都要给本宫生孙子了,往后,你就是本宫的自己人了。”

说到这里,贵妃忽然伸手摸着脸颊,哀怨道:“本宫居然这么老了吗?都要抱孙子了。”

王福元忙道:“娘娘风华正茂,可别胡说。”

慧贵妃犹自不信,指着徐幼宁道:“你说!”

“民女第一回 见到贵妃娘娘的时候,便觉得贵妃娘娘长得好美,后来见到太子殿下,怎么都不相信娘娘是太子殿下的母妃?瞧着不似母子,倒跟姐弟似的。”

徐幼宁不是曲意恭维,完全是出自真心,她从来没有见过贵妃这么美的人,儿子都那么大了,脸上愣是一丝皱纹都没有,完全是一朵人间富贵花。

“哈哈哈,”慧贵妃闻言,掩面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真是嘴甜,本宫喜欢。王福元,把孙太医请过来。”

“孙太医早就到了,正在殿外候着给娘娘请平安脉呢!”

慧贵妃示意徐幼宁坐下,很快王福元便领着一位老者上来。

“老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幼宁,孙大人是太医院的院首,在宫中伺候皇上二十多年了。”

“孙大人。”

徐幼宁挺着肚子想站起来给孙太医请安,一旁的王福元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坐好。

孙太医放下药箱,坐到了徐幼宁的旁边,开始为她把脉。

片刻后,孙太医站起身,对着贵妃拱手道:“娘娘,这位姑娘脉搏沉稳,当是胎相稳固之证。”

贵妃满意地颔首:“可还有什么需要进补的吗?”

“如今姑娘腹中胎儿已足四月,害喜之症过去,需要健脾胃以安胎气。脾胃乃后天之本,气血化生之源,唯有母体强健方可令胎儿康健。姑娘的气血还算充沛,无需大量进补,只要是饮食上稍加注意便是。”

“多谢孙大人。”徐幼宁恭敬道。

那孙太医笑了笑,又道:“还有一事需要姑娘注意。”

“孙大人请说。”

“如今姑娘的胎相已然稳固,无需过多静养,每日出去走一走转一转,多活动活动筋骨,将来生产时才使得上力气。”

徐幼宁低声应了下来。

她在东宫里半是软禁的模样,哪里能每日行走。

“王福元,回头你同李深说一声,差人每日陪着幼宁在东宫里走一圈。”

“奴婢记下了。”王福元道。

“万岁爷对这个孩子关心得紧,回头劳孙太医如实向万岁爷禀告。”

“娘娘放心,老臣自会如实禀告。”

慧贵妃颔首,王福元递上赏钱,送孙太医出了大殿。

“太医的话,都记住了?”慧贵妃凤眼一挑,转向旁边的徐幼宁。

“记下了。”徐幼宁应得无奈。

东宫的太医早跟徐幼宁说过好多回要多出去走的事,只是如今天太热,她着实不想离开承乾宫。

“犯懒不想出去?”慧贵妃看出了徐幼宁脸上的别扭。

徐幼宁忙低下头,老老实实道:“娘娘,如今天太热了,若是出去,没走几步就是一身汗。”

“那就晚上出去走,夜里多搭件衣裳。”慧贵妃叮咛道,语气难得地亲和,“你是双身子,自然容易发软,可你现在不活动,等到生的时候那可就难过了。本宫在宫里这么多年,至少见过五个人难产而亡,这可不是吓唬你的。”

那天回家,祖母也跟徐幼宁说过,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

“贵妃娘娘,民女……”

“嗯?”慧贵妃盯着她。

“贵妃娘娘,幼宁真的记下了,今晚用过晚膳,便出去散步。”

“你那院子着实一般,你要走,就往承乾宫那边走,那边的景致才好呢!”

“嗯,娘娘说的,承乾宫外头的确很美。”

王福元见状,小声道:“娘娘,前几天幼宁姑娘挪去承乾宫了。”

“挪去承乾宫了?”贵妃的眸光忽然一闪。

徐幼宁觉得贵妃的语气好似变了一些。

看起来贵妃不知道她挪去承乾宫,听这意思,贵妃似乎有点不高兴。

“是。”

不过,既然问起来了,自是没有撒谎的道理。

“挪过去也好,李深照看你方便些。”

这话听起来更怪了,徐幼宁不知怎么接话,只笑着点了下头,干巴巴地坐在一旁。

慧贵妃亦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再说话,目光飘得很远。

静默的时候,有内侍从外头进来,躬身道:“娘娘,庄敬公主到了。”

慧贵妃回过神,点了点头:“叫她进来吧。”

很快,便有一个华装丽人走到殿中,一袭红色宫装衬得人肌肤胜雪,看着颇为妩媚娇俏。

那庄敬公主眼波流转,在徐幼宁身上轻轻一扫,很快目不斜视,朝贵妃福了一福:“儿臣拜见母妃。”

“今儿可起晚了?”

庄敬公主懒洋洋道:“宜妃娘娘的花宴,定然无趣,那么早过去做什么?”

“你呀,就把她往死里得罪吧。”

“我有母妃撑腰,得罪她算什么?”

庄敬公主说得张狂,慧贵妃口中嗔怪着她,却是笑靥如花。

“说起来,最近御花园里新植了许多茶花,都是名品,庄敬,你带幼宁去御花园转转。”

“幼宁是谁?”庄敬公主问着,目光却落在徐幼宁身上。

慧贵妃道:“幼宁是你皇弟新纳的侍妾,如今肚子里怀的是你皇弟的种。”

“噢,原来就是她呀,可算见到正主了。”

慧贵妃既点了徐幼宁的名儿,她只好站起身,朝庄敬公主行礼。

太子明明跟她说,只是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结果一进宫他就甩下自己,这安也请过了,贵妃居然不让她离开?还叫这位素未谋面的庄敬公主带自己去御花园转转?

御花园好像又有什么宜妃什么花宴?

徐幼宁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只是,在太子跟前,她尚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而慧贵妃,显然不是在同她商量。

“走吧。”庄敬公主笑着朝徐幼宁伸手,见徐幼宁惶恐地不敢动,“怕什么,你怀着李深的孩子,这宫里,除了父皇和母妃,谁都不用放在眼里,连我都不敢招惹你的。”

“民女不敢。”徐幼宁低下头。

庄敬公主望向贵妃,疑惑道:“母妃,她怎么还自称民女?”

“如今且是民女,你心中有数就成,这等事不必对宜妃那等人明说。”

“儿臣明白。”庄敬公主点了头,拉着徐幼宁便出了长春宫。